作者:携剑远行
要是打个仗把高欢的接班人给弄没了,恐怕他很难跟对方交代,罪过可就大了。
“族叔,上次我被人诬陷与庶母通奸,父亲差点废了我的世子之位。世上哪里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事情啊。还请族叔成全!”
高澄站起身,给高岳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高岳连忙将高澄扶起来,点了点头道:“世子有建功立业之心,高王喜爱还来不及,有怎么会苛责于世子呢。此事无碍的,无碍的。”
看到高岳点头,高澄微微一笑道:“族叔,是这样的。我娘舅家在北地根基深厚,如今在邺城的众多将领,都与我娘舅家关系匪浅。
侄儿回霸府后请我母亲出面,宴请众将,好言相劝,此事定然不难。”
娄昭君么?
高岳心中揣度,其实这次之所以很多北地出身的将领守邺城,就是因为高欢认为如果出现紧急情况,以北地娄氏与这些人的交情,肯定可以控制住河北的局面。
比如说窦泰就是娄昭君的妹夫,娄昭君出面说话,那可比高岳强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高岳沉吟片刻,感觉高澄虽然平时很喜欢胡闹,但这次出的主意还真有点对症下药的意思。
“如此,那便拜托世子了。”
高岳对着高澄一拜说道,事实上,他一回邺城就找过娄昭君了。只不过,娄昭君是娄氏的女人,高岳又不是高欢,娄昭君凭什么用自己关系网去帮高岳去做事呢?
娄昭君跟高岳拉关系,成功了会让高欢认为族弟私通老婆,自己头上绿油油,失败了就更别提了,那是肉包打狗,给白眼狼丢骨头。
无论成败对自己都没好处的事情,谁又会去做呢?
所以娄昭君在第一时间就以“我乃一介妇人,何以干政”为由,拒绝了高岳。这个理由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侄儿当然会劝说母亲同意,但是事成之后,还是需要族叔再去求我母亲。在下求母亲办事的消息,你知我知即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高澄一脸严肃的说道。
高澄去求高岳一同出征,最后游说娄昭君出面,这件事会让高欢很反感。
但娄昭君爱子心切,并且以大局为重,让高澄为监军,一同出征,高欢哪怕知道了也会原谅娄昭君的。
高欢总不可能跟势力强劲的娄氏翻脸,于情于理都不可能。
“这个自然。”高岳点了点头。
“好了,那侄儿这就回去办事了,族叔静候佳音吧。”
高澄起身告辞,并不想在高岳这里过久停留。对于他来说,高岳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
高澄的设想是很好的,然而,娄昭君并非普通女子,没那么容易被忽悠。
霸府内娄昭君的卧房里,高澄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娄昭君手里拿着一根拇指粗的藤条,冷冰冰的看着低着头不敢出声的高澄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高欢是个权术高手,而且很有手腕。他对于军权的分配与团队的平衡,是非常在意而且可以熟练操作的。谁要是打军权的主意,等于是在最让高欢不待见的领域里疯狂作死!
娄昭君知道高欢是什么人,也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行事一直都很谨慎。
“母亲,孩儿是世子,将来要当皇帝的!我若是没有军功,如何服众?母亲也好好想想啊。”
高澄不甘心的说道。
“你还敢顶嘴!”
娄昭君一鞭子抽到高澄背上,因为冬天衣服厚,虽然听起来打得很厉害,但实际上也只是让高澄感觉背上有点火辣罢了。
“母亲,难道孩儿说错了么?”
高澄不服气的反问道。
“住口!现在魏国的天子是元氏!伱父都没有称帝,哪容得上你在这里叫嚣!”
娄昭君气得浑身发抖,其实吧,很多人都明白,元氏都是傀儡,天子元朗更是傀儡中的傀儡,根本没什么权力。
然而很多话秘而不宣,跟公然叫嚣,区别还是很大的。做事谨慎,不要授人以柄,这才是成功之道。娄昭君就是很满意高欢这一点,很会做表面功夫!
哪怕天气不冷不热,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给人的观感终究还是不一样吧?
“你真是要把老娘给气死!”
娄昭君一屁股坐到床上,默默垂泪。上次高澄私通郑大车,就让她很难下台了,没想到这次高澄居然想染指军权!
这是嫌弃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母亲,上次那个贱婢是诬告我私通庶母!这样的事情将来要是再发生,母亲能确定将来父亲一定会让您的子嗣接替世子之位么?您确定么?”
高澄对着娄昭君怒吼道。他对上次的事情真的很不爽!
娄昭君面色微变,沉默了。
确实,正如高澄所说,世子之位并不是固定的。将来高欢称帝了,谁是太子呢,虽然基本上就是高澄无疑了,但也未必是铁板钉钉。比如说上次高澄私通庶母那件事,高澄差点就被高欢一怒之下废掉世子之位。
连一个看门的大头兵(高欢),都可以一跃成为雄霸北方的诸侯,有什么理由认为高欢的那些庶子,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呢?
上次私通庶母的事情,确实是个阴谋。高澄只是之前私通过郑大车多次,但被告发的那一次,却真的没有被人捉奸在床!
也就是说,他虽然并不冤枉,但案发的那件事,却又是被冤枉的!娄昭君也是怀疑,高欢麾下势力当中,看不惯自己的势力绝非孤例。
“再者,高岳虽然是族叔,但带走邺城所有精兵,母亲也不放心吧?有我在里面当监军,是不是要可靠一点呢?”
高澄继续狡辩道。
娄昭君微微点头,这次高澄确实有点急躁,但出发点却并非如同以前那样,像个发情的公狗一般四处祸害小娘子!
她也考虑到如果这次挫伤了高澄的积极性,那将来高澄办事会不会唯唯诺诺,缺乏进取心呢?
想到这些,娄昭君就有点投鼠忌器,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明确的拒绝高澄。
看到娄昭君颇有意动,高澄继续说道:“只要母亲请邺城诸将吃个饭,席间随意询问一番,恳求他们配合促成此事,也就够了。
父亲毕竟也下达军令要出兵南阳,他们反复推诿,本身就心虚,母亲促成此事,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高澄很懂娄昭君的脾气,表面上好像很是谦让克制,实际上内心掌控权力的欲望一点都不低。
“如此,那我便试试吧。”
娄昭君轻叹一声,勉强答应了高澄。郑大车与高澄通奸,居然被高欢放过,事后还多次临幸。这让娄昭君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高澄这次的要求,也算是合情合理,可以试试。
“谢母亲成全!谢母亲成全啊!”
高澄激动的站起身,紧紧拉着娄昭君的手,却被对方很是嫌弃的躲开了!
“快滚快滚!这两天不要在我面前晃悠!”
娄昭君不耐烦的说道。
她不想高澄来烦,高澄还嫌她妨碍自己玩邺城的靓妹子呢。高澄行礼之后就一溜烟的跑出娄昭君的卧房,等对方走后,娄昭君这才深深一叹。
“母亲是有什么不开心呢?”
一个六七岁的俊俏男孩小猫一样溜到娄昭君的卧房里,像个小大人一般的站在娄昭君面前,恭恭敬敬的给对方行了一礼。
“唉,阿浪啊……”
娄昭君将小男孩抱在怀里,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只有你最乖最听话了。”
这是她的第三子,名叫高浪。随着他的长大,很多细心的人都发现,高浪的容貌好像跟高欢长得并不相似。
但是更俊俏更可爱。
府里有很多关于这个孩子的闲言碎语,也让高欢和娄昭君之间产生了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就像高欢从来不问这个孩子为什么长得那么像刘益守,娄昭君也从来不说自己经历过什么。
“你那位兄长很不听母亲的话,将来母亲废掉他的世子之位,让你当世子好不好?”
娄昭君小声在高浪耳边问道。
“母亲,废长立幼乃是大逆不道,兄长们会不高兴的呀。”
高浪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神态,那姿态像极了娄昭君当年所遭遇的刘益守。
“你……果然是很像你父。”
娄昭君面色复杂的握住高浪的手,轻声叹息道,心中五味杂陈。
……
“宇文泰确实有点本事啊,不过也到极限了。”
襄阳府衙的书房里,刘益守将宇文泰写来的战报放在桌案上,一脸思索的模样。身边的王伟则是将青徐那边的战报都汇总誊写到册子上,便于查看。
因为那边的场面有点大,部曲也有点多,不归纳梳理很容易漏掉重要消息。
“主公以为如何?”
王伟低着头问道,抄写的速度一点都不见减慢。
“战线太靠前了,我估计魏军要反击,只是不知道会从哪里开始。惨败什么的也无所谓吧,只当是减肥了。”
刘益守面色平静的说道。
正在这时,沙雕王斛律羡一身积雪还未抖落的走进书房,拱手对刘益守说道:“主公,韦孝宽带着轻骑在叶县以北劫掠临近的南颍川郡!一路都是驱赶村民向北,只烧不抢!”
“哦?韦孝宽路子很野啊。”
刘益守抱起双臂,忽然对这个人感兴趣起来了。
第436章 谁先眨眼
如果大领导主动请你吃饭,那么在诚惶诚恐之前先给自己打个预防针,对方一定是对你有所要求,甚至那些要求还会比较为难,因此才会抽时间出来跟你“联络感情”。
这个道理在古代也一样适用,所以产生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句俗语。
在高欢身边一直都很有存在感,却又不常干预政务的娄昭君,忽然邀请屯扎邺城公干的一些将领到霸府来“吃顿便饭”,一时间倒是引人侧目。
当然,也让很多人心中疑虑,比如说那些被邀请的人,像是窦泰、厍狄干等,再比如说那些觉得自己应该被邀请,但实际上却未被邀请的人,像是孙腾、司马子如等。
疑虑归疑虑,被邀请了,不去可是不行的。
不说高欢的因素,就说娄氏在北地的影响力,这些人就不能不给娄昭君面子。
高欢能够起家,固然有他交游广阔,头脑灵活,善于投机的因素在里头,但若是没有娄家的支持,高欢连第一桶金都拿不到,错过了机遇期,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这个道理,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尤其是如今这个局面,高欢的事业发展进入关键时期,娄氏的支持就变得格外重要。
这天刚刚入夜,娄昭君宴请众人吃饭,霸府大堂内就张灯结彩,一副热闹景象。
“诸位都是高王麾下的股肱,妾身代高王敬诸位一杯。”
一身盛装的娄昭君,端起酒杯,向大堂内众将领敬酒。按汉人的习俗,女子主持这种场面,那只能是东晋那会,太后褚蒜子一类的人物才能办到。
但鲜卑一向是女人当家主内,在家里说一不二民风彪悍,如今高欢带兵出征在外,娄昭君“主内”宴请宾客,倒也说得过去。
“阿姊今日宴请,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呢?”
众人起身敬酒后,高欢的小舅子娄昭不动声色问道。
娄昭君第一次搞这种私下里的会议,自然是需要一个捧哏的人。没什么人比自家亲弟弟更好的捧哏人了。姐弟二人昨日就已经把宴会的细节商量好了。
“妾身是不大喜欢打听那些国家大事的,可是……唉,最近总是听到有人说高王军令已经无人执行了,不知道伱们听说过类似的话没有。”
娄昭君轻轻叹息,一副担忧自己老公高欢的模样。
在场的人都是她口中的“某些人”。最近发生了什么,心里也很明白,这些无非都是娄昭君的客套话,在暗暗敲打他们罢了。
“姨姐,其实出兵南阳这件事,我们都是有苦衷的。”
看到高岳不在此地,窦泰首先开口,毕竟,众将之中,也就是他跟段韶家跟娄昭君关系最近。他的夫人娄黑女是娄昭君的妹妹。
“妹夫有什么苦衷呢,但讲无妨的。”
娄昭君面带微笑问道。
“我等并非是不想出兵,而是邺城关系重大,高岳威望不足,难以统帅全军。一旦兵败,邺城也很难保住。
出兵南阳一事,不妨等高王回来再做定夺也不迟。”
身材健硕,面色因为长期风沙吹打而变得红黑的窦泰,大大咧咧的说道,似乎一点都没不好意思。
娄昭君秒懂,终于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盘算了。
高欢亲自回来才能指挥,高岳指挥不动,如果这种事情发生,高欢是会高兴,还是会生气?恐怕会生气的可能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