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江南多好臣,最不缺的就是二五仔了,只要肃清建康城内和周边藩王的军队,刘益守有的是办法让那些人乖乖打开城门。
只有侯景这种丝毫不考虑后路的才会急吼吼的匆忙起兵。
“如此,建康可定矣。”
王伟感慨说道。
“嗯,我亲自修书一封,写给萧纲。他看了以后,会乖乖打开城门的。”刘益守走到院子里,阳光明媚的春天,正是游玩的季节。只可惜建康城内外却是经历了血腥厮杀,惨不忍睹。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想起某句古诗词,刘益守忽然不是很想进台城了。可以想象,到时候阿谀奉承的人肯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正在这时,亲兵面有喜色的走过,对刘益守大声禀告道:“主公,萧纶和韦载被于将军送来了!请主公发落!”
刘益守厉害了,这些亲兵感觉像是自己办的事情一样,都是心有荣耀。
哦豁,这下有乐子了!
王伟走过来不动声色在刘益守耳边小声说道:“主公,萧纶还行刺过主公呢,很坏一个人。”
嗯,是坏人,一句话定性了。
“走,去看看。”
刘益守也有点好奇,想看看萧纶会说什么话。
他带着王伟来到临时的监牢,老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刘益守一脸不悦对看守的士卒呵斥道:“早就跟你们说过,把监牢弄干净点。今日受辱的人,万一他日翻身做主,你拦得住他整你么?”
刘益守那一世,政治犯当总统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当总统后弄死个狱卒难道很难?
“都督,牢房是很干净的,这味道不是牢房里面原有的,而是他们……”
这名士卒指了指蓬头垢面的萧纶和韦载,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益守满脸尴尬,轻咳一声道:“那是我错怪你了,回头让人给你送点好菜打打牙祭。”
这看守的士卒大喜,打开牢房的房门,悄然退去。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纶十分硬气的说道,眼睛瞪着刘益守,丝毫不服输的模样。
“你这样嘴硬,觉得很有意思么?”
刘益守有些无语的问道,都这个节骨眼了,难道不该跪下求饶一下?
“刘都督,我等知道求生无望,与其被折辱,还不如留一口气到九泉之下。那些招揽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萧纶身边的韦载亦是个硬骨头。
“把刚才写的那些给他们看看,反正马上天下人也都会知道的。”
刘益守扭过头对王伟说道,后者十分嫌弃的将刚才记录的那张纸摊开,屏住呼吸让萧纶和韦载二人看。
藩王返回封地,并不问罪,真的假的啊!
萧纶一脸骇然看着刘益守,完全不敢相信世间居然还有这种好事。话说回来,他们二人是阶下之囚,哄骗他们也没什么意思啊!
“妹夫……”
萧纶改口很快,丝毫不见刚才的硬气。
“派杀手行刺我的时候,你倒是不记得我是你妹夫啊。”
刘益守言语轻佻的调侃道。
“那时候无知,我知道错了……”萧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内心感受异常复杂。
“刘都督大仁大义,在下……”韦载话还没说完,刘益守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开口说道:“我只是赦免藩王,可没说赦免藩王的下属和谋士啊。我又没说放你走,你不必感谢我的。”
呃,这踏马是想玩死人么!
萧纶和韦载面面相觑,一脸囧然,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刘益守这个人。
“召陵王将来要改叫豫章王了,在下会派人护送到豫章就任。至于你嘛。”
刘益守指了指韦载说道:“我会将你交给韦黯,让韦氏之人来处断你,相信天下人都不会觉得我是在偏袒吧?”
鸡蛋有鸡蛋的用法,蚊子有蚊子的用法,王伟今天大开眼界,对刘益守层出不穷的套路深有感悟。
“好了,怕你们寻死才见见面,现在话说清楚了,就在江宁城等着吧。”
刘益守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看起来大度,却连洗澡都不让萧纶等人洗,其实刘都督也是个小心眼的人。
对他不好的,哪怕不能杀,也会不动声色的整一整你。
……
清场行动还在继续,不过内容跟之前已经有些区别了。
陈霸先兄长陈道谭在与白袍残部交手的时候受了重伤,大军被人赶到秦淮河南岸不得动弹。
无奈之下,陈霸先只能带兵离开建康城的范围,来到挨着破冈渎的湖熟城修整,与萧映合兵一处。
一来是给兄长治伤,二来则是让部队休息一下,补充粮草,治疗受伤兵员。
陈霸先的大军离开后,建康城内虽然再无成建制的反抗力量,不过依然是盗匪横行,逃兵作乱。
有鉴于此,于谨将此前参战的部队撤下了修整,命未参战的部队以百人为一队,在建康城内四处搜捕敌军逃兵,镇压盗匪。
一天之后,刘益守的军令传来,三军欢欣鼓舞,士气振奋。士卒们担心的便是伤亡后家中无人管,刘益守的这道军令,让于谨心安不少。
哪怕有藩王亡命反扑,他也不担心会有什么波折了。
于谨命人将刘益守的亲笔信,和对台城将士的处理政策细则,用弓箭射入台城内。羊侃拿到后,并未拆开刘益守的信,而是亲自去北上阁找萧纲,将这封信交给萧纲。
“还好还好。”
当着羊侃的面,看完信的萧纲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要他的命,去吴兴呆着貌似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吴兴鱼米之乡,气候宜人,在那里过一辈子也不错。
至于不能开府建衙,不能设行台,不能沾军务。只要不想着造反,要这些都没有用。
“羊将军觉得要怎么处置比较好?”
萧纲这时候并未得意忘形,他很明白,如果自己能活,台城禁军却要死,那么这些人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羊侃面无表情从袖子里掏出刘益守那边颁布的处理台城禁军的方案给萧纲,一句话也没说。
看完那张纸上的内容,萧纲心中冒出来一个念头: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自己要负隅顽抗不肯打开城门,那么这张纸就是自己的催命符。
羊侃虽然没说话,但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白了:兄弟,你想死,别人还想活呢,可别闹得禁军哗变啊!
“如此,便打开台城外墙城门,请刘驸马的大军入城吧。”
萧纲长叹一声,心中若有所失,又感觉轻松了一大截。
“事关重大,请陛下下圣旨吧。”
羊侃沉声说道。这样的大事,不说明白是不行的。
“下什么圣旨?”萧纲一脸疑惑的问道,他以为自己离开台城去吴兴就行了。
“下旨退位啊!若是不下旨退位,那我等台城禁军,岂不皆为叛军?”羊侃痛心疾首的说道。
名不正则言不顺,要是刘益守的兵马是勤王的,送萧欢上位。那守卫台城的禁军算啥?之前跟萧绎等人浴血奋战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可不能含糊,退位诏书是一定要写的!
第411章 帝王不如狗,公卿皆草芥
“陛下,这退位诏书,真的要写么?”
台城北上阁内,看着萧纲坐书案前提笔很久都没有落下,挺着大肚子的淑妃范氏疑惑问道。
“不写……不行啊。”
萧纲无奈长叹,手中毛笔的墨汁已经滴到纸上,依旧是浑然不觉。
羊侃在的时候,萧纲说退位好像是十分轻松写意。然而真要到提笔写诏书的时候,反而觉得这笔有千金之重,一个字都没法写下来。
当了几个月皇帝,现在被侄儿“夺权”,那自己算什么?
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血亏欲死。
“那刘益守所图甚大,之前引而不发,朕真是小看了他。”
虽然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萧纲还是忍不住想吐槽刘益守,语气里带着难解的怨气。
有句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刘益守这厮真是个闷货,不声不响就把萧统一脉的后人掌控住了,还弄到了萧衍的遗诏。
这遗诏是不是真的其实无所谓,关键是刘益守兵强马壮,假的遗诏也变成真的了。更何况当初立太子的时候,确实很多人都建议萧衍立萧统一脉的后人。要说法理性,刘益守那边还占着优势。
如今刘益守拥戴萧欢继位,也算得上是“众望所归”了。起码,吃相比萧绎等人要好看得多,至少看上去像是那么回事。
只是,刘益守忙前忙后,难道就只是为了给萧欢打工?萧纲直觉上认为不太可能。
坊间有传言说萧玉姈跟刘益守二人关系很和睦,并且经常行房,目前已有一女,看上去似乎还会再生。
刘益守送自己儿子上位难道不好么?
从人性上来说,他是没有理由给萧统后人白忙活的。退一万步讲,刘益守在床上多努力一下,难道萧玉姈就真的生不出一个儿子来么?
萧纲以己度人,感觉刘益守居心叵测,所图甚大。
“萧欢只能笑一时,未必能笑到最后。刘益守狼子野心,此番只是他入主建康的开始,绝不是结束。行操莽之事,他或许会如曹操一般不敢明着来,但到他的儿子那时候就难说了。”
萧纲知道刘益守是注重吃相和脸面的人,篡位这种事情,他本人未必做得出来,但肯定会给儿子铺好路。
当然,这番话只敢跟身边后妃抱怨一下,哪怕是当着羊侃的面,萧纲都不敢说这话。
“陛下既然已经决定退位,就别想这些了吧。妾身看那刘益守此番宽恕各路藩王,既往不咎,应该不算是歹毒之人。我们性命应该是无忧的。”
范氏还是有点眼光的。
哪知道萧纲摇了摇头道:“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刘益守所图甚大,朕亦是难以揣测其用意,但终究不会有什么好事。”
政治哪里有什么温情可言啊,不过是红果果的利益交换罢了。刘益守此番没有发檄文讨伐造反的藩王,定然有其深刻用意,只是目前无法猜透这位老奸巨猾的刘都督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正在这时,羊侃急急忙忙的走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递给萧纲说道:“陛下,城外大军下了最后通牒,明日午时前,陛下必须离开建康宫,并宣布退位。
不然之前的承诺作废。如今台城禁军将士已经毫无战心……到时候陛下不离开,末将也必须要打开城门了。请陛下见谅。”
羊侃带着无奈说道。
刘益守那招确实够狠,这波萧绎攻打台城,禁军折损了不少人,也逃走了不少人。如果现在台城的剩余人员保留原职位,那么可以预见,之后很多人都会升迁,因为空出来了很多职位。
现在这种情况,你怎么能指望守军再来守城呢?
“朕知道了。”
萧纲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羊侃退下。
“朕,真的好不甘心啊。”
萧纲长叹一声,他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去了吴兴,不能开府建衙,不能离开吴兴,不能建立行台。那么,他吃什么呢?
藩王是实封,可是南梁的公侯爵位,却并不是实封,而是把所封之地的产出给你。然而,这个过程是朝廷先把东西收上来以后,再下发给你。
基本上,萧纲如果不是皇族,又不在朝堂为官,哪怕有爵位,也就比普通人强一点罢了。理论上完全不能干涉当地的军务、政务。
一定要配上相应的官职,建立行台可以在周边郡县收税,这样才能保证自身的权力。
换言之,将来萧纲要是不造反,就必须得看朝廷的脸色。每年给多少财帛就有多少进项,再也没有其他收入来源了。
这么看来,似乎也就比死了强那么一点点。
萧纲放下笔,又不想写了。
过了一会,他又觉得,如果不写的话,刘益守万一恼羞成怒,做一些比较极端的事情怎么办?
萧纲又感觉到恐惧。
就这样犹豫来犹豫去,到了第二天上午才把退位诏书写好,整个人却也憔悴了一圈,显得萎靡不振。
……
渡过秦淮河,进入建康城,映入眼帘的就是满目疮痍。地上的尸体已经被于谨组织人清理掉掩埋了,然而战争的痕迹却完全无法掩盖。
被石头砸穿房瓦的太庙,院墙都被推倒的官舍,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血腥气,眼神麻木,正在清理土石的建康居民。
藩王作乱,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永久性的伤痕,不知道多少人埋在连名字都没有人乱葬岗。哪怕是王谢等大族,这次也是死伤惨重。当然了,他们好多都在台城内,境遇毕竟是比普通居民要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