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36章

作者:携剑远行

时间很快就到了入夜,刘益守让源士康准备的东西,也准备好了。下午的时候他看了一下,做得惟妙惟肖,非常不错。

嗯,源士康除了废话比较多以外,还算是个很靠谱的随从,不仅会做饭,而且处理杂事很到位。

此刻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于校尉那边,会不会没准备好?

刘益守发现,无论你事前怎么计划,在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时代,就必须要做好各种出状况的准备。

“长棍上槊头,准备前往西直门,让小叶子她们在队伍中间,我走最前面。如果遇到巡夜的禁军,我来交涉。”

刘益守镇定的下令道。

此行有没有风险?

肯定是风险很大的。

因为从东华门穿越到西直门,需要贯穿洛阳中心城区的一条大街!这么长一条街,不遇到个巡夜的禁军,正常么?

当然不正常。

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时间给你去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刘益守已经决定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玩命,就顾不上这些。

“东西你拿着。”

刘益守将手里用黑布包着的沉重器物交给源士康,自己则是将于校尉送给他的那把短款横刀挂腰间。

“所有人,去西直门途中,不许脱离队伍,不许说话,不许打乱序列。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现在就出发!”

刘益守冷着脸对着尼姑庵内的众多武僧说道,当然,也包括那几个妹子。

“喏!”

众多武僧整齐划一的吼道。刘益守非常确认,这些人极有可能从前在禁军的时候,就是一个序列的!北魏的宫卫序列,是以“队”为单位,编制与普通军队不同,特别小。一队就有一个头目,管理的人不多,官还不小。

当然,于校尉的官职大得多,管理的人也多得多。

刘益守和源士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源士康好像见过许多大世面,脸上一副淡然模样,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

看到他临危不惧,刘益守也冷静下来,不急不缓的朝着西直门方向而去。不知道是因为运气太好,还是如有神助,居然这一路,都没有碰到任何巡夜的禁军!

这不禁让他感觉大为惊奇。按道理说,概率为零的事情,居然就发生了,那么只能说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一路无惊也无险的来到宽敞的西直门,刘益守远远就看到于校尉那一身与众不同的胯裆铠,甚至在火把下反射着亮光。

“我原以为你是一个人来,没想到还带了这么多武僧。”

一见到刘益守,于校尉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热情的模样。趁人不注意,于校尉在刘益守耳边低声说道:“我跟附近巡街的校尉说了,今夜子时,高阳王府可能有异动,让他们去监视高阳王府。

还说此事今夜不可张扬,一切等明日面见太后再说。所以你们刚才过来的时候,这条街都没有巡夜的人。”

于校尉带着些许得意说道。

你特么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刘益守在心中大赞于校尉人才了得,这种人平日里老老实实的,一到关键时刻,鬼点子比谁都多。

他有点相信当年于校尉是因为“太聪明”而被通缉了。崔冏说得没错,眼前这位看门的校尉,实际上根本没把胡太后放在眼里。

跟一块钱三把的钥匙一个道理。

“彭城王府的人呢?”

于校尉沉声问道,他刚刚才发现,这些人里面除了两个妹子跟一个小女孩以外,就全是武僧。源士康是谁,于校尉长期在禁宫厮混,自然不会不知道。

“他们子时到这里,过时不候。我队伍里有一人是尔朱大都督的女儿,彭城王府的人就算不来,带着她一路去河阳关,亦是大功一件。”

这基本上算是保底吧。当爹的知道你救了他女儿,就算不褒奖你,难道还会拿刀斩你狗头么?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还有半个时辰!”

于校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最怕出意外,刘益守是个很靠得住的年轻人,但彭城王府的人,就未必会这样了!

这半个时辰,稍微出点意外,就前功尽弃了。

要知道,宫卫里面,并非于校尉的一言堂,也就是说,官位和职责,是交叉重叠的,避免拥兵自重!

宫卫里面有几个等同于校尉职责的官职,但官职是一回事,实际上能指挥得动多少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于校尉现在能控制的宫卫,不过两百人而已,毕竟这些机密的事情,搞不好就掉脑袋,只有最信得过的兄弟才能参与。

如果有太后的旨意,于校尉就可以组织起千人的队伍,毕竟有“虎皮”可以拉扯。但在关键时刻,胡太后能有多少号召力,就难说了。

城门处有专门计时的水漏,也就是靠水位来看时间,不受日光影响。这半个时辰等得相当难熬,无论是刘益守,还是于校尉,都没有说话。

更不要说城门处的那些宫卫,还有刘益守带来的那些武僧,都安静得如同泥人一般。

早熟的小叶子,见识过不少难堪的徐月华,还有此番经历了相当磨难的尔朱英娥,都是沉默不语。城门处的气氛都要凝固了!

终于,水漏走到了子时,到了约定的时刻,然而彭城王府的人还没来。于校尉的面色已经相当难看了,握着腰间佩剑剑柄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兄弟,咱们干的这事,不止是掉脑袋,那是诛九族的。咱们是现在走,还是……再等等?”

于校尉的面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阴晴变幻。

“于校尉,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总不能以后都叫你于校尉于将军的,这样很见外啊。”

刘益守拍了拍对方的胳膊,示意于校尉稍安勿躁。

“我叫于谨,字思敬。你以后叫我一声大哥也行,叫我思敬也行。”

这年代直呼其名,那都是上级对下级,皇帝对臣子。普通人也能称呼对方为“兄台”,就算是刘益守经常说的“老哥”,也是无伤大雅。

但唯独不能直接叫名字,当然,刘益守也不会蠢成那样。

如果说之前那半个时辰,是一分钟一分钟的过,那现在等待的时间,则是按秒来算。每一秒都锤在刘益守和这里等候的人心头。

那些武僧还好说,可是于谨麾下的宫卫,已经有点躁动了。毕竟,人家愿意参与,本身就是于谨连哄带骗的,现在就是傻子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正当于谨要跟刘益守摊牌,带着所有人前出洛阳去河阳关的时候,从城南方向走过来一群人,远远看去,正是元子攸家的一行人!

数来数去,只有两男两女四个人而已!

于谨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刘益守一眼,他也是没想到,彭城王府参与的人如此之少!

“我们之前去了南门,想从南门出城。后来才发现那边戒备森严,可能是消息走漏了。”

元莒犁喘着气对刘益守说道,剩下的话,其实不说大家也明白了。

彭城王府始终都是更加相信某些世家提供的出城渠道,就正如元子攸在刘益守面前炫耀的那样。元莒犁无论怎么劝都劝不住。

不过她的话好歹有点作用,让这群人没有像昆虫一样撞到蜘蛛编制的网里。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彭城王府的人会迟到了。

其实如果他们直接从西直门来,恐怕还会比刘益守他们更早到这里。

于谨的面色已经极为难看,几乎在爆发的边缘了。

“老哥,小不忍则乱大谋。”

刘益守压着怒气说道。

愤怒在现实面前是没有作用的,与其发怒,不如好好想想对策。

“你说得对,不过要走快点了,不然天亮前到不了河阳关。”

刘益守瞥了元莒犁一眼,发现她一直痴痴的看着自己,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算不为元子攸这个混球,也得为元莒犁考虑一下。

谁让自己是男人呢?

“你们就跟在武僧队伍里,不要走散了。”

来的四个人里面,除了元莒犁外,还有元季瑶和她夫君李彧,再就是元子攸。此时元子攸看众人的面色相当躲闪,恐怕就是他不想来西直门,而一意孤行要求去南面城门的。

毕竟,他在刘益守面前,丢了不知道多大的面子。此番要是靠刘益守的力量出城,只怕这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刘益守觉得元子攸一定是认为只要大家在河阳关前汇合就好了,因为洛阳到河阳关只有孤零零的一条路。

李彧有些歉意的对着刘益守拱了拱手,走到武僧队伍里去了。元季瑶紧紧跟在他身后,不敢看刘益守的眼睛。

元莒犁用迷恋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情人,那眼光都要把人融化了。她张嘴说着唇语,似乎是在说“我一定要得到你”,不过刘益守不太确定。

妹子依依不舍的跟着李彧走了。

只有元子攸硬气的来到刘益守身边,似乎想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殿下,这一路或许会有什么风险,如果出了事就不太好了,还请到武僧的队伍里吧,这样更安全。”

于谨面带微笑的对着元子攸拱手行了一礼,射出去一根软钉子。

元子攸气哼哼的走了以后,于谨这才轻蔑一笑,对刘益守使了个眼色说道:“走吧,咱们开路。”

第34章 面如冠玉,心似修罗(下)

人生的路很长,看上去仿佛无尽走不到头。

可人生的关键步伐,又往往只有那么几步,一旦走错,没有机会再重来。

当年于瑾就是在被通缉关键时刻,选择自首,并对太后进行了一番“深明大义”的劝说,最后被授予官职,平步青云。

听起来似乎是时来运转。

然而,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童话故事?胡太后如果能听得进劝,何以会如今日一样,陷入众叛亲离的下场?

当年于瑾可不是在对太后劝说,恰恰相反,是太后在劝说于瑾投效!

为了理想抱负,还有生存,于谨妥协了。当然,他的妥协也是有原则的,只当鹰犬,不做面首。

如今,要亲手将胡太后拉下马,甚至送上断头台,于瑾心中的感受还是颇有些微妙的。

点着火把的队伍,如同长龙一样,朝着河阳关扑去,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刘益守跟于谨,面对的全是前路的黑暗与夜空中的星星点点。

两边的树林与荆棘,看起来狰狞可怖,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毒蛇猛兽。

一如此刻两人的心情。

“将来你有何打算?我看你似乎并不愿意在尔朱荣麾下效力。”

于谨小声问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观六镇做派,与我不像是一路人。强行捏合,大家都难受还要彼此迁就,不如好聚好散。”

刘益守轻叹一声说道。

这一波大概能很轻松的在尔朱荣麾下混个高位。但是他没有根基,亦不是六镇出身。

进不能融入北魏官场,退也无法跟六镇基层打成一片。

这不上不下的,根本没有前途可言。当然,也可以捏着鼻子去抱元子攸的大腿,说不定元子攸脑子一热,或许会扔几根骨头。

只是这条路也不好走,甚至不能走。看看元子攸的为人啊,那真是相当差劲。或者说过于不接地气。

只要是非世家出身的人,在他眼里都一文不值,这种人和平年代或许还能“何不食肉糜”的混下去。

一旦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元子攸身居高位,反而是最容易死的。

想想还真有些前途晦暗呢。

“你再惨,肯定惨不过我当初被胡太后通缉。”于谨苦笑道,那真是他人生当中的最大一次危机了。

这件事饱含着当初的屈辱,一想起来,于谨都有些心塞,于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两人间气氛有些沉默。

远处邙山的影子,看起来层层叠叠的,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与威严。

“那边不知道埋了多少帝王将相。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唉。”

刘益守长叹了一声,顺便借用了唐伯虎的一句诗。

于谨心中暗笑,自己身边这位帅哥,才华是有的,心性和能力亦是没的说,只是有些消极避世。

或者叫看破红尘也行。

当然,这种思想,此时不但不特别,反而异常流行。很多官宦子弟,像刘益守这么大的时候,居然都出家当和尚了,换种说法叫“顿悟佛法”。

其中居然还有人最后成了得道高僧。这找谁说理去?

不过看刘益守对妙龄女子的那种不讲道理的杀伤力,此人桃花运旺盛得吓人,大概是很难跟尘缘了断的。

心中转过一些复杂的念头,于谨沉声问道:“益守兄弟,你想好怎么破关了么?”

“想好了,我一人足矣。”

刘益守淡然道。

卧了个槽!

于谨吓得腰间的佩刀要都掉了。不是他不相信刘益守的能力,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一人破关,除非河阳关守将是刘益守他爹那还差不多。

“兄弟,咱们虽然不讲军法无情,可你要怎么破关呢?就一人……那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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