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342章

作者:携剑远行

刘益守若有所思的说道。

“主公是说……那件东西么?”

王伟伸手比划了一下问道。

“确实如此,而且也不是白给的嘛。很多东西,萧衍用了佛门就会用,佛门用了世家权贵们就会用,拿建康的财帛来建设我们的领地,这种事情怎么会不好呢?”

刘益守呵呵笑道。

“从琉璃大佛到莲花白瓷盘,主公这一切似乎都是有迹可循的。如今日进斗金,倒是真如同事前预料的一般。”

王伟感慨说道,他对刘益守办事的前瞻性异常佩服,刘益守拍板的很多套路当时还看不清楚,但事后就能证明其英武不凡。

“建康城里的那些权贵们,手里财富多到数不清,却又不消费,也不扩大消费。这些人不创造财富却又占有大量财富,长此以往,会有很多不可知的严重事件发生啊。

我们用工坊开发的新产品去掠夺这些财富,然后将这些财富用到寿阳等地的建设与民生上,实际上,是我们在拯救萧衍罢了。”

王伟觉得刘益守的很多观念都很深奥,而且很有预见性。比如说刘益守常常认为,富人花不了几个钱,王朝灭亡的最直接原因,就是因为富人有钱花不了多少,穷人没钱又没法花,导致社会财富分配停滞不前,最后大家拖着一起死。

消费促进需求,需求促进生产,生产反过来再刺激消费,形成了一整套循环。对于民生是如何运作的,刘益守的理解,比他们这些谋士要深刻得多。

每次讨论,他们这些人在类似方向,没有一次能辩论辩赢刘益守的。

“主公,前两天斥候来报,高欢正在带兵入滏水陉攻晋州,也不知前线战况如何。我们就这样坐视高欢攻城略地么?”

王伟有些不解的问道。

其实这件事,刘益守亦是在考虑要如何应对,总之,不能让高欢太闲了。

“若是如当初陈庆之一样带兵打睢阳,未免会被人诟病,萧衍问起来,不好解释。”

刘益守若有所思的说道。

“主公所言极是啊,所以属下现在就在想,此番要不要换个方向攻略一番,说不定,会有奇效,而且对萧衍也能有个交代。毕竟,那是高欢在主动挑衅。”

高欢是不是在搞事情,都是两说。可是你若是直接带兵打睢阳,那就真的坐实了“养寇自重”的嫌疑。王伟这番话,其实很有道理。

“那你要如何?”刘益守好奇问道。

“当然是给高欢找点乐子啊。”王伟神秘一笑,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刘益守。

“有人不服高欢,想献城请降,希望我们前去接应。主公名声在外,就看这波有没有机会捞一笔了。”

王伟十分自信,盼着刘益守快点拆开信件观摩。

第361章 既生瑜何生亮

“辛纂?”

看到这个略有些熟悉的名字,刘益守陷入沉思。

这位大哥可以说是北魏出了名的“保皇党”,也就是说,他的立场,只在于新任主公是不是掌控着“魏国正朔”。

当初六镇之乱时,北魏朝廷不少野心家都跳出来,辛纂是保皇党一脉中流砥柱李崇的铁杆心腹。

李崇死了以后,他听从明帝元诩调遣。

元诩没了以后,他听从元子攸调遣。

尔朱荣杀了元子攸,他反手就跳槽到高欢这边。

似乎这一位,很善于在两个烂苹果里面选一个好的,如今写信给刘益守,其中很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就算要投降,似乎也应该去找萧衍才对。结果这位不写信给萧衍,反而写信给我,难道是因为元亶一家在寿阳么?”

书房里,刘益守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略微沉吟说道。

辛纂听从高欢之命,镇守魏国上蔡郡,屯兵悬瓠,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乃是河南战场的南北分界点。

他要是投降梁国,可以将两国中原地区的分界线向北推进一大步,更重要的是,让魏国南面门户大开,从此南面掌握进攻的主动权。都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辛纂这一动,要是操作得好,可以让高欢摔个大跟头。

只不过,辛纂这封信写得很暧昧,只是说要“给刘都督牵马”,却不关萧衍什么事,这不由得令人有些疑惑不解。

“依我之见,十有八九是为诈降。”

刘益守若有所思的说道。

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话,王伟大失所望。原本以为刘益守会异常兴奋呢,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是不为所动。

“主公,辛纂此番不管有什么谋划,我们还是积极应对为好。反正,闲着不也闲着嘛。”

“辛纂陇西辛氏出身,家族一直在魏国从政,他们人心上认同魏国元氏,这个我能理解。但是人心是人心,现实是现实。

无论心里怎么想,高欢的统治已经稳固下来,这点毫无疑问。哪怕辛氏知道高欢野心勃勃,就是奔着改朝换代而去。目前的情况下,也很难作出反叛魏国的举动。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只怕是有两手准备。”

刘益守微微点头道。辛纂想什么很好猜,无非是看到高欢这一年来战事不顺,想丢个石头问个路而已。这就好比年轻妹子在征婚网站上挂个信息一样,未必是冲着结婚去的,说不定只是为了钓个凯子。

对于辛氏来说,他们跟刘益守“暗通款曲”,大可以作两手准备。

高欢若是不行了,那就及时止损,免得被尔朱荣秋后算账。如果高欢依旧大权在握,手里一大堆硬牌,那辛氏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诈降一波。

“这封信我留着,萧衍寿辰的时候,说不定用得上。对了,临近的北义阳郡(驻马店周边),是谁在镇守啊?”

刘益守有些好奇的问道。南边他一直都在两淮混,对于河南地方不是很熟悉,不知道地头蛇到底是哪一条。

要是再出个夏侯夔,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了。

“回都督,此人的兄长是名将曹景宗,不过已经去世。他乃是曹景宗九弟,名叫曹义宗。生性贪婪。

曹氏乃是老牌豪强,其父曹欣之乃是宋(南朝)之正三品的征虏将军,位高权重,镇守一方。后曹景宗随萧衍屡立战功,一家人都是炽手可热,至今尤是。”

王伟对于这些事情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如果说两淮的方镇还算是“老实”,那么河南与荆襄的地头蛇们,就是一言难尽了。

用刘益守前世某句著名的话讲,就叫:那里当官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已经在造反的,还有一种是准备造反的。

南梁河南地方势力错综复杂,北投的魏国豪强,南朝的地方实力派,宗室藩王,朝廷派遣的外放官员等等,形成了一道敌友难辨的奇特关系网。

“主公有什么打算呢?”

王伟察觉到,刘益守可能对辛纂没什么兴趣,但是他对于派兵在河南插一脚,却是很有兴趣!

“高欢手腕活络,长袖善舞。只要不浪,把时间耗下去,定能稳赢尔朱荣。我们在青徐搞事,对于高欢来说不过是芥藓之疾。起不到什么牵制作用。

相反,如果能在悬瓠那边闹腾一下,定然可以极大牵扯高欢的兵力,使其不敢全力攻打尔朱荣。我并不在乎上蔡郡如何,就算拿到,我们要稳住战线,要经营这块飞地,也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这个得不偿失。

反正此番以锻炼队伍为主,如果有梁国保障辎重的话,倒是可以玩玩。”

刘益守心中已经有了定计,只不过要去梁国中枢那边稍微活动一下。方镇要是不打仗,谁知道你是猛虎呢,别人还以为你是只看门狗呢!

刘益守就是希望借着梁国这个靠山,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快练兵成军,整合势力。打着梁国的旗号四处征伐,争取好处,自然也是应对萧衍的套路。

曹义宗生性贪婪,当然不可能让刘益守攻略悬瓠后占为己有的。但是刘益守若是打了就走,将地盘交给曹氏,那曹义宗肯定愿意拿些东西来换。

而对于刘益守来说,只要高欢不好,那他就是最大的好了。只要不自带狗粮的,怎么玩都可以。

“这次去建康给萧衍祝寿,你随我同去吧。”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刘益守拍了拍王伟的肩膀说道。

上次陈元康去建康,把永阳王的王妃王氏给偷了,两人干柴烈火的玩得太过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的。王氏虽然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但是像陈元康那样住在人家家里公然通奸,也实在是太过分。

刘益守靠手腕才摆平了这件事,所以这次可千万不能让他去了,免得被戴了绿帽的苦主打上门来。

贵族的事情嘛,懂的都懂,送妾什么都是寻常,公开无遮拦大会也不是没有。

可是伱偷人家正妻就过分了,更过分的是玩上瘾住在家里玩。苦主天天戴上硕大一顶绿帽,碍于脸面不敢对外传扬,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刘益守不想干涉陈元康的私生活,也只好耐心劝诫了对方一番,也不知道那位到底听进去没有,多半是没有听进去了。

“主公,听闻元修现在已经在洛阳,四处联络魏国旧臣,鼓噪他们劝谏高欢逼元朗退位。我们要不要派人把这家伙做了,然后栽赃给高欢?”

王伟阴恻恻的问道。

对于骚扰自己宠妾的行为,王伟是十分小心眼的,比针尖还小!只要元修一天不惨死街头,他就一天不会放下这事。

其实吧,刘益守早就忘了元修这倒霉蛋了。

“栽赃给高欢?有点意思。”

刘益守微微点头,王伟这一招虽然是私怨,但确实目光毒辣。

元朗虽然听话,可是最大的问题在于,属于宗室远亲,说服力不是很够。倘若上蹿下跳的元修死在高欢眼皮底下,那些投靠过去的元氏宗族,多半会留个心眼吧?

“再等等,要等元修有点气候,再动手,那时候效果才最好。”

刘益守嘿嘿一笑,乱世已经开始,不争就是等死。为了削弱敌人,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好,那就再等等。”王伟深沉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馊主意。

……

盱眙东北的湖墅,被于谨带人开垦了一年,已经颇有规模。宇文泰接手后,更是四处安置灾民和流民,屯田生产,这里可谓是两年大变样。

这天,刚刚巡视完河道,宇文泰来到湖墅中心的原鱼弘府邸,摘下头上的斗笠,让尉迟迥给自己扇风。

南方夏季的湿热,北地出身的汉子还真是吃不消。

“叔父,都督麾下诸将,最先跟来的那批人,现在基本上都是位居太守之职。何以叔父还在盱眙屯田?”

一边读书,一边热得不行在扇扇子的宇文护问道。

语气中略有不满。

“慎言!这种事情,岂是你可以随意质评的?”

宇文泰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板着脸毫不留情的呵斥了一句。

“叔父,这里没有外人。”

宇文护强调了一句。

“是啊舅舅,主公这么做不公平啊。”

扇扇子的尉迟迥也不满说道。

宇文泰摆了摆手,示意尉迟迥不要扇了。

“很多时候啊,你们都感受不到那样的绝望,因为你们的层次不够,学识也不够。”

宇文泰叹了口气,很多话不知道要怎么跟自己的侄儿和外甥说。

“你们觉得刘都督如何?”

宇文泰不动声色的问道。

“还行吧,运气好而已。”宇文护不以为然的说道。有时候刘益守运气确实很好,打仗的时候下暴雨对方营地所在高地塌方泥石流,这不是运气是什么?

“呵呵,对付女人一套一套的。”尉迟迥憨厚一笑,搓了搓手。

“两个蠢货!”

宇文泰生气的往二人后脑勺各打了一下。

“从今天开始,每天读《春秋》吧。”

宇文泰叹息一声,感觉自家子侄辈,貌似不太聪明的样子。

“看不清刘都督是怎样的人,你们就不明白,和他生在同一个时代,是怎样的幸运与不幸。”

宇文泰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册子,上面一页一页,一条一条记录了刘益守所颁布的政令、条令,摊开给宇文护和尉迟迥二人看。

“作为武将,或许披坚执锐,所向无敌就可以了。但是作为一方之主,那还远远不够。刘都督的雄才伟略,越是细想,越是觉得恐怖。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九个字,字字如金。你们,完全领悟不到啊。”

宇文泰有种“高手寂寞”的无聊,又感觉自己时刻都活在刘益守的阴影里。

每当要决策之时,他想到一个主意,对方给的命令都是“英雄所见略同”,然而对方的似乎更妙一些。

每次发生类似的事情,宇文泰就会想起一句古话:既生瑜,何生亮!

老天既然生了刘益守,还要我宇文泰做什么啊!

在盱眙屯田的日子里,宇文泰就一直在猜想刘益守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在做什么。很多细节被拼凑到一起,便让他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那些“偶然事件”会如何发生,宇文泰猜不到。但是从大势上说,刘益守的战略非常清晰。

挑动萧梁宗室内斗,使自己成为左右局势的“强援”。在平衡中逐步夺取地盘,在平衡中逐步削弱各方势力。

把梁国搅得稀碎时,再伺机挑动北面的势力争夺地盘。除非高欢等人自己称帝,否则那些势力的关系永远也不可能缓和。因为一旦他们在明面上讲和了,那么执政合法性都会受到强烈质疑!

贺拔岳奉元子攸为先帝,高欢亦是奉元子攸为先帝,两个势力两个皇帝,到底谁说了算?谁才是正统?

这就是他们要咬死对方的重要原因之一,原则上优先级要远远高于坐镇梁国两淮的刘益守。

当初刘益守选择千里迢迢行军到寿阳,很多人都疑惑不解,甚至还有人提出要回河北跟高欢等人争霸。如今看来,幸亏当初刘益守想得明白,没有听从那些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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