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这么折腾都没死,这小孩真是命大!斛律羡心中暗暗吐槽,忍不住拿下一个小旗在手里端详,感慨世间神奇之物真是层出不穷,自己以前的见识太浅薄了。
“看地图吧。”
刘益守叹息一声说道。
“好的主公!”
斛律羡连忙把棋子放下。
“依你之见,红色棋子的队伍,会把蓝色棋子的队伍驱赶到哪里,然后围猎呢?说感觉就行了。”
“感觉应该是这里。”
斛律羡指了指武原城的位置。
果然!
刘益守不动声色点点头。
如果说一个人的判断有偏差,那么一大堆互不通气的人都是同样的判断,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如今高欢军的战略意图已经很明显了,第一阶段将前出到兰陵地区的梁军围困歼灭,第二阶段看情况南下攻城略地,并将北海郡分割包围,打下一个围歼战。
第二阶段的战局,要根据第一阶段的战果来调整,比如说羊鸦仁部是不是能退回僮县(江苏沐阳),比如说北海郡守军能不能从海路逃出生天等等。
总之,将兰陵等地的梁军全歼于武原城,这一点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听说你兄长,很年轻的时候就上阵杀敌了。这次我们要出兵,本来不想带你去的……”
“请主公务必带上在下!”
斛律羡激动说道。
上次射杀鱼弘,他直接升为掌管百人的都督,不上阵杀敌哪里能升迁?
“放心,会有机会的。”
刘益守拍拍斛律羡的肩膀,眼睛却看着墙上的地图。
“不过要等冰雪消融之时。”
……
下邳城的府衙大堂内,一个身长八尺,器宇不凡的年轻人正在喝酒。他叫韦粲,南朝名将韦睿的孙子,刚刚过世的韦放,是他亲爹。
韦粲本就是萧纲的人,为太子府中兵参军,且身上还有步兵校尉的职务。不过南朝承平日久,韦氏也从将门往文人世家这方面转型。
韦粲也是一样,身上挂了一堆武职,可是领兵的经历没有多少,领兵的本事更是没有多少,唯独把韦家的武将身材给继承下来了,长得倒是人高马大。
他目前本来还在丁忧当中,因为老爹刚刚过世不久嘛。可是太子萧纲这波可谓是吃了个大闷亏,又怎么可能不往里头塞自己人呢?
于是韦粲被官复原职,除此以外,还担任下邳郡太守,武州刺史(梁国最新成立的一个州,毕竟夺了新地盘),为太子萧纲冲锋陷阵。
对于韦粲来说,他本身是不想来的,可是却又不得不来。因为韦氏已经是梁国的豪门,第一代韦睿早就没了,第二代顶梁柱韦放也刚刚没了,韦氏眼看着就要衰败下去,现在太子萧纲召唤,韦粲能拒绝么?
还好这次梁军数量不少,而且都在前线,下邳郡已经处于战略后方,实在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韦粲到了下邳郡后,除了发布一些安民的告示外,其他巩固城防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太过在意,而其他民政,如春耕之类的,因为现在是寒冬腊月,也没什么好做的。
所以除了喝酒以外,还能做什么呢?毕竟韦粲本身并不是好色之徒,也不好那一口。
“韦大人!大事不好!魏军已经破城,正朝着府衙来了!”
一个亲卫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传来了。
“魏军?哪里来的魏军?”
韦粲一脸懵逼,根本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魏军啊!他们截获了我们一支运粮的队伍,然后假扮运粮的队伍骗开了城门。韦太守,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亲卫是韦粲的家丁,不由分说拉着韦粲就往马厩而去。这位韦睿的嫡孙,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骑在马上出了下邳城南门。
此时城内已经四处起火,一片狼藉。韦粲不敢耽搁,快马加鞭的朝着南面的南梁重镇宿豫而去。
一场不算是战斗的战斗结束,高敖曹领着大队人马来到下邳城府衙,见里头已经空空荡荡,人走得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了,他不由得将头盔摘下递给亲兵,满脸不屑的在府衙内四处晃荡。
“都是些什么鸟玩意,一合之敌都没有!”
高敖曹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此番战斗之顺利远超想象,梁军一点防备都没有,可能是因为城池新占不久,防御都没有部署到位,再加上兵力不足……各种毛病就不说了。
高敖曹破城的时候还用了点小伎俩,命一队人马换上缴获的梁军军服,要浑水摸鱼混进城里,没想到梁军疏于防范,居然勉强得手!
“三军不可一日无粮!派出游骑,四处打探梁军的运粮车队,还有粮草所在。兰陵那么多人马,我就不信不需要粮草供应。”
高敖曹脾气极差,为人也傲慢不羁,但说到打仗那还确实是有点天赋,也有些章法,并非完全是一身蛮力。梁军数量不少,目前而言只是失了先手,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当然了,等他们粮道被断以后,还有多少力气能拿得动长枪步槊,就很难说了。趁你病要你命,高敖曹完全没想过给梁军留后手。
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守住下邳郡,然后把刘益守的主力吸引到下邳郡来,并封锁位于兰陵等地的梁军退路!
至于分割包围之战,另有其人,并不需要他过多的操心。
“派人去薛县通知段荣那帮人,可以动手了。”
高敖曹不耐烦的对亲兵说道。
……
北海郡被魏军从海路偷袭得手,萧续带兵困守几乎贴着海岸线的郁州岛。
羊鸦仁畏惧魏军势大,退守毗邻北海郡的僮县,稳住防线固守待援。
下邳郡等沿沂水的城镇接连丢失,魏军高敖曹部如同一把尖刀直插梁军大后方,并广派游骑骚扰梁军补给线。
位于兰陵等地的梁军后路断绝,不知道应该进还是应该退。一条又一条噩梦般的坏消息,传到建康,炸得朱异头皮都要开花了。
前面不是说各王争功,攻城略地,气吞万里如虎么?不是打魏军如砍瓜切菜么?
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
这口锅实在是太大,朱异根本就兜不住,他赶忙的来到同泰寺找萧衍,没想到得到的消息却是,萧衍去城外的开善寺了,说是在为子女们祈福。
朱异差点骂娘,你在同泰寺祈福不好么?跑开善寺有什么意思?
没办法,皇帝就是任性,更别提老皇帝。朱异无奈又出城在紫金山的开善寺找到萧衍,并汇报了军情。
战局的糜烂,也让萧衍大吃一惊。哪怕他之前不怎么关注此战的进展,也被梁军的糟糕表现给吓到了。
若是谈人手损失,确实不大,主力尚存。可是占的地方,却是大大的不利,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
萧衍对围棋十分精通,如何会不知道哪怕大军一个人都没死,只要陷入绝地,败亡也不过是迟早而已。
“现在,还有谁的兵马没动?”
萧衍停下数佛珠的手,睁开浑浊的眼睛问道。
“羊鸦仁部困守僮县,不可轻动。僮县若失,魏军将从沿海之地长驱直入。那里是淮盐的产区,若是丢失,只怕梁国之民,连盐都吃不到了。”
朱异并未怪罪羊鸦仁,这一位算是所有出征大军里面唯一还在状态的了。要是羊鸦仁真的不顾一切去解围北海郡,后果不堪设想。
“刘益守呢?他为什么不出兵彭城?”
萧衍有些不满的问道。
“昨日刘益守上表称彭城以北出现魏军,不可轻动。”
朱异无奈说道。
这算不算借口呢,肯定算是借口。只是你还能说什么呢?此战事前生怕刘益守参与了,生怕对方夺了好处。如今要这一位出来收拾烂摊子,只怕不会太容易。
“他坐镇淮南,手握重兵,现在该他出手的时候,他作壁上观,是什么意思?”
萧衍不满问道。
当然就是那个意思啊!
朱异在心中拼命呐喊,只是不可能说给萧衍听。
“陛下,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许以重利,让刘益守出兵解围,方为上策。”
他对着萧衍深深一拜说道。
很明显,刘益守的人马虽然已经跟魏军接战,但手中依然有不少的机动兵力,而且是精兵!现在研究对方为什么此时手里余力那么大,是不是包藏祸心已经毫无意义。
要做的只有解救被围困的梁军而已。
要不然萧衍这几个儿子都战死或是被俘,那真是朝野上下都无法接受的,梁国会出大乱子!
“让刘益守都督淮北十州诸军事,各州听其号令,有先斩后奏之权。再给他一个徐州刺史,粮秣兵器敞开供应,让他收拾乱局吧。”
萧衍无力的摆摆手,这些坏消息加起来,真是够了。
这所谓的“十州”,其实大半都是战场,有名无实,不过听起来倒是权势惊天,刘益守此番若是能收拾局面,他就是加强版的曾经权势熏天的夏侯夔。
当然了,收拾不了局面,那他就是现在夹着尾巴做人的夏侯夔第二。
萧衍这是真急了啊,看来萧纪确实是他中意的继承人。
朱异在心中感慨道。
第323章 只要心中有戏,哪里都是舞台
徐州刺史!都督十州诸军事!可以先斩后奏!梁国府库里的粮秣兵器随便你拿!
当萧衍的任命,通过梁国官方渠道送到刘益守这里的时候,当真是把正在开会的众人给镇住了!送走朝廷的使者,刘益守面无表情问众人道:“当年谢安淝水之战以前,是都督几州诸军事来着?”
这件事不是啥秘密,陈元康慢悠悠说道:“侍中、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及幽州的燕国诸军事、假节。严格说来,要是按萧衍这么任命,主公的兵权大概也不比当年谢安差。”
别看刘益守都督十州,可是现在的州比东晋那时候的州小多了。
“淝水之战以后,我记得谢安应该是隐退了。”
刘益守感慨的叹了口气。众人皆是沉默,月满则亏,世间不变的道理。谢安毕竟是臣,又无造反的心,他不交权还能怎样呢?
“主公定然有自己的想法,不必在乎我们怎么想,直接按自己的想法来就可以了。”
王伟劝说道,他也能感觉出,在场除了刘益守外,其他人都很兴奋。不兴奋是假的,萧衍名义上给了刘益守更大的权力,那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人才来辅助,也意味着他们这些“老人”,可以爬得更高。
“道理不辨就不明嘛。”
刘益守摆摆手,示意众人安坐。
“我问你们,如今我们在寿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权力是萧衍给的么?”
他环顾麾下诸多文士问道,无论是陈元康与王伟,还是崔暹与贾思勰等人,全都缓缓摇头。
“萧衍说都督几个州的诸军事,实际上不过是让我们帮他看家罢了。那些部曲,我们不能如臂指使,那些官员,我们也无法全部赶走。这是一个很大的陷阱,都督十州诸军事,我不造反难道还整天陪你下大棋?”
刘益守都忍不住想吐槽萧衍了,真踏马把自己当傻子,以为一纸空文就能把自己忽悠住。
“王长史(王伟),伱文采好,帮我写一封信回复朝廷。具体词句,你自己斟酌,把握大概意思就好了。”
他用手指敲击着桌案,似乎是在沉思。
“主公请说!”
王伟当场就拿来文房四宝准备开搞了。
“魏军此番二十万兵马……”
刘益守吹牛不打草稿,直接开吹。
“主公,高欢麾下满打满算也没有二十万啊。”
陈元康无奈叹息道。
“没事,先吓吓建康城里的那些朽木。赤壁之战曹操都说水陆八十万众,高欢有二十万人怎么了?”
刘益守不满的怼了一句。
“是属下孟浪了。”陈元康不好意思拱手说道。他记得跟刘益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就能把死的吹成活的,现在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
“主公,还有呢?”
王伟已经在桌案上开始打草稿了,现在府衙全部重要文书都出自他手,当真是寿阳公文第一人。
“别打岔哈,就这么说。高欢此番来势汹汹,有夺回徐州,进击淮南之念,如今取得先机,贼军势大不可与之争锋。现在寒冬时节,两淮河道池塘多半结冰,北方游骑如履平地。此时进击,乃是以我之短,击敌之长。嗯,就这么写。”
这是分析军情,众人都觉得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毕竟,事实如此,两淮地形的特点在冬天与在其他三个季节,完全不是一回事。
“第二个嘛,我刘某人才疏学浅,资历不足,又寸功未立,岂可身居高位?当年谢安名动江左,有谢安不出,奈苍生何之言,却也只都督五州诸军事。我刘某何德何能,可以都督十州诸军事?
请天子收回成命,如此任命于国不利,于理不合,会寒了众多呕心沥血之人的一片忠心。”
这话软中带硬,绵里藏针,很是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