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228章

作者:携剑远行

高欢一脸懵逼,哪里来的白袍军啊!

“确实是白袍军!这一点毫无疑问。他们怎么来的我亦是不清楚。但是再不走的话,就不好走了!”

韩轨急了,拉着高欢就往马厩的方向跑去。到了那边才发现,孙腾跟段荣等人居然都在,此时大概已经破城,四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先往北面撤退,陈庆之绝不会往北追击!”

混乱之中,高欢精湛的逃生经验发挥了作用。陈庆之和白袍军再怎么能打,现在也是到强弩之末了。

只要不是追着他们打,那些人也不会逮着你往死里揍!

正好,白袍军是攻打南面的城门,北面没有动静,似乎比较好逃跑。

但也不能排除对方是“围三缺一”。这个时候,将领的经验与直觉比较重要,稍有不慎,就会遭遇惨败。

“白袍军只是要过路,害怕我们追击。如果我们往北退却,他们一定会沿着睢水南下,不会对我们穷追猛打的。北门定然没有埋伏。

陈庆之在四处都是敌军的情况下,能从各军间隙中从容穿过,袭击仓垣已经是竭尽所能,又哪里有时间去在北门埋伏着呢!”

一直在段荣身边充当背景的长子段韶,冷不丁的说了一番话。

在场众人都是久经沙场之辈,之所以没想到这点,不过是被陈庆之突然袭击搞得心态崩溃。经过段韶的提醒,顿时恍然大悟。

一行人骑着马朝着北门飞奔而去出仓垣,果不其然,北门外连一个白袍军都没有,倒是聚集了不少溃兵。

高欢收罗了溃兵,重新整军,徐徐后撤了十里。他让人清点人数,麾下部曲少了十之七八,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这一战稀里糊涂的,高欢连陈庆之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就被对方打了一闷棍,差点吐血身亡。这也让高欢对白袍军的战术实力有了直观的认识。

原本他想向尔朱荣申请,带兵拦截陈庆之的必经之路,利用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刷军功,后来被孙腾劝阻。

如果此举真要成行,只怕真遇到杀红眼的白袍军,想全身而退真的很难。

“白袍军只是过路,他们绝不会在仓垣停留。天亮后我们带人慢慢靠近仓垣城,陈庆之应该是让白袍军搬运些许粮草就走。

等他们出城,我们再突袭一次,或许能挽回颓势。”

段荣身边的段韶又多嘴了一句。

高欢有些意外的看了段韶一眼,段荣却是用眼光严厉制止了长子在那聒噪。他拱手对高欢说道:“如今新败,士气低迷,不堪再战。

白袍军并非我等死敌,他们若是愿意离去,让他们自行离去即可,不必多生事端。”

听到这话,段韶闷闷不乐的后退一步,低着头似乎颇有不甘。

看到这一幕,高欢微微点头道:“段韶年少有为,不错。将来有机会,我定以你为先锋征战。只是此番,难逃尔朱荣责罚,不如保存实力为上。”

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已经是否决了段韶的建议。

“是末将孟浪了。”

段韶收起脾气,拱手说道,表现出一副谦虚模样。高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长的叹了口气。

……

在陈庆之带着白袍军撤军回梁国的途中,尔朱荣采取“天罗地网”的围剿方式,不仅派队伍跟踪,一路尾随,而且还在关键节点处,时时刻刻的逼迫白袍军改变行军路线。

有鉴于此,陈庆之引而不发,积蓄力量,此前多番忍让,最终一击得手,击溃尾随的贺拔岳部。

随后,利用尔朱荣派兵出击的空档,用一部分军队伪装成主力,主力则是杀了个回马枪,避开尔朱荣的耳目,攻打城墙低矮的仓垣城!

高欢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惨败,仓垣城破,不少粮草都落入陈庆之和白袍军手里。

而令高欢没有想到的是,攻占仓垣后,白袍军只拿了些许粮草,然后就从西面改道前往小黄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小黄城,并在汴水渡口缴获了数量庞大的漕船!

感谢费穆当初为了屯粮小黄城,这里漕船数量很多。感谢于谨做事没有做绝,将小黄城府库洗劫一空之后,却并未将富余的漕船全部烧毁!

陈庆之虚晃一枪之后,顺利夺得了最想要的水运工具!

得知心思被猜透的尔朱荣大惊失色,却如同足球后卫抢断失败失位一样,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陈庆之队伍后面,看着对方攻占小黄城,坐着漕船从容离去而无可奈何。

……

“这个是什么?”

刘益守的后院里,众女都围着一块白色的厚布打转。元玉仪想上前去拉扯,被刘益守一把拍掉。

“呃,我们的小富婆,羊姜羊娘子,她的嫁妆里面呢,有这么一块很奇怪的布,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刘益守指着布问羊姜。

上次办“婚礼”的时候,从羊氏府库里面拿了很多东西当“聘礼”。事后羊深一股脑的都送给刘益守了,名义上是给羊姜当嫁妆,实际上支配权是在刘益守这里。

“啊,我记起来了,这是我爹当初向一个西域商人买的,好像是来自高什么……”

羊姜若有所思的说道。

“是高昌国了。”

刘益守拍了一下羊姜的头说道。

“噢,对对对,就是高昌国!”

“其实呢,这是布,又不是布。在高昌国,那边没有铜钱,或者说用魏国的铜钱。但是他们彼此间交易,一般都是用这种布。”

刘益守比划了一下,手掌的大小,然后说道:“将这些布剪下来,就是钱了。”

高昌国虽然落后,但货币理念却异常先进甚至激进!

他们很早就明白了一斤铜的价值不能低于一斤铜钱的道理。这些棉布作为货币,是带有防伪标识的,并不是把棉布剪下来按大小来算钱。

这个原理已经基本类似于现代的纸币。

“可是,这个布有什么用呢?它也不是很好看啊。”

元莒犁有些疑惑的问道。

刘益守摆摆手道:“这不是布,而是我们立足的重要根基。它是由一种名叫草棉的东西纺织而成的。”

他将那块棉布轻轻拉扯了一下,结果就像是撕碎纸张一样撕下来,看得众多妹子都傻眼了!

如果这是可以使用的布,那质量未免也太差了点吧!

“高昌国种植草棉的水平很不错,但是……他们织布的水平,大概也就中原三岁小儿的样子。”

刘益守将那块破布晃了晃说道:“假如我们能把纺织草棉的织机弄出来,等到寿阳后,日子就好过了。”

梁国缺少牲畜,什么皮草啊之类的,想都不要想。棉花这种东西堪称是冬天救命的神物。

刘益守叹了口气道:“寻常百姓家,衣食住行,衣服是排在第一位,住是排在第三位。穿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草棉都是直接相关的。今日起,你们都学一学织布吧。”

第238章 怕什么来什么

睢阳城的府库内,堆满了金银财帛,还有各种珍奇,其中不乏价值连城之物。刘益守带着大军一路走来,好多次收拾了那些世家大族,再加上从洛阳“抢”来的东西,堆在一起看起来颇有规模。

羊姜的“嫁妆”,被单独分类归到一起,虽然数量不少,但看起来就显得有点寒酸了。

刘益守背着手在府库里闲逛,差点被这堆积如山的财货晃瞎了眼睛。

“那些东西都是我的?”

刘益守身后的羊姜好奇问道,指着府库里某一堆东西问道。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有钱,还以为自己是被送来当奴仆的呢。

“确实如此。以财货数量来说,你这堆东西不值一提,因为那些小黄鱼被我挪用了。但是若是论有趣,这份嫁妆还真的是非常有趣。”

刘益守走到一堆布匹跟前,轻轻的摸了摸,叹息道:“这也是棉布,跟我们之前见的那种高昌国棉布不同。贾思勰说是木棉织成的,只能作为被子的被套使用,不能当衣服穿。

这种东西,本是番禺一带的特产,不应该出现在北方。可现在却堂而皇之出现在你家的库房里。看来你父早有投梁国的心思啊。”

刘益守发现了,羊氏那边的财货,来自于南梁的种类与数量都不少!梁国私下里与北魏世家的走私活动,羊氏只怕是一个重要的中转和担保人。

来自建康的南朝货物,通过两淮的复杂水路北上到青徐,为羊氏提供了充足的财力。以至于他们后来可以起兵投靠梁国。

“你到底想说什么?”

羊姜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是想说,战争本身很复杂,是政治的延续,是政治的终极手段,本身的对错,往往很难界定,不是非黑即白。我和你父之间的战斗,他未必是善,我也未必是恶,只有你傻乎乎夹在其中最是无辜不过。”

刘益守长叹一声,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活得很无奈。要想结束这种无奈,那就要结束乱世。

“我现在有一点点啊……有一点点觉得日子过得并不坏。”

羊姜低着头,一只手扯着刘益守的袖口说道,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心要跳到嗓子眼了。

“你觉得日子不难过,那是因为我没有恶意的去对待你。可是很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却是天天都被人恶意的对待。我之前在跟你们说棉布的事情,就是因为棉布可以让这些人的日子过得稍稍松一点罢了。

若是想弄军资,抢劫远比自己劳作生产要快,我大可以跟彭乐他们多讨论下怎么杀人更快些。

天下饥荒遍地,以我现在的权势地位,大概也饿不到我头上。田间颗粒无收,大概我也能吃饱穿暖甚至过得奢华也并无不可。

因为自己过得好,就对底层挣扎的人失去同理心,无法体会他们的疾苦。这样的话,不能说得太理直气壮啊。”

“嗯,那些小黄鱼,给你用了我还不觉得什么,要是被别人花了,我心里肯定难受的。话说,府库里这么多财帛,为何偏偏用我的嫁妆呢?”

羊姜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刘益守不好意思答道:“府库里的财帛大半为公,这是要招募军队,赏赐将士,置办农具的。你的嫁妆为私,是用来办我自己的事情的。

这次为了搞定寿阳,花小钱办大事乃是为了我自己,怎么好意思用府库里的钱呢。我也是看你好欺负,所以才这么做。要是换个别的女人,我估计就不敢了。”

羊姜被刘益守轻轻搂在怀里,她低声呢喃道:“你这人就不会稍微说下谎话,偏偏说那么实诚,让我想发脾气都没脾气了。”

她情不自禁搂住刘益守的脖子,两人就这样热吻起来,难分难舍。

正在这时,源士康急急忙忙的冲进来,看到刘益守和羊姜抱在一起,他连忙低头拱手道:“主公,您之前让我们将巨石投入到水很浅,又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汴水里。

刚刚斥候回报,白袍军的船队,在我们抛入巨石拦截河水的堤坝处搁浅了。对方已经在汴水对岸扎营。

于将军已经带兵前往蒙县与他们隔着汴河对峙,请主公定夺。”

往浅水河里丢大石头筑坝,这是人干的事?

刘益守怀里的羊姜,忽然对自己男人刚才说的那句“没有恶意对待你”,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什么叫恶意对待?刚刚源士康说的缺德事就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一时间,羊姜心中甜蜜的同时,也感觉到刘益守这个人的心思实在是太难揣度,深如大海。

他心存善良而手段狠辣,不出手的时候他是绵羊,一旦下决心出手,他就转身变成了狡狐猛虎,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去学学怎么织布吧,到了寿阳,你们要带头织布的,现在练习一下不吃亏。”

丢下这句话,刘益守转身就跟着源士康走了。

……

有句古话叫做怕什么来什么,用刘益守前世的话说,就是墨菲定律。本以为逃出生天,结果被人摆了一道的陈庆之,这才深深体会到墨菲定律的可怕。

这次原定的撤军路线,其实一直都是睢水。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睢水很深,项羽彭城之战将刘邦六十万诸侯联军击溃,其中不少人就是被赶到睢水里面淹死了。

要是水不深,能把那些人都淹死么?

而汴水是一条人工渠,不算是严格意义的河。天然的汴河现在是什么模样已经不可考,现在这条汴水,是自春秋到北魏以来,历朝历代根据黄河泛滥的特点与经济发展的需求而修补成的。

在和平年代,每年都要发动徭役去疏通。自从北魏六镇之乱以后,这条河就没人管了,河水里泥沙淤积,水深不足。所以在陈庆之北伐的时候,用的是睢水来进行补给,而非是汴水。

因为汴水的状态很差,随时都有可能淤塞。

转到刘益守这边来说。

睢水有睢阳扼守,但是汴水却是在刘益守大军的监视范围以内,攻击范围以外。所以某个人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把汴水临近蒙县的这一段用巨石给堵了!

既然守不住,那干脆就把路拦了吧。

此时汴河水流无碍,但是走船就不行!

果不其然,这个微不足道的阴招,将以为已经逃出生天的陈庆之和白袍军坑到了姥姥家!

被尔朱荣大军围追堵截时都从容镇定的陈庆之,这回真的破防了,在汴水以北的大营里,用家乡方言破口大骂刘益守缺德无耻。

搞得马佛念等人都噤若寒蝉,屁都不敢放一个。

陈庆之在船上的时候就担心汴水某处因为泥沙淤积会不能行船,没想到他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汴水确实“淤塞”了,却不是天然淤塞,而是被人丢石头筑坝了。

水路行军的坏处就在于,一旦水路被切断,那么大军必须要上岸来。如果岸边没有友军接应,如果周边都是敌占区,那么这支军队就会陷入绝境。

军帐内,包括陈庆之在内,众人面色都很难看。筑坝不会在一时半刻就完成,他们和尔朱荣等人脱离接触,也就这两天的事情。如此一来只能证明,睢阳这边的魏军早有准备。

也就是说,刘益守早就在汴水这挖了坑等他们来跳呢!

这一路走来,白袍军从上到下,都是身心疲惫到了极点,全凭借一口气支撑着才没有崩溃。

大军到小黄城找到漕船以后,都以为可以安然脱险,这口气已经散掉了。

就好比说一个人得了癌症,医生说手术以后就能脱险,以后小心照顾的话,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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