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217章

作者:携剑远行

所谓的盟友,一定是会在你弹尽粮绝但是还没死透的情况下出现。羊敦的出现,不是为了像之前说的那样“围歼费穆于雍丘”,而是打乱费穆的部署。

他们只是锦上添花的。刘益守对手下说的那些慷慨之词,只能算是鼓舞士气。

关键还要看于谨那边有没有得手。

“主公,我们也可以用猛火油对付外面的拍车啊,那玩意每天都来轰城墙,很烦人啊。”

王伟又开始出馊主意。

“费穆这一招是欲擒故纵呢,他就等着我派彭乐出去。”

刘益守想起“歪嘴龙王”这个梗,忍住了对王伟撇嘴的冲动。他叹了口气道:“不要沉不住气啊。费穆现在就是希望我们犯错。

决战就在攻城那天,明白么。你以为我现在每天让彭乐他们吃好喝好是为了什么?”

“攻城那天?”

王伟想到一个可能,吓得全身发抖,他已经被刘益守的胆大妄为给吓到了。

“对吧,你都想不到,费穆多半也想不到。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箭拉满不射威胁最大,拳头收回握紧威胁最大,刀在刀鞘里威胁最大。

你用心体会一下现在的局面,我跟你解释不明白的。”

刘益守现在就是在装弱,上次锋芒毕露后,再次收敛起来,让费穆摸不着头脑。就好像一个人躺在地上装作重伤。等对手准备一剑将其结果的时候,这人就趁着对方进攻而暴露出软肋,一举反杀。

刘益守就在等这个机会。

什么羊敦带兵来啊,于谨把老巢掏了啊,这些都会让费穆有种烈火焚身一般的焦急感,迫使他在匆忙中犯错。

“呃,那现在……我做什么呢?”

王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人。

“你把宇文泰叫来,我们打几局斗土豪吧。你已经输了我几千文了,一局十文钱你居然能输几千文,啧啧。”

刘益守指了指身边的桌案问道:“难道你今晚不打算赢一点回来?”

……

战局僵持(虽然并不焦灼),不仅是刘益守那边压力很大,费穆也是一天比一天焦急。

费穆不猛攻城池,那是因为在北地的时候,他打老了仗,一支军队士气是如何鼓舞,如何衰竭,其实自有规律。那种节奏感,不带兵的人难以体会。

按现在的情况,如果常规进攻,那么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

那就是雍丘城内的守军,被打得鼻青脸肿,却又始终不会倒下!然后自己这边,攻城越来越困难,最后,敌军的援兵来了,自己不得不退兵。

甚至还有可能被反打!

现在光用拍车丢石头轰击城墙,其实路子是对的,虽然慢,但很有效。

“费将军,小黄城那边被偷袭,城池被攻占,杨椿一路逃到大营来了!”

副将贴着费穆的耳朵轻声说道,声音都在发抖。

小黄城失守!

费穆如同一盆水从头顶淋下来,全身冰凉!

“小黄城如何会失守?”

“不知道,杨椿是对方放回来报信的!”

小黄城那边确实兵力空虚,可是也没看到睢阳那边出兵啊!一时间费穆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把杨椿带过来吧,不必跟他客气了。”

费穆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把后路交给这么个蠢人来守。不一会,杨椿被副将带到,不复往日的儒雅,看起来跟个叫花子差不多,就是身上的衣服好点,蓬头垢面,脸上也脏得不像话。

一刹那间,费穆居然还没认出来!

“杨椿,小黄城呢?”

费穆沉声质问道,直呼其名,彻底撕破脸,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

“被于谨带兵偷袭,我顶了半天时间,还是失守了。”

“那粮草呢?辎重呢?军械呢?”

费穆灵魂三问,杨椿默默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来人啊,杨椿擅离职守,丢城失地,拖出去斩了,传首三军,以儆效尤!”

费穆怒道。

杨椿毫不挣扎,也不唾骂费穆,反而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对方狰狞的面孔。四周的亲兵都被杨椿异样的举动给镇住了。

“我只是比你早走一步罢了,咱们两人谁下场会更惨,还很难说呢。”

杨椿摇了摇头,对要扑过来的亲兵低吼道:“滚开,我自己会走!”

很快,他的首级就被呈到费穆面前,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这样直勾勾“盯着”费穆的脸,令人汗毛倒竖。

“拿走……”

费穆无力摆了摆手,杨椿临死前诅咒的话语犹在耳边。

没错,杀一个杨椿没什么了不得,可是,这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现在看,杨椿解脱了,倒是他费穆麻烦大了。

第227章 优势在我这话不能随便乱说

雍丘东北面,有一个睢水流经并侵蚀出来的浅水湖,名叫白羊陂。费穆把转运的渡口设在此地,从小黄城而来的辎重,就在此地卸货,然后转运到雍丘城外的费穆军大营内囤积。

之前小黄城送了一批粮食过来,但更重要的,则是将数量庞大的拍车送了过来。要不是这些拍车把刘益守搞得焦头烂额,指不定费穆的日子要更难过。能把这些辎重送来,杨椿的调度功不可没,可是他却被费穆用莫须有的罪名杀掉了。

还是那句话,有的人玩游戏玩不过别人,没输红眼的时候还能保持风度,一旦输红眼,就把责任推给其他的人,实在是差劲透顶。

不过白羊陂那边的渡口虽然重要,但……此时却并没有辎重,也没有人驻守。费穆一心都在雍丘城上,那个临时修建的卸货渡口,只要是没有货物,谁去管它呢。

费穆当初也就留了一百人在那里扎营,监视小黄城方向的动向,后来就根本不管了。

此时此刻,杨忠坐在马上,看着远处白羊陂渡口的火光星星点点, 心中暗自警觉。今夜本来是要偷袭的, 结果那边居然看起来人还挺多的,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你们就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前面看看。”

杨忠沉声对刘益守派来协助他的亲兵说道。

“杨将军,这样不好吧……您出事了, 我们也没法回去交代啊。”

亲兵为难的说道。

“费穆应该还不知道我投靠了刘都督, 如果被抓到,那么我就装作是陈庆之派我来督战的, 脱身无碍。倒是你们, 跟我一起去了,只怕有去无回。”

杨忠诚恳说道。

众人微微点头, 不管怎么说, 身先士卒的上级,总会赢得下面人的好感。

杨忠举着火把朝着渡口而去,脸上惊讶的表情越来越浓, 因为似乎有大军在这里卸船!正在这时,一队全副武装,身披重甲的军士将杨忠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名身披红甲的将军,他走到杨忠面前沉声问道:“你是谁,可是费都督派来的?”

杨忠不动声色观察,发现对方右臂上都绑着布条, 这是明显要偷袭敌营的架势。他慢悠悠的说道:“在下乃是陈庆之都督派来催促费穆回荥阳的, 你们是什么人?”

那红甲将军明显松了口气,招了招手, 两个军士将杨忠押了下去。

……

雍丘城的签押房里,刘益守在跟宇文泰和王伟打斗地主,果不其然, 这次输得最多的还是王伟,越输就越急, 越急就越输。他性子不好, 也不喜欢跟别人配合, 每次只要不是地主, 几乎都是必输。

“主公,为何您今日不着急了呢?”

王伟明显感觉到刘益守的心态放松了, 当然,他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对面两人不嘲讽自己。

“因为我前期安排的兵马都要到位了啊,优势在我,自然是不必担心了。”

“都督, 兔子急了还咬人。费穆若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反戈一击, 那就糟了。”

宇文泰沉声说道。

历史上有没有占据绝对优势,胜券在握的时候被反杀的例子呢?

答案是不仅有, 而且是实在不要太多了。

“嗯,确实。”

刘益守微微沉吟片刻, 他想到了一种极端的坏情况。

“你们说,费穆不会今晚就总攻吧,就算攻下雍丘,实际上他也会损失惨重。”

刘益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王伟和宇文泰二人对视一眼, 理论上说,费穆只要还有哪怕一丝理智, 都不会去做这么蠢的事情。

夜战攻城, 对哪一边更有利?

答案是, 对于守城的一方, 有着绝对的利好。因为黑灯瞎火的, 攻城的一边对城内的地形完全不熟悉,又无法像白天那样顺畅联络。攻上城头的队伍很难集结,会呈现“碎片化”趋势,然后被对手的预备队反杀。

就算胜,也是拼士卒的个人武艺,完全是不顾死活的打法。哪怕是在之前,费穆也没想过夜袭雍丘城,除非能浑水摸鱼。

正在这时,韩贤急急忙忙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主公,费穆大军开始用云梯攻城了!拍车他们都不用了,士卒连盔甲都没有,全部轻装!”

不会吧!

刘益守和宇文泰等人大惊失色。

士卒连盔甲都没有, 那就是纯粹指望速战速决,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费穆为何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彻底改变战法啊。

刘益守怎么也没想到,费穆这个惜命的, 居然可以在还未陷入绝境就爆发!

“这不可能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刘益守喃喃自语一样的呆住,王伟把皮甲往他身上一挂,把佩剑塞他手里喊道:“主公,出去看看吧!打退了费穆大军再说!”

三人来到城墙上,果然,费穆麾下的轻装步卒已经上了城头,各个都如猛虎下山一样,精神气与以往的懒散截然不同。

而且这些人都是集中于一点,也就是城墙缺口最大的地方攻城,根本不在其他地方用云梯。才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缺口就被堆积如山的尸体给堵住。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一跃而上,情况突然变得非常危急!

“王伟,你去通知彭乐带骑兵出城砍杀!决战提前了!”

刘益守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下了第一道军令。

“宇文泰,带敢死队反打,你在后面督战。”

刘益守马上下了第二道军令。

当初选出敢死之人,就是在决战的时候反冲用的。本来想着后面用不到了,没想到不仅避不掉,还提前了。这得亏是之前就有预案,要不然今晚还真让费穆翻盘成功了。

韩贤的人马是负责守城的基本构成,人数虽然最多,但是刘益守已经把其中的精锐和悍勇之辈抽调出来了作为反击的力量,现在反击的力量还没被调动起来(因为平日里并没有参与守城)。

两道军令下去,效果立竿见影。

宇文泰让人用木珊栏做“阵地”,几个并排组成了一道可以用长兵器穿过的“阻拦墙”,他带着反击的队伍步步为营,隔着木珊栏,拿着步槊去捅费穆麾下那些没有披甲的兵卒。

对方在城墙上的突进顿时被阻拦了。

看到这一幕,刘益守微微一笑。果然平日里讨论战术心得还是很有效果的。这一招陈霸先和北齐争夺建康城的时候就已经用烂了。

这种机动木珊栏作为战线支撑的战术,现在在北方还是比较少见的。费穆麾下的大军又不是什么百战精锐,一下子就被新战术给震慑了。

城墙狭窄,街道也很狭窄,多少人马也施展不开。有些散兵从城墙的小缺口里面渗透进来了,遇到反击的人马,立刻就被驱散了。

费穆为了让大军拼死冲锋,特意用严苛军法并且不让士卒披甲。那么重的铁甲披在身上还要爬墙冲锋,到上面腿都软了还怎么当生力军打仗呢?

看到战局一点点的稳定下来,刘益守又想起刚才思索的问题:是什么促使费穆发了疯一样的攻城呢?

军队就是乱世的本钱,没有了军队,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宰了他。费穆哪怕不在乎别人死活,他起码还是在意自己和家族的前程吧。

刘益守就这样站着签押房门口的阴影处,安静的看着城墙上打得热火朝天,却没有人“擒贼擒王”一样冲过来砍杀。

……

“你叫杨忠?跟着陈庆之的?不太像啊。”

白羊陂的岸边,一身红色盔甲的于谨,看着身材魁梧的杨忠,有些难以相信的问道。现在的情况其实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杨忠害怕于谨是费穆的援军,于谨害怕杨忠是费穆的斥候。

双方谁也说破自己的身份,虽然都有一些猜测。

“将军……”

正在这时,一个斥候急急忙忙的跑来,看到于谨身边的杨忠,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话语。

“说吧,不必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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