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看样子不像是说笑,邱大千叹了口气道:“元颢一纸调令,将睢阳和周边地区的郡兵都调走了,听候费穆调配。
如今睢阳这边的兵马都在北面的考城屯扎,而睢阳以南的梁国,又不可能攻打这里,谁会没事在睢阳也睁着眼睛睡觉呢?”
果然,刘益守这招声东击西,把元颢手下马仔都吸引到宇文泰的北路军那边了,打了一个时间差。在大军回防睢阳之前的这段空档时间内,刘益守他们这支兵马,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
于谨当然没兴趣打击邱大千的信心,他想知道的是,睢阳周边,是不是除了这座城以外,其他的城池也是一个样。
“睢阳周边呢?”
于谨很关心周边地区的情况。
睢阳以北的考城,不用说,肯定屯扎了很多军队,想浑水摸鱼,几乎没有可能。
睢阳以南,离梁国地界非常近,东南就是大名鼎鼎的涡阳,魏国与梁国曾经在此地争夺多次,互有胜负,魏国败多胜少。
睢阳以东沿着睢水就到了宿州,那边现在是被梁军所占领,距离睢阳还很有些距离。
只有睢阳以西,沿着睢水有宁陵、襄邑、雍丘等城,这一带是西汉“梁国”的核心地带,不仅富庶,而且人口众多。
于谨废话了这么多,想知道的就是,这一带魏军的兵力部署如何,特别是雍丘城,战略地位非常重要,从荥阳那边进攻睢阳,必走雍丘。
可以说要是刘益守他们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战略意图,那么极有可能会在雍丘这一带,跟陈庆之所率之败军,硬碰硬的来一场。
“雍丘是与荥阳交接粮草的地方。北面的考城,是因为你们来了,才作为临时的屯兵屯粮之地。之前我们都是把粮草沿着睢水转运到雍丘城,然后荥阳那边会派人过来运粮,后面的事情,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对于于谨,邱大千自然是没什么要隐瞒的。都是给姓元的人打工,只不过一个是元子攸,一个是元颢,这里头有多大的区别呢?
打了败仗确实很羞耻,不过丘大千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事情要死要活的。
“嗯,那就委屈丘将军了。”
于谨对亲兵说道:“带丘将军在城内安顿好,莫要怠慢了。”
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以后,于谨翻看着签押房的书案,存放地图文案的柜子,若有所思。
睢阳地区的地图,非常详细,全部都归类放好了,虽然似乎很久都没有人看过的样子。这几个月睢阳接手的粮草辎重,转运的账册,也都是一个不缺,完完整整。
“这个邱大千,也是个人才。虽然打仗不行,不过搞搞后勤还可以。”
正当他在签押房里四处翻看的时候,亲兵在门外大声说道:“于将军,都督已经进城了。韩将军让在下来通报一声。”
来得倒是挺快的啊。
于谨打开门,对亲兵说道:“带我去见刘都督吧。”
这一战是他自作主张的,并未提前请示。当时攻下蒙县后,他和韩贤等人惊讶的发现,蒙县上下无一人知晓他们的来历,更不知道会有军队突然袭击。
于谨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蒙县没有察觉到他们来,睢阳就更不可能察觉了。如果时间慢一点,那么睢阳会从粮草的转运来判断蒙县出事,这座城比较坚固,如果不用点手段,一时间还有点难啃。
所以后面于谨就让韩贤带着人换上魏国郡兵的衣服,装作运粮的车队前往睢阳。睢阳是粮草转运的枢纽,关城门严防死守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你把城门都关闭了,那粮草还怎么转运?
于谨料定只要能出其不意夺取城门,那么疏于防范的睢阳,定然可以一战而下。后面的结果,也验证了他的想法是有前瞻性的。
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睢阳的防御比他原本预想的更烂更废柴。那些守军就像是在梦游一样,被袭击以后乱成一锅粥,甚至到投降为止,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打他们!
至于邱大千,被抓的时候正在签押房里看书,啥也不说了,都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当上睢阳主将的。
洞中窥豹可见一斑,于谨原本以为元颢咸鱼翻身,会有一些厉害的作为。如今观察睢阳城内外的腐朽糜烂,他改变了看法,有些钦佩刘益守看问题的预见性。
他满怀心事来到睢阳城门外,就看到刘益守盯着高耸的睢阳城城墙发呆,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都督,这次我自作主张……还好没有出乱子。”
一见面,于谨就低着头对刘益守拱手行礼。随着上次顺利解决掉羊侃,于谨也不再以大哥自居,公共场合基本上都是奉刘益守为主。
“这城池的城墙好高,没有攻城器械,你们是开高达打下来的?”
刘益守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当斥候回报说于谨攻下睢阳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达?”
于谨完全不明白刘益守在说什么,好在这一位平日里说话也经常莫名其妙的,但是不影响他处事果断稳健。于谨耐心解释道:“我们攻下蒙县后发现那边的守军居然连我们是哪里来的都不知道,所以判断睢阳定然是毫无防备。
所以我们就假扮成蒙县那边运粮的车队,夺了城门以后,就没什么要紧了。”
“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专门欺负弱鸡啊。”
刘益守轻叹一声,这次不知道哪个弱鸡倒了大霉。
当初就用这一招骗开了荥阳的大门,现在于谨有样学样的……这种办法对付毫无防备的弱鸡真是一流。不过要真是高手对战,你就没机会了。
“都督要不去见一下这个弱鸡……我是说睢阳城主将邱大千。”
于谨低声问道。
“噢?原来他就是邱大千啊!”
刘益守“恍然大悟”。
“他很出名么?”
于谨好奇问道。
刘益守摆摆手道:“呃,他的出名,是因为他一直被陈庆之胖揍。陈庆之以前是跟萧衍下棋的,后来也不知道萧衍怎么想的,就让陈庆之去带兵,一去就碰到了邱大千。
结果把他揍了一顿,退回了梁国。这次北伐,又碰到邱大千,结果不用说,又被陈庆之揍了一顿。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陈庆之还是挺厉害的。”
这家伙真惨,估计都被打出心理阴影来了,难怪之前见面的时候一副“你爱怎么摆弄我都无所谓”的样子。
于谨心中了然,他对刘益守说道:“要不要去见一下这个邱大千,我感觉是个人才,虽然不怎么会打仗吧,不过他的签押房倒是弄得像模像样的,搞后勤应该不错,大概只是生不逢时吧。”
“嗯,也行,那就看看被陈庆之开车从脸上轧过两次的人有什么神奇之处吧。”
刘益守无所谓的说道。
于谨撇撇嘴,这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第213章 闪电光速拳(上)
甲胄齐整,容颜憔悴,双目无神,生无可恋。
刘益守看着一脸颓丧的邱大千,心中暗想,眼前这个人几乎已经被人杀死,活着的仅仅是一副躯壳。接连而来的失败,严重打击了邱大千的信心,以至于让他怀疑和彻底的否定自己了。
“丘将军输得不服气?”
刘益守笑着问道,此时签押房内就他们两人,要是邱大千发狠起来,刘益守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可惜,这个人的已经被“夺气”,现在随便找一只狸猫来都比他能打。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邱大千无奈的说道,事实上,于谨此番胜之不武,但赢了就是赢了,你防守松懈,主将难辞其咎,狡辩又有什么意思呢?
“要不,我放你走,然后你去考城,咱们再比划一下?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刘益守忽然说了一句让邱大千感觉很意外的话,不过看着对方年轻俊朗的面孔,邱大千倒也不觉得奇怪。
年轻气盛嘛,谁没有年轻过呢?
“刘都督此话当真?”
邱大千不太确定的问道。
“当然是假的,我随便说说而已。当然,你如果不想听,那我就说点别的。”
刘益守无所谓的答道,几乎把邱大千气个半死。
看到邱大千生气,刘益守正色道:“兵不厌诈,打仗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可以,只要能赢就行。丘将军可是人才,我把你放走,然后让你通知其他地方的魏军来防备我么?”
“那刘都督到底是想知道些什么呢?此战你们不费吹灰之力,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啊。”
邱大千感觉很奇怪,按道理说,不管是放不放人,刘益守没必要对自己这么重视。
“告诉我,陈庆之如何,陈庆之麾下的白袍军如何,麾下有那些大将,各自有什么特点。白袍军的编制怎么划分的,有多少人,作战有什么习惯和特点,都是哪个地方的人,就是他们平日里军粮是什么,说说也无妨。
对了,白袍军平时军纪怎么样,也一起说说看。总之,只要是跟陈庆之有关的,我都想知道。我不怕啰嗦,我也很有时间,你今天说不完明天再说,明天说不完可以后天,反正我就是非常有耐心,非常有兴趣。”
陈庆之?
邱大千一愣,完全不明白刘益守为什么要对陈庆之这么感兴趣。按道理说,这两人毫无关系吧?
“陈庆之的白袍军,似乎不会南下与都督碰面吧?呃,在下虽然是败军之将,但也知道陈庆之不可能离开京畿。他要是走了,尔朱荣必定从晋阳南下,快马直取洛阳。
丢了洛阳,元颢被俘或者战死,那陈庆之有千军万马也没用了。”
邱大千十分确定的说道。
刘益守有点意外,没想到邱大千居然有如此见识。他是穿越者知道结局不奇怪,可是邱大千居然也能提前判断局势,说明此人绝非庸碌之辈。
就算打不过陈庆之,也不是那种可以被人随便刷的鱼腩。
“陈庆之确实不会南下剿灭我的部曲,但是他若是在洛阳战败,却是必走睢阳。到时候,我肯定会跟他碰面,所谓知己知彼,我又怎么能不好好询问一下他的情况呢。”
刘益守轻描淡写的说道,却是让邱大千心神大骇!
白袍军会败!会狼狈逃回梁国!还会经过睢阳!
“这是……真的么?”
邱大千感觉有点看不透眼前这位年龄比他小一大圈的年轻人了。
“那谁知道呢?反正有备无患吧。”
刘益守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只是心里怎么想的,邱大千无从得知。
其实,在前世的历史上,陈庆之败退的时候,因为有魏军的干扰,他没有选择原路返回梁国,事实上也难以原路返回。
陈庆之不知为何没有沿着睢水南下,而是朝着正南面而去,最后渡河的时候遭遇山洪。陈庆之没有死于洪水,他化妆成和尚,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豫州的汝南郡。那里是魏国与梁国的边界。
可以判断陈庆之大军遭遇洪水的位置,就在豫州以北,大概后世的驻马店附近。
这里完全偏移了来时的路,几乎没有沿着河走,而是直挺挺的朝着正南面回梁国,可见那时候魏国对于陈庆之和白袍军的围追堵截,可谓是不遗余力。
“陈庆之这个人,在北伐以前,我曾与他交过手,那时候,他手里只有两百人不到,而我手里有五千人,当时正在修筑副城。我派一千人去驱赶他麾下的两百人,结果……”
这一战刘益守有所耳闻,毕竟五千人对付两百人还吃了败仗,也算是军界笑谈了。想来邱大千家世应该还算可以,要不然就这一战就足以断送职业生涯了。
“陈庆之很善于临阵指挥,审时度势,对么?”
一谈到陈庆之,刘益守就收起笑容,整个人都变得相当的严肃古板。几乎和刚才判若两人。
邱大千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陈庆之临阵指挥的水平出神入化,几乎可以找到敌军的所有弱点,然后一击而中,通过快速的军队调动而在关键节点翻盘。”
刘益守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这是个“微操”相当厉害的将领,而这一块,则是自己最弱的地方。临阵指挥调度,刘益守感觉自己现在的水平还远远不如于谨。
说不定连源士康都不如。
刘益守忽然感觉,要是有机会能从陈庆之那边学几招,应该会对自己将来的发展很有帮助。再不济,当对手正面较量感受一下,也应该会很有启发。
只不过这个机会究竟有没有,他说了不算,老天爷说了才算。
“然后呢,还有没有?”
刘益守一下子来了兴趣。
“再有就是,陈庆之非常善于利用人心,军心,善于鼓舞士气。”
邱大千心有余悸的将当初陈庆之是如何下令在俘虏里面随机挑选倒霉蛋,自己这边死了多少人,是挑多少俘虏,然后当着俘虏的面挖心剖腹,最近将所有俘虏全部释放的事情跟刘益守全部交代了一遍。
“这样啊,利用释放的俘虏,散步恐惧。然后与白袍军对阵的时候,能不下死手就不下死手,以免对方有人阵亡,自己这边当了俘虏以后也会被挑出来挖心剖腹……厉害,果然厉害。”
刘益守恍然大悟,他自己本身就很善于用心理战术,听到邱大千讲述这些操作的时候,他撇去了那些残忍的操作,从陈庆之这一系列看起来怪异的命令当中,琢磨出些许名将的手段。
为什么要对俘虏挖心剖腹?
这在南北朝历史上并不多见,虽然比这个残忍的行为多了去了。
刘益守听说白袍军的来源,多半都是陈庆之家乡的水寨,那些人都是不务农的,平日里以打渔砍柴为生。
这些部落并不在官府的管辖之下,也不知道陈庆之是怎么把他们招募来的,反正这些人生性悍勇,甚至野蛮未褪!
将俘虏挖心剖腹,一个俘虏“祭奠”一个死去的袍泽,这很可能是当时长江以南的某种习俗。
陈庆之用这种办法,保持部曲的高昂士气。同时,也是震慑敌军,告诉他们:你们不要抵抗,否则我们这边死的人越多,你们陪葬的也就越多!
这是一种并不高明,却十分有效,激励己方威胁敌方的策略。同时又不像后来蒙古动不动就屠城那样臭名昭著。
“有点意思,丘将军请继续。”
“陈庆之麾下,有马佛念,宋景休,鱼天愍三大将军,各个都是勇不可当,不好对付。对了,上次来劝降杨椿的那一位好像也不是泛泛之辈,叫杨忠。”
邱大千想了想又说道:“那杨忠还挺厉害的,当时一刀就解决了和我熟识的一个猛将。”
“杨忠……么。”
刘益守苦笑着自言自语道。这位能不猛吗,可谓是大名鼎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