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众人不敢反抗刘益守的命令,那些美味佳肴,在口中如同嚼蜡。刘益守对大堂内吓得瑟瑟发抖的下人说道:“给我身边这位加张桌案,加一桌酒菜。”
他指了指穿着邢杲军军服的阳休之说道。
等酒菜上来了以后,阳休之小心翼翼的跪坐在软垫上,看到堂下那些济南郡世家中人的丑态,这才深深感悟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款待邢杲军的高层,被刘益守逮个正着。连证据都不用找了,这些人本身,就是勾连邢杲的证据。如果不是跟邢杲有勾结,何以能出现在这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些人现在都知道自己命悬一线。
至于这一切是不是刘益守设下的局,阳休之不是当事人不好推测,不过看情况,似乎这种可能性很大。
这位刘都督,也许并不像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呢。如果阳休之在刘都督前世,那么他一定会领悟“钓鱼执法”的精髓。
看到众人桌案上的酒菜被吃得差不多了,刘益守也摸了摸有些撑着的肚皮,满足的叹息一声道:“为何今夜吃的酒菜,比当初本都督初来历城的时候,要好一些呢?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济南郡世家当时看不起他刘益守啊!可是这话现在能说么?现在这场合说类似的话,怕不是石乐志?
沉默是金,在场众人一言不发,秉持着法不责众的心思,只要不冒头,就不会被当做典型被杀一儆百。
“我还听说,你们给了邢杲军很多军资啊,财帛,粮食,甚至铁器都有,是不是有这回事啊。”
刘益守将酒杯丢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跟前,看着对方唯唯诺诺的身形,带着戏谑问道:“我问你话呢,有没有这回事?”
“回都督,那些,那些都是邢杲军抢的啊,断然没有此事的。”
被扔酒杯的那一位,吓得魂不附体,说话都打着颤。
“哦哦,了解了了解了。听说邢杲将你家抢得家徒四壁,还遣散了所有佃户,有没有此事啊?”
刘益守单手拿着一只筷子,在空着比划着的问道。
见那人不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道:“想清楚再回答哦,邢杲军能抢你们家东西,也可以杀你们家的人。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等会回到家,却发现家人全被邢杲军杀害,那就太可怜了,对吧?
上天有好生之德,邢杲的手下居然坏事做绝,确实可恶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还装模作样的锤了一下桌案,看上去义愤填膺的样子。
“啊,啊,对的对的,邢杲军的人太坏了,居然把我们家里里外外都抢空了,那些佃户们也被拉入军中从了贼,现在我什么都没了!
不相信的话,都督天亮后可以带人去我家看看,在下一言九鼎绝不说假话。”
那人说话带着哭腔,声泪俱下。
“唉,真是太惨了。”
刘益守啧啧感慨道:“明日我会让人带着慰问品来你家慰问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罢了,这不重要,反正明天找你也不难。
嗯,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好好安慰下家人,稳定下情绪知道么?他们被邢杲麾下的丘八们吓坏了,难免胡思乱想。现在历城中情况复杂,指不定有邢杲的乱兵游荡,所以千万不要乱跑呀,万一出了事,我会非常痛心的。”
说完,刘益守轻轻挥了挥衣袖,那人如蒙大赦的磕头谢恩,连滚带爬的走了。
“听说,你们家里也受了邢杲军的兵灾,损失大不大?我还听说邢杲军还有乱兵在城里潜伏,万一去你们家就不好了,特别是家中财帛比较多的。需不需要我派兵保护你们?
要不,今夜你们就在这里过夜吧,一切等天亮再说可好。”
刘益守关切的问道。
正在这时,坐在远处的东郭谨站了出来,对刘益守行礼道:“都督,这次在下几乎被邢杲的人马洗劫一空,还请明日都督派人来给我等施舍一碗米粥,在下恳求都督答应明日派人来我家帮扶。”
说完,他直接跪下给刘益守磕了一个头。
“嗯,你也是个可怜人,快回家安慰下家小吧。”
刘益守摆摆手,东郭谨想都没想,直接干脆的离开了,甚至都没跟在场诸人打招呼。
等他走了以后,刘益守看着剩下的人,眼神已经变得有些冷冽。
“你们,还有谁家里被邢杲军洗劫一空的,都可以来跟我诉诉苦嘛。”
刘益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刘都督,我家,我家也遭了灾,那叫一个惨啊!”
“邢杲的人马,真是无恶不作,我家都被搬空了啊!”
大堂内众人都明悟过来,全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顿时这里又变得闹哄哄起来了。
“咳咳,诸位,听我一言。”
刘益守轻咳一声。
大堂内又变得寂静起来。
“诸位今晚回去,都好好的安慰一下家人,毕竟,你们都是一家之主嘛。明日,我会派人去你们家中慰问的。毕竟,家里遭了灾,日子还是要过的嘛。
对了,邢杲军居然能这么容易就进历城,这历城,甚至是这济南郡,跟邢杲一条心的人,估计不在少数呢。你们要是知道有哪家窝藏了邢杲的人,记得要跟我说说哦。”
刘益守的声音是那样舒缓与懒散,像是在与大堂内众人拉家常一样。可是,这里无人敢把他说的话当做是玩笑话,一个个都变成吃米的小鸡,频频点头。
“嗯,晚上吃太多也不好,都散了吧,各位请回。
对了,我刚刚派人把邢杲的人马缴械,也许还有漏网之鱼,所以历城可不是很安全哦。
要是你们晚上在城里胡乱走动,遇到我的兵马还不要紧,要是遇到邢杲的溃兵,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毕竟,我手底下都是仁义之师,但是邢杲手下的兵马,就不会那么客气了,各位千万要当心哦。”
刘益守好心提醒道。
大堂内众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泪,千恩万谢的走了。
所有济南郡世家中人都离开后,刘益守回头看了一眼桌案上酒菜基本没怎么动过的阳休之,疑惑问道:“你逃难估计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样的佳肴,我平日也很难吃到,你却是还嫌弃了?”
阳休之想了想,叹息道:“昔日不知道人中龙凤是何含义,也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以为自己还算是天资聪慧,胜于常人。
这两日跟随都督,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是明白了何为人中龙凤,有此感慨,如骨鲠在喉,所以吃不下。”
刘益守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于是好奇问道:“那怎样的人才能称之人中龙凤呢?”
“大事不惜身,小利不忘命,得志不猖狂,进退有度,举重若轻,能人所不能,是为人中龙凤。譬如都督就是这样的人。”
阳休之恭敬的对刘益守行了一礼。
瞧人家这文化人说话,多么的到位。虽然是毫无意义的废话,但是听着就是舒坦啊。
“论真才实学,你不一定比王伟厉害,但说到拍马屁,他不及你万一。
随我来吧,先熟悉一下工作流程,我带你去见个人。”
刘益守走过去用拳头轻轻打了一下阳休之的肩膀说道。
……
历城府衙旁的地牢里,房象还是那样枯坐着,直到某个人前来探望他,他才如同地上有毒蛇一般的哗啦一下站起身,死死的盯着牢房外面悠然自得的那个人。
“怎么样,如果你我在牢房里相遇,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了,可是呢,你现在在牢房里,而我在牢房外面,而且我还有开门的钥匙。
怎么样,开心不开心?意外不意外?”
刘益守将牢房的钥匙,拿在手里晃荡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象一边狂笑,一边捶打着牢房的木栅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谁能料到,刘益守带兵离开居然没两天就回来了!他能出现在这里,就足以说明,邢杲的军队,应该是完蛋了。
至少在济南郡周边的军队全部完蛋,再次出兵,天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世间的道理,常常是站在少数人那边的。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宁可坐牢也不肯依附于邢杲,但是恭喜你,你赌对了。”
刘益守打开牢房门,房象急急忙忙的走出来,一把握住他的双手,使劲的摇晃,一句话也没有说。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着我一起混。你看这济南郡这里,蠢货实在太多了,跟这些人在一起,迟早会被他们害死的。”
刘益守笑呵呵的问道。
“有,太有了!以后我房某人,这条命就是都督的!”
房象拍了拍胸口说道。
“诶?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好好的帮我做事就行了。这世道太坏了,咱们得做点什么,一点点的去改变他。
有你这样的人帮我,这件事又往前走了一大步。”
刘益守将手搭在房象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诚恳说道:“以后,你帮我做事,我罩着你,罩着你全家老小!”
在死亡的悬崖边上反复横跳
第184章 异姓封王不得house
这一年春季,魏国可谓是烽烟遍地,战火连连。端坐于洛阳皇宫里的元子攸,也是每天都会白一些头发,感觉度日如年。
对他来说,如今魏国的局面,可以说有喜有忧,但忧是绝对的,占主导的;喜则是暂时的,占次要的。
在河南正面战场上,萧衍所立的傀儡,前任北魏北海王元颢,甚是春风得意。梁国的北伐军连战连捷,魏军节节败退后,干脆放弃所有据点,一路奔逃到荥阳。
而费穆则是来者不拒,将那些溃兵败兵打散后重新编练,整顿军纪,砍了不少不听话的将校,荥阳城的城头上都挂满了人头,以儆效尤。
为了挡住陈庆之所率领的北伐军,元子攸更是下足了本钱,给了费穆极大的自由,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
但是,也就这样了。得知梁国北伐势如破竹的尔朱荣,在晋阳窝着不知道谋划些什么,无论元子攸怎么呼天抢地,他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当世上没这个人一样。
不过尔朱荣虽然没动,跟他穿一条裤子的元天穆,倒是在河北走了一圈,召集了一些原葛荣军旧部,拉起了一支颇有规模的队伍,在河阳关附近待命。
相对于河南战场的糜烂,青徐这边“魏军”倒是打得有声有色。羊侃围攻羊敦所在的兖州城,久攻不下,而刘益守所率兵马,也在济南郡附近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歼灭了邢杲麾下不少精锐。
梁国不知为何,并没有派兵接应羊侃,或许是萧衍本身就没有想让元颢安心继位。他的图谋,说不定,只是想让魏国就这样乱下去,越乱越好。
邢杲军大败的消息传到洛阳,兴奋的元子攸想都没想,就下了一道圣旨,派人送到了历城。
……
历城府衙的书房里,刘益守麾下的于谨、王伟、宇文泰等人都在,就连崔孝芬、崔暹等人也在场,将空间并不大的书房挤得满满当当的。
刘益守坐在书案前,看着桌面上的那份写在黄色帛布上的圣旨,疑惑问众人道:“元子攸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将帛布递给王伟,使了个眼色。
“咳咳,这圣旨上说,封主公为北海王,封地为之前的北海国不变,世袭罔替。后面还有些开府跟仪同三司之类的就不说了,还说主公可以自组私军一万,可以在北海国境内收税。”
王伟面带嘲讽之色的说完,书房内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被元子攸的骚操作惊呆了。
北海国,也就是北海郡,现在是邢杲的地盘。北海王,或者说前任北海王,是元颢。
也就是说,元子攸将邢杲的地盘奖励给了刘益守,顺便还搭上一个元颢的头衔。至于组建私军啥的,刘益守麾下的人马难道还不算私军?这话简直多此一举。
所以说这封圣旨看起来异常大方,又是封王又是那啥的,好像让刘益守一下子从洛阳城的咸鱼跃迁成为北魏权力阶层的顶级存在。
然而实际上,刘益守啥也没得到,元子攸啥也没付出,就是拿这份圣旨擦屁股都嫌脏呢!
“异姓封王,不得house,元子攸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刘益守啧啧感慨了一句,随手就将帛布放到灯台上烧掉了。
“都督上一战打得漂亮,天下震动,元子攸也不得不有所表示。不过,他这里示威赌气的成分居多,毕竟,都督还没回洛阳勤王。
元子攸莫不是在暗示,哪怕你在青徐立下再多功劳,我也只会给你些没用的?”
于谨摸着下巴上的短须,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屋内众人听到这话,许多都是频频点头。
“北海王虽然是元颢以前的头衔,他逃到梁国以后,就被朝廷给褫夺了。但是,都督出身微寒,元颢得知北海王被封给都督以后,未免会有些不爽。
说不定这是元子攸未雨绸缪,害怕都督被元颢招揽呢。或许在元子攸看来,都督为了名正言顺的获得北海王的封号与北海王的封地,必须要先灭邢杲,再与元颢死磕。”
屋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小胖杨愔在说话。
这个说法有点一厢情愿,只是稍微考虑到元子攸这个人向来就是个一厢情愿的人,说不定杨愔说的就是真解。
刘益守无奈摆了摆手问道:“所以呢,对于朝廷的这份所谓的封赏,我们到底是接受呢,还是不接受?”
其实元子攸要怎么玩都无所谓,关键是,如何利用这好这份圣旨才是关键。至于其他的,那不重要,北海国在更东边更北边的地方,要去那边的话,还有些费周章。
更关键的是,一旦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北海王,就等于上了元子攸的贼船。
“主公,北海之地,我们拿不到,也控制不了。如果真要当什么北海王,那就得夺回这块地盘,还要看朝廷脸色,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王伟摇摇头,对了刘益守拱手行了一礼,言辞恳切说道:“主公不要在意那些虚名,能拿到手里的,才是最重要的。”
见刘益守微微点头,他继续说道:“济南郡重整正是如火如荼,主公有北海王这个封号,方便做自己的事情。所以在下认为,封号反而比实际的重要,可以接受朝廷的册封。
至于北海郡,放在那边就行了,谁喜欢谁就拿去,咱们不去争这个。”
元子攸下的套,不能钻。糖衣炮弹,可以把糖衣吃掉,炮弹还回去,这个主意甚好。
“可是,都督被封为北海王,你们不知道吧,其实元子攸还下了一道圣旨,几乎是跟都督的圣旨在同一时间下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