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刘益守严厉说道,王伟连忙表示自己失言。
光靠救济,是养不活这么多人的。刘益守有一个大的构想,只是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和平的环境可以实施。从洛阳来的那么多工匠,可不是让他们闲着的。农业的发展带动手工业的发展。
而手工业的发展继续促进农业的发展,二者互相推进。刘益守的心中有一盘大棋,这其中的要害,并不是可以用善与恶来形容的。
刘益守就是这样,他虽然不会去歌颂趴在劳苦大众身上吸血的世家豪门,却也不会去做傻乎乎冲向磨坊风车的无聊骑士。
“这样吧,明天找个时间,你我一同去送点米粮布匹吧。”
看到门口有人影在晃动,似乎挺着急的,刘益守连忙把王伟给打发走了。
等他走后,小胖杨愔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公文,在那唉声叹气的。
“怎么了?”
一看这胖子的样子刘益守就知道事情不太好。
“济南郡的郡守拒绝了我们驻扎历城(今济南历城区)的提议,说他们兵精粮足,可以抵御邢杲。
公文在此。”
刘益守打开公文的信封,上面说济南郡各大姓都有集结私军组成郡兵,在重点大城驻扎,抵御邢杲,暂时无需朝廷担忧。
等将来邢杲真的打过来,他们顶不住的时候,再请刘都督出马。
此举看似“贴心”,实则耍滑头一样的不知好歹。
刘益守眉毛一挑问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给我们脸色看,不想我们把收拾东平郡的办法用到他们身上呗。”
杨愔摊开手无奈说道。
济南郡不比东平郡。济南郡是大郡,源远流长,其中大户大姓比比皆是,自古就有得济南者得青州的说法。
济南郡中的大姓有林氏,伏氏,谭氏,房氏等,这些大姓手里本钱雄厚,很不好对付。后来唐初名臣的房玄龄,北齐北周名臣伏傅都是出自于此。其底蕴也是东平郡这里的土鳖不能比的。
“这些人,大概是看到我们把东平郡的土豪劣绅都挂旗杆了,心有戚戚,物伤其类吧。”
刘益守冷笑道。
杨愔拱手行了一礼说道:“济南郡那边的世家大族名声稍微好点,土地也肥沃一些,倒是不一定会对佃户敲骨吸髓。
只是,两成五的地租,他们却是万万不会接受的。现在给个软钉子我们,大概不是真的不怕邢杲,而是想跟我们讨价还价吧。”
杨愔长叹一声,这些世家大族都是记吃不记打的,绳索没有套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掉眼泪。
“既然他们想当英雄,那就让他们当嘛。”
刘益守皮笑肉不笑道:“你回一封公文给济南郡的林郡守,就说东平郡盗匪众多,我们艰难剿匪脱不开身,让他们继续集结私军自保。
春耕开始以后,我看看是他们着急,还是我着急。”
这会不会不太好?
杨愔担忧问道:“万一邢杲攻破了历城呢?”
“我们夺回来就行了啊,我又不是元子攸,济南郡丢不丢,跟我这个无情的鸽子有什么关系呢?”
刘益守冷笑道。
虽然不懂“无情的鸽子”是什么意思,但杨愔还是听出来了,刘益守根本没把济南郡世家大户的死活当回事。
似乎他们死了还更好点。
“万一他们投靠邢杲怎么办?”
杨愔好奇问道。
刘益守反问道:“邢杲所到之处,都是佃户二成五的地租么?”
“那个倒是没有,他到的地方,河北的流民翻身做主,本地人无论贫富都沦为奴仆。”
杨愔还是做了些工作的,很多事情并不是秘密。
“那不就得了么?东平郡的佃户和流民们,为了保住二成五的地租,绝对会跟任何想搞事情的人拼老命的。到时候我们就顺便杀到济南郡去。
打土豪,分田地,让那些苦哈哈的佃户流民们,翻身做主。”
看到刘益守眼中有光彩在闪动,杨愔双手拢袖,行了一个大礼。
“主公深谋远虑,步步为营,在下佩服之至。”
“行了,马屁就不用拍了,去回复公文吧。等那些人再跪着过来求我们的时候,你好好写一封信骂骂他们这些贱骨头。”
刘益守紧紧握住拳头说道。
……
须昌城里的“棚户区”,看起来十分寒酸,这里居住着部分搬到城里来的流民。他们之所以被收留,并不是因为那些世家的心肠好,而是城池里的杂务,也是需要很多人去做的。这些人失去了耕地,也无法去耕种土地,成为了“做工赚钱”的那批人。
现在这些人家里,都有青壮从军,加入刘益守所率领的大军。
今天没什么政务军务要办,刘益守让贾春花陪着自己,带着王伟跟源士康,让手下推着几个平板车的米粮,挨家挨户的“送温暖”。
送儿送女的,歌功颂德的,担忧刘益守走后世家们反攻倒算的,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想法。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军属都是把刘益守当成神仙在膜拜。
“主公,刚才那位老妇,眼睛瞎了也要把亲手缝的鞋垫送给主公,这说明什么,这是民心可用啊!”
走出“棚户区”,王伟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确实是民心可用。
刘益守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最近有很多济南郡的流民慕名而来,都想加入我们。我们现在不仅仅是能把邢杲打跑,我们还可以裂土封王啊!
主公,不如向南掠地吧!羊侃最近没什么心思关注我们,我看拿下任城也没问题。到时候我们可以挪腾的地方就宽了,想怎么玩都可以啊!”
一时间,王伟都鸡冻起来了。
不过这显然是步子迈的太大,会扯着的。
刘益守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去忙吧,我还有点事情。”
王伟看了看婀娜多姿,气质颇有些温暖宜人的贾春花,心中暗暗感慨,自家主公后院还真是什么类型的都有,亏他还把持得住。
要是换个好色的,只怕早就因为房事过多而英年早逝了。
王伟跟源士康等人赶忙的跑路了。等他们走后,贾春花这才不动声色的挽住刘益守的胳膊,柔声问道:“阿郎有事跟妾身说么?”
“对啊,因为我始终都没法对穷苦人家那种走投无路而感同身受。
从小我就没吃什么苦,长大以后,你明白吧,我随便做点什么,糊口甚至过得很好,都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那种穷困潦倒,生活暗无天日,始终都是跟我有些距离的。”
西南之地,素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文银”的说法。所以西南兵源向来吃苦耐劳,能打恶战。
东晋北府兵以流民兵员为主,而流民兵颠沛流离,吃尽人间苦楚,战斗力自然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兵可以比的。
无数的例子都足以证明,出身贫寒的兵源更耐打,战斗力强悍无需解释。
“其实今天看到这么多,我也很感慨。当年家乡灾荒,若是有阿郎这样的人挺身而出,只怕我家的那些父母兄弟姐妹亲族,都不会死吧。”
“他们应该都很想为阿郎掏心窝子来报答阿郎的大恩大德。”
贾春花很是认真的说道。
刘益守看着她温柔的眼睛,很久之后,才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所有来自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刘益守在心中默默的念叨了一句,这话说出来毫无意义,徒增烦恼罢了。
“当年吴起带兵,爱兵如子。有一天一位士兵的母亲看到吴起在吮吸她儿子身上的脓疮,于是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刘益守给贾春花讲了个故事,当然,只开了一个头。
“那位老妇人为什么会哭呢?统帅对她儿子很好啊。”
贾春花疑惑的问道。
刘益守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她大概是想起来什么伤心事吧。
走了,今天还是在过年呢,晚上做点好吃的,把大家都叫上。”
第159章 大意了,没有闪(上)
油灯下,已经可以熟练书写毛笔字的手,笔走龙蛇的飞速写信。书房里静谧异常,王伟如同人偶一般不说话,静静等待刘益守将手里的信写完。
正在这时,毛笔忽然一顿,在微微有些泛黄的纸上留下一道显眼的污渍。刘益守停下笔,抬起头发现王伟在看着自己。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然。
“主公为何不写了?是觉得济南郡的那些人不值得搭理么?”
王伟疑惑的问道,按他的意思,刘益守就不应该搞这么多“怀柔”的策略。直接跟东平郡投靠过来的那些世家打个招呼就行,就说只要拿下济南郡,他们人人都有好处。
济南郡里有谁不服,须昌城外旗杆上吊着的那些人就是他们的榜样!
“你说,现在梁国北伐怎么样了呢?”
刘益守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将那张纸揉成团,又开始重新写信。
“这次梁国北伐的消息,提前被泄露出来了。再加上他们只有七千人,在下认为这只是萧衍在敷衍元颢而已,也算是对投靠过来的那些元氏王爷有个交代。”
人数少,战略意图被提前暴露,敌军准备充分……这次北伐怎么看怎么像是会无疾而终的样子,区别仅仅在于会掀起多大风浪罢了。
王伟皱着眉头,又补了一刀说道:“在下认为主公不需要在意这些无关大局的事情,济南郡才是重中之重。邢杲春耕的时候,估计就会趁着济南郡郡兵要回家务农,兵无战心,而出兵历城。
到时候要怎么办?我们就在一边看着不管?
得济南郡,我们气势如虹,可以沿着黄河进军,一路打到北海郡。若是失了济南郡,则要跟邢杲的人对峙于东阿城下,局面会对我们非常不利。”
王伟严肃说道。
“当然不是。”
刘益守将笔放下,悠哉悠哉的对王伟说道:“我们现在姿态低一点,表现得像个舔狗一样,你懂的吧,舔狗什么样子。然后济南郡的那些人,看到我的信以后,一定会以为我们实力孱弱,有求于人,低劣下贱。
他们就算之前想让我们入驻济南郡,恐怕看了信以后也会放弃这个想法,认为自己应该还挺厉害的。”
“然后呢?”
王伟没明白刘益守的脑回路,这样自我摧残有意思么?
“然后他们就会很放心啊,以为我们肯定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万事都求着他们。等邢杲来了以后,这些人就一定会向我们求援,认为我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不要命的冲上去跟邢杲硬扛。
那时候,我们就只用回复他们一句话就行了。”
王伟是聪明人,顿时秒懂。
刘益守看到他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笑眯眯的说道:“到时候我们就回信,用热情洋溢的辞藻告诉他们:顶住,增援马上就到,朝廷一定不会坐视济南郡的安危于不顾。然后就可以继续看戏,该做什么准备就做什么准备。
我们对济南郡的增援,永远都是在路上,永远都不会到达,但我们永远都会鼓励济南郡的那些世家,告诉他们我们快来了,懂么?”
真踏马的缺德!
王伟眉毛一挑,他发现刘益守的目的跟自己是一致的,但套路就不知道高深到哪里去了。他有些疑惑的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济南郡那些人顶不住了,让邢杲占据了济南郡怎么办?”
“不怎么办,刚刚攻城胜利,全部的精神都是放松的,我们轻骑快马在前,轻装步卒在后,趁夜色奔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只怕邢杲刚刚占领济南郡就要吐出来!
而且,济南郡的那些世家们被打残了,等我们占领那边之后,他们就会更听话不是么?”
刘益守森然说道,根本就不在乎济南郡的那些世家郡兵要死多少人。这跟他在东平郡内“悲天悯人”的姿态大不相同。
似乎是猜到了王伟的想法,刘益守叹息道:“只有结束乱世,天下一统,轻徭役,重生产,建设王道乐土,才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妇人之仁只能让自己的手脚被捆住,却捆不住别人的手脚。济南郡的世家冥顽不灵,已经拒绝了我们的提议,那没办法,只能对他们采取一些策略了。
至于那些穷苦人家要受多少罪,我们不是老天爷,救不了那么多人。”
好像是这个道理,王伟默然点头,等刘益守写完信以后,便将其封好递了过来。王伟将其贴身放好,准备派人连夜送去。
“你带人一起去,速去速回,也见识一下济南郡某些人的嘴脸,探听一下虚实如何。
那些人嘲笑我们也不打紧,到时候有他们哭的。”刘益守冷笑着说道。按道理说,朝廷的“中央军”,应该是有绝对权威的,地方势力只有乖乖听话的份,更别说刘益守这里还有圣旨。
可对于某些知道内情的人来说,就未必如此了。说明白点,那就是郡县内的地方势力,同样会“看人下菜”。如果刘益守是尔朱荣,带着数万精锐进发济南郡,那边的本地世家当然没话说!
只不过,这次刘益守带兵进驻青徐,只能算是“西贝货”,世家里面不排除有消息灵通的人,不给刘益守他们面子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再说,刘益守在东平郡做的事情,也让济南郡的世家有所忌惮,他们不欢迎这支“朝廷”的军队,乃是人之常情而已。
王伟离开以后,刘益守看着眼前的油灯,思绪飘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