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可是到了战场这个环境,两方公然敌对的话。
瓦岗军到底有多少人支持李密,又有多少人支持徐世勣,可就是一件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李唐大军的出现,就更是一个足以影响战局的变数。
眼下这个大阵,在明眼人眼里,就是个被动挨打的玩意。
无非是欺负玄甲骑人少,外加有人质在手,徐乐只能硬着头皮硬冲硬打,才具备一定威胁。
如果李唐大军到来,那么这个所谓的布置就是个笑话,被击溃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可是就这些,就能让十万大军变成这副德行?
哪怕是败,也不该是这般快!裴仁基看向身边的兵马,指望这点亲兵要想逆转战局并不现实,可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战场混乱,就意味着还有翻身的机会。
三郎悍勇,手下亲兵又善战,若是舍命一击,或许可以一搏?
不等他下令,裴行俨已经抢先说道:“大人还在等什么?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裴仁基立身之处虽然不是战场一线,但是距离也不是太远。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他的位置倒是相对安全。
就算敌军想要打到他面前,也得废不少的力气。
可是现在军阵大乱,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安全地带。
全军都在骚动,哪里还会有漏网之鱼。
就裴家父子身边这点人马,在十万大军面前什么都不算,随时可能被裹挟其中乃至于被吞噬。
裴行俨所说的,算是保全军伍的见解。
可问题是这种见解,本不该出自他的口,更不该是他们现在这个身份该说的话。
乃至于裴仁基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愕然地看着儿子,不敢相信这种言语居然是他说出来的。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父子身上的责任有多重。
单就是一个败仗,就足以让父子人头落地。
如果再来个临阵脱逃弃军先走,那真是长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如今之计只能舍命一战,未战先走是什么道理?
除非是……裴仁基到底是人老成精,心思很是活络。
转念之间就猜到了儿子这话的意思,随后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三郎……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虽然眼下败阵之局已成,但是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李密也不是没打过败仗,他手头的本钱,也足以支撑这种规模的败仗。
说到底这些骁果军不过是战俘,在发放给他们武器之前,这帮人根本就是奴隶不在瓦岗战力体系内。
李密自己的内军还在,瓦岗的正式军队也在。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把这些兵马都牺牲掉,以瓦岗的兵力和李渊继续周旋,输赢胜负也无定数。
退一步讲,就算李密打不过李渊,至少也有充足的力量找到自己父子,结果自家性命。
就算是要另投明主,也得有个人投奔才行。
难道三郎方才已经和徐乐搭上了交情,准备去投奔李渊?
不容裴仁基想明白,裴行俨猛然大喝:“李密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不配做瓦岗之主!兵败将亡就在今日,大好男儿怎能为这等猪狗不如的小人丢了性命?
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
不管去哪里,都好过死在乱军之中。
保护大人离开!”
他来的路上已经和自己的亲卫通好了消息,他这句话一出口,那些亲兵发一声喊,几乎同时抢上,趁着裴仁基及身边亲卫没反应过来,前后左右把裴仁基裹了个严实。
裴仁基心知不好,正待发作号令,一名军士已经在他的坐骑屁股上戳了一记,战马吃痛一声嘶鸣,不受控制地向前便跑。
裴行俨这当口又说道:“大人往这边走!”
说话间轻舒猿臂抓住辔头,就算是此刻负痛狂奔的战马,也抵不得裴行俨神力。
被他这么一拽,战马只能乖乖按照裴行俨心思转向,随后由他拉着就走。
那些军士见此情景,只当这是裴家父子早就商议好的事情,不过是演一场戏给自己这些人看。
他们本就是裴家父子的亲卫,加上身处乱军之中巴不得早点脱离险地,因此全都按着裴行俨吩咐,簇拥着裴仁基便走。
裴仁基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摆脱这种局面,然而看到素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突然像变了个人一般,心中便有了计较。
或许这一次自己该听儿子的话,至于结果如何,便只好听天由命。
想到此处他便由着儿子心思,在一众亲兵护卫下离开战场。
凭借裴行俨的本领再加上这些亲兵拱卫,区区乱军自然是留他们不住。
不过随着裴仁基的离开,也意味着战场已经全面失控。
本就涣散的军心,至此已经是彻底无法收拾。
原本飘扬的战旗颓然倒地,刀枪盔甲散落的到处都是。
那些原本用来迟滞骑兵的栅栏、拒马被推的到处都是杂乱无章,上面斑斑点点满是血迹。
这些血并非来自对手,而是那些急于推开障碍的逃兵。
挡在玄甲骑面前的障碍已经不复存在,原本位于重兵拱卫之下稳如泰山的六合城,此刻已经出现在徐乐面前,即将直面玄甲锋芒!
第九百九十六章 瓦解(二)
冲锋!冲锋!身为骑兵不怕难不畏死,乃是基本的素养。
哪怕前方是铜墙铁壁,自己也要靠着快马大槊一击破敌,就算是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这才是骑兵应有的觉悟!在徐乐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接受这种理念教导。
阿爷更是不止一次说过,武艺可以通过勤学苦练一点点提高,一天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
反正只要肯吃苦用功,总归是能把这方面的短板补齐。
可心性意志胆量,却没有那么容易培养。
有胆无艺还可以称为勇士,至少可以做陈不占。
可若是有艺无胆,就是彻底的废物,本事再大也毫无用处。
也正是因为这种培养,是以徐乐纵然遇到无数凶险,乃至数次遭逢死劫也不曾怕过。
过去如此,今日也是一样!自己纵马冲向骁果军阵时,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
可是做梦也没想到,战况会变得如此顺利。
固然在开战之前,自己已经做了充足准备,各方面的布置都有,并不是真的带领部下送死。
可毕竟打仗就是打仗,尤其是这么一场不对等的战争,牺牲在所难免。
自己身为军主冲在第一线,战死也是情理中事。
就算是有若干布置,最理想的结果也是一路浴血冲杀,最后冲到李密面前设法救人。
然而没想到现在非但不用浴血甚至不需要冲锋,只要不停地催动坐骑加速往前冲就行了。
前线和六合城的距离看上去很远,实际上也就是几里地的事情。
之所以难以接近,是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有兵山将海层层阻隔,每前进一步都要经过亡命厮杀,就算是再如何了得的军队,要想突破十三道防线到达六合城下,至少也得几个时辰时间。
现在兵马已散路障已经拔除,这个距离对于骑兵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要说十万大军散的无影无踪自然不可能,不过这些骁果军宁可自相践踏,也会下意识避开玄甲骑兵。
这是一种本能,也是玄甲骑之前连破数阵积累的威风所致,如墙而进的甲骑,在骁果军眼中已经成为钢铁恶魔。
不需要任何人下命令,也会下意识地选择避开他们,躲得越远越好。
是以徐乐一路前行毫无阻碍,六合城城墙越来越清晰,鼓吹声也越来越响亮,徐乐的心也渐渐缩紧。
在自己部下面前,当然要保持一切尽在掌握的风度,这是主帅的必备素养。
可是说良心话,能否救出九娘,这谁说得准?
毕竟人在对方手里,生死不在自己掌握之内。
这不是说能杀善战或者勇不畏死就能解决的问题,自己打得再出色,也挡不住李密脑子抽风下毒手。
在这种情况下,谁要是拍胸脯说一定能救下九娘,那才真的是心口胡柴。
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能救自然要救,如果救不出来,就杀了李密为她报仇仅此而已。
至于说更多的,就不是自己能力范围之内。
哪怕是李渊或者李世民,也不会因为这个对自己苛责。
都是带兵打仗的,谁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事实上要换做他们,多半连这一战都不会打,而是一方面悼念九娘之死,一方面擦干眼泪准备报仇。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战场情势的突变,让救人有了希望。
越是有希望的事情就越是怕绝望,如果到了这一步最后功亏一篑,哪怕是自己也多半要抱憾终身。
饶是已然经过无数大风大浪,徐乐此刻也难以自控,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变得既快且乱不成章法。
自己之前那番苦战损耗不小,外加上身上实打实的伤,这些影响都不是说这么短时间就能恢复的。
哪怕是用上家传心法吐纳导引血气,也不过是让症状得到些许缓解,不可能恢复如初。
一身本事更是不到平时的一半,而李密的六合城也不是全无战备。
他在哪里他的内军就在哪里,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内军可不是骁果,他们是徐世勣苦心孤诣练出来的精锐,平日里更是被李密以重金厚币犒赏恩养,不管忠心还是士气,都不是骁果军这种新附降兵可以。
甚至在徐乐心中一直有个想法,就是如果李密从一开始就不搞这些把戏,而是直接用八千内军硬撼自己这八百玄甲骑,不说一定能赢,但至少比这个十万步兵大阵对自己的威胁更大。
眼下虽然击破了骁果,但是并不意味着就没了障碍,内军这个敌人总归还是要解决。
倒不是说怕了他们,而是这好歹也是八千精兵。
就算自己能胜,也得需要一个时间去解决。
这个时间内,九娘的性命如何?
万一千辛万苦胜了内军,却只能救回一具尸体,而且还是刚死不久的那种,未免让人心里窝火。
徐乐心中想着,双腿用力猛夹马腹,让战马跑得快些、再快些……可是眼前的情形,让徐乐心里也有点发毛。
面前的六合城虽然烟雾冲天鼓吹依旧,但是看不到任何战备迹象。
城头上没有士兵持弓相待,城外更没有士兵列阵等待交锋,这未免也太诡异了。
要知道这好歹是八千人,不管他们战斗力如何,人数总归是摆在那里。
而六合城就是巴掌大的地方,他怎么也不可能把八千人都装在里面。
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是城外有内军层层环绕拱卫其中的李密,再有骑兵往来奔走作为机动。
哪怕李密再怎么谨慎,不舍得第一时间把骑兵投入战场,也应该让步军和自己交手。
这一个人没有是怎么回事?
埋伏?
还是陷阱?
以李密的为人,用出什么歹毒计策都不奇怪。
可是任何计策都离不开人去完成,饶是徐乐通晓兵法,也想不出有什么陷阱能够在没有人操作下完成。
难道是六合城内藏了伏兵?
可就是这么大点地方,能藏多少人?
那点人又能起什么作用?
所谓伏兵不过是搅乱自己阵脚,然后再有大兵趁机杀出才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