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再说蹶张弩本来就不像步弓那样满军营都有,还被李密扣下一半守卫六合城。
一半的弩弓摊开来用,每条防线还能剩多少?
这种撒青盐一般的分配物资方法,导致谁手里的器械都不多。
好处是各条防线力量都差不多,没有谁异军突起拥有足够强横到可以颉颃中枢的力量,坏处就是真到要用的时候,就发现这点东西其实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徐乐他们能连续突破那几条防线除了自身武艺高强以及针对的训练之外,也是因为守军的弩弓确实太少,形不成火力上的优势。
蹶张弩再怎么厉害,它也就是个靠目力瞄准机械发射的武器,而且准头也就是那么回事。
主要是靠数量堆积换取杀伤,没了数量方面的优势,自然就很容易被压制,而且也不容易造成杀伤。
既然如此就索性不用,玄甲骑也不可能真的用骑射战术压制自己,其实就还是个人与人的肉搏。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玄甲骑的很多心理战术也就没了作用,战争还是回归到最原始的形态。
玄甲骑倒也不是完全放弃了射箭,像小六和他那些梁亥特朋友们,依旧还是会用弓箭远程吊射。
不过他们的人少,弓箭准头再高,杀伤人数也有限。
只要豁出去等着死,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而且这些防守步兵也找到了最合适的对抗武器,就是投矛。
在江都的时候,徐乐就见识过骁果军投标枪的本事。
固然这些骁果军没有来整那么大本事,加上在瓦岗这段时间遭受虐待,或多或少身体都有影响,身体的爆发力和持续力都有问题。
但是毕竟老底子还在,三两支标枪内威力还是能和自己全盛时比肩。
固然人力不能和机械相比,可是在这种短距离内全力投出的标枪,杀伤力和准头都在弓箭之上。
虽说也不保证能破甲,但至少可以给甲骑造成一定损伤。
哪怕甲胄没被击穿,巨大的外力震荡一样可以伤害到脏腑。
再说马铠得防护力总归不如人身上的铁甲,伤不到人也能伤到坐骑。
投标枪的其实还是极少数,大多数士兵还是采用传统战法,隔着拒马、木栅栏用手中的长矛朝玄甲骑将兵身上戳刺。
并不是说他们的士气高昂,并不畏惧玄甲威风,恰恰相反,从他们的动作就能看出来,这帮人的士气已经跌落到谷底。
嘴里不停的叫喊着,嘿哈呼喝声不停,可是除了多吞几口西北风以外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但招数间破绽百出,而且就是个最基本的击刺也有许多变形或者无用的动作。
这种动作对于打仗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只会浪费自己的体力。
如果是新兵当然难以避免,可是作为善战精锐做出这种动作,就只能证明这帮人心思已乱,十成本是只能发挥出一半。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对于徐乐这一行人造成了足够的威胁。
虽然他们现在也慌乱,但是已经和之前那种混乱或者说乱说乱动的状态大不相同。
他们虽然害怕,但是至少知道怎么厮杀,或者说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没了生路,索性放开手脚交战到底。
这也是李密布阵想要达到的结果,把他们逼迫到绝境,和玄甲骑做困兽之斗。
两头猛兽厮杀一处,不管谁死,活下来的那个也必然遍体鳞伤。
哪怕是玄甲骑这种天下第一劲旅,也不可能无视人数的巨大差异,自身的体能更不是无穷无尽。
再说他们的马也始终在消耗体力却不能得到更换,毕竟玄甲骑也不可能每人准备一匹同样满身具装的马用来更换。
固然现在战马还能扛得住,但是时间过得越长马力就越是孱弱,这也是个不可否定的事实。
所以时间拖得越久,对于玄甲骑显然越不利。
徐乐一边观察着战阵一边挥舞着手中大槊,将那些从木栅、拒马后面递过来的长矛格挡出去。
即便是他,也不能再像刚开始那样挑起个木栅栏当风车甩飞,硬开出一个豁口来。
不是说自己已经两膀酸软失去战力,而是体力不能那么挥霍。
必须保持足够的力气,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野战。
要知道从开战到现在,始终是玄甲骑攻瓦岗步兵守,并没有看到瓦岗的骑兵。
可这不代表瓦岗就真的没有骑兵,他们的不光有骑兵,甚至有一支规模可观的甲骑。
那也是徐世勣一手训练出来的,战斗力即便不能比肩玄甲,起码也在水准以上,拥有着足以和恒安甲骑一决高下的能力。
那些骑兵随时可能投入战阵,自己必须保持体力和他们交锋。
也不光是自己,手下的袍泽也是同样心思。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么打下去一定会输一定会死,但是到了这时候,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死之前一定要把自己的武艺尽情施展出来,一定要杀个痛快才对得起自己!绝不能胡乱透支气力,被人捡了便宜。
既然瓦岗现在的应对已经有了些章法,就不能像刚才那样猛冲突破,而是隔着那些障碍和瓦岗军认真的打起了对攻战。
这时候是平面作战,玄甲骑如果继续用之前的墙阵阵线,等于八百人里面实际就只有二十多人在打仗其他人帮不上多少忙。
是以现在玄甲的阵型也为之一变,大军变成两排横列,第一排在工事前面和瓦岗军厮杀,第二排在后面保持警戒。
如果有骑兵过来,第二排甲骑就能去抵挡。
除此之外,第一排骑兵如何厮杀的时间长了,也会和第二排骑兵交换位置。
二排骑兵向前,一排骑兵战马身位不变而是让马倒退着走,完成和第一排骑兵的交换。
这种战术动作正常情况下施展都不容易,玄甲骑却能在乱战中使用自如,单就这一点已然足以证明其实力。
而且玄甲骑这种密集站位的阵法,牺牲了战斗宽度换取密度,在单位空间内玄甲军战士比守军要多不少。
在这个作战区域内打,肯定是守军吃亏。
虽然守军也能看出这一点,可是这不是一两天形成的习惯,更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所以虽然是看出来,但也就是看出来,做不了什么。
如果强行学玄甲骑把人挤在一起,除了互相干扰以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即便如此,也不代表玄甲骑就能毫发无伤。
事实上从第二道防线到这里,沿途都能看到倒毙的战马以及战死的甲士。
人马具装如同铁塔,的确把防御力堆到了极限,可这不意味着就成了金刚不坏的不死身。
想要杀人,总可以找到办法。
把人从马上拽下来,用骨朵、铁鞭、铁棍之类的钝器猛击,又或者一枪刺中面门。
只要力气够大,面覆也一样能击碎,连带面部也要遭殃。
再或者用石头狠杂头部,盔坏不坏另说,头盔下面的人头肯定是受不了这种持续外力打击,人当然也就活不成。
类似这样的手段不一而足,总归就是那句话,杀人总是有办法的。
再说有些是战马被击杀,人被马砸到下面,虽然没死但也受了重伤动转不能。
这种战场上,人只要失去了行动能力,和死了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此时在防线前面,已经倒下了十几匹战马。
马上骑士或死或伤,战线却还是没能推进。
宋宝手中马槊抡圆怪叫连声,显然已经杀得发了躁。
却不想自己动作过大,结果一个破绽被人逮到,一杆长矛如同灵蛇吐信从侧翼刺来,直取他的软肋!眼看这一击避无可避,斜刺里一杆槊猛地刺到,正好挡在枪头前面。
直到一声脆响枪头被打出去,宋宝才反应过来。
顺势看去,出手救下自己的正是徐乐。
两人都戴着面覆不便说话,这里也不是说话得地方,宋宝便也不客套,抡着槊继续格挡其他人刺来的兵器。
其实他和徐乐都知道,如果没有援兵,那么自己这些人很快就要死了。
人或许能救一次,但是不可能次次都救。
再有下一次的时候,又是谁会被刺中?
援兵在哪?
说好的援军在哪?
宋宝真想抓住徐乐质问,他的把握到底是什么?
又什么时候来?
是不是真想把大家都害死?
可是这种时候还问这些有什么用,战场太过混乱,脑子已经不够用。
如何活下去那种小事,不值得费心思忖,放开手脚杀人就好了!其实徐乐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绝不是八百骑就能解决问题的。
但是他并不慌乱,并非是因为真的相信这八百骑战力或是轻视李密,而是他相信自己真正的援兵,马上就要来了!
第九百六十九章 破阵(二十四)
“援兵?
怎么可能有什么援兵?”
李密帐篷内,此刻又多了一个人,这便是被捉来的李嫣。
同样是做俘虏,从徐世勣到了李密手中,待遇可就大不如前。
首先是没了行动自由,人成天捆绑着。
其次饮食上也很差劲,不光是没了好吃食,更是有一顿没一顿,时不时就要挨饿。
事实上如果不是王伯当以豪杰自诩,看不得欺凌妇孺老弱的行为,李嫣能否保持这个待遇都说不好。
至于李密也只是在把李嫣抓来的当日看了一眼,高高在上地讲几句话,以胜利者的姿态炫耀了一把得意,除此之外就再没理会。
毕竟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也没多少时间浪费在李嫣身上,这还是第二次跟她正式言语。
和上次一样,李密依旧是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居高临下看着李嫣。
他想要从李嫣的眼神里看到恐惧或者哀求,不管是哪一种都能满意,只可惜注定落空。
这位李家九娘不愧是武家子弟,别看李家到了她这一代,早就不用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如今更是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
可是武人风骨依旧,看向李密的眼神里满是鄙夷之意,分明就是在说有本事就动刀杀人,在这装腔作势吓唬谁来?
当年乱世攻伐不断,就算是世家名门其实也不能保证安全。
昔日宁平城之战,西晋十万大军一夕而灭,王侯公卿无一幸免。
就算没落得身首异处,也被石勒派人排墙杀之。
那种世道没人会怜惜妇孺,不管是高门还是武家,打得赢的时候怎么都好,真到吃了败仗,管你是谁都逃不开一刀。
所以那种时代的武家子弟,必须锻炼出足够强韧的精神和胆魄,否则肯定是适应不了,估计不等被人打死就给吓死。
哪怕是武艺或者体魄不行,起码要有点硬骨头,不惧刀斧直面死生,这些都是基本素养。
只不过时移事易,随着大隋统一南北,天下过了几十年太平日子。
虽然说杨家父子都是刻薄之君,好歹天下还是稳定的,人们不用提心吊胆,更不用担心睡到半夜遭遇兵乱掉了脑袋。
尤其是贵人之家,也能讲究体面风度衣食享受。
人一旦过上了好日子,往往就会变得惜命。
哪怕是那些武功出身的贵人也不例外,而且或许是物极必反,这种人家的子弟往往堕落的更快。
李密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别看少年孤寒,更是跟随杨玄感出生入死。
可是如今要是和李嫣易地而处,绝对做不到她这样视死如归。
这个小娘,根本不像这时代的人,和那个徐乐一样,似乎都还活在当年的乱世。
不过那又如何?
你如今还不是落到我的手里,你怕不怕死又能怎样?
按说李密是犯不上理会李嫣,可是看她这副样子,李密就忍不住想要摧毁她的精神支柱。
哪怕是不能让李嫣投降乞命,起码看到她绝望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