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就在这种沉默中,徐乐与李世民来到了御书房外。
两人到了这里自然得下马,徐乐不用人吩咐便自解了兵器,随着李世民进入书房中参拜。
望着徐乐满身浴血的狼狈模样,李渊精神略一恍惚,似乎在徐乐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不过随即就恢复如常。
窦皇后见徐乐的情形,却皱起了眉头。
“阿乐,你受苦了。
你也是咱们李唐大将,怎么搞成这副狼狈模样?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渊摆了摆手:“有话慢慢讲吧!阿乐,朕自问待你不薄,你又为何如此?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朕思来想去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正好说给朕听听。”
徐乐看着眼前这对夫妻,目光清澈如水,没有半点惭愧或是悔恨之意,仿佛刚刚做了一件小事,正准备说与自家人知晓。
既不居功也不衔恨,心思全无波动。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自然不会真的没有怨恨或是愤怒。
不过徐乐很清楚,这次连窦皇后都惊动了,已经算是把事情闹到了极处。
李渊肯下旨罢斗,算是给彼此一个落场势,若是自己穷追猛打不依不饶,那么就只剩下兵戎相见这一个结果。
他并不怕厮杀,但是不想打糊涂账,自己和李家不管是战是和,总得弄个明白,为了这点事就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对谁都没好处。
自己确实可以带着人马另投明主,也相信不管到了哪里,都会被奉如上宾。
可是天下虽大,又有几个李世民?
高官厚禄厚币重赏随处可得,这么一个投契好友又去哪里寻?
是以不到万不得已,徐乐也不想离开李渊,至少不想失去李世民这个朋友,更不想和他兵戎相见。
既然如此现在就没必要吹胡子瞪眼睛,故意把事情搞砸。
再说真要是翻脸,也不需要摆出什么态度,直接动手比什么都好,何必惺惺作态?
看他一语不发站在那里的样子,窦氏又是一声叹息,语气中满是责备之意:“阿乐你这孩子处处都好,就是这脾性一定要改一改。
本宫不知你为何发脾气,但是你且想一想,圣人对你如何?
换做他人这般胡作非为,此刻还能站在这里讲话?
现如今你倒闹起脾性,这又是从何说起?”
“武人都有脾性,若是性情谦和顺遂,多半就难以在武人中出头。
至少不会成为阿乐这样的猛将。”
李渊这当口接过话来,开口为徐乐申辩:“朕身边这许多大将,又有哪个没有脾气?
梓童不曾与他们打交道,不知这些杀才到底是何等模样。
若是与他们说上几句话,或是与他们议什么事,保准把你气得想要拔刀杀人。”
他说了个笑话,紧接着话锋一转:“是以坐天下不止要讲情分更要讲法度,若是人人都凭仗武艺以及战功就不把律法放在眼中,这天下也就不成其为天下,咱们大唐的江山也难逃分崩离析的下场。
杨广之败便在于他过分骄纵武人,让那些骁果军成了骄兵悍将,有恩无威震慑不住群雄,最终养虎为患反噬己身。
此乃前车之鉴,朕绝不可重蹈覆辙。”
李世民听李渊口气不对,撩战裙便待下拜,可是不等他跪下身子,李渊那边已经丢了一记眼刀过来,把李世民吓得打了个冷颤。
李渊这时又道:“家无常礼,一家人在一处饮酒作乐如何荒唐都没关系,咱们也不是江南那些文人士子,不讲那些俗礼。
可是家中可以无礼,朝中不可无法。
若是国事家事不分,这国法就成了空文,我们还拿什么去约束臣子?
是以越是自家人就越要从重处置,否则还要法纪做什么?”
他这话说在前头,李世民一肚子话都被堵了回去。
李世民与军汉厮混久了,深知军法无情得道理,于父亲的话倒也认同。
可是这话真是从父亲嘴里说出来的?
要知李家起兵前后世家出力甚巨,否则即便有晋阳宫中如山财货,也没法保证李渊大军开支。
之所以世家肯不计血本支持李渊改朝换代,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希望李渊保全世家的权柄。
律法条例非为世家而设。
作为世家子李世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那些寒门乃至黔首是不同的。
自家人只要遵守家规即可,不必理会律条到底约束了什么。
也没有几个官吏那么不开眼,敢用法度约束世家中人。
杨家父子为人刻薄用法最严,世家中人犯了律令也难逃惩戒,是以他们便要把自家推出来换掉杨广。
显然父亲和那些世家已经谈好了条件,未来李唐律令必有松动之处让世家中人有漏洞可寻。
连世家子都如此,皇子、爱将反倒要一视同仁甚至从重处置?
李世民只觉得父亲此时表达的态度和往日大相径庭,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
他心中既畏且疑,不知父亲到底所为何故,只好拼命看着母亲向母亲求援。
毕竟之前的圣旨就是看在母亲面子上才下,眼下这件事估计也只有母亲能够挽回。
可是窦氏并没有言语,对于李世民的求助就像没看到一样,反倒是附和李渊。
“圣人所说不错,偌大朝廷百万户口,谁又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乃是亲朋故旧勋臣之后?
若是看在情分上就可以免去处置,怕是用不了三天,长安城就会举城皆乱。
我等要讲大慈悲,就不能顾念儿女情长。
阿乐今日之事不管所为何故,总归是做错了,做错了事便要受罚。”
李渊道:“阿乐的功劳在那里,朕从来不曾忘。
不过赏功罚过不可混为一谈,这也是我们带兵之人都懂的道理。
是以朕的责罚阿乐不会不服气吧?”
徐乐沉默无语,只是点了点头。
李渊目光温和,语气也很是舒缓,如同在讲家常话:“阿乐放心,你既然不想让朕下旨迎杨氏入宫,朕便遂了你的心愿。
这个人今后就交给你来照拂,若是有人想从她身上寻什么由头,就由你全权处置。
这你总放心了吧?”
徐乐叉手行礼:“谢圣人宏恩!”
“你也不必谢我,总之你要做的事,朕已经替你做了,接下来便是处罚!朕也知道,你的八千玄甲骑于校场列阵,若是朕对你的处罚重了,这八千人恐怕不会答应吧?”
说到这里李渊脸上还露出笑容,仿佛是在拿徐乐打趣。
可是房间内其他人都没有笑,反倒是都把心提起,小心翼翼看向徐乐。
虽说玄武门外的战事停息,可是眼下新的战场却比玄武门更加危险,稍有不慎只怕宫里宫外都难免血流成河。
第七百九十四章 肝胆(五十九)
徐乐的脸上并没有笑容,语气不卑不亢,既没有得意炫耀更没有请罪乞活的意思。
他不是糊涂人,自然听得出李渊言语中暗藏的杀机。
也不怪李渊,换做任何一个君主,只怕都不会愿意手下带领兵马自成一派与自己分庭抗礼,甚至稍有不满就要以哗变相威胁。
单是这一条,就足够双方动手火并,杀个你死我活再说。
不过徐乐并不认为韩约他们做错了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想做就做,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大家的交情放在这,他们愿意为自己卖命李渊也没有资格过问!是以他的回答很是直接,语气也是理直气壮:“臣今日之行全系本心,动手之前未曾与人商议,自家部下更是一无所知。
此事臣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牵扯他人。
至于玄甲骑将士更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请圣人只管责罚就是!”
“阿乐果然是个明理之人,朕没有看错人。”
李渊用手轻捻胡须神色悠闲从容,还是如同教训子侄一般对徐乐说着:“不过朕不明白,你这么个聪明的后生,怎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你莫非不知朕这么做是为了大局考量?
即便你果真不知,也该直接来问,依靠蛮力硬抗圣旨,简直是不成话!”
李渊的语气中听不出多少愤怒,更像是长辈教训不成器的子侄。
只是一旁李世民却听得心头狂跳,只觉得周身寒毛倒竖。
他对于父亲的脾性最是了解,若是做大发雷霆或是大声喝斥,责罚倒是没什么大不了。
左右就是一顿棍棒,再不就是禁足或是皮鞭抽打。
凭徐乐这身武艺根基,这些肉刑伤不到什么。
可是这种和风细雨似的说教外加讲道理,却让李世民感到情况不妙。
李渊对自己儿女子侄发火的时候从不用这种态度,上一次用这种态度说话,还是教训府中一个家将。
那位家将乃是家中老人,曾经追随李渊多年,几次救过他的性命,虽然是仆役但是地位非同一般。
结果因为一时失手办砸了一件事,害李渊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事情挽回。
事后这位家将自缚请罪求家主给一次机会,李渊便是用这种态度对家将说话,回忆往日种种,又夸奖家将为李家所立功劳。
大家都以为李渊还是念着旧情高举轻落,没想到转头这家将就被赐了鸩酒。
今日旧事重演,莫非大人要对乐郎君也用这种处置?
这……如何使得?
李世民再次看向母亲,目光里满是乞求之意。
窦氏并未作声,不过看向丈夫的目光里也多了几许疑惑。
听丈夫方才口气,他不想对徐乐下杀手。
可是这时候的态度,又让窦氏心里没底,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心思……宫中。
李元吉满头大汗看着李秀、李嫣两姐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千真万确……若有一句假话,甘愿受罚!”
说到这里他偷眼看向李秀,目光中满是畏惧。
李家几个女子里面,以李秀为尊。
家中几个女孩都惟其马首是瞻,就连李嫣的做派,也是刻意模仿长姐。
男孩里面李世民和李秀交情最好,李建成则是不远不近,不会得罪李秀,但彼此之间也没有太多交集。
说是骨肉同胞,其实客气的反倒像是路人。
至于元吉,则是最倒霉的那个。
他天赋异禀力大身轻,天生就是练武的苗子。
自幼跟随家将习武,自己又是胡人性格好勇斗狠喜欢凭借武力欺人,乃至欺凌弱小的事也干得不止一宗。
偏生李秀是侠士心性,喜好打抱不平,对于李元吉的行为很是不满,屡屡规劝管束。
李元吉正是年少无知之时,又素来粗鲁,对于这位大姐并不买账,反倒是挥舞拳头威胁。
结果就是两下交手,姐弟二人动起手来。
李秀虽然气力不敌元吉,但是一身技击之术远在元吉之上,交手经验更是比元吉丰富得多不管马上步下徒手还是动兵器,元吉都不是李秀对手。
每每被李秀劈头盖脸一顿臭揍,打得拱手投降认错才算罢休。
后来更是只要发现元吉有为非作歹之事,便寻了他来打。
直打到元吉看到李秀就魂飞魄散脸色惨白,每每恨不得找由头避开,更是不敢再肆意妄为。
直到李秀出嫁之后,他才逐渐恢复了往日恶行。
虽说如今元吉年岁已经大了一些,武艺也比当初强出许多,但是积威之下,依旧是看到李秀就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