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第六百六十八章 (三十三)
长安城内,李建成府中。
李建成与刘文静对面而坐,在两人中间案几之上,则是一面棋盘。秦汉之时,围棋棋盘纵横十七道,于隋初变为十九道,李家所用便是本朝规则。棋盘上黑白二色棋子已经占了一半以上位置,双方场面僵持不下,粗看上去势均力敌难分胜负,但仔细看去又会发觉,双方局面看似稳如泰山实则凶险万分,不管是谁只要走错一步,都难以挽回颓势。双方要想分出胜负,或在几个时辰之后,或在须臾之间。
李家虽说为军功贵胄人家,可是从李渊那代开始,就仰慕江南文化,家中子弟也就难免受到影响。即便李渊表面上再怎么努力维持武将家风,要求子弟骑马练武开弓射箭,琴棋书画这些南方士人更为擅长的东西,依旧渐渐成为李家子弟的喜好。
李世民、李嫣算是家中对武将家风保持比较好的那一部分,兴趣全在弓刀武艺上,对这些江南玩物没什么兴趣。李建成这个家中长子,却是处处效法父亲,包括对这些杂学的喜好也有样学样。论及兵法武艺他不及李世民,可若是以棋盘代替沙场比较高低,他自问稳操胜券。
李建成于纹枰之道兴趣极大,一有闲暇便找人陪自己对弈。他身为李家嫡长,能和他对弈,本就是莫大的荣耀,甚至可以看作一种荣宠。家中有这个资格的人也不算太多,除去自家兄弟之外,便是极为心腹得力的部下,才有这个资格。
之前李建成最喜欢的对弈对手是谢书方,有一段时间甚至到了每天不和谢书方较量个把时辰便难以入眠的地步。毕竟是江左谢家子弟,在琴棋之道上的造诣,确实不是关中这些武人能比。梁武帝好弈,使恽品定棋谱,并且将东南围棋好手召集一处比并高低,依每人棋力不同,授予不同品级,从一至九一如当时南方官场的九品中正制。
谢家当时家世未衰,于此道也极有兴趣,千方百计网罗好手为己用。九品棋士被谢家笼络了两成有余,内中更有位列一品的国手存在。这些人的棋路,也被谢家汇编成册,当成家学的一部分教导子孙。谢书方家学渊源,不光练就一身武艺,于棋上的造诣也极为精湛,是以被李建成视为好对手不愿错过。他能够成为建成心腹,这围棋上的本领也出力不小。
可是不久之前李建成突然改变了心思,不再和谢书方对弈,反倒是经常找刘文静做对手。自从刘文静失宠于建成,已经很久没有资格被叫去陪李建成下棋。这番变化让李建成身边其他人心中疑惑,纷纷猜测着刘文静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得以重新回到世子身边。只有刘文静心里有数,并非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而是谢书方把事情办的太差,以至于让李建成对他失去了耐心。
鹦鹉洲截杀徐乐一行人失败于先,损失五牙战船于后,就连谢家最后一支精锐部曲都折损殆尽。消息一送到建成手中,谢书方的失宠便已然注定。说到底乱世中以力为尊,谢家的家世已衰,江左谢氏子弟这层身份只能算作锦上添花当不得雪中送炭,谢书方之所以能被建成重视,主要还是靠着他的武艺才智以及手上的力量。
设若成功杀死徐乐,那么这些部曲的损失便算是值得,建成不但会弥补谢家损失,还会对谢书方视为左膀右臂。可问题是他没能把事情做成,反倒把这支水上部曲折损殆尽,建成自然就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要知原本在建成的谋算中,鹦鹉洲上这支人马乃是一支奇兵,一旦李家大军南渡,这支人马便可趁机接应。不但能帮助李家顺利渡江,还能帮建成开疆拓土建立武勋,打李世民一个措手不及。如今连兵马带战船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全军覆没,徐乐却还是平安到达了江都,他这口气自然闷在心里出不来。
徐乐并非愚人,肯定能猜到是谁在暗算他。若是其死了自然无话可说,如今既然是谢家的人死了,这件事就不会如此轻易了结。徐乐为了部下连柴绍都敢打,这回自己险些受害,自然不会放过李建成。可想而知,等徐乐从江南归来,李建成必然要面临一场是非。
固然李建成是李家嫡长,不至于怕了徐乐这个斗将。可是一想起徐乐在沙场槊扫柴绍,在酒席前把窦奉节高举过头扔向明柱的情形,李建成心头便忍不住阵阵颤抖。平白无故惹上这么个艺高胆大杀人不眨眼的对头,李建成对谢书方自然恨之入骨,只是对他疏远并未进行责罚已然算得上仁至义尽。
如果说徐乐日后的报复乃是远虑,那么整个布局的暴露便是近忧。世家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固然便利于彼此之间互通声息共进同退,但是在保守机密方面,便存在着天大的阻碍。何况李渊既要夺取天下,自然不会闭目塞听,早在晋阳蛰伏时便已经广置耳目打探消息。
鹦鹉洲的事闹得太大,又是杀人放火,又出现了五牙战船,纵然谢家千方百计想把消息掩盖下来不让外人得知,想要瞒过其他人乃至李渊,都是痴心妄想。就在李建成得到鹦鹉洲情况的同时,有关整件事前因后果的奏报,也送到了李渊麾下谋主裴寂的案几之上。
身为李渊的挚友加上心腹谋臣,裴寂近几年来一直代替李渊管理着那些分散四方的耳目。各地军情上来,也是裴寂先行筛选,把和李家关系最为密切或是对李渊最重要的情报上交,其他的自己出理。否则的话,光是各地汇聚上来的就足以让李渊焦头烂额,其他什么事也做不成。正是因为裴寂在这方面的勤恳忠诚以及处置得当,才让李渊对他信任有加引为臂膀。
和家中大多数幕僚部下不同,裴寂和李家这些子弟之间并没有多少交情。他始终把自己放在李渊心腹加私人好友的位置,不参与李家子弟之间的争斗,也没想过和谁结交预先结个善缘。固然平日里对李建成颇有些关照,看徐乐也有些不顺眼,可是这些并不涉及私人恩怨。李建成平日擅于交际,投奔李渊的这些世家子弟大多与李建成相善。便是老一辈的文臣武将,也大多和李建成有所往来,裴寂却是个例外。
这位李家谋主对李建成向来关照却并不亲厚,两人之间相处甚欢偏谈不到交情。面对这种八面玲珑的老狐狸,李建成也拿不出办法,知道对方无意卷入自家兄弟的争端之中自己拉拢也没用。平日里他不会刻意和自己为难,可是真出了事也指望不上裴寂替自己遮掩什么。就像是这次自己设计攻讦徐乐以谋李世民,最终导致徐乐出使江都。
这些事裴寂看在眼里并未说破,反倒是推波助澜把徐乐从长安赶出去。可是他绝不会赞成自己中途对徐乐下毒手,更不会替自己遮掩。这方面裴寂和刘文静的谋算倒是相去无几,都想的是借杨广的手杀人,把罪责丢在杨广头上而不是不知所谓的水贼。
李建成原本稳操胜券,是以没理会刘文静的警告。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不但白白折损了一枚暗子还得罪了裴寂。以这位裴叔叔的性格,父亲那里想必已经得到了消息。之所以未曾发作,不知是想要把大事化小,还是等着做雷霆一击。
刘文静心里有数,李建成现在之所以疏远谢书方重新亲近自己,就是希望自己为他想个破局之法。对李建成而言,眼下最大的威胁并非徐乐,而是裴寂。毕竟自己和裴寂曾经是至交好友,即便眼下已经疏远,起码也能猜到裴寂行事手段以及谋略,能够为建成出谋划策设法化解危机。
其实这段时间里,刘文静也在考虑另投新主。建成虽然有着嫡长身份,行事也像个世家子,日后登基为君对于刘家重振家业大有帮助。可是此人行事太过毛躁虑事不够周全,对待部下也有些刻薄,望之不似人君。跟着他走下去,未必能达到心愿。可是如今李建成主动见召,又摆出礼贤下士的样子,让刘文静的心重又动摇。
更为重要的一点,还是对徐乐的敌意。固然两人没有直接冲突,也谈不到利害相关,但是刘文静始终忘不了自己与徐乐初见的情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带着几个伴当就敢直冲云中向刘鹰击讨公道,靠着一己之力,把刘武周麾下斗将打了个遍。
这等锋锐少年在乱世中自然会出人头地,但是他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对世家名门的威胁。刘文静记得祖上教诲,昔日天下大乱,正是无数这样的锋锐少年摧毁了自家的根基命脉,让刘家变得衰微,天下也变了样子。这等人绝不能留!那位老友裴寂虽然嘴上没说,只怕心里也是这么想,才放徐乐出使江都。甚至刘文静隐约觉得,那位对徐乐照顾有加视若子侄的李渊,在这件事上表现得也很是诡异。按说以他的才智,不至于看不出这些人的用心,却又放任这一切发生,这背后到底是何心意,着实值得推敲。
自己可以背弃李建成另投新主,不过在那之前,且先铲除了徐乐再说。既是为日后的天下除个祸胎,亦是对李渊的试探。再者如果自己所料不差,李渊眼下也有一桩极为要紧的事要办,是以顾不上李建成这边。若是自己能把两件事合成一宗,说不定能让李渊对自己的才具重新重视起来。倘若果真如此,自然就省了好多手脚。
既是为公也是为私,徐乐……是天下容不得你,休要怪我!
第六百六十九章 (三十四)
“大郎所虑之事,其实算不得什么。”刘文静一子落下,语气平缓温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虽说刘家祖上不曾出现过谢安那等大才盘盘的雄杰,未曾有过举重若轻谈笑破敌的辉煌往事。但身为世家子,自幼受的便是这方面栽培雍容气派故弄玄虚本就是看家手段,何况他心中确有成案,是以表现得更为从容。
“鹦鹉洲向来是匪贼巢穴,盗贼之间彼此攻伐,官军与贼党交战,这些都是常有之事。此番隋军攻打鹦鹉洲,剿灭了一群贼盗,算不上什么要紧的军情。如今蒲山公引瓦岗军攻打洛阳,与隋军厮杀正紧,两下几番交手胜负难分。关中之地也有些不识天命的愚人依旧不肯归顺,还有突厥的那位可汗如今也很不安分。听说他的使者近来频繁往来马邑,与那位刘鹰击往来甚密,甚至有传言说刘鹰击可能归顺突厥受始毕可汗册封。倘若此事为真,晋阳也难以安稳。这些事关系重大不容大意,主公贵人事忙,怎会顾得上千里之外的一伙贼盗死活?”
李建成长叹一声:“我请肇仁前来,是想听几句实话,这些言语便不必说了。你我之间推心置腹,某所虑之事肇仁一清二楚,又何必用这些言语搪塞?这件事大人迟早会知道,纵然眼下顾不上理会,将来也要有个说法,否则二郎和裴叔叔那里都不好办。事情迟早会发作,还是得早想个处置之策才是。”
他也知道刘文静所说不无道理,就眼下的长安而言,鹦鹉洲所发生的事确实算不了什么。李家起兵之时,已将天下视为囊中之物,尤其在成功夺取长安之后,更是认定从此天下无敌再无敌手。李建成、窦奉节等人之所以敢对徐乐动手,也是因为有着足够的把握可以控制局势。
只是没想到乱世不比寻常,时局变化之快往往让人想象不到。瓦岗军攻打洛阳的战斗与李建成等人的想象大为不同,能征善战的瓦岗健儿虽然在沙场一度得利,却始终未能攻破洛阳城墙。本该疲敝不堪的内地鹰扬府,在杨桐坐镇王世充指挥之下,居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生生把瓦岗军挡在洛阳城外让其进退不得。
受到洛阳战事的影响,原本理应望风而降的关中鹰扬军将也渐渐变得硬气,有些城池降而复叛,还有些守将则据城而守宁死不降,摆出和李家决一死战的姿态,让李家父子大感头痛。除此之外,刘武周对突厥态度的变化,也是个巨大威胁。
李家根本没把乡间土豪出身的刘武周看作对头,哪怕他完成了恒安、马邑两府鹰扬的兼并,在李渊眼中依旧是个边地老卒不值一提。只要自己动动手指,就能把刘武周和他的人马碾碎。以李家眼下的财势,对付一群连口粮都难以自给的穷军汉,本应是手到擒来。
可万没想到,刘武周居然向突厥输诚。要知恒安、马邑这些边地鹰扬兵本就是为了防范突厥而存在,突厥年年寇边,这些兵马年年与其厮杀。彼此之间死在对方手上的人难以计算,双方算得上血海深仇。见面之后便是不死不休,没有什么回旋余地。
刘武周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部下唾骂乃至哗变的风险和那位金狼王始毕可汗搭上了关系,彼此之间使者往来不绝。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接受始毕可汗的册封,成为金狼旗下一方诸侯。
其如此行径会留下何等骂名姑且不论,单说此事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百万突厥狼骑随时可能破关南下扫荡中原。原本马邑、恒安是晋阳门户,两地边军为晋阳防范北方祸患。现在门户已失,原本的护卫倒戈相向,晋阳就得直面突厥兵锋。别忘了如今晋阳城内还关着执必家的少主,更别说晋阳宫中还堆积着如山财货,突厥如果进关,势必不会放过晋阳城。
除此之外,金城校尉薛举不久之前举旗造反,自号西楚霸王,以“秦兴”为年号,招附群盗攻占城池,兵锋锐不可当。也是李家不能小看的一个对手。乱世中最怕的就是不知何时何地就会出现一位出类拔萃的豪杰,每一位豪杰的出现,都会给天下带来变数,而变数越多,对李家就越不利。
如今李家的局势就像是棋盘上的布局,表面看和杨广形成对峙彼此难分胜负,稍有不慎就可能迅速瓦解满盘皆输。在这种情况下,李渊确实未必分得出精神去管鹦鹉洲的事,李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起纷争。但只要徐乐回来,这件事依旧会被闹起来,乃至成为一场大乱的根源。
李建成可以不怕徐乐也可以不怕李世民,但是他不可能不怕自己的父亲。他相信不管自己惹出何等祸事,父亲会予以包庇,可是一旦事情闹大乃至传播开来,李渊为了安抚众将也好为了给故人之后一个交待也罢,都会对自己加以惩戒。李世民如今正带着玄甲骑去四处攻打那些不肯归附的城池,很是立下了一些战功,就连赫赫有名的老将屈突通亦归降在他马前。
有这么个虎视眈眈的兄弟在,自己些许小过就可能导致与帝王宝座失之交臂,他又怎能大意?又怎敢大意?且不说徐乐神勇过人自己万不是对手,就是李世民带着玄甲骑讨公道,自己怕是也难免要在人前丢丑成为家中笑柄。是以刘文静的这番安抚言语在李建成看来,不但于事无补,而且连诚意都没有。若不是如今有求于人,加上自己手下没人可用,只怕李建成当场就要发作。
刘文静却微微一笑,看似随意地落下一子,随后指向棋盘:“大郎请看,这一子落下,棋局可有变化?”
李建成耐着性子看了片刻,随后皱起眉峰:“肇仁这一子当下看似是随意手,然则若是让其与肇仁那爿棋子连成一线,便成了可以决定胜负的关键所在。某如今方寸以乱,怕是解不开肇仁这记妙手。”
刘文静依旧指着那枚棋子说道:“倘若这枚棋子不曾落下,又或者突然不见踪迹,又当如何?”
“不见踪迹?”李建成一愣,随后陷入沉思。他终究不是个愚人,知道刘文静这个时候不会故意拿自己寻开心。他所指的是棋子,说得则是徐乐。这个人确实像是从天而降一般,从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如今竟然变成了李家的股肱重臣,甚至可能影响战场胜负。用他比喻棋子,倒也算得上恰如其分。可是……
他摇摇头:“这枚棋子如今已经落下,某可没这个本事让它从棋盘上不见。”
“这个本事大郎没有,其他人却未必没有。大郎只要如此轻轻一推,这枚棋子便……”说话间刘文静将手指放到棋子上微一用力,这枚精制的玉石棋子便从棋盘上飞出落于地面木板之上,发出一声脆响。
李建成连忙道:“肇仁此时就不必打机锋了,有什么话只管明言就是。”
“这并非什么机锋,而是眼下长安的时局。大郎你本该看得清楚,只不过最近被这些小事迷了心智,以至于未曾看出这里面的关窍。大郎请想,如今主公最在意之事为何?洛阳?晋阳?还是……大兴宫?”
李建成一愣,随后眼前一亮,低声道:“肇仁莫非也看出来了?只不过如今强敌未去,我们此时行事是否操之过急?实不相瞒,某私下与大人曾谈过此事,大人也在担心,我们刚刚立了代王为君,朝令夕改只怕为天下笑柄。”
“此言差矣!自古来名不正言不顺,主公如今虽然为唐王,但终究不是天子,人心自然不会归附。杨家父子倒行逆施人心尽丧,杨侑黄口小儿无才乏德,何以为万民之主?况且如今群雄四起干戈不休,若无主公坐镇,这长安早已易主,杨侑首领都难保全就更不必说宗庙社稷。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杨侑理应法尧禅舜,把江山交给主公,如此还能不失为富家翁。否则,只怕日后想要做个富贵闲人亦不可得!主公一旦登基,那些顽抗之徒便没了指望,不归顺李家又待如何?天下豪杰也必然群起响应纷纷来投。再说连薛举那等小人都能建号称孤,难道主公反倒要屈居竖子之下?”
李建成频频点头,表示对刘文静的言语完全同意。事实上他也知道,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李世民与卫玄之间的约定,更没想过让杨侑一直当傀儡天子。自家兴兵造反所为何事?还不是为了这帝王宝座?让这小儿多待一日,对父亲而言都如鲠在喉寝食难安。对父亲来说,不管是突厥狼骑还是瓦岗健锐,都不如帝王宝座来得重要。
只不过李渊要维持自己仁厚名声,这件事就不能做得太难看。以刀剑胁迫妇孺这种事,李渊还不至于明着做出来,况且还要顾及隋氏旧臣的想法,是以一时不敢妄动。再说李建成哪怕促成此事,日后徐乐回来,李渊也没法以此功劳保全自己,刘文静所言于徐乐这件事上并无助益。
刘文静却摇头道:“大郎请想,徐乐如今人在江都,性命系于何人之手?设若主公称帝之事为杨广所知,以其性情会如何行事?到时候徐乐的性命又当如何?”
李建成这才醒悟过来,刘文静居然一箭双雕,既让父亲达到心愿,又能隔空射出一支冷箭。饶是徐乐本领再强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对这种手段做出提防。文士以谋略杀人,却非武将所能比拟,单是以心机智谋论,就差了不知多少。
只要徐乐死在江都,鹦鹉洲之事也就没了对证,李世民就算打探到什么消息,也没法向自己问罪。不但这一关可以闯过,在父亲面前还能立个大功!他心中狂喜,连忙问道:“某该如何行事,才能让杨侑小儿通晓时务?还望肇仁教我!”
刘文静一笑:“这有何难?其所仰赖者卫玄而已,卫公年事已高不复为能,又能护的了他多久?只要让卫公明白此中利害,由他入宫劝解,不怕小儿不交印玺!”
“可是卫玄当日与二郎有约,此人又非等闲之辈,只怕……”
“二郎之约与我等何干?况且这是关系李家千秋基业的大事,就算二郎知晓,也该为主公分忧,总不至于去帮外人。大郎只管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第六百七十章 (三十五)
江都城内的徐乐尚不知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就有人在千里之外,又朝自己射出一支足以致命的冷箭。徐乐眼下日子倒是难得清闲,自从为了应付王仁恭的盘剥,不得不冒险离开徐家闾贸易到现在为止,属这段时间过得最为安逸也最是逍遥。
自从迷楼一别,他便从邸店搬到了杨广赐给沈光的那处宅邸。韩家兄弟已经被来整先行送回,再加上小狼女步离,这四个人经过一番波折,总算再次团聚。
彼此见面百感交集,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尤其得知徐乐为了救人,不惜单刀勇闯骁果军营,与宇文承基从步下一直打到马上,后又前往迷楼与杨广见面,另外三人心中都颇为感动。哪怕是豪爽如韩约,以及看上去总是一副冰冷模样的步离,眼眶都微微发红。若不是大家心性坚强又见惯生死,这时候怕不是要抱头痛哭一番。
都是在乱世中艰难求生之人,也都见过人命如草芥是何等模样。正因为此,才知道徐乐这种主公是何等难寻。经过这一番劫难,及人之间的情分更为深重,彼此之间都认定对方是自己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小狼女步离惜字如金,想要她说话不是件容易事。这一回她咬着牙多说了几句话,徐乐根据对小狼女的了解加上自己猜测,也弄清了事情大概,就连那女子身份也得知了几分。
步离被捉之后,本是要送到宇文府中,可是人还没到宇文化及家里,宫中的使者已经先行一步赶到,要求把那异族少女带入迷楼。宇文化及不敢违抗杨广旨意,更不知道杨广消息为何如此灵通,心中越发不安。步离刚被押到府门外,还没等进入宇文化及的家门,就被送入杨广事先准备好的车仗之内随后送入迷楼。
正如徐乐之前的猜测一样,从小生长于狼群中的步离,根本不知道何为屈服,更不知道什么叫做妥协。在她身上依旧保存着野兽习性,凡是被她视为目标的对手,都会想方设法结果其性命。就算手上没有武器,她也会用自己的手、脚、头乃至牙齿为武器杀人,哪怕同归于尽也没什么要紧。
杨广并不清楚,自己把怎样一个煞星带进了迷楼。如果不是那位美貌绝伦的少女恰好出现,徐乐纵然及时赶到,所遇到的也不知会是怎样的情景。
那个女子是杨广的女儿,不知为何并无封号,宫中之人只以公主称之,不知真实姓名为何。不过步离可以确定一点,这个女子心性仁厚,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何徐家闾那些妇人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自己所认可的好人。若非如此,又怎会任对方给自己更换那“既难看又不便”的衣衫。换个旁人如此行事,至少也要被步离咬下一块肉,折腿断臂也不无可能。
固然回到徐乐身边之后,步离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身被她视为刑具的衣服换掉,但是对于杨广这个女儿,她还是持有极大的善意以及好感。对比起她对李嫣的态度,两者之间简直差了一天一地,也让徐乐不得不相信,杨广确实养了个没什么歹毒心思的女儿,同时又有些疑惑,不知这个看上去如同弱柳扶风一般的女孩有什么厉害本事,能让步离对她如此亲近。
徐乐住在这里,最高兴的自然是来整。这位来家六郎并无什么心机,也想不到杨广如此安排的后面,又藏着什么布局。只是觉得徐乐能多留几日,自己便能和这位好汉多些交往,彼此之间谈论拳脚武艺,兴致来了还能角抵为戏,那又该何等爽利?再者说来,徐乐留在这里就不用回长安为李渊效力,这样一来,彼此之间也就不会在沙场相逢,免得到时候要互相攻杀,怎么看都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他不光自己跑来,还让人送来美酒、伤药以及上好的羊肉,只为让徐乐几人住得安稳。一连几日他都跑来饮酒吃肉,与徐乐等人相处极为投契,几日间便相处得如同骨肉兄弟一般,比起徐乐在晋阳那些袍泽更为亲近。也多亏有他以及沈光相助,韩约、步离等人的伤才得以迅速痊愈。
不得不承认,宇文承基并非一无可取之人。如果他的心性真的歹毒,在韩家兄弟落入其掌握之后,完全可以用各种卑鄙手段,让两人变成残废,哪怕保住性命也不能再上阵厮杀。于武人而言,这种惩罚和死了也没多少区别。
可是承基不但没有对他们下毒手,甚至没有用多少刑罚。固然抽了他们鞭子,让他们身体受了些损伤,乃至看上去颇有凄惨。但是徐乐看得出来,这些伤无非看上去吓人,实际对身体的损害不大,只要有上好的伤药加上妥善的处置,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初。承基和徐乐一样,都是顶尖武将,知道如何伤人也知道如何保人,用这种方法动刑不问可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既可以交待得下去,又不至于真伤损了两人身体。这份人情从头到尾承基都没有提及,可是徐乐并非愚人自然可以看得出来。
好友无恙,又结交了沈光、来整这么两个好朋友,不管怎么看,都是天大的好消息。杨广一反常态,没让沈光留在自己身边随侍,反倒是让他每日陪徐乐等人在一起。知己好友在旁,又有美酒好肉享用,当此乱世而言,这简直是仙人才有的日子。哪怕是大隋国力鼎盛之时,各国进京拜见天子的使节,也没有这等好招待。可是对徐乐而言,这等生活并非是他想要的,而且这种表面安逸的背后,同样藏着蹊跷。
且不提大丈夫生于乱世之中,理当靠一身武艺为万民博取太平。饱食终日醇酒佳肴这种无能废人的生活非好汉当为。就说眼下这等日子,表面看去自然是别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可是徐乐分明能感受到,这表面平静的背后必然藏有玄机。
江都城看上去一切如常,仿佛那一晚的厮杀并未引起什么波动,朝中文武众卿甚至表现得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可是徐乐很清楚,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那些官员手眼通天,对于关系到自己的事更不会有半点怠慢,怎么可能对那场争斗不闻不问?之所以装聋作哑,无非是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更避免让皇帝猜疑,实则对整件事以及自己这个人都格外重视。这其中又包含了多少鬼祟心思,就更是一言难尽。
除了来整、沈光以外,已经有几位军将前来寻自己饮酒。表面看来这些人和来整一样,都是仰慕自己一身武艺胆量,想要和自己交朋友。但徐乐并非蠢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的想法没那么简单。这几个军将所属的营伍不同,性情也有分别,但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全都是关中人士。
身为关中军汉子弟,却和来整这个江淮骁果首领一起来看自己,这本来就透着古怪。交谈的话语里,又拐弯抹角打探长安情形,其用心便昭然若揭。朝中上层文武有自己的心思,江淮官员对徐乐态度友善,宇文化及为首的关陇重臣反倒带头对徐乐加害。下面普通军汉没有那么多心思算计,想法也简单得多。他们在意的还是自己在家乡的田产、家人,以及关中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又是否容得下自己这些人。
自汉末至南北朝,天下干戈不断民不聊生,然则即便如此也未能改变百姓安土重迁的习惯。就像徐家闾,虽然是阿爷一手创立起来的村庄,百姓也没几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都是从四方流亡而来。可是当百姓在此安家立业耕种收获之后,就从心里把徐家闾当成家园。不管王仁恭如何逼迫盘剥,都不愿迁移逃亡。苦寒边地的百姓尚且如此,关中子弟就更不必说。
杨广以天下豪杰充骁果,其中关中人占了大半。他们中大多数人不是亲眷族人仍旧留在关中,就是田产地业在那里。哪怕杨广赏赐丰厚甚至允许他们任意胡为,可是族人田产依旧是他们无从割舍的血脉,怎么也不可能随意丢弃。
再者说来,这些军汉也思念着家乡风物。随着在江南生活的时间越久,他们的思乡之情也就越重。向徐乐打探家乡情况的军将并非为了自己,很可能是替袍泽部下前来询问,更可能背后有某人授意,让他们来问个清楚。这种询问本身,也代表着军将的某种心思不能等闲视之。徐乐隐约感觉到,自己那一晚大闹江都,就像是在古井里扔了一块巨石,水花泛起就没了下文,可是因此荡起的涟漪却久久不能散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停止。
来整为人心性单纯,意识不到这里面的厉害所在,依旧没心没肺地上门饮酒行令,再不就是寻人比武斗力。沈光却没有他那么洒脱,平日里倒也是饮酒说笑无忌,可是在没人的时候,徐乐总是能看到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模样。
一连几日过去,徐乐只觉得心中越发烦躁,却又不好提出辞行。毕竟沈光也是奉命办事,作为好友自己不该让他为难。不过没容徐乐想到该怎样告辞,沈光却主动找上门来,对徐乐发起邀请,要他陪自己走上一程。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三十六)
于沈光的邀约,徐乐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各乘一骑脚力,信马由缰向着城外而去。沈光不说要去哪里,徐乐也不肯问。直到出了江都城门,沈光才问道:“乐郎君可知,我要将你带往何处?”
“沈兄若是肯讲,我自然不必问。若是不肯讲,某便不该问。既然如此,自然就不用问。你我一见如故,我信沈兄是个豪杰,不管去哪都随你走一遭就是,又何必问东问西。”
“好个乐郎君,这话说得爽利。也只有你这等好男儿,才能让圣人如此垂青。”
徐乐未曾搭话,只当没听见。他相信沈光乃是豪杰性情,不会出头做说客。更何况大家乃是知音,自己的心思他自然猜得到,纵然杨广传下旨意,沈光也不会做这种白费力气的事。
沈光也未曾等着徐乐作答,而是边放马前行边对徐乐说道:“乐郎君这几日想必也待得厌烦了,若是不出来走一走,只怕就要活活闷煞。你我性情相若,都是闲不住的性子。这等醇酒佳肴的日子偶尔为之尚可,若是日日如此心中便要厌烦。只不过圣人有旨,某也是无可奈何,还望乐郎君多多体谅。此番将老兄请出来走一走,既是为了散心也是为了说几句心里话。毕竟在家中有些话不便讲,有些话想讲也找不到机会,也只有到这等无人之处才能尽情言语。”
“沈兄有话尽管讲来。”
“乐郎君神目如电,城中虚实瞒不过你的眼,依你看来,圣人如今处境如何?”
徐乐一愣,武人说到底还是武人,不管如何出色的军将,都不能代替庙堂重臣。哪怕是阿爷那等英雄人物,也曾对自己讲过,绝不能因为自己勇力过人就真的看不起文官,乃至把文臣看作对头就更是愚不可及。且不提出将入相,文臣中有不少本就是武人出身。就只说才具本领上,文臣也绝非无用之人。
马上可以打天下,但马上不能治天下。南北朝的乱世确实是靠着武人之力终结,也正是武人一刀一枪浴血搏杀,才让天下变得像人间模样,这些话都不假功劳也不容抹杀。可是如果没有文臣牧守四方助天子处理朝政,这所谓的太平持续不了多久,整个天下便又会变成五胡乱华时那种人间地狱模样。
术业有专攻,武人以武艺性命为国效力,助天子平定四方。文臣则运筹帷幄施政安民,保证天下太平,皇帝可以于龙椅安坐,百姓也能各得其所,这便是大好世界。文武之间各有职司,谁也不能看不起谁,谁也不能取代对方地位。
武人一如刀剑,要受手臂指挥。而文臣则负责为帝王出谋划策,让手臂能够更好的控制刀剑,保证武器正常施展。是以皇帝的处境如何,以及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这些问题,都不是武人所能解决,甚至不是武人能够过问。这些乃是宰辅重臣需要考虑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文臣的职司,武人干预其中便有些触犯忌讳。沈光乃是杨广身边心腹,对于这里面的轻重不会不明白,更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绝不应该问自己。他到底是对自己绝对信任?还是这背后另有什么原因?
徐乐看了看沈光,心中泛起一丝冷笑:任你做何打算,我只管将我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其他的事便和我无关。这便是我徐乐的直道!
“骁果军剽悍过人,甲杖之精冠绝天下。有此等强军护持,太上皇自当稳如泰山。沈兄这番话若是让外人听到,怕不是要对你起疑,以为你藏着什么祸心。不过你我既为知己,我也不想瞒你,在某看来这江都城危如累卵,太上皇若是依旧每日醇酒妇人不问朝政,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有一场大祸事临头。”
沈光看看徐乐未曾作声,在等着他的下文。徐乐也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江都虽为南北要冲又有水运之便,然则当今天下干戈四起,大江南北皆有豪杰揭竿而起。战火侵扰道路不靖,租庸难以转输。纵然江淮之地号称鱼米之乡,亦不足以供养如此一支大军。江都弹丸之地,所积粮草有限,一旦粮秣断绝,纵然骁果军甲于天下,亦难免败亡下场。这一点沈兄心中想必清楚得很,如今江都城内酒酿已然越来越少,肉食更不易得。便是六郎那等人物,也只有在与我等欢饮之时,才能放开肚皮肆意吃喝。堂堂荣国公之子尚且如此,其他军将过得什么日子自然不必说。之前沈兄便担心骁果军无人弹压发生兵变,如今这份担忧想必是有增无减。”
“除此之外呢?”
“思乡。骁果军中关中子弟最多。纵然太上皇赏赐他们财帛,又赐女子助其安家,可终究难抵思乡之情。那些向我打探关中情形的军将,怕是做梦都想要回归家园。不管财帛还是娇妻,都不足以安抚其心。宝刀再怎样锋利,也要有人操控才能伤人。若是再这般下去四面楚歌旧事便要重演,骁果军一哄而散这把宝刀未战先折,就连这江都城也未必能保全。”
沈光点点头:“依乐郎君之见,圣人该当如何,才可化解这场灾厄?”
“自然是依我家主公之议,与长安达成和议。骁果军为天下强兵,一如吹毛利刃,最盼的还是饱饮敌人血肉,痛痛快快厮杀一场,才能让他们能够将胸中恶气发散干净。等到这口气散去,再慢慢以兵法部勒,这支人马才能如臂使指听从调遣。若是对他们依旧放任,这支精兵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群盗匪,不管军将再怎么能战,上了沙场也是群无用废人!”
“这话我便听不懂了,何以和唐国公议和,骁果军便能厮杀?”
“沈兄何必明知故问?烽烟不止在于北同样燃于南,如今杜伏威盘踞六合、左才相往来淮北、李子通占据海陵。三支兵马合计不下十万众,纵然此番荣国公亲自带兵出阵,也未必能收获全功。以骁果精锐讨伐乱贼乌合,理应一鼓而胜。之所以久战无功,便是因为多方掣肘不足以施展全力。如今江都兵马既要防于北,又想捷于南,最终难免两头落空。只有与我家主公达成和议,集全军之力经略东南,才有一线生机。”
沈光并未对徐乐的说法给出评断,而是反问道:“乐郎君乃是唐国公麾下爱将,理当为自家主公出谋划策,何以为圣人出力?你就不怕骁果军舍命北上打回家园,圣人御驾亲征讨伐唐国公?”
“设若太上皇如此,我的玄甲骑愿为前锋,与骁果军决一胜负!”徐乐的口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身为武人某本就想与天下豪杰见个高下,设若太上皇有此雅兴,某倒是求之不得!”
沈光并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飞身下马,朝路边树林行礼高喊道:“臣沈光缴旨!”紧接着树林内传出一个徐乐颇为熟悉的声音:“沈卿此事做得不错,真不愧是朕的臂膀,更不愧是汉家好男儿!你与徐乐都是武人的典范,设若天下武将的本领心性乃至见识都如你们一般,天下便不至于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徐乐这话说得也合朕心意,大不了久厮杀一场,又有什么关系?身为武人,本就该于马上得功名。若是如同凡夫俗子一般只想着太平度日,又算得什么须眉丈夫?”
说话间从树林中走出八名锦袍裹身腰挎直刀的军汉,在八人簇拥之中,则是一男一女两人。男子正是当今大隋天子杨广,女子则是能让小狼女接受,彼此之间相处身为融洽地女子,那位不知名姓的大隋公主。
杨广为人荒唐,好大喜功奢靡无度,行事更是肆意妄为。只求自己快意,于其他人的感受以及庙堂规矩全不放在眼里。在征讨辽东战败,大军南狩之后,杨广变得越来越独断,一方面喜怒无常擅杀大臣,另一方面又懒于朝政。往往十天半月不与大臣见面,于各地奏报亦不加处置,导致朝政日非政令不通。天下到了这等局面,也和杨广这种荒唐行径脱不了关系。
其或居于江都宫,或居于迷楼,以醇酒美人以自娱。便是朝中重臣藩邸心腹想要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谁能想到他居然会一身微服出现于江都城外,这片无名荒郊之中。身边扈从也不过沈光以及八名锦衣武士而已。
至此徐乐便恍然大悟,沈光所谓邀自己出行,不过是替杨广办事。乃至方才所问的那些问题,也是出于杨广授意。这倒是难怪沈光性情大变,居然会问出这些不该他过问的问题。只是不知杨广把自己叫来此地所谋为何,问这些问题又是为了什么?
向四下望了望,四下里空无一人。不问可知,必然是杨广之前做了安排,让骁果军不得前来此地,保证这番会晤不受搅扰。不过这样一来,他身边也就只有这几个护卫而已,再没有千军万马拱卫。他就不怕自己暴起发难,要了他的性命?
第六百七十二章 (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