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这就是胡说了。他是徐敢的孙儿,你觉得徐家人有哪个是无胆鼠辈?他既然奉命出使,就注定会来。你的人必须把他盯住,也不可惊动了这头大虫!”
“区区一勇匹夫,大兄何以对其如此重视?生死随他去吧,与我们有何关系?”
“为兄自有安排,将来你自会明白。”宇文化及不咸不淡说了一句,随后便只饮酒观看歌舞不再说话,宇文智及也不再问,两人接着说些闲话。忽然门外传来几声敲击声,随着宇文化及吩咐,一名家仆从外走入,来到宇文化及身边耳语起来。宇文化及眉头渐渐皱起,脸色也变得难看。“混账!他女儿丢了找我作甚?他当年给大人当过兵又如何?他如今已然拿不动刀,便不再是军汉,他的死活与我何干?他女儿更和我没什么关系!再说这江都城谁家没丢过女眷,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把他弄走,告诉他有本事去骁果军营找,再不然就去宫外哭门看圣人肯不肯为他作主,不许再来这里聒噪!”
宇文智及看了一眼兄长:“怎么?有人找女儿找到这里来了?”
“可不是?说是当年为大人做过亲兵,为大人变成残废不能从军,便要我们为他做主,真是不知所谓!”
宇文智及冷笑道:“若是出这个头,咱们就别想清净了!”他又对那仆役道:“告诉他们,手脚利落些,千万别让二郎看到,否则又是一场麻烦!”等到仆役离开,宇文智及思忖片刻对宇文化及道:“总在江都抓女子也不是个办法,万一哪天把事情闹大总是麻烦。再说这江都的女子都快抓光了,再抓下去也没什么用。
不若还是按我的办法,从那些行商身上下手!”
宇文化及看了他一眼:“你又动什么鬼心思?”
“大兄何出此言?我这不是为大兄分忧来着?”
“你我手足,就你这点心思还想瞒过为兄?算了,随你怎么想都好,既然想做就放手去做。咱们弟兄还用得着怕谁不成?”
说到这里,两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此时宇文府外,几个健壮仆役拖拽着一个失了右手以及左腿的男子向远处走。男子头发斑白衣衫褴褛一副落魄样子,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几个仆人。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叫道:“我当年为大将军做过亲兵!某这条手臂还有这条腿,都是为大将军断的!大将军记得某的名字,说过会为我作主!你们不能如此……”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几个守门军汉指着男子的身影哈哈大笑。笑声与哭声混于一处响彻江都,如同鬼哭!
第六百三十七章 屠龙(二)
“这便是江都?大隋的皇帝便住在这里?”江都码头上,步离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左顾右盼,脸上难掩盖失望之色,韩小六则干脆抱怨出声。
沈光所赠的金创药功效非凡,韩约自身的体魄也远非常人所能及。沙场交战刀枪无眼,再怎么英勇无敌的骁将,也没法保证自己不为敌人白刃所伤。世间最坚固的宝甲,也不过是能抵消部分伤损,不可能让穿戴者不受伤害。
就算徐敢本人在征战天下的过程中,也身受大小轻重伤无数,几次死里逃生,更有几次险些丢掉性命,全靠一身功底外加老天保佑才把这条命捡回来。因此在栽培徐乐、韩约这对兄弟时,自然考虑到他们日后受伤该如何应对。
没人能让沙场斗将不受伤损,徐敢能做的只是为两人打造出一副堪比金刚罗汉的体魄,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如初。毕竟战场争斗,胜负往往取决于一瞬,谁恢复的快谁就占了先机。前者徐乐大战青狼骑,也曾身受重创,但是没用多久就恢复如初,如今韩约的情形也相差无几。
以功底论,韩约较徐乐稍逊一筹。不过他生就身强力壮,恢复能力比徐乐弱不到哪里去。又有沈光所赠良药,加上饮食无缺食水充足,比起当初徐乐缺吃少穿的情形强出一天一地。彼此消长,其恢复的自然快些。
他们在鹦鹉洲上休息了五日,韩约的伤势便好了四成,众人登舟启程等来到江都时,韩约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半。眼见兄长无恙,韩小六的心也就放松下来,有心情欣赏江都风景。
他们不是出身云中,就是生长塞上,不曾见过东南风貌。尤其在家乡时就听人说起过江南风光山清水秀,心中无限向往。哪怕明知此行充满凶险,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心里还是想着找机会游山玩水观赏都城风光,就算是死,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可是一见之下,两人全都大失所望。虽说江都城池颇为气派,江南水乡水网纵横的风光也和北地大不相同,但是见识过巨城长安的气魄之后,再看江都就不免有些小家子气。精致虽然胜过长安,可是在气魄上相差悬殊。以都城论,二者一天一地根本没法相提并论。比起规模气魄,最让两人感到失望的,还是这座城池的死寂。
长安城户口六十万,哪怕被殷世师一番摧残,可是在天下安定之后,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哪怕天下未定,坊巷之间依旧到处都能看到百姓。利人、都会两市喧嚣闹嚷,商贾往来百姓奔走求生,让人一望之下,就感觉到这座城市所蕴藏的勃勃生机。
眼前的江都却和长安形成鲜明对应,除去那些战船不算,码头上未曾插牙旗的民船不足十艘。其中大船更是只有徐乐所乘这一艘,余者都是小舟。两艘小船上装着米粮,其余船只上都是些木石建材,再就是稻草。一队面黄肌瘦身体孱弱的民夫挥汗如雨,往来搬运物资,明明已经累得步履蹒跚,却又不敢稍有停顿。
在稍远处十几个头戴金盔,身披红战袍的男子手持短矛虎视眈眈盯着码头不放。东南气候宜人,这些骁果军体魄强健,不需要把自己裹得太过严实。一个个都把两条粗壮手臂露在外面,只见这些人无一例外,手臂全都粗壮有力,在左臂上臂处皆纹有一只血鹰。他们的眼睛如同刀刃,死死盯住船上商贾以及那些正在搬运的力夫,仿佛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敌人或是罪囚。
除了这两批人马,整个码头再看不到一个人影。于一国之都而言,这也未免太过寒伧。也慢说和长安相比,就是神武县那等边地小县,若是太平时节商队往来,也会比此时的江都码头热闹几分。小六毕竟是在长安开过眼界的,此时那面大失所望开口讥讽。步离虽然不说话,但是眼神里的意思也相差不多,显然都抱着同等心思。
韩约为人谨慎持重,虽然心中也对江都起了几分轻视之心,但言语间还是训斥自己人:“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不要乱讲话!这里乃是大隋国都所在,岂容尔等小看?咱们这次乃是出使又不是赏春踏青,哪里有这许多闲情逸致,对人家品头论足!”
徐乐微笑道:“韩大息怒,小六他们乘兴而来,见此情形,自然难免失望,这也是人之常情。实不相瞒,就是我也觉得有些古怪。大业天子乃是好大喜功之人,为虚名可损实利,又怎会允许首善之地残破至此?依我看来,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杨广想要迁都,不欲在此久留也就不在意此地情形;二,杨广已经无力约束自己的部下,正是这些军汉的胡作非为,导致路绝人行百业凋零。二者究竟哪个是真现在还说不准,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不过若果真是后者,我们眼下正好松松筋骨!”
原来就在说话之时,那些持短矛的兵士已经列开阵势,朝这一行人走来。徐乐他们都是久经战阵之人,沙场经验何等丰富?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摆开临阵态势,随时都可以撕杀,多半来者不善。
徐乐这几人自然不会把一队寻常兵士放在眼里,即便老成持重如韩约者,也想要找机会领教一下骁果军的本事。要知天下精兵猛将无数,如恒安甲骑,再如瓦岗骑队乃至鱼俱罗麾下的骑兵,都是天下闻名的劲旅。不过这些精兵之间,同样存有高下之分。
李渊麾下如今以玄甲骑最出风头,自然少不了惹来许多非议。其中就有人暗中说些风凉话,嘲讽玄甲骑不过是仗着命好,所遇对手不是徒有其名就是强弩之末,从没和真正的劲旅交过手。若是遇到骁果军,怕是早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从那时开始韩约就知道,杨广身边还有一支名为骁果的劲旅,地位堪比前朝御林。其兵士乃是自十六卫以及各地鹰扬府精选出来的能战悍卒,每名备选士兵都要经过考核,非得善走、有力、武艺了得,才有机会入选骁果。这里面更有不少是从辽东战场撤下来的精锐,本就是善战勇士,又在尸山血海滚了一遭,其本领远非寻常兵士能比。
虽说如今大隋天下摇摇欲坠,可是骁果军还是众人心中第一劲旅。其实包括李渊在内,也未尝不是如此想法。他之所以想要与杨广和谈尽量避免交战,也是忌惮骁果神勇。恨不得杨广与李密翻脸交手,自己坐收渔人之利。
韩约身为武人,这种话听了无数,心中自然不服气。他犯不上教训那些卑鄙小人,只想找机会和骁果较量下,看看他们的本领是否如传说中那般厉害。再说徐乐此番出使凶多吉少,一旦动起手来,众人想要杀出重围逃生,也少不得和骁果军开战。未曾交手先观察敌情,韩约想要与这些骁果动武,也是存着考教对方本事以便日后随机应变的心思。
徐乐双脚不丁不八地站好,既没有躲闪也没有逃避,只是把手按在随身带的一卷行李之上。他那口直刀不好明着拿出来走动,就只好放在包裹中隐藏。他虽然傲气,但并非无谋匹夫。此番身负重任而来,哪怕胜算再怎么渺茫,也得全力以赴。是以不到万不得已,徐乐也不想在江都开杀戒。可若是这些人不知死活,他也只好结果他们几个再说。
带队军官来到距离徐乐约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住身形抢先开口:“来者何人?来此所为何事?可有文书?”
如今天下大乱,大隋官府已经失去对地方的控制,所谓官凭文书早已名存实亡。就算是普通行商,也不会备办那些东西,若遇到官兵盘查,以或以钱铢开路,或以弓刀厮杀,不管哪个都比文书好用。不过江都作为天子居所,有此盘查也在情理之中。徐乐既来为使,李渊自然会为他准备好一切。
只是前者与谢家部曲厮杀一场,官凭文书在落水时已然被毁,如今身上只有唐国公的信物为凭。以此信物若是交给杨广或是朝中重臣倒是可以证明身份,这些普通军汉哪里认得出?
再说他们个个眼神不善,其中几个军汉的目光更是锁定步离不放,其中味道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虽说盘问之事天经地义,但是徐乐敢打赌,就算自己掏出官凭文书,也会被他们随手丢弃,再来向自己发难。
看来这所谓的天子行宫,已经和恒安那等所在没什么区别。大隋律令乃至军法都不如气力武艺来得有用。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神武乐郎君,几时畏惧过用刀子讲道理?徐乐面色转寒,两眼盯住带头军汉沉默不语。手则紧握住行囊里的刀柄,韩约、步离、小六三人也凑到徐乐身边。几人心意相通早有默契,只要徐乐一个眼神,他们立刻就能冲过去把这些人碾碎。
那带队军汉见徐乐不言语,脸色也难看起来,手中短矛朝着徐乐一指:“阿爷问你话呢!你到底是谁?来此何事?还不如实讲来!”
徐乐刚要说话,不想另一艘小船上忽然有人吆喝起来:“王六郎你这厮在那里歪缠什么?连你家阿爷的朋友也要盘问,也不看看自己长了几个脑袋!”
第六百三十八章 屠龙(三)
说话之间,只见从船上跳下个四十出头的汉子,生得面皮白净满面油光,身上衣衫也极为华贵,看上去像是个富商模样。可是看他那傲慢态度,却又和身份不相符合。
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武人掌权之时。江都这数万骁果又是杨广赖以维持大隋朝廷乃至自身性命的最后屏障,对这些人也就更为放纵。这队骁果军训练有素行动有条不紊,可见借着码头巡哨假公济私劫掠商贾的行为,他们显然做了不知多少,怕是连人命都有好几条。在这等时局,面对这么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哪怕是有些根脚的商人,也不过是勉强自保,哪敢为素不相识之人出头更别说开口呵斥?更别说态度还如此傲慢?这是有什么仗恃?又长了几个脑袋?
可是那名带兵军将被骂了几句并不敢还口,反倒是主动赔笑道:“原来他们是你家的朋友?这却是闹了笑话。既然如此,那也就不必盘查了,几位速速进城免得耽误了自己的事情。”
这中年商贾不再理会军将,径直来到徐乐面前行礼道:“这位想必就是长安来的乐郎君了!小的乃是沈郎君门下,奉了主人命令在此等候郎君多时。方才小的打了个盹,险些误了大事。您快快随我入城,我家郎君还等着与你家相见呢。”
韩约等人原本心中也对这汉子身份有所怀疑,听到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当日沈光在鹦鹉洲与徐乐定约,这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徐乐当时嘴上答应,心里对这份安排并不认同,也没打算真的践行赴约。
倒不是说徐乐言而无信,或是对沈光有什么芥蒂。实在是他身份特殊,搞不好就要在江都城内大闹一场。沈光若是被牵连其中,只怕性命难保。徐乐心性高傲,不喜欢麻烦人,更不想让朋友为自己受累。和沈光既然投契,就更不该牵连于他。
按徐乐心思,进城之后自己寻个邸店住下,不必让沈光知道。随后按照出使的规矩,到杨广面前呈递书信,大家把事情说个清楚。如果一切顺利,自己再去拜访朋友不迟。若是事有不谐闹到刀兵相见的地步,两人在沙场上也能聚首,总归可以见面。没想到沈光居然安排得如此周到,提前安排了家仆在此等候。
沈光既是天子宠臣又是军中猛将,他的仆人自然可以震慑那些军将。不过徐乐心中还是有些怀疑,总觉得以沈光为人,其仆役不该如此跋扈才对。只是这名仆役甚是精明,不管徐乐怎么问都能对答如流,找不到半点破绽,又催促着几人快走。
徐乐虽然不惧骁果军汉,却也知这里乃是是非之地,自己身负重任没必要在此做无谓争斗,便随着这中年汉子一路前行进入江都城内。他们这一行都是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江都这种江南水乡。原本以为护城河只在城外,没想到进城之后依旧水网纵横,往来不是靠船便是靠桥。韩小六看得不住皱眉,便是韩约的脸色也极为凝重。
这汉子看两人脸色不快,只当是自己招待不周,言语间便越发恭顺。徐乐心知,两人的态度和这汉子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从自己身份出发。
韩家兄弟都是玄甲军将,又是从小受阿爷栽培的,所思所想自然是为战阵着想。南北地势迥异,土地松软又缺少大平原,不利于骑兵驰骋。像是江都这种地形,骑兵没法奔跑,哪怕是玄甲骑这种劲旅,到了这里也会被严重削弱。他们想必是想到有朝一日大军杀到江都,骑兵该如何厮杀。
再者按他们原本想法,如果杨广想要下毒手,大家就拔出武器拼杀一场,然后夺船而走。至于从城里到码头这一段路,则可以骑马奔逃。如今看来这条路根本走不通,骑马远不如坐船来得方便。大家虽然都已然学会撑船,可是和南方军将相比总归是有所不及,突围之时想必会多了不少麻烦。
徐乐倒是没有他们那么多想法,也没把这些困难当一回事。江都城内本就步步凶险,喜怒无常的帝王,如狼似虎的军将,再有那些居心叵测的文武,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与他们相比,区区地势根本不值得在意。自己还是第一次来到江都,还不如抓紧时间看看此地风貌。
作为武人,当此乱世自然没有赏玩风景的心思,但是见微知著,从本地风景也能于江都情形猜出几分。寻常人以为军营、辎重又或者官员府邸乃至皇宫大内才是心腹要地不容人窥伺,殊不知在上将眼中,看几眼街道坊市,又或者黎民百姓模样,便能对此地情形推测出几分。
由于有这汉子带路,进城时并未受到刁难,乃至他们随身的行李也不需检查,各自所携的兵器乃至弓箭也得以顺利进入。城中情形与城外类似,除了队队兵士便是民夫,看不到百姓踪影,更看不到贸易集市。整个城市如同大军营盘,与想象中富庶之地国都所在大为不同。
徐乐问道:“长安城中有东西两市以利货殖,江都城的坊市不知修在何处?”
“怎么?乐郎君想要采买些土产?这事容易,只要你家吩咐下来,小的立刻派人去办,三两日间便可准备周全。不知你家要买些什么?”
“某此来采买更不是行商,并不需要采买,只不过一路行来不见商贾踪迹,徐某心中有些好奇。”
“乐郎君所言甚是,江都为南北要冲,怎能没有商贾?只不过如今地面不靖商路不通,就算有商贾想要来此贸易,也要担心自身安危。实不相瞒,江都虽然仿着长安模样,也修了两市,不过如今有市无商,毕竟钱财总不如自己性命要紧,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乐点头不语,并未再问下去。众人又向前走不远,忽然一阵鼓声响起,随后又是一阵如同炸雷般的喝彩声传来。这一路死气沉沉,突然有这么个动静传来,众人难免被其吸引,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却见百十个骁果军围成半圆人墙,鼓声便是从人墙中传出,大声喝彩的,也是这些军汉。
一个瓮声瓮气的粗喉咙于此时响起:“你们都把那神武乐郎君说得如何了得,可有人见过他出手?依某看也不过是胡吹大气,未必有什么真本领!咱们来六郎才称得起真好汉!你们说是不是?”
军汉中又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呼喝声以为响应。紧接着,就听那瓮声瓮气的粗喉咙再度响起:“依某看,咱们就该派人每日在渡头守着,只要那什么乐郎君敢来,就先把他拉到这厢,与六郎见个高下!先比武,后再去进宫面圣!”
“不可胡闹!”一个如同炸雷般的大嗓门压过了鼓噪的男子,就连那些军汉也都不再叫嚷。只听那大嗓门的男子继续说道:“神武徐乐我虽然未曾会过,但他既然能杀得了鱼俱罗,就不会是等闲之辈。大家都是军汉,不管他辅佐何人,只要有真才实学,就该对他有几分敬意。如此好汉本就不能折辱,更何况他此番前来还身负重任,更是不容轻慢。若是落个以强欺弱的名声,岂不是让圣人脸上无光?”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随后又说道:“再说他此番前来少不得待上一段时光,想找他比武容易的很!这些时日某在此演武较量,所得的彩头,就是为了和徐乐比武所用。到时候他若是赢了,这些财帛自然都是他的。即便他输了,也能拿走一半,既是咱们的礼数也让他有钱治伤!你们说,某想的周到不周到?”
此言一出,那些围观骁果就又是一阵轰笑。虽然这男子的话说得客气,实则没把徐乐等人放在眼里,认定两下比试自己必胜无疑,才故意这般作态。那些军汉更是怪叫着:“没错!六郎想得果然周到!咱们骁果军手上有的是财帛,凑些彩头算什么?等到比武的时候,我们再为六郎凑一些,足够徐乐请最好的郎中!”
还有人说道:“郎中我们帮他请,便是御医也能请来!”
小六、步离等人都变了脸色,便是韩约也面沉似水。大家都是军汉,岂能容旁人如此折辱?再说徐乐在他们心中,便是自己的主公。正所谓主辱臣死,有人辱及军主部下若是不能出头,也没脸活在这世上。步离二话不说,便要往人群里冲,却被徐乐拽住臂膀动弹不得。步离回头看去,徐乐朝她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带路的人不见了。”
原来就在众人留下来听那些军汉说话之时,之前负责带路的中年男子,却已经趁机逃之夭夭不见了踪迹。徐乐等人毕竟是第一次来江都,人地两生不明地理,人一旦从眼前消失,便很难找到。
这一行人倒不是非要人领路不可,只是既被领到这地方又听到那么一番言语,领路向导又不见人影,这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徐乐如今可以断定,那中年人绝不是沈光手下,而是对头派来引自己入彀的诱饵。虽然不知自己初到江都,会有谁特意设计埋伏自己,但是既然出使之事连骁果军都知道了,有人刻意和自己为难也不奇怪。若是这时候发生冲突,岂不是正中了对方算计?
他二话不说拉着步离向前就走,小六愤愤不平地盯着那些骁果不放,却被韩约一把抓住后襟,拖拽着他随徐乐脚步而行。说起来神武赫赫有名的侠少“小门神”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只是他知道自己既然安心做徐乐部下,就得听将主命令行事,容不得快意恩仇。大不了等安顿下来,再背着乐郎君寻这帮人晦气不迟!
第六百三十九章 屠龙(四)
大隋建立之初重农抑商,并不鼓励百姓出外贸易,也就没有多少客栈。但是在长安修成,独会、利人两市修成之后,既为繁荣市面,也为让南北财货得以通行交易,便少不得考虑商贾居住。长安城内修有“典客署”为西域商贾提供食宿,以利其居住,至于大隋本国商人,则有“邸店”供其休息并可存放货物。
杨广为扬州总管时,便命人在江都城内修造“邸店”以利货殖。等到此番大军南狩,人吃马喂事事仰赖货物流通,对商贾就更为重视。是以江都城内“邸店”众多,官家也尽量为东主提供便利,盼望着市面繁荣。杨广心中未尝不是存着私念,唯有江都处处不输长安,才能证明自己迁都之举英明神武,也能堵住百官悠悠之口。
只不过事与愿违,眼看着天下干戈四起商路断绝,行商自然越来越少。不管城内修多少“邸店”,又把东西坊市修得何等华美,都没有客商来此贸易。徐乐一行人走入邸店时,前后三进院落,房舍数十间甚至设有马厩可供脚力休息的偌大邸店,竟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掌柜趴在柜台上不知几时已经睡着,乃至小六咳嗽了两次都没能惊动他,直到韩约那蒲扇般大小的巴掌重重落在柜台上,才把人从黄粱美梦中惊醒。掌柜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问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等到他彻底从睡梦中苏醒,也听明白了徐乐等人是要住宿之后,整个人立刻变了副模样,脸上满是笑容,不住行礼道歉。看他那殷勤热络模样,与方才的惫懒判若两人。更是学着长安人说话的方式,一口一个“你家”叫着,格外的恭顺。看他举手投足模样,徐乐揣度此人多半出自豪门大户,说不定本就是某些世家门阀的家奴。主家败落之后,才流落到外开店,身上还保留着旧日为奴痕迹。
江南之地多有世家门阀,随着大隋建立,其中大半败落,本家子弟都已没了体面,家奴自立门户更是寻常事。只不过这掌柜殷勤的有些过分,让徐乐颇有些不适应又不好发作。由于邸店再无其他房客,掌柜将一行四人直接请进第二层的院落内。
这里正房偏房共计七间,徐乐等人根本住不过来。掌柜不容徐乐推拒抢先说道:“你家放心,小的天胆也不敢多收几位钱铢!你家也看到了,这里根本没人住,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家只管放心住想住多久住多久,到时候只管走人就是,不用您破费半文。”
韩小六到底是少年心性,方才被那些骁果军气得七窍生烟,这时又被店家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连忙问道:“不收钱财?你这邸店让人白吃白住,你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你家说笑了。小的哪里有那许多财货垫办,几位的店饭钱自然是有人承付了小的才敢说这个话。实不相瞒,衙门前些时已经下了公文,不许邸店向住宿商贾收钱。所有的店饭钱,都向衙门去讨。哪个敢违令,便要抓到衙门法办。小的一个生意人,哪里敢违抗衙门命令。咱这小店若是没人住,才是真的要喝西北风。只要几位住在这里,小的便有钱赚,所以你家乃是小的衣食父母,千万要多住几日才行!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小的肯定竭尽所能为几位备办。”
韩小六听得目瞪口呆,转头看着徐乐、韩约:“我们住店衙门出钱,天下间还有这等事?”
韩约也不明所以,但又怕被人小看了,只好闭口不言。徐乐则哼了一声:“这算不得什么,想当初在长安,已经做过一次了,在江都再做一次也不奇怪。连彩绸缠树都做得出来,这又算得什么?”
他的见识远胜韩家兄弟,知道大业天子当年在长安所行荒唐事,对于衙门这番安排并不觉得奇怪,也就明白店东如此殷勤的原因。不过徐乐心中的疑团并未因此彻底散去,反倒是越发觉得古怪。
“既然衙门如此优待,城中理应商贾遍地才是。怎么这一路行来不见半个商人,邸店中也如此清净?当初长安城内,可是有不少胡人假冒行商使者,只为骗几顿饱饭。难道江都百姓民风如此淳朴?还是百姓都不愁吃穿,看不上这些许饭食?”
“你家说笑了。老百姓几时能不愁吃穿?哪里又能没有穷汉?只不过衙门也知道这里面的关卡窍,生怕有人瞒哄官府骗吃骗喝,所以公文特意说了,住宿之人必要仔细盘查。哪个敢冒充商贾,便要捉去衙门吃板子!你家想想看,左近百姓谁敢去捋这个虎须?哪怕饿死也只能熬着,没人讨这个便宜。至于真商贾,小的倒是盼着他们来,可就是一个也看不见,您说这可怎么是好?”
“城中光骁果军就是数万人马,再有文武百官乃至皇帝也在这里。这么多人在,又有大笔财货在手,当真没有商贾前来发财?”
掌柜的摇头道:“你家看看小店,就知道城中情形了。其他邸店的情形和小的这里差不多,哪怕白吃白喝也没人愿意来。说到底还不都是世道不好到处打仗?听说外面不是乱军就是强盗,行商出门就是送死,再多的财货也没命使用。所以也就没人敢来发这个财。你家几位能到江都,想必是有大造化的?小的只求沾几分好运,过几天好日子。”
徐乐并未再与他攀谈,胡乱说了几句便打发他离开。等到掌柜离去,步离才说道:“我不喜欢这个人!”
“是啊,这等人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虽然满口好话,但是却没一句真心,自然没人喜欢。不过天下间最多的便是这等人,就算想避也避不过来。你我在此不过是暂居数日,权且忍耐一时就是。就算他有害我等之意,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徐乐说到最后一句时,从行囊内取出那口宝刀,手按刀柄面带冷笑,神色中充满不屑。小六、韩约两兄弟也各自点头。之前抄剿鹦鹉洲时,从谢家部曲手中也缴获了不少兵器。那些兵器沈光自然看不入眼,不过对小六等人来说,应手兵器不是未曾携带就是落水不堪使用,以这些武器替代并无不可。
不光小六换了弓箭、直刀,就连韩约都选了一面大盾带在身上,可以暂时代替“神荼”用来防身伤人。
韩约如今虽然有伤在身,但是一身本事起码有七成。合几人之力,就是上百鹰扬也足以对付,区区一个店东自然不放在眼内。再说韩约等人自幼受徐敢栽培,对于江湖上各类鬼祟伎俩一清二楚。就算是店东贪图财货以迷药相攻,也注定是自取其祸。
步离也觉得徐乐所言有理,自己对这名店东的感觉,也仅是厌恶远不是危险。类似于自己厌恶晋阳军中某些军将,又或是那个中年人一样。他们虽然不招自己喜欢,却也没什么危险,不用太过担心。倒是那些开口就辱及徐乐的骁果军,才是绝对不能放过的对头!
不过不等她动,徐乐已经抢先说道:“方才我们遇到的那位六郎,你们不要去招惹。如果我没猜错,那位就是荣国公之子,大名鼎鼎的六郎来整。此人也是军中成名好汉,为人糊涂却未必有什么坏心。他又不知我等在场,所说那些话乃是无心之语。倒是引我前去之人,才值得提防。”
徐乐出发前,李世民曾向他介绍过江都城内有哪些成名斗将。虽说大业天子在辽东吃了大亏,十六卫豪杰死伤殆尽。但泱泱华夏万千汉家男儿,岂能再无英雄?作为大隋最后一支精锐的骁果军,又是杨广搜罗天下俊杰组成的精锐,其中更是不乏英勇斗将。除去肉飞仙沈光外,老辈如荣国公来护儿,少一代像是马上承基,马下六郎,都是有名的好汉。其中六郎便是指来家第六子来整。
来整天生神力武艺高强,一身武艺尚在其父来护儿之上。其是江都本地人,又有一身勇力,很为杨广所喜,年纪轻轻便被封为武贲郎将、右光禄大夫。其也曾出战辽东,又随父讨贼,勇名冠于三军,乃至盗贼做歌谣称:“长白山头百战场,十十五五把长枪,不畏官军十万众,只畏荣公第六郎。”
这等少年成名的人物言行难免骄狂,军中子弟又不读书,说话过头是常有的事。徐乐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把来整当成对头。反倒是那位指使之人,居然派了人在码头长期盯守,所图之事肯定不是为了单纯制造一场殴斗不可不防。
韩约不住点头:“乐郎君所言甚是,如此看来这来整就是个钓鱼的钩子,我们若是咬钩怕是要吃亏。且容他得意几日,将来有机会再让她知道厉害!”
徐乐笑道:“我们既然来了,便不许他得意。你们且在这里休息,我去会会这个来六郎,看他有多少本事!”
韩小六问道:“乐郎君不是说这里面有埋伏?”
“是啊,正因为有埋伏,我才要去闯一闯。不管什么埋伏,总要引出来才知道,我们一群人在这里猜,又能猜出什么?任他有多少埋伏,某都接下也便是了!”
第六百四十章 屠龙(五)
自邸店离开的徐乐,并未更换衣衫,就连直刀都大大方方露在外面不再像进城时那样藏入行囊。反正已经露了行藏,索性就光明正大找上门去,背后之人想要搞什么把戏只管使出来,自己一力接下也就是了。进城之前,徐乐对江都的情形还不了解,行事上难免有些顾虑。这一路行来,他已经把情况看个大概,也想到了该怎样应对。如今的江都,根本不能当作临时行在看待,反倒是更像之前的长安,如同一座规模巨大的兵营。数万骁果军加上文武百官以及天子、后妃乃至宫女内宦,占了城中丁口大半。整个城市的钱粮物资,优先供给这些人。城中一切都是为他们服务,百姓的死活根本没人在意。这其中,又以骁果军的影响最大。杨广地位虽高,可是身在宫中且只有一人,对百姓危害不如骁果。这些官兵敢在码头打劫商贾无人可制,就知他们无法无天到了何等地步。几万无法无天的匪徒横行城中,王法规条自然就没了用处。官府既然无力保民,再怎么谨小慎微都没有意义,还不如大大方方佩刀而行,靠着勇力和武艺自保。再说,徐乐心中也有把握,幕后主使之人手眼通天,他既然设下这等诡计,就不会半途而废,让自己被沿途巡哨骁果所擒。一路行来,果然如徐乐所想,根本没人盘查于他。那些沿途持械巡哨的骁果军,就像是瞎了一样,对徐乐的存在视若无睹。因此徐乐来到之前那些军汉聚集之处时,众人也未曾觉得蹊跷,全都聚精会神看着圈子正中,没人注意自己身后多了个外人。徐乐生得身形长大,不必往人群里挤,就能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圈子正中,两个大汉正如牤牛顶架一般,赤着上身角抵为戏。在另一边则摆着几个箭垛,还有数十支短矛,角落里堆着大把钱铢以及成疋的彩缎。徐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有徐敢的教导,对于军中之事并不陌生,一看就知道这是军汉们比武为戏,以财货作为彩头赌斗胜负。军汉乃是苦命人,战时要舍命厮杀,太平时日也没有多少乐子,赌斗博戏便是军汉常用的消遣手段。只不过军汉多是苦哈哈,身上难得有钱,好不容易有了几文也都换成酒肉。因此大家博戏彩头有限,为了三两文钱发生口角殴斗乃至人命死伤都不奇怪。军中大将严禁部下博戏,就是担心为了争夺彩头导致军心涣散或是酿成斗殴。玄甲骑内自然严禁博戏,一经发现至少也是四十军棍,不过徐乐对这种手段并不陌生,一看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根据他从阿爷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当年军中博戏,如果参与者都是普通军汉以及小军将,彩头很是寒酸。凑到一起也不过几百钱铢,再不就是零碎布匹,绝不会像眼前这般阔气。至于那些广有家私的门阀豪强,则有更为风雅的博戏方法,不会用这么粗野的方式。这种豪赌倒是非常少见,若是放在其他地方只怕早就热出人命。就在徐乐观看时,场内两人已经分出胜负,伴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大喝,其中一条汉子被对手扔出好远,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半晌没能动弹。胜利者也没过去赶尽杀绝或是观察伤者情况,而是朝围观众人大笑道:“某就说过,比角抵、投矛,天下间谁也不是阿爷的对手!你们说,是也不是!”随后便又是一阵豪迈地大笑。听声音便能听出来,这人正是那位来家六郎来整。徐乐也是第一次看到来整模样,躲在人群后仔细观察。来整的身形比韩约还要高大体魄也更为壮硕,活脱脱就是一扇门板成精。上身肌肉虬结,如同铜浇铁铸。枣红面孔棱角分明,相貌于英俊中还多了几分威风,年纪本不算大,却特意留了一副虬髯,显得越发有气派。那被摔出去的大汉此时已经挣扎着站起,一边用手托着后腰来回转动身形,一边朝来整笑道:“六郎果然好手段,某家佩服!这一阵败得不冤,那疋缎子归你了!”他说话间用手朝堆着财货得地方一指,一疋彩面缎子在阳光下分外惹眼。哪怕不知行情,就只看缎子成色,就知道其所值不菲。对于军汉来说,这么一疋缎足以值得他们拼上性命。哪怕是素来习惯以大手笔拉拢军汉的李渊,也不会随便把这样的彩缎赏赐出去。可是这名军汉输掉彩缎非但不心疼,反倒是满脸笑容,没口子夸奖来整的武艺,让徐乐心里也很有些疑惑,不知本低军汉到底是生性豁达,还是另有图谋。听这军汉口音乃是关中子弟,和本地人来整也无乡谊,不知为何如此亲厚。
来整朝那军汉一笑:“你这本事也不错,关中的角抵之法与我们不同,很有几手绝技,若是不留神便要吃大亏。你回去再好生练练,下次再来比过。”随后又朝众人问道:“你们哪个还敢来,跟你阿爷较量?不管投矛、角抵还是比力气,随你们挑!还是老规矩,先下彩头后比武,只要赢了你阿爷,便能发一笔大财!若是输了也不打紧,等到散了之后阿爷做东请你们吃酒,保准你们吃得欢喜!“这几日里来整在江都城内自设擂台博戏,那些闲得发慌的军汉闻讯自然前来看热闹。骁果军中多有力士猛将,彼此之间互不相服,见来整设擂,少不得有自负本领之人下场比斗。可是几日下来,并无一人胜过来整一招半式,堆积的财货也就越来越多。来整为人性情豪爽出手也大方,并不贪图这些财货。反倒是放出话来,要将这些财货为彩头,做为和李渊麾下第一斗将神武徐乐赌斗的筹码。每日比斗之后,更会邀请军汉饮酒吃肉大快朵颐。
如此作风自然得军汉之心,是以这几日下来,大家非但不怪他,反倒是越发敬佩来六郎为人。以至于有人愿意开口为他揄扬,称赞六郎的本领为人,顺带讥讽几句徐乐。此时眼看来整又在邀战,众人面面相觑,并没有人下场。这么长时间下来,大家对于来整的本事心中已有个大概了解。知道此人力大无穷手段高明,又是天生的步将体魄,一身家学渊源了得,不是自己所能颉颃。众人私下里议论,在不动用马匹、长兵的前提下,就算是宇文家那位大名鼎鼎的二郎承基,也未必是来整对手。虽说些许财货算不得什么,可是明知道必败,也没心思上前。来整见无人下场,哈哈笑道:“阿爷就知道,早晚就是这样子。你们若是不敢来,便去邀其他袍泽。咱们几万骁果,总有些好汉能让某舒展下筋骨。那乐郎君不知几时才到,某日夜在此空等,岂不是把人活活闷杀?”
他话音刚落,却听人群外忽然有铜钟般洪亮的声音响起:“六郎不必空等,徐某在此!”这声音半点不比来整的声音小,数百骁果军全都听得清楚。众人闻言都是一愣,下意识地放眼四顾寻找徐乐踪迹。只见原本围坐一团的人群如波分浪裂一般左右分开,被人硬生生挤出一条通路,随着人群分散,一个高大英武的少年昂首阔步,自外间一路走进,来到这片空地正中,与来整对面而立。来整的相貌也算得上英俊二字,虽然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威风而不是俊朗,可是眉目五官摆在那里,依旧让人觉得是个美少年。其实像来整这种情况的还有不少,杨广身边亲随护卫得宠军将中,多有英俊少年。哪怕这些人本身也是勇力过人的猛将,不过给人的第一印象依旧是俊朗潇洒,而非威猛。来整身为军汉,对于天子这种安排颇有些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他因为跟随皇帝身边,见过的英俊少年不知多少,早已经见怪不怪。可是当他看清徐乐模样的刹那,依旧忍不住呆了片刻,心中暗道:世间竟果真有英武胜过肉飞仙的少年郎?在他心中认定的英武男子,原本只有沈光一人,也认定天下无人可望其项背。可是如今看来,却是自己想错了。这徐乐的相貌固然不在沈光之下,身上那种武人英气比起沈光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两人未曾交手,徐乐也没有什么凭证可以证明自己身份,来整还是认定此人就是徐乐!而且他也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没错,徐乐绝非浪得虚名之辈,手下必有真才实学,否则不会有这种气魄!之前骁果军中曾有人言,鱼俱罗年老力衰且大势已去,在蒲津被杀是必然之事,斩这么个苍首老将算不得什么本事。来整虽然嘴上不所,心里也认同这种说法,觉得以鱼俱罗那等年纪,战死沙场本就是寻常事。不管自己还是承基,都有能耐摘下他的人头。是以于约战徐乐心中很有些把握,认定自己必胜无疑。可是此时两人真的见面,他才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只看徐乐的眼神气度,来整就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自己与其交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身为军中一等斗将,来整并未因徐乐的强悍而畏惧,反倒是感到格外兴奋。自己在此设场邀战,所求的就是与这种上将痛快一战。整日与那些软脚虾比斗饮酒,又有什么意思?唯有这等厉害角色,才值得自己拿出浑身解数。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在这呼吸之间,只见其身上肌肉徐徐颤动如同活鼠,双肩先是一收随后又是一张,手腕互绞,周身骨骼发出如同爆豆般的炸响。等到他将口内浊气尽数呼出,随后用手一指徐乐:“你便是神武乐郎君?既然来了,那么便手下分个高低吧!”
第六百四十一章 屠龙(六)
就在徐乐离开邸店不久,一队全副武装的骁果军,也来到了邸店门外。这队人马个个都像是猫儿成精,明明脚下生风步履如飞,可是行动之间声息全无,身上盔甲手中长兵绝不会互相碰撞,不知训练了多久才会练出这等手段。
带头的军将望了一眼邸店,随后伸手打了两个手势,这队人马如水银泻地一般四下散开,片刻之后便完成了对整个邸店的包围。这当然也得益于当下江都的情形,城中没有多少行商,更没有百姓在街头出现。不管是包围还是戒严,都格外方便。
两火弩手登上附近房屋的屋顶,手中擘张弩对准邸店出口。其余持短矛、刀盾的步兵则分别堵住前后门,他们或蹲于矮墙之后,或藏身于街角。不管从邸店任何地方向外看,都不会发现他们的踪迹。但店内之人若是想要离开,便会立刻撞入刀矛组成的天罗地网。
为首军将只带一火扈从兵士大步走入邸店,那言语恭顺的掌柜,早已等候多时,见军将前来连忙上前行礼:“郎君来得正是时候,那最扎手的刚刚离去,剩下的都是些伴当。”
带队军将年纪并不大,生得鹰鼻深目,面目中带着几分胡人特征。其相貌算得上俊朗,只是整个人的五官配上眼神,总让人觉得过于阴鹫,心中难免生出厌恶提防。此人态度很是傲慢,并未正眼看那掌柜,只是冷哼一声:“他又不是三头六臂,就算在店里又如何?这可是整整一队人马,他无甲无马难道还能以一敌百不成?”
“郎君见教的是,乃是小人失言。他走是他的造化,他若是留下,也敌不得郎君神勇。肯定被郎君一刀就斩了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