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真熊初墨
“患者出院的当天送来一面锦旗，上面写着两个字。”
“俩字？”
“牛逼！”
“就写着牛逼两个字？！”刘主任惊讶。
“是啊，就这么两个字。前几年还听说有人抱着狗子来医院开药，急诊的医生没办法，随手开了点药，后来那人送锦旗——救我狗命。”
“这个我听过。”刘主任笑道，“话说我怎么没见你把写着牛逼两个字的锦旗挂出来呢？”
“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主任看见锦旗的时候脸色难看的要命。”白处长微微一笑。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老主任也退休了，白处长也脱离临床去了医务处，眼看着副院长指日可待。
但是说起当时，刘主任还是忍不住的紧张起来。
“这期节目真是奇怪，小吉也奇怪，他大半夜的不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跑半马，在急诊科看什么热闹。”白处长皱眉。
“不知道，肯定有事儿。”刘主任道，“要是普通的情节，一定会在剪辑的时候删除，可是……”
正说着，屏幕里的吉翔猛然站起，表情略显严肃。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小吉骂人了！”白处长一拍桌子，把刘主任吓了一跳。
“骂什么呢？”
“傻逼！”白处长笑道，“要说这个词真心好。”
“……”刘主任无语。
“傻瓜、笨蛋、二货之类的词都带着一丝宠溺与暧昧，但傻逼这个词却戾气十足，爱憎分明，十分耐用。”
“哈哈哈。”刘主任哈哈一笑，耳朵听着白处长的胡话，眼睛却死死盯着吉翔。
吉翔大步往门口走，镜头转换角度，一辆平车出现在视野里。
平车旁跟着满脸焦急的患者家属，他们很慌乱，乱的脑海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出血了？！”吉翔迎上去，沉声问道。
“啊？啊！”患者家属茫然应了一声。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吉翔严厉的斥道。
“没记。”
吉翔也没说什么，掀开盖在患者下半身的衣服。
镜头上出现了马赛克，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患者下半身发生了什么。
但对于白处长和刘主任这种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来讲，从看见患者苍白的面孔，淡漠的表情就能判断出来患者肯定是结肠息肉切除术后出血导致的失血性休克。
马赛克下面必然是殷红的血，绝对不会有意外。
可是这里打上马赛克，效果……一言难尽，还不如直接看见血。有了马赛克，就有了无数瞎想空间。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刘主任皱眉。
白处长没有回答，他也感觉很意外。
他们意外的并不是患者结肠息肉切除术后出血，而是想不懂为什么吉翔能预料到这个意外。
平时吉翔作息很规律，毕竟每天要晨跑半马，早睡早起已经成了吉翔的一个标签。
可是！
今天吉翔就像是地震前的老鼠一样，根本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他一直在等患者出血、被送到医院。
简单的交流后，患者按照正常流程被送到急诊抢救室，吉翔并没有干预常规流程。
当急诊科的医生匆匆查体的时候，吉翔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画面一闪，一辆车在夜色中飞驰。
很明显这段是后来补的画面，绝对不会是当时拍摄的。
纪录片的手法里融合了电影的蒙太奇画面，普通观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失血性休克的抢救上，没人在意后期补的镜头。
私家车用最快的限速来到医院，一个甩头飘逸，稳稳的停倒了……两个车位之间，歪歪扭扭的。
毕竟不是职业赛车手，开车的人对车辆的掌控没那么强。
下一秒，邹主任的嘴角挂着一道口水从车里跳下来。
他矮胖矮胖的，开的是一台坦克500，跳下来的一瞬间嘴角的口水向上划了一道弧线。
画面精美，仿佛进入了电影世界。
半夜开车来进行抢救，这是医生的日常。白处长和刘志不懂的是吉翔是怎么知道患者会出事，一直在急诊科守候。
画面给到邹主任，他嘴角带着口水，一路狂奔到内镜室上手术。
那种紧张感从屏幕里溢了出来，包括邹主任嘴角的口水似乎都庄严了许多。
摄像机并没有跟进内镜室，想来是当时急诊急救的时候范导与摄制组并没有去“讨人嫌”的同患者家属进行沟通。
手术画面依旧是动画。
内镜进入肠道后迎面红呼呼的血液挡住视线，吸引器吸血，邹主任水平很高，每每在间不容发的瞬间前进，找到解决问题的方向。
但白处长却点了点头，“小吉的吸引器用的好。”
刘主任没有笑，他也点了点头。
这句赞美并不是爱屋及乌，因为是吉翔的操作，以至于用吸引器都会觉得好。
狭窄的肠道内满是鲜血，想要吸干净血暴露术野是不可能的。吉翔手里的吸引器总是能给邹主任留下一丝间隙，虽然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但足够用了。
除了新鲜血之外，患者的肠道里还留着金针菇等等食物残渣，看的两名老专家直摇头。
要说患者不听话，可是真让人头疼。
就这乱糟糟的肠道，术后想不感染都很难。
第565章 越‘作’就越容易出事
手术很顺利。
一是邹主任的水平高，二是吉翔配台的水平也极高。
但问题并没有出在白处长想象中的大息肉的位置，而是一枚不到0.5cm的小息肉钛夹下方的小动脉一直在出血。
其实也正常，虽然越大的息肉切除就越容易出血，但总归是个概率问题。
手术的难点在于找到出血点，止血就很简单。
钛夹夹闭，把肠道内的残留血和食物残渣吸干净，差无活动性出血，手术宣布结束。
动画只是简单的展示了手术过程，但却也让屏幕前无数观看综艺节目的人手心冒汗。
每个人把自己代入进去，那种满满的紧张感已经溢出屏幕。
只是一个“小小”的息肉切除，门诊手术，竟然能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屏幕前的人们没想到。
难怪这期节目会安排的很仓促，不只是广告的原因，还有满满的干货。
到现在为止光是制作精美的动画就有两段，看的观众直呼过瘾。
可是白处长与刘主任没说话，他们俩都满心怀疑，却又找不到答案。
动画播放结束，接下来回到综艺节目的画面里。
这里的剪辑再一次出乎意料，并没有来到点评间，让嘉宾和专业人士闲聊几分钟解释一下为什么内镜下切息肉会有出血的风险。
镜头下，邹主任和吉翔走出更衣室。
“吉翔医生，你没回去休息？”邹主任很随意的问道。
“没有，我感觉患者会有问题，当是我把电话留给患者家属，谁知道他们根本没记。”吉翔道。
“你感觉会有问题？”邹主任疑惑的侧过头，微微昂头看着吉翔。
“只是一种感觉，算是直觉？第六感？”
吉翔含含糊糊的敷衍着。
“要是没事呢？”
“那我就回去休息啊。”吉翔用理所应当的口气说了一句废话。
“你这……是有强迫症么？如果做完一台手术就会有被迫害妄想，幻想着手术中的细节要出问题，你以后怎么办。”邹主任严肃的问道。
他虽然留着口水，外科口罩的边角被打湿，但此时却满满的威严。
每做完一台手术都要想小概率的并发症，这样的话根本没办法当医生。
“也不是。”吉翔展颜一笑，“当时您切大息肉的时候我瞄了一眼其他位置，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看着钛夹应该没问题，但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再加上患者、患者家属拒绝留观，我就和他们多说了几句。”
“你这，完全没必要。”邹主任挥了挥手，“医生要是按照你这么当的话，早晚得累死。”
“我也是偶尔会有那种感觉。”吉翔道，“不经常，平时我的作息都很规律。”
“从小就这样？”
“不是的。”吉翔笑了笑，“我在附二院有时候会去急诊科，和孟老师学习。有一次一名患者等待就诊的时候睡着了，我没看出来有问题，但孟老师却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对。”
说着，吉翔给邹主任讲了一遍孟庆非当时的所作所为。
只是略有嗜睡，而且还是老人家，邹主任把自己带入进去发现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不会意识到患者有问题。
很有可能把患者放走，直到患者出事，患者家属和自己都不认为这是一次误诊。
邹主任认真而严肃的上下打量吉翔。
不过严肃的气场随着一声“呲溜”荡然无存。
……
……
点评间里。
光头主持人看到这里侧头问道，“沈老师，我身边也有同事、朋友做过息肉切除手术，都没事儿。您觉得类似的问题是不是很少出现？如果有可能避免的话，我们要怎么做？”
沈教授微微颔首，回答道，“绝大多数息肉切除都不会出问题，其实一附院内镜手术做的相当不错，而且分级手术，超过1.5cm的息肉找胃肠外科会诊、处置。这种协作的方式很棒！”
“至于预防么，我不认为能做到。咱这么想，如果可以做到的话，不管是邹主任还是消化内科的老总，都不想患者半夜出血，赶过来急诊急救，您说是吧。”
主持人嘴一歪，笑容有些贼。
他只是引出一个话题，真正想问的事儿在后面。
“沈老师，我大约明白您的意思。”光头主持人的嘴越来越歪，几乎歪到了耳根。
“可是有一件事我没想懂，吉翔医生为什么会展现出一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呢？”
沈教授沉吟了几秒钟，表情凝重。
“我举个例子，可能不太恰当，但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您请讲。”
“不是唯心主义。”沈教授道，“古希腊几何学家阿波洛尼乌斯总结了圆锥曲线理论，一千八百年后由德国天文学家开普勒将其应用于行星轨道理论。
数学家伽罗华公元1831年创立群论，一百余年后获得物理应用。
公元1860年创立的矩阵理论在六十年后应用量子力学。”
“高斯一生都在探索非欧几何的实际应用，但他抱憾而终。非欧几何诞生一百七十年后，这种在当时毫无用处的理论以及由之发展而来的张量分析理论成为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的核心基础。”
“我们临床也是这样，很多事儿并不是唯心主义的迷信说法，只是有些内在联系暂时还没有明确的理论支持。”
“工作时间长了，医生多多少少都会信命。”沈教授道，“越是‘作’的患者，就越是可能出事。”
“呃……”光头主持人满脸黑线的看着沈教授，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就这个患者举例，一般患者哪怕因为在医院留观的条件不好而回家休息，都会遵医嘱最多喝点粥。动画内容，我觉得是如实反应了手术的场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很好解释。”
其实临床上的描述很直接——这人的命到了，根本不是医生护士能救回来的。
要不然为什么使劲作？
这是这种浓郁唯心主义的话没法说出，节目也过不了审。就这，沈教授还要说一大堆的科学“废话”当成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