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柄柳叶刀
米桓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与蔡主任素日里没什么往来,覃元武如今又这么做事,你再打电话又有什么用?蔡主任已经几乎明着当覃元武讲了交情到此为止。”
“你还打电话,这不是让蔡主任为难么?”
“设身处地想,如果我是蔡主任的话,我心里也不会好受。”
陈柯龙也是微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咯,蔡东凡来这里,只是看了覃元武的面子,只是他给了覃元武面子,覃元武前后却没把蔡东凡当回事。
然后米桓点燃了一根烟,招呼着陈柯龙说:“给科室里的兄弟说一声吧,等会儿一起吃饭,蔡主任虽然走了,但我们累了一天了,得歇歇……”
蔡东凡开着车,周成就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蔡东凡的脸色冷峻。
周成便建议说:“蔡老师,要不我们换个位置,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开吧?”
驾驶证周成在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就拿到了,只是一直没开,不过从路镇沿着黄兴大道回星区这条道路宽弯缓,开回去还是没问题的。
蔡东凡扫了周成一眼,神色立刻转为没好气,说:“你都累了一个下午了,刚刚低血糖了吧?我还敢让你开?”
低血糖能直接晕厥过去,这是私家车又不是教练车,周成突然晕了过去,蔡东凡想刹车都没地儿找去。
周成也就不逞强了,憨笑着点了点头:“刚刚是觉得头有点晕,手术的消耗太大了。”
“等会儿请你吃好吃的,不喝酒。”蔡东凡的语气,逐渐缓和了下来。
心里的气也渐渐平复,他觉得好像真没必要和覃元武置气。覃元武这么做事,反倒是让他以后可以少一份人情债。
只是成年人的交情,大部分就是靠着各种各样的人情债维系着,所以还可以勉强说有几个朋友。
当人情散去,慢慢地就成了陌生人,朋友也渐渐见少。
这些年来,蔡东凡的酒肉朋友不少,但真正有交情的人却不多。
不过,沉下心来的蔡东凡才开始有心重新开始打量周成,接着不动声色问:“断指再植,什么时候学的?”
蔡东凡越发觉得自己看不懂周成,以前他觉得自己把周成看了个通透,但现在想起来,好像他以前所谓的看透,简直就是个笑话。
周成不是不会,而是没有授权而已。
在医学领域,在正高职称之前,无授权手术就是找死,就是疯狂地在作死边缘徘徊!
周成便憨笑着回道:“在网上看了一些视频。学习二级手术的时候,看了外伤性肌腱缝合术,之后又查证血管吻合术和神经吻合手术也是II级手术,就都看了一下。”
“在此之前……”
蔡东凡都没让周成把话说完,便又一次感受到了曾经罗云等人内心的神兽——草泥马!
按照你这么划分,所有的IV级手术都是II级手术了。
便翻了翻白眼道:“算了,你别说话吧,让我好好地静一静。”
蔡东凡心思更加凌乱,甚至比之前覃元武要转院去别处还要让他更为凌乱——
断肢再植术,从本质上说,无非就是断骨固定术+肌腱缝合术+血管吻合术+神经吻合术+清创缝合术。
有毛病么?
没毛病,但是你觉得卫生健康委员会是傻子么,把一堆II级手术组合在一起,就成了III级手术?
且不论周成的断肢再植术,完成度和术后康复效果如何,他只要能够完成下来,这就是牛逼了。
那可是断指再植啊!
目前,每个地级市里,能够单独完成断肢再植术的主任,都不是很多。
和覃元武说话交朋友,会生气,会觉得不爽。
可和周成说话,说不得那天就被他凡尔赛给气死了。
……
在沙县第一医院的120转运车上,覃元武的眉头紧皱,让自己的同事拨通了老婆的电话之后,问道:“老婆,你现在还在沙县第一医院么?”
“覃云他的伤势,怎么样了?手术结束了么?”
不过电话的另一面,沉默了一阵,而后声色格外冷漠地说:“覃元武,我说了,不主动追究他覃元文的刑事责任,已经是我能够做到的最大让步了。你如果真的要和我离婚的话,你可以继续逼迫我和他们来往。”
“咱们也另外什么都不说了,等你出院之后咱们就去民政局,把婚给离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也都公平。”
覃元武此刻面露疲惫,仍硬着头皮解释:“老婆,我不是都给你解释过了吗?我大哥他以前。”
自己的老婆嘴里,喊的是覃元文的名字,而非大哥,这代表了她是真的对覃元文恨意满满了。以后肯定是要断交的。
“你别给我说任何话,我是嫁给了你覃元武,不是嫁给了你们整个家族。上报父母之恩是天经地义。”
“但兄弟姑嫂的情分,得看相互如何为人。他如何恩惠于你,与我没太大相关。我也不知道。”
“可我亲眼所见就是,他覃元文把我老公的一辈子都给毁了。你以后还认他做大哥,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别给我拉上。”
“我和你再说最后一遍,以后你要和他覃元文家相交,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他是你兄弟,我不好拦。但是他们家一丁点子事,你别给我说。”
“他再给你杀了,你都别在我面前喊疼。”
“不仅是覃元文,覃敏,覃云,包括你嫂子,他们谁死谁活和我一毛钱关系没有啊。只要不是我害的,我管他们死活?”
“你别问我,你若再继续纠结地问,我就要回答死了,你别怪我不讲什么情分!?”电话的另外一头,覃元武的老婆,态度坚决。
话也是越说越难听,不过,并没带多少脏字,最多就是死,不太那么友善而已。
120急救车上的一些同事,闻言眉头均是一皱,但也没觉得覃元武的老婆是那种泼辣之人,反而觉得她还算通情达理。
在她视野里,覃元文今日砍了覃元武的手,那就是断了他吃饭的家伙。外科医生的手,一旦废掉不如之前,那就是如砸了人饭碗。
她没有让覃元武与覃元文断绝往来,就已经是算通情理之人了。
拒绝再回答任何与覃元文一家的任何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覃元武叹一口气,知道自己老婆与自己大哥一家的隔阂,从今日起,便算是生了一道鸿沟,这辈子恐怕也闭合不上。
不过覃元武还是觉得,自己的老婆就此诅咒覃云和覃敏两个小辈,颇为有些断章取义。
“老婆,这件事和小一辈有什么关系?”覃元武还要劝说一二。
“那是他老子的事情,你让他们问他们为什么要摊上这么个老子,这就是他们摆不脱的关系,没道理可讲。”
“覃元武,你如果还想好好过呢,你就好好养伤,以后就算转内科,命还在,咱们一家人好好过。”
“你只想着别人家的孩子,你有想过你自己的孩子吗?你能够为儿子准备好他以后的人生吗?你可以为大女儿准备好一份丰厚的嫁妆吗?”
“你知道今天把她们吓得多么厉害吗?他们的心里有没有可能留下什么心理创伤?”
“我还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和覃元文怎么来往,没关系,别带上孩子。好吧。”覃元武的老婆,继续告诫。
“那?”覃元武又要说话。
对面再次强势打断:“你是他兄弟,他伤害起来都不眨眼,我儿子和女儿,于他而言又算什么呢?”
……
覃元武挂断电话之后,苦笑起来。
以后啊,恐怕老婆那一边,和自己兄弟之间的情分,会彻底断掉,两家的来往也会更少。
而如果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不再去覃元文一家来往的话,那么小一辈的情分,到此也就断掉了。
本来是一个家门出来的两兄弟,结果情分到堂兄弟这一辈就断掉了。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不过,让覃元武很是意外的事情是,他的120急救车到了湘南大学附属二医院的急诊科的时候,等待他的是他的大舅哥。
对方见他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主动地帮忙办理急诊转院的手续。
先到急诊科挂了号,就请了会诊。而因为之前就打好了招呼,所以很快就打了电话,对面回应会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在急诊科的走廊处,急诊外科诊室的值班医生看到覃元武的手部没了血迹,而且还似乎做过了手术,也就没紧急处理。
“大哥,卓霖她?”覃元武转头问自己的大舅哥。
卓志阳就对覃元武说:“你先好好修养。我妹妹她就是个女人,女孩子就是这么点心府,顾不得那么多。你也别怪她。她也只是真担心你,所以才说那么多话的。”
作为覃元武的大舅哥,自然是要说自己的妹妹,而不会讲覃元武的不对。
带入覃元武的视角,卓志阳也不觉得覃元武做得有什么不对。
父母,一家人的兄弟姐妹,有时候是真没那么多理由,难道要覃元武看着覃云在手术台上,什么都不管不问么?
那试问,假如是覃元武的儿女受了伤,他也做不到旁观不管。
即便是卓霖不小心地伤害到他,他估计也不会把气撒到外甥和外甥女身上。
卓志阳这话让覃元武颇为有点愧疚:“大哥,我觉得卓霖讲的其实有道理,她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生气是肯定生气的,不过主要还是担心你,不然的话,也不会听到了你受伤之后,就给我打电话。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给我讲一声。”
“但是时间的确不巧,太晚了,我现在只联系到了魏医生,没联系上邓教授。不过吧,联系到了魏医生和邓教授也没多大区别。”
“若是魏医生有搞不定的,也会第一时间让邓教授来科室里的。”
说完,卓志阳生怕覃元武搞不懂丁教授的份量,便继续补充道:“附二的邓教授和附一的陈教授,就是湘省手外科或者说显微外科领域做得最好的。”
创伤外科,也有亚专科的细支,皮瓣移植,手外,骨缺损、复杂骨折……
覃元武自然是知道邓教授的名声的,点头道:“谢谢你了啊,大哥,给你添麻烦了。”
卓志阳不是医生,不过也和医疗行业有关,目前是公务员,是卫生厅里的一个办公室的。
卓霖则是沙县第一医院的护士,专科毕业,也是靠着家里的关系,才拿到了编制,本来是打算进市里面的,不过卓霖在沙县第一医院做跳板时。
遇到了覃元武,跳板就成了深渊了。
“这都是该做的,没什么。你应该早点给我讲的,都是一家人。”
“你现在已经遇到了事情,就要第一时间地找到最好解决办法,我虽然不是医疗行业从业者,但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知道断肢再植术,虽然能做的人不少,但是不同的人做出来,能恢复的程度不一样。”
“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陈教授,那边今天临时实在是没空。当然邓教授的水平也是极好的。”卓志阳道。
“以后你的功能恢复得越好,就越能够撑起来这个家。”
“你那个大哥,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事情讲明白之后,卓志阳还是稍微提点了覃元武一下。
虽然是兄弟,但是兄弟之间也是有区别的,亲生兄弟有时候未必就比朋友对你的用处大,只是看起来亲近而已。
就算覃元文没有故意伤害的意思,但是做事如此莽撞,这一次是把你砍了,那下一次指不定你还有没有命在呢。
两人正说着,就有一个人匆匆地从急诊科外面跑来了急诊室,他穿着便服,没穿工作服,应该是从家里赶来的。
来到急诊科之后,他只是和急诊科的人问了一下来的断掌和断指的病人在哪里。
而后来到了覃元武的面前,就是魏医生了。
来到覃元武和卓志阳面前,魏医生只是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叫魏宏,然后也没太理会卓志阳与他的客气和打招呼。
直接问覃元武相关的情况。
想必也是被人找了太多次,答应下来了,就只负责做事情,对于当面的人情往来,并非特别在意。
卓志阳也不便打扰,而因为覃元武自己就是骨科的从业者,因此详细且精炼地把事情的经过都捋了一遍。
魏宏眉头紧皱了一下:“覃医生,你这断指和断掌都已经处理完了,实在是没必要转来我们这里了啊。如今距离受伤,都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了。”
“您这时候再转过来,意义并不大了啊。”魏宏说明了难处。
覃元武身为从业者,自然知道魏宏此刻的意思:“魏教授,您放心,我过来,只是为了追求更好的治疗的,尽量少留后遗症的。”
“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可能流血过多。我们那边虽然快速地做了一个断指再植和断肢再植,但是三个小时就完成了,主要还是为了完成血运再通与断骨的固定。”
“可魏教授您也知道,断肢再植术,除了血运通畅保证活性之外,肌腱的缝合与神经缝合,才是对术后功能恢复的最大见利。”
“所以我来此,其实就是为了更好的术后功能恢复的。”覃元武明示地说着。
他没看到过手术中的具体情况,估计看了也不会看的太明白,只是听米桓和陈柯龙说手术做得好。
但覃元武知道,米桓和陈柯龙他们,自己对断肢再植术就没什么理解和见识。
所以所谓的做得好,根本就不算什么,都是自家人,自家人的水平他们清楚得很。
现在既然已经转运到湘南大学附属二医院来了,那么,覃元武也不怕再多做一次手术。
就是为了避免最少的后遗症。
来都来了,蔡东凡那里肯定得罪了,那自然是要往最好的方向去走的。
最多不告诉蔡东凡就是了。
魏宏问:“覃医生,给您做手术的医生,叫什么名字啊?”
魏宏可不敢大意,如今的断指再植已经完成了,若是陈教授或者邓教授以及省人医的那个教授下乡去做的手术的话,那么,魏宏可不敢把覃元武重新拉进手术室再做手术的。
“是八医院的蔡东凡主任和他带的住培周成医生做的。”覃元武身为从业者,自然如实相告,不会给魏宏留什么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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