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柄柳叶刀
董千盛此刻脸皮一跳一跳,无奈说:“蔡主任,我给病人和家属都解释了,让他们转院,可他们就是不肯转院啊。”
“死活要要求住院,我们没有拒绝病人要住院治疗的权利。我也按照规定行事,把病人给收进来了。”
“那你收自己组上啊,放我这里来干嘛?”董千盛讲的是有道理的,但蔡东凡继续质问。
董千盛继续解释:“我们组的病人满了,正好你们组有空床,我也只能把病人先收进来了。”
蔡东凡可不听这些,对董千盛道:“你别给我扯有的没的,这个病人,你自己收的,你让严骇涵自己处理。”
“要我给你擦屁股?你们组是没人了吗?”
董千盛就忙道:“蔡主任,不是这样子的啊?我们组和胡主任组的病床都满了!”
“正好昨天就你们组有空床位,你们组的周转也最快,这按照科室里这个月收治病人的规矩。”
“就是先满空床啊。”
“蔡主任,这规矩是你们几个主任定下来的。如果再随意弄的话,这不又回到原来那一套了吗?”董千盛此刻吞咽着唾沫。
他其实也觉得自己也不厚道,但病人不肯走,他又能怎么办?
正好蔡东凡组有空床,反正这是科室里这个月定下来的新规矩。
他当然乐的丢其他组上,如果没床那是另说,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严骇涵就示意巡回护士把电话拿了过去,说:“蔡东凡,这个规矩是我们一起定下来的,你不能够找董千盛的麻烦啊,你们组值班的时候,也给我们分派了病人的。”
“这个病人我知道,是很难处理,你打发出院或者转院,或者谈截肢就是了嘛。”
“我们科室有多大能力办多少事,让病人自己选,他们也不能强迫我们非要给他做手术啊。”
“而且昨天,董千盛让值班医生把病人的术前检查的抽血都没开,只是做了个心电图,胸片也都还没照。就没打算往手术那边去安排。”
严骇涵这话还算厚道,如果真的董千盛和病人谈了什么,再要他擦屁股,他绝对不干。
蔡东凡就骂骂咧咧挂断了电话,故意嘟囔道:“妈的,我一个人顶住一个科室的病人周转率,还TM有罪了似的。”
“我头上长了癞子是吧,什么乱七八糟都往我头上丢?”
蔡东凡的嘟囔,顿时让严骇涵脸一黑!
病人周转率,是一个考核指标,其实也就是平均住院时间,医院给每个科室都定了标准,超过了标准就要扣钱。
以前骨二科的平均住院日,都是超过标准的,上个月,竟然降低到了平均点以下,科室里的绩效每个人多了2000!
全就是靠蔡东凡那边拉的。
……
挂完电话,蔡东凡沉吟了一阵,虽然心里还是不解气,但这个病人已经住进来了,还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
如此大段的骨缺损,八医院处理不了,放眼全国,能处理的医院都不会很多。
半个小时后,蔡东凡还是主动地把病人的老婆叫来主任办公室谈话。
病人的老婆,进门就给蔡东凡说好话:“蔡主任,你要给我们想一想办法啊,我老公今年才四十三岁,我们也是农村的,没什么钱。”
“可不敢去那些大医院啊,而且我们也不想截肢,您就受累再多想想办法吧?”
“我们还有两个孩子,正在读初中,我家里的男人,可不能倒下啊。”她几乎快给蔡东凡跪下了。
可能也是真的手足无措了。
蔡东凡此刻满脸苦笑,看着眼前的妇女,很真诚地看向她,说:“我是真的没办法啊。”
“我又能想什么办法呢?啊?”
“你看,给了你们两个建议,你们都不采纳,那你们不是为难我么?”
“不过你们有第三方责任人么?有的话,你得去让他们想办法筹钱啊,你不要来这里为难我们啊。”
这个病人的具体费用,蔡东凡此刻心里都没准数,你不去想办法筹钱保肢,就只要我想办法,那我能想什么办法?缺了的那块骨头,总要填上来啊。
中年妇女顿时支支吾吾道:“蔡主任,我那个糊涂老公就是找不到到底是谁撞的他。”
“你们这里是三甲医院,是大医院,蔡主任,你肯定还有办法啊。你就救救我老公吧!”
“我们全家都会念着你的好的。”
蔡东凡很冷静:“你们再如何抬我高轿都没用,我唯一能够给你们保肢的办法就是转院,去更高级的医院,他们应该有办法,我们的水平有限。”
“如果要保命,我们能做截肢!”
“反正我该说的已经给你讲明白了,要么转院,要么截肢。”
“你想好了,和我说明白,我们现在什么检查都还没做,你现在出院就只要一两百块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如果想保肢的话!真的,你们转院吧,我们这里没这能力。”
“我做不下来。”
有多大本事,支棱多大的架子,蔡东凡可不敢再多说什么。
中年妇女马上就快哭出来了,她看着蔡东凡:“蔡主任,你不能这么无情啊,在外面买东西还能讨价还价的,你一定要给我们想一想办法啊。”
“我还有两个孩子,上有老下有小,你是活菩萨,你得帮忙想一个周全的办法才行,蔡主任,你不能不管啊!”
“别的医院我们去不起啊。”
她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对不起!”蔡东凡仍然很果断地抱歉。
“你如果决定好了,告诉我最终的决定,不要浪费时间了,你这是没用的,我没办法。”蔡东凡摊开双手,“你就是今天把我逼死,我也没办法。”
“我就是个人,不是菩萨,也不是神仙。”
“我们医院的水平,就仅限于此,你再为难我们也没用,只会把你老公的情况越拖越糟糕。”
说着,蔡东凡看到女人就要跪下了,他马上喝止:“你别跪啊!你要跪的话,我们一起跪,我也说了,我无能为力。”
妇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双目通红地对蔡东凡说:“蔡主任,我们没那么多钱,但我肯定想办法去筹钱,你先给我老公做手术,我们以后还给你,好不好啊?”
“你可一定要把我老公的腿给保住啊。”
苦着说,“蔡主任,我们没钱,那我该怎么办啊?还能怎么办啊?”
蔡东凡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要么筹钱转院,要么截肢。
不然还能等死啊?
这样的情况,不作任何处理,那以后再想处理,就压根来不及了。再耽搁下去,再发生了血栓,到时候把人搞没了,那还更大些。
“你先冷静一下,你要想办法做决定才行,你求我没用的!”
“现在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没办法逆转。”
“我也想给他最好的治疗方案啊,但是我做不下来啊,我不能白白浪费你的钱啊!”
“而且你没钱,我也没钱啊。没钱交上去,我也拿不到手术器械,那你要我怎么办咯?”蔡东凡也只能无奈地对她说着,满眼都是,你就放过我吧,大姐!
此刻,罗云等人都在办公室外,一言不发。
这就是蔡主任,也是主任的麻烦,当下级医生找不到任何办法,甚至他也找不到办法的时候,病人就只找他,因为他是带组的人啊。
他是主任。
中年妇女不久后便离开了主任办公室,重新走回了病房,搓着头发,还扯下来了几根。
这画面虽然看起来颇为心酸,但也无奈……
好不容易把病人打发走,蔡东凡可能还是不太忍心,于是又把杨弋风叫去了办公室。
“蔡主任。”杨弋风对蔡东凡还是蛮客气的。
“弋风啊,你老师,丁教授,他有过治疗这种大段骨缺损的经验吗?”病人是觉得去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医药费太贵,所以蔡东凡还是想问问能不能把丁教授请来八医院,然后想办法给她们节省点。
杨弋风闻言,眼皮瞬间一跳,赶忙说:“蔡主任,如果是股骨下段,15cm以下的骨缺损,那还好一点,做一个肿瘤铰链膝关节置换就好了。”
“但他这情况,股骨上段的骨缺损位置是大转子下方不远,这太长了!”
“而且骨质全都没了。就算装了铰链膝置换,也没办法。”
杨弋风也很无奈。
这个病人,几乎完美地错过了大段骨折保肢术的保肢指征,难办得很。
虽然可以搞外固定支架,然后用膜移植爬行,但这么长的缺损,这玩意儿好使么?
就算是做骨搬运?
那其实严格来讲,条件也不是最好的。
蔡东凡就叹了一口气:“丁教授也没办法么?那这个病人如果要保肢的话,那就得往魔都或者京都跑了。”
蔡东凡这么说着,还扫了一眼杨弋风,心里觉得,杨弋风肯定是说得保守了的,只是不愿意为丁长乐招惹麻烦,丁长乐也肯定是有办法的,只是没把握,所以不会贸然接这样的病人。
……
只是,蔡东凡还在和杨弋风两个人还在为病人想着办法的时候,忽然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找到了蔡东凡的办公室。
打断了蔡东凡和杨弋风地对话。
然后敲了敲门问:“蔡主任你好,我叫丁蒙,是刑警队的。请问你是27床病人罗三根的主管医生吗?”
蔡东凡这边忙打断了杨弋风的话,站了起来,点头:“昂,我是。27床的病人,是我们组的。”
“请问您找我是?”
蔡东凡眼皮跳动着,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这个27床,本身病情就已经够他头疼的了,怎么还把刑警队给招惹来了?
杨弋风则是站起来靠边,打量着蔡东凡和杨弋风,心里暗忖,莫不是蔡主任去河边看云雨蒸腾,忘记擦鞋了?所以被追上了科室里?
进来的一共有三个人,为首的人拿出来了自己的警牌,给蔡东凡再次表明身份后,道:“是这样的,蔡主任,我们是刑警大队的,昨日里接到了报警,说是本县的路镇里有小孩走失。”
“我们沿路查找监控,只发现孩子最终是进了一条进明村的小路,里面没监控。我们就进山找,然后在一个地方的坡下,找到了他的尸体!”
“而在差不多的时间,我们查了进山的所有路口,就发现,只有罗三根骑着摩托车进过山。”
说到这的时候,蔡东凡和杨弋风两个人的头皮顿时一麻。
蔡东凡愕然地问:“是小孩被撞了?没救过来吗?”
另一个小孩是被撞死了么?心里则忖,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就真是作孽了哦!
丁蒙稍稍闭了闭眼睛,也是稳定了大概五秒钟的情绪后,才再说:“小孩有没有被撞,现在还不好说。”
“但我们发现小孩的时候,就已经没了生命体征。而根据法医对小孩尸体的查证,初步判定,他应该死于失血过多,浑身有多处骨折。”
“全身多面积擦伤,内脏也有钝击伤!”
“有可能是不小心摔下山崖受的伤,但也不排除在摔下山崖之前,就有其他伤。目前我们正在核对指纹。”
“目前唯一的嫌疑人就住在你们医院,我们有同事去问过了,他矢口否认看到过小孩。”
“而他现在的情况,也的确是需要治疗,我们也不好直接把他带回去审问。”
“我想问的就是,蔡主任,这个罗三根现在的病情是不是很严重?他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够出院?”丁蒙并没有明着说小孩就是罗三根撞的,但几乎已经指向了这一点。
蔡东凡道:“他现在的情况肯定是需要处理的,而且越快处理越好。”
“只是比较麻烦的就是,病人现在要求做保肢手术,而我们医院做不了这个保肢手术,可我们都建议病人和家属转院时。”
“他们又觉得湘南大学附属医院里的医药费用太贵,不肯转院,就揪着我们让我们想办法。”
“那如果一直这么拖着的话,就不好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了。”蔡东凡把自己的难处给讲明白了。
丁蒙闻言,眉头稍稍一皱:“他现在的情况,还有其他比较快的治疗方案没有?我们这边要及时地对他进行审讯,才好结案啊!”
蔡东凡沉吟道:“如果只是为了保命的话,做一个截肢术,病人几天就可以出院。”
“但病人和家属态度很明确,就是不肯同意截肢!”
“丁警官,我们只是医生,也不能够去逆转病人和家属的个人意愿。所以,我不太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蔡东凡没有惨加太多的个人情愫在里面。
说到这里的时候,蔡东凡心里已经想明白了,估计啊,这个病人就是故意的,就是要赖在八医院不走了,而且只选保肢,不选可以更快保命的截肢术,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虽然不知道他们拖延时间有什么用,但肯定是有这个目的在的。
丁蒙闻言,眉头狠狠一皱,摸了摸脑壳。然后看了杨弋风一眼,杨弋风很懂事地对蔡东凡说:“蔡主任,那我先出去了啊。”
杨弋风知道丁蒙可能是不想他听到后面的话,他其实心里很想吃这个瓜,但毕竟他不是管事的人。
杨弋风走后,丁蒙才把本子一盖,对蔡东凡说:“蔡主任,我们查勘现场的时候,差不多有这样的三个现场。”
“第一个是小孩的尸体处,第二个是摩托车摔倒处,第三个是我们发现断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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