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柄柳叶刀
周成认真地听着杨弋风的每一个字,因此杨弋风即便说得随意,但也注意到了遗物两个字。
便也恍然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杨弋风今天的举动,倒是能理解了。
一件母亲过世前留下的遗物,陪伴了他多年,这么郑重,是可以理解的。
周成觉得,如果换成自己,自己可能脾气会更加暴躁:“原来是这样啊!”
“那是那个小护士做得不太对了。”周成理解了杨弋风的做法。
杨弋风就没在这个话题上详细地纠结了下去,洒脱地笑了笑,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与周成一并坐上了后座。
周成就给司机说去之前蔡东凡带他去的三合院。
杨弋风不是一般人,而且关系不是很熟,所以初次请客吃饭,还是要选个风景比较好,档次也够的地方。
像什么三诚土菜馆啊,还有肥肠馆,都有些不够档次。
选的档次高,是因为不熟悉,是因为不够亲近,所以只能选得更加客气些,表示尊重。
如果是请杜严军和张正权吃饭的话,盒饭就能打发了,关系近了,没必要纠结一些细节。
出租车司机都有点傻了:“老板?这怎么走啊?”
这个地方很偏僻,不在县城内,所以并不好找。
周成就给司机看了下导航,司机看完后就说:“哦,在那里啊,我晓得了。”
看完就一脚油门踩着走了,杨弋风则是好奇地看了下周成。
笑了笑说:“周成哥很会选地方啊,连的士师傅都能难倒。”
周成说:“不久之前蔡老师才带我去过一次,我也是刚知道。”
杨弋风就不多说了。
到了地方,杨弋风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中夹杂的青草味,顿时有些心旷神怡,看着周成说:
“周成哥,这里是好地方啊,坐在那里看着江湖,码字听雨,绝对是件十分享受的事情。”
杨弋风指着远处的走廊尽头的一个阁楼,如此说。
这里的陈设颇为古色古风,也没有妖艳的装饰,的确是有点那种江湖风雨的意思。
周成倒是不太懂这种风雅,便说:“那弋风哥你可以偶尔过来找灵感。”
“这里可以坐在外面吃饭的,雅座或者是那庭阁里,都是可以的。”
杨弋风立刻意动地道:“那我们去最远处的那个亭子下面吧,先来两壶茶,最合适不过了。”
说着就快步往那个方向而去了,还说:“周成哥,你去点菜,我先去四处走走啊……”
都不想点菜了。
等到周成点好了四个菜,然后走过去的时候,发现杨弋风站在阁楼下,张开着双手,怀抱着大自然。
走近后,便看到,他紧闭着双目,深呼吸而挺起的胸脯同时,眼角滑落着几行清泪。
周成这顿时就又莫名了:“弋风哥,你没事吧?是不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杨弋风摇头,伸展了一下腰,眼角的水珠被河里的风吹得散了开。
然后扭了一下脖子说:“我哪里有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哦。”
“只是好久没感觉有今天这么舒适过了,谢谢你带我来这么个好地方啊!”
……
只是,说完,杨弋风便坐在了一个石凳子上,从背包的侧面拿出黑皮笔记本,从书包里掏出了蓝色的钢笔。
写写画画了几下后,把笔记本一盖而上,然后对周成说:“周成哥,有兴趣想听我给你说段故事吗?”
周成本不想听,今天来只是想来吃饭的。
但看到杨弋风此刻的情绪突然诡变,便也不好拒绝:“洗耳恭听。大作家说的故事,肯定不一般。”
杨弋风便慢慢地说起了开场白:
“我有一个朋友,也是我非常要好的一个朋友。”
“也是我现在小说里面的主角。”
他说着,举起手里的蓝帽钢笔,在手心里旋转了一下,然后突然眼神一厉地看向了周成,突然问:
“他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个孤儿,你说他可恨吗?”
声音有点急快,没之前那么平缓!
周成听完,吓得当时就站了起来,蹬蹬蹬往后退了三步!
我次奥!
这TM什么鬼逻辑和神仙开场?
你小说开头都是这么写来吸引读者的吸引力的吗?
无中生有的套路,周成见得多了,以朋友说自己的套路,周成看得太多。
但即便如此,周成还是吓得脸色都有点白了。
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孤儿?
你的意思是你把你爹妈都杀了?
你这就不止是有神经病了,你还有大病在身啊,大哥!
杨·狼灭·弋风?
周成心里瞬间得出了一个可能的推测——
杨弋风有精神病。
他发病的时候不小心伤害了自己的父母,病情更加病入膏肓,但病情又控制得蛮好了,所以就做了‘无罪’?
才有空出来溜达的?
杨弋风看到周成这表情和动作,抓了抓自己的头。
然后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就不多问了,也不说了。”
周成的神经紧绷着,后背都稍稍有点发凉,但忍耐了一阵,还是突然开口问:“弋风哥,既然都开始了,还是讲完吧,讲故事有始有终。”
“我们听故事的,一般都希望能够知道结尾。”
周成冷静下来后,还是觉得,事情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否则的话,杨弋风绝对不可能这么跳脱,一个连自己的父母都——
这种危险分子不可能还在这里随意行走!
就算他自己同意,他的叔叔和舅舅姨妈等都不会同意,国家也不会同意。
杨弋风再次高看了周成一眼,见到周成是真的想听,这才缓缓地说起来了事情的始终。
并且,这回,杨弋风都不无中生有了。
大纲式地说:“半年前,我父母开车出去自驾游,旅游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两个人都送到了我们医院,当时在急诊科,我父亲的情况稍微轻一些,我母亲多处的大动脉破了。”
“当时,血管外科能够做这种手术的教授正好都出省去开会了。”
“而我也会这种手术,于是我便亲自给我妈妈做了手术,我父亲的手术,则是一个副教授亲自主刀的。”
“在手术前,我心里做了评估,我如果给我父亲做手术,他至少有九成的把握能够活下来。”
“我给我妈妈做手术的话,只有四成不到。”
“而当时,那个副教授他说给我父亲做,只有一半的几率,我母亲的手术,他不敢上台。请了外院的会诊,也都是这个说法。”
“我贪心了,于是亲自去给我母亲主刀。”
“最后,我亲眼看到了我妈妈在我的手术刀下,再也没醒过来!”
“她送进医院前,就失血太多,术中发生了恶性心率失常,走了。”
“当我奔波去我父亲所在的手术间的时候,他的下肢动脉的血栓脱落,致大范围肺部及心脏梗塞,抢救不过来了……”
杨弋风说着,还轻轻地打着自己的头。
似乎满是自责。
周成马上恍然大悟,咬着嘴唇看向杨弋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医者不自医、医不医家属!
自家人不给自家人看病!
这向来是从古传到今的一个大忌!
周成能够理解当时杨弋风的紧张,以及他面临到底给谁做手术时的为难以及面对最后结果时的自责。
想开口安慰,周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面临如此选择,是个人都无法做出正常地选择吧?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罢了。
“弋风哥。”周成看到杨弋风连续打了十几下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杨弋风却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没事,我其实早就走过来了,也走出来了。”
“我母亲是一个作家,我爸爸是一个大学的教授。”
“这支钢笔,以前我也有一支一样的,是我爸在我学习练钢笔字的时候,给我买的。后来丢了,所以我爸我妈就在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再重新买了一支。”
“花费了不小的工夫,这种钢笔,其实已经停产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来的新的。”
“以前,我爸我妈都觉得学医太苦,所以建议我不要学医。让我去学经融,甚至去学选文科专业,我当时年轻气盛,不听他们的,就一头闯了进来。”
“就一头闯了进来。”杨弋风依然平静地说着。
“就这样闯了进来。”杨弋风继续重复着。
周成就静静地看着杨弋风,一下子,好似全然明白了过来……
总结下来,便可以用这么几句话来概括。
杨弋风的父母当初不建议杨弋风学医,说学医太苦,可杨弋风想来学医。
而且还学得蛮好,可就是这个好,让杨弋风在面临父母双双车祸待治的时候,他要做出来二选一的选择,一个是百分之九十只能救下来父亲一个。
母亲那边只能听天由命,看撑不撑得住,或者索性放弃。
另外则是父母双双有一个期待,杨弋风贪心,选了最冒险的那个。
自然是舍不得,最后都没留住。
所以,杨弋风现在想着去写小说,认真的写小说,只是他觉得这才是他该听的话?
他自己其实是,喜欢医学的?
周成觉得很有这样的可能。
模拟副本,是基于现实进行模拟的,曾经,杨弋风在模拟副本中,以科室里的小伙伴,出现在过模拟副本中。
他是自寻而来的,看到了新事物,便自寻而来了——
正是那小切口切开复位内固定术。
是呀,如果是不喜欢,没兴趣的话,他怎么可能中途自己找来呢?
然后又在中年,接近知天命的年龄,去不顾一切地对人生重新归零,再次出发走向写作之路呢?
正好,此刻服务员来上菜了。
杨弋风见到有其他人来,神色和情绪才逐渐地平复了下来。
正襟危坐,然后又打开了黑皮笔记本,脱下蓝色钢笔帽,在里面,写写画画了一阵。
接着,又闭合而上,小心翼翼地收纳进双肩包的镂空口袋和内层的书包隔层。
四个菜,上齐。
杨弋风就先倒了茶,对周成说:“对不起啊,周成哥,今天本是来庆祝你好事的,却被我的糟心事扰了情绪,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谢谢你不打扰地倾听我发牢骚。”
周成忙也举起茶,然后问:“弋风哥,要不要来点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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