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幽祝
“你是？”
“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也就是关于秋长天的一切，都告诉你。”
陈观水躲到外面，突然想起如果是电视剧或者电影，这种桥段的后面都是“我去外面抽个烟”，然后男人就出去凝视远方吞云吐雾，就像是即将上刑场的囚犯一样，从容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最后下场的到来。
但这里是地底没有远处，也没有烟，因此他只能忧伤地蹲在角落里自闭，低头研究脚下泥土的纹路。
“剑主大人真是可怜呢。”素鸣剑在他识海里说道。
“也不算可怜吧。”陈观水叹气说道，“今日果，昨日因，该承受的早晚会来，不管你有没有做好准备。”
“那剑主大人觉得，徐师妹会原谅你吗？”素鸣剑无视了他的感慨，毕竟这事儿全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与此相比，它还是更关心剑主大人的下场是什么，毕竟那和乐子的大小息息相关。
“不知道呢。”陈观水茫然说道。
从感情上说，徐应怜可能会原谅自己，因为毕竟曾经深爱过且现在还爱着；但若是从性格上来说，那么骄傲的凤凰仙子，怎么可能接受自家道侣有别的女人呢？
换句话说，就是完全看运气了。
陈观水正提心吊胆，忽然只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急忙回过头去，便看见徐应怜面无表情地过来了。
“咳，你……都知道了？”陈观水忐忑问道。
“嗯。”徐应怜点了点头，“你打算怎么死？”
“什么？”陈观水一时没有听清。
“要不你自尽吧。”徐应怜说，“我让你去投胎。”
“师妹你莫要开玩笑。”陈观水终于理解了对方意思，心惊胆战地说道，“这不是为了补天嘛……”
“补完天后再死也是可以的。”徐应怜淡淡说道。
她那出尘脱俗的绝美脸蛋上，此时已经只剩下刺骨的、冰冷的寒意，仿佛极北之地亘古不化的坚冰。
“补完天之后……”陈观水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问道，“师妹为何想要我死？”
“因为似师兄这等人渣，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只会拉低修士的平均道德底线。”徐应怜神情冷漠地答道，“虽然初衷是为了补天救世，但这种无耻行径，昆仑太清宗怎能容忍？天南徐家怎能容忍？还有……我，师兄觉得我要怎么容忍？”
说到后面，她终于按捺不住怒气，露出了择人而噬般的暴怒目光。
陈观水哑然无言，半晌才道：
“确实是我的不是，我……”
“师兄不必在这里向我认罪。”徐应怜收敛怒气，冷冷说道，“师兄辜负的人太多了，只来敷衍我有什么用？”
“若是师兄心里还有半点道德底线，那等补天结束后就去自尽，凭借那补天功德投个好胎，也算是功过相抵，还世间一片清白了。”
“嗯。”陈观水面如死灰，也不说话，只是转身默默离开。
他倒不是因为徐师妹说话太难听，而是对方摆出如此决绝的态度，让他知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挽回师妹感情的机会。
徐应怜目送他萧索离去，随后转身回到内室，只听见坐在石床上的石琉璃，用似笑非笑的声线问道：
“这样表演也太过了吧？你就不怕他将这些话当真，然后狠心和你一刀两断？”
“我和师兄的感情最后如何，关你什么事？”徐应怜轻蔑问道。
“怎么不关我的事？”石琉璃也无所谓道，“我巴不得你们全和他切割关系呢……只是假的终归是假的，而且你演技太烂，让我看不下去。”
“顺带一提，便是你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也只不过是我玩剩下来的罢了。”
徐应怜用沉默回应，半晌才冷笑说道：
“想不到堂堂蓬莱洞幽，骨子里却是这等刻薄下作的女人。”
“我从来也没标榜过自己有多高尚。”石琉璃冷冷说道，“更何况涉及感情，但凡有一分能将情敌挤兑走的可能，谁又不是自私的呢？”
“琼英道友，你还有什么花招，就尽管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
昆仑镜挂着尴尬笑容，在旁边看这两个女人针锋相对，互相挤兑，心里不由得为陈观水捏了把汗。
第五十八章 他总是能把仇恨吸引到自己身上
曾经的我，心心念念想着找到师兄，要让他亲口告诉自己叛门原因。
如今师兄终于是找到了，也将来龙去脉都告诉了自己，本来应该是双倍的快乐才对，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那些女人可不可以死一下啊！
公允地说，这件事情也怪不得她们，毕竟是师兄扮演内奸在先。谁知道清衡、景云的背后乃是长庚，在昆仑已经有了道侣呢？
要怪，只能怪师兄这个混蛋，在蜀山、蓬莱没有守住底线……只是木已成舟，没法时间倒流回去阻止师兄，但若是这些女人全部死掉，问题就直接消失了。
徐应怜的心中翻来覆去转着这些魔怔般的念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不行，若真这样做了，和那滥杀无辜的魔道又有何异？
将杂念全部抛诸脑后，徐应怜回到内厅，便看见陈观水正在和昆仑镜商量：
“这补天石碎片，乃是我见过的最为稳定的材质，便是以地火热力进行持续不断地加热，融化的迹象也非常缓慢。”
“目前从结构上看，这玩意内部并没有什么符文或者法阵，似乎单纯只是材质本身的性状。”
“但若是能扫描到更精细的结构，或许能研究出加快融化的方式。”
“扫描……”昆仑镜沉吟起来，“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做不到。”
“正如你所说，这种补天石的材质非常古怪，几乎不和任何法术反应……它不入五行，不可破坏，连术算也没法解析，就连用地火加热这个手段，也是仿照当年女娲氏以天火炼石。”
“或者可以扫描一下它是如何融化的。”陈观水思索说道，“为什么超高的热力就能融化？那若是极地的温度呢，极重的压力呢，至烈的雷电呢？”
说到雷电，他又想起来自己还有一门雷法没练呢！
当初因为被老婆们追杀，所以一路上根本没时间去参悟，如今倒是可以试试融合九雷，若是真的练出那号称“天地初分第一声”的太极雷，岂不是彻底天下无敌？
“若是要操纵热力，我可以帮忙。”徐应怜在旁边冷不丁说道。
“师妹可以帮忙？”陈观水诧异问道，随后又反应过来。
徐师妹的控火之能，乃是源自于她体内的凤凰真血，以及识海里寄宿的凤凰前辈。
如果说要铸造高炉，引导热力，那擅长冶金铸剑的琉璃娘子再合适不过；但若是要催动地火，提高热力，她又怎么比得上徐师妹呢？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两位娘子精诚合作，互补互助，才能更好地为我……不是，我是说为补天大计服务嘛！
“我觉得可以试试。”陈观水郑重点头。
“嗯，试试。”昆仑镜也附和说道。
既然这家伙都不怕，我肯定是无所谓啦！
于是两人便将徐应怜带到地火之处，看见石琉璃在高炉边上操作。
所谓高炉，乃是石琉璃凭借经验和创新，设计出来的一种新冶炼炉。
由于地火的热度太高，寻常材质根本支撑不住，所以炉内大部分结构都是用陈观水的阵法进行束缚。
石琉璃的工作，就是监控炉内的补天石碎片的融化状态，然后调整热力通道进行动态优化……反正陈观水和昆仑镜也不懂，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琉璃。”陈观水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太过亲昵，免得徐应怜吃醋不快，但又不能太过冷漠，免得石琉璃也不开心，“应怜说她可以催动地火，增强热力……若是能够成功，对补天石碎片熔炼也有助益。”
“哦。”石琉璃淡淡说道，“那就让她试试呗，需要我把熔炉的操作方式教给她吗？”
“不用。”徐应怜漠然说道。
她走到裂口边上，端详着束缚补天石碎片的熔炉，好一会儿才冷笑道：
“螺蛳壳里做道场，再过精巧又有何用？昔日女娲氏以天火炼石，你们却用地火，热度就不是一个量级，导热再好也不能扭转根本，只是事倍功半罢了。”
她虽然语气清冷，看似陈述事实，实际却是讽刺石琉璃做无用功，让陈观水暗自捏了把汗。
“那就看琼英道友的高招咯。”石琉璃浅笑说道，“凤凰真火出手，想来必有天火的八成热力，补天石熔炼也能一蹴而就吧。”
她虽然笑语盈盈，表面退让吹捧对方，暗地却是阴阳怪气。凤凰真火当然比不上天火，一蹴而就更是痴人说梦。
“先不提这个。”见两人见面就开始斗嘴，陈观水连忙打断她们，“师妹，这地火你能催动吗？”
“师妹？”石琉璃发出一声讥讽般的嘲笑，徐应怜则是无视了她，低头说道：
“得试试才知道。”
她从容抬起双臂，全身真元鼓荡起来，只见下方地火忽然炽烈升腾，甚至一瞬间便将炉底冲破，好在还没有接触到补天石碎片，便又重新收缩回去了。
“可以催动。”徐应怜转过身来，淡淡说道，“只是这炉子太过粗劣，结构不行，承受不住催动后的地火，所以还得重新设计。”
石琉璃眼角抽动，心里也烦躁起来。
她如何看不出，这昆仑琼英是故意和自己作对？
那混蛋和破镜又不会设计熔炉，还不是只能依靠她自己！只是想也知道，无论她接下来如何设计结构，徐应怜都会把地火催发到最大，务必要以能烧穿炉子为唯一目标。
然后就可以洋洋得意地嘲讽自己，“烦请姐姐再弄个更结实的炉子”……光是想想就让人火冒三丈！
但石琉璃终归也是有城府的，晓得此时没法和对方撕破脸，因此只是迅速收敛心中怒气，说道：
“炉子可以重新设计，但再怎么精巧的熔炉，目的都是为了更好地引导热力进行熔炼，而不是要无限制地去承受更强的热力，否则还做什么熔炉？直接弄一个大铁疙瘩，刻画无数防火法阵上去就是了。”
“洞幽道友此言差矣。”徐应怜却不肯放过她，只是漠然说道，“这补天石乃是何物？昔日女娲氏以天火熔炼，尚且用时甚久。如今你们以地火替代，若是不将热力催发到极致，那得炼到什么时候去？”
“若是道友没有自信，能设计出承受足够热力的熔炉，那不妨请先回蓬莱去，我们再找其他铸剑大师就行了。”
图穷匕见！原来这昆仑琼英凤凰仙子，并不仅仅是做口角之争，而是打算在补天之事上发挥更重要的作用，顺带将蓬莱洞幽给提前排挤出局！
昆仑镜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心想这世间比徐应怜更擅长控火的不多，但比石琉璃更擅长铸剑的却不少——这位在铸剑方面毕竟是半路出家，缺乏底蕴也很正常，徐师妹这是瞬间洞悉了对方弱点，随后一剑封喉！
女人之间的战争，居然可怖如斯！我乃是神镜出身，在这宅斗方面不如她们，可得好好学习研究。
面对徐应怜的必杀一击，石琉璃从容不迫，只是笑道：
“确实，单论铸器铸剑之道，蓬莱玉清观能胜我者不知几何，不如我回宗门里去问问，看看有哪位长辈能帮上忙？”
“那可不行！”陈观水和昆仑镜一个激灵，连忙阻止说道。
很显然，徐应怜看似使出一招“釜底抽薪”的毒计，实际上却是杀伤力有限——陈观水之所以选择让石琉璃加入，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擅长冶炼，更是因为她是自己“可以信得过的人”。
若是让她回了蓬莱，去找更厉害的前辈过来，那后续补天是谁来补呢？人家过来是帮忙种桃树，还是顺带将桃子一并摘了，这可着实不太好说！
“有什么不可以的？”徐应怜只是冷笑，“搭个炉子而已，谁说是在炼补天石了？还是说某人回去后就会告密呢？”
告密，呵。
石琉璃心里不屑，因为她此时最大的倚仗，就是早早说服了万象仙人，因此整个蓬莱其实都站在她的身后。
但此时最大的攻略难点，却并不在徐应怜处，而是在那陈观水身上……
想到这里，石琉璃也默不作声，权且稍作避让。
“好了好了。”陈观水果然出来拉偏架，“你们两个不要吵了。补天大计，并非儿戏，必须完全信得过的人才能加入其中，此事休提。师妹，你且试试最大能催动地火多少热度。”
“琉璃，你根据这个热度来重新设计炉子，务必要往极限方面突破，但若是实在承受不住，也要估算出能承受的热力极限多少，然后请师妹对应把握方寸……这补天大计虽然不能耽误，却也没到需要一刻不停的程度，目前还是以稳定为主。”
他既然出声这么说了，徐应怜和石琉璃也不再争吵，但看向彼此的眼神里仍然满是冷意，显然恨不得将对方直接赶走了事。
只有昆仑镜这个傻货，仿佛完全没察觉空气中的火药气息和险恶气氛，只是嗯嗯嗯地不断点头。
畜生，你嗯什么！
陈观水很想给她一个脑瓜崩，但又担心这样显得太过亲昵，让两位娘子发现新的敌人，因此也只能暂时放她一马，继续语重心长地道：
“补天事关此世命运，等闲轻忽不得。我知道我过去犯下诸多大错，着实亏欠两位娘子太多难偿。虽然有补天大义挡着，但也不是我逃避责任的理由。补天结束之后，任凭娘子们发落便是了。要杀要剐，一刀斩来，绝不缩头！”
石琉璃和徐应怜先是一怔，随后心里不约而同冷笑起来。
说得倒是威风！等你真的补天完毕，把那一笔大功德拿到手，从此变成天道恩人，气运之子，到时候谁还动得了你？
便是有人提剑斩你，怕不是剑还没斩到脖颈，直接剑刃内部就折了，伤不到你半根毫毛！
见两位娘子都默不作声，陈观水便当是她们暂且不吵了，满意说道：
“既然娘子们都没意见，那咱们就先专心补天！”
他演讲激励士气完毕，就施施然转身离去。
徐应怜和石琉璃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难以生起互斗之心，脑子里只剩下怎么炮制那屑夫君来出气。
“这地火还是不够烈。”徐应怜忽然说道，“得那种烧肠灼肚的才行。到时候从脚底一着，吞骨噬肌，经脉烧结，血肉蒸干，热毒攻心痛楚难耐，但张开嘴却叫不出声，光是出气没法进气的才好。”
“嗯。”石琉璃也附和说道，“这炉子也确实不够坚固，得那种能困住元婴的才好。到时候将其往里头一关，热火焚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先是哀嚎求饶，再是破口大骂，到最后被折磨得神志不清，脑海里除了悔罪没有半点别的想法才好。”
昆仑镜在旁边听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了。
她们真的是在讨论怎么熔炼补天石吗？这个……要不要提醒一下观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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