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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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喊杀声传来,许安看到刘辟浑身一颤,却没有回头,众人也是不管不顾,只是埋头狂奔,又跑出数里,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喊杀声的时候。
龚都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疯了似的向后跑去,刘辟一下子将龚都扑到在地:“龚蛮子,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你必须要忍住,我们的命是将军拿命换的。”
龚都被刘辟压在地上,八尺高的壮汉哭嚎的像一个孩童:“天公将军死了,地公将军死了,人公将军也死了,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龚都的哭嚎声也影响着四周的黄天使者,人群中慢慢也传来的抽泣的声音。
许安借着月色看着周围黄天使者和龚都,刘辟的脸色,知道必须说点什么,否则这些好不容逃出来的黄巾军将会再度崩溃掉。
然后自己离开队伍一个人去求生,还顶着黄巾贼的头衔,走出树林,怎么和下曲阳周围的汉军解释一下握刀磨出的茧子?跪在地上乞求汉军的宽恕?不,这只会成为下曲阳十万京观中的一员!
“天下还有数十万黄巾大军,我们还没输!”许安走出人群看着地上哭嚎的龚都大声说道:“到如今这种地步都怪唐周!若不是唐周告密害我等仓促起事,岂会到这般田地?”
许安的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丢到黄天使者这群溺水的人面前。
信仰崩塌的是人是会疯掉的,他们作为太平道狂信徒,是最不能接受太平道失败的一群人,他们喃喃自语重复着许安说的话似乎在坚定自己的决心。
第十九章 一线生机
许安定了定神,见四周的黄天使者都平复了一下心情,他走上前去,看着地上的龚都和刘辟,继续说道:“往西跑,往常山走,往太行山去,太行山里如今贼寇众多官兵根本无力管辖,只有到了太行山,我们才有活路。”
刘辟放开了按着龚都的手坐了起来,龚都也停止了哭嚎看向许安。
在下曲阳时,许安实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去太行山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下曲阳战败过于仓促,完全打乱了许安的计划。
太行山首始于河内,北至幽州,凡有八陉,是山凡中断皆曰陉。
太行八陉是横跨司隶,并州,冀州三州穿越延袤千里、百岭互连的太行山相互往来的八条咽喉通道;是三州边界千峰耸立、交错山岭之间的重要军事关隘所在之地。
可以说控制了太行八陉,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太行山脉。
此时太行山中贼寇众多,也有数部黄巾起事,太行八陉甚至都有数处被贼寇和黄巾所夺,八州的黄巾,各地的纷乱,党锢之乱,无一不消耗大汉的国力,所以实际上汉军根本无力掌控给的广阔的太行山脉。
许安咽了咽口水,将干渴的喉咙打湿了一下继续说道:“往西便是常山,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便在常山,如今全冀州的汉军都云集下曲阳,井陉的官兵肯定都在防备太行山内,根本不会想到我们会从常山进去。”
刘辟低着头颅不知道在想这什么,而龚都坐在地上也默不作声。
许安的这个渠帅头衔本就是广宗之战后被张梁一手提拔出来,唯一的嫡系在此也只有徐大和张季两人,他这个渠帅在黄天使者的心中威望根本比不上龚都和刘辟两人,一众黄天使者此时都在等着刘辟和龚都的意见。
黑暗之中,许安盯着身前坐在地上的两人,目光不停的闪烁着。
从稀里糊涂的来到这个乱世开始,广宗之战,就算明知历史,只是作为一个小小的队率,仍然无力改变庞大的战局。
就算拼死一战救出张梁,也只逃出了广宗又来到下曲阳。就算升任了渠帅,在十数万人的大战之中,还是沧海一粟,还是无力改变黄巾的覆灭。
他只是想求一条活路罢了,可是这该死的世道,这该死的乱世。
许安感觉自己就像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一点小小的风浪都会将他吞噬。每一天晚上从噩梦中醒来,充斥着许安全身的只是一种无力感。
“太行八陉几乎有半数在太行贼寇和我们黄巾军的手上。”许安半蹲在刘辟身前缓缓开口:“太行山内的贼寇和黄巾就是一团散沙,各州黄巾尚在,只要我们统合了太行山内的贼寇,必定能报今日之败,大汉已失天命,乱象已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但是跪在地上向汉军摇尾乞怜只会被割下首级。”
说的激动处,许安站起身来环视身旁众人,许安从怀中取出张梁交于他的《太平经》将其高高举起,提高了一些声音继续说道:
“这是临走前人公将军交付于我的《太平经》,我是人公将军的亲传弟子许安。”
“我不想死后,头颅和我的袍泽堆放在一起,堆在广宗的城外,堆在下曲阳的城外成为京观!”
“去其他地方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去太行山,才有一线生机。”
“你们难道想让十数万太平道的同道,让地公将军、人公将军,白死在下曲阳?让唐周那叛徒在洛阳继续享乐?”
“龚都,你想为人公将军报仇的话,就像个汉子一样站起身来。”
“跑,往西跑,往常山走,往太行山去!”
…………
两百名蛾贼,在树林中向西急行。
甲胄,戟戈,辎重几乎都被扔在了路上,所有人只穿着身上单薄的麻衣,别着一把环首刀或者是短刀。
许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借着月光引路,身后的人拽着他的衣服,靠着这样来引领夜盲症严重的人行进。
每走一段时间,队伍就停下来,由刘辟负责观察星象来确定行进的路线。
天色微明,眼前的树木也变得稀疏了起来,快到附近的官道了,众人不由紧张了起来。
黄巾军在各地起事,如今官道之上只有军队来往,之前冀州的官兵都去驰援皇甫嵩,与黄巾军在下曲阳决战,官道上根本不见一人。
许安众人不敢走官道行进,却是害怕汉军的斥候和信使,万一遇到一人,许安一行人,没有一匹战马,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只能任人宰割。
许安派出两名黄天使者查看了一番,发现官道旁有一处驿站,驿站内还有十数匹驿马。
“驿站?肯定有吃的。”一名黄天使者舔了舔嘴唇说道,从下曲阳大战开始,这些人都只吃了一顿午饭,和汉军搏杀到晚上,然后逃遁到现在,几乎是粒米未进。
“可以吃马肉了,嘿嘿嘿。”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杀了那些狗日的汉官。”
“慢慢靠拢过去,别打草惊蛇,你先带人在驿马旁边等着”许安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向一旁的徐大吩咐道。
龚都和刘辟两人久经战场,只是冲许安点了点头,点了数十人便一左一右而去。
许安带着剩下的黄天使者也慢慢靠近驿站,离驿站尚有十数步,却是驿马突然发出一声长嘶。许安见状一把拔出腰间的冷森森的环首刀,往前一挥大声喊道:“杀!”
身后的黄天使者,疯了一样冲上前去,驿门厚重难以打开,黄天使者直接翻过驿墙,进入了院中,龚都和刘辟两人也赶快带者黄天使者突入驿站。
驻守在驿站中的汉兵和驿卒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搞清发生了什么,便被突入屋内的黄天使者乱刀砍死。
驿站已经被黄天使者们清扫一空了,驿马也被徐大带着黄天使者安抚了下来,足足十六匹驿马,而仓库内居然还有半仓库的粮草和肉脯。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赋税益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第二十章 齐心
井陉是“太行八陉”之一,井陉因地形而得名,据《太平寰宇记》记载,周穆王东巡狩猎时,来到此地,看到“四方高,中央下,如井之深,如灶之陉”,故被称之为“井陉”。
井陉以地形而得名。一则曰“天下险塞”,再则曰“兵家必争”。井陉又被称为天下九塞之第六塞。
历史上著名的韩信背水列阵攻克赵国之战,就发生在井陉一带。
虽然许安之前就已经得知过太行八陉的险峻,但是即便是如此,当许安看到井陉的一瞬间,还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北边是数座高耸入云连成一片的高山,南边则是一些低矮土石山林,将井陉关团团围住,状如井沿儿围住井底。
井陉关中那条驰道穿过关门直向西北群山峡谷而去,而谷口与关城之间的平野上是绵曼河的河床。
石灰岩构成的峰峦层层起伏,危崖峭壁,重林苍郁,井陉关的殿阁楼台掩映于山麓古木之间,透出宁静、雅致和庄严。
从山脚沿涧入山,一路上怪石嶙峋,树根盘结交错,奇姿异态。望者无不动魄惊魂。
此时又是阴天,陉内阴风飕飕,山林中又兼有三两声兽鸣传来,不由令人毛骨悚然。
先秦修天下驰道,处处驰道几乎都能使十马并行,但是这井陉却是“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
刘辟看着远处的井陉,转头看向许安,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着低吼出来:“这就是你说的井陉?”
龚都一把拽住许安的麻衣愤怒的吼道:“我们花了三四天的时间一路爬到这鬼地方,这井陉关只要有二十人以上的官兵在,我们这两百人都得死在这里!”
许安虽然也是心惊井陉的险峻,但是他也知道此时绝对不能露出半点胆怯,否则在这两百多人的队伍里便会全无威信。
他不想再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了,他必须要掌握这只队伍,虽然只有两百人,但是这些人却尽皆是百战老兵,沙场的悍卒。
许安眉头微皱略一思索,便马上开口反驳道。
“如果你们看过书就应该知道,井陉自古便是交通要道,数百年来井陉再无什么战事,数百年的安逸生活,你若是守关的老卒,你平常的生活是如何?每天提心吊胆,打起十万份精神察看有没有敌人?”
“这……”
龚都被许安说的一愣,又看许安一副言之凿凿的表情不似作伪。
心中觉得许安说的确实不错,承平数百年,自己要是这守关的老卒,只怕是没多少防范意识,一时间心里也不由犯了嘀咕。
刘辟确是抓住了许安话语的漏洞,冷哼了一声面露不善看向许安,开口反驳道:“你之前不是还说太行山贼寇横行吗?这井陉守卫的官兵怎么可能没有提防?”
许安心里暗骂了一声。
但是仍旧面色不改,开口继续说道:“太行山的贼寇在西方,我们从东方一路急行而来,行走皆在林中,十七名袍泽都因此死在了深山老林,除非井陉的守将未卜先知,否则怎么会料到我们从行踪的。”
许安缓了一口气。
“冀州汉军已经得胜,井陉守将绝对料不到,有一支黄巾从下曲阳逃出生天,还胆大包天的想攻下井陉。”
“下曲阳大战,冀州汉军云集下曲阳,此处守关士卒必定不是沙场老卒,数十个没经过战阵的兵卒,加一员汉将如何能挡住我们?”他上前一步站到刘辟的面前,先声夺人说道:“不去太行山,那你说我们这两百多人该去哪里?”
刘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惜却没有想到更好办法,他退后一步,只能说道:“但是现在我们没有攻城器械,该如何攻下这井陉?”
“还记得我们之前经过的驿站吗?”
许安双目微眯,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关节,此时开口也是胸有成竹。
“公文俱在,驿卒的衣甲也有,井陉关口附近有数个遮掩物可以乘夜过去,我粗略的估计了一番,可以藏下三十人,只要诈开关门,井陉守卒不足为惧。”
许安环顾了一圈围着他的黄天使者,对着刘辟说道:“我去扮作驿卒诈开城门,你和龚都两人只需要带人埋伏在关外,若是我们成功诈开城门,你们便进关来帮我们,若是被识破了,你们大可扭头就走。”
许安盯着刘辟,看着刘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龚都在一旁环抱着双手也不说话,一阵寂寥无声后,刘辟长叹了一声,弯腰对许安做了一辑。
许安颇为惊诧的看着对他做辑的刘辟问道:“你这是?”
“某一路过来,言语多有冒犯,还请许渠帅见谅,许渠帅说的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刘辟又叹了一口气,看着许安说道:“我其实也不是想故意刁难你,只是这下曲阳败了,十几万袍泽殒命沙场,我实在是心里难受。”
许安坐在石头上也是想起了当时黄巾的旧事。
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从广宗到下曲阳,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汉军追赶,广宗的四万多袍泽,下曲阳的十几万袍泽,战阵之上,一个个倒在我的身旁,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汉军说我们是乱民,是逆贼,是蛾贼,可我们了?我们不是想抢夺他大汉天子的江山社稷,我们只是想争一条活路罢了,但是他刘家天子不肯!”
“他刘家天子坐在那高高的宫殿之上,我等升斗小民在他心中甚至不如地上的蝼蚁,我不甘心,我实在是不甘心啊,为什么我们只是想活着就已经如此艰难,他们却可以作威作福,任由仓库的粮食和肉脯都腐烂掉!为什么?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所以,我要活着,我要杀进太行山脉,我要将太行山脉的所有贼寇黄巾聚拢起来,我要亲自到那洛阳问一问那高高在上的大汉天子!我要问他为什么不肯给我们一条活路!?”
许安伸出双手看向刘辟和龚都,面带坚毅之色,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还要为广宗死难的四万袍泽,下曲阳死难的十六万袍泽,为灾荒中死难的所有百姓报仇雪恨,你们愿意帮我吗?”
“苍天已死。”
刘辟的手握住了许安伸出的左手。
“黄天当立。”
龚都的手握住了许安伸出的右手。
“岁在甲子。”
许安紧紧的握住两人的手,心中悬着的大石也终于落地了。
“天下大吉!”
四周的黄天使者齐声回应。
第二卷 响彻群山
第二十一章 如履薄冰
天渐渐破晓,井陉关安静的睡卧在群山之中,如轻纱般的云雾缓缓穿行在山间。
驰道树林旁,百十来名头戴黄巾的士卒或坐或站,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许安再次整理了一下身上驿卒的衣甲,将目光望向近井陉关,刘辟和龚都已经带人在半个时辰前,趁着黑暗的掩护摸到了几处遮挡物的后方。
万籁惧寂,山中突然有了一声兽鸣响起,打破了这寂静的画面。不多时,东方的低矮的群山之间便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变的光亮了起来。
死小孩张季拽着许安的衣服就是不肯松手,连日的逃亡,多亏了身强力壮的徐大有时背扶,不然张季怕是会死在这逃亡的路上。
许安摸了摸张季的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官道,长叹了一声开口说道:“要是大哥没回来,记得跟在徐大的后面,这回一定要跟紧了。”
“徐大。”
许安又看向身旁的徐大,这个魁梧的汉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徐大看到许安的目光,看了一眼张季后,对着许安轻轻点了点头。
取下束缚着驿马马嘴的布条,翻身上马,许安深吸了一口气后,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驿马在缰绳的引导下缓缓的走向官道。
纵使许安之前计划的如何周全,与刘辟和龚都谈话时说的如此笃定,但是当真正的去实施计划的时候,许安心中依旧是忐忑不安。
万一守门的兵卒认识之前驿站的驿卒发现他的不对,或者是公文有什么错漏,守关的将领并无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