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小明
“天子若有诏书,明公可否给在下一观之。”
骆俊已经猜出了其中的内情,身为三公,在这种国家存亡之际,三人竟然都闭门不出,任由事态的发展而不加以制约。
刘宠叹息了一声,转过了身,指着书架的一方,继续说道。
“诏书是天子于前不久从彭城发出的,天子早已经下定了决心。”
刘宠顿了一顿,彭城是刘协自己为自己选定的坟墓。
刘协知道他一开始就表明心中的想法肯定会遭到极力的阻拦,所以那封诏书是在大战开始之前才送到了他的手上。
不仅仅是他,司空张喜、司徒王允、兖州牧袁术、荆州牧刘表、扬州牧刘繇、交州牧士燮都发了差不多同样的诏书。
诏书的内容很简单,说是命令的诏书倒不如说是一封罪己诏。
所有的过失,所有的天灾人祸都被刘协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天下纷乱、战事频发、以至于民不聊生,国家困顿,这些一切的责任都被刘协一力承担。
刘协最后的诏令是命令他们投降明庭,不得反抗。
明庭席卷天下之势已是不可阻挡,如今明军和汉军的实力相差悬殊,任何的抵抗都只不过是徒增伤亡,再在这神州大地添上一笔伤痕。
“天子守江山、国君死社稷……”
骆俊已经看到了诏书之上的内容,他的身形晃了一晃,差点倒在了地上,但是最后还是稳住了身形。
“都言许安是一名仁主,只要遵纪守法便可也保全性命,但是谁也不知道之后的事如何发展。”
“我想趁着明军还没有到达之时,你能带上康儿往会稽郡去……”
“陈都如今看起来平静,但是实则已经是暗流翻滚,在这陈都之中,我没有信心护住所有的人。”
“你是我最信重的人,将康儿托付给你,我才能放下心来……”
骆俊双目直视着刘宠,他跟随刘宠多年,很多时候单看神色就能看得出来刘宠心中所想的是什么意思。
刘宠哪里是在担心护不住幼子和家卷,他是已经存了死志。
刘宠这么骄傲的人,又如何会愿意投降?
骆俊缓缓的俯下了身躯,跪坐于地,郑重其事的向着刘宠行了一礼。
他哽咽的唱出了一声诺,而后头也不回的向着门外走去。
“明公……”
行至门口骆俊停驻了脚步,他手撑靠在门框之上。
“保重。”
……
兖州、濮阳。
州牧府衙之中,袁术的锦衣之上布满了污浊,跌跌撞撞游走在楼阁廊道之间。
偌大的府衙之中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斥退了所有的兵丁,他只想一个人待在府衙之中。
月色清冷,洒落在他的身上,使得袁术的心中寒意更甚。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走到了府衙之中的池塘旁侧。
明月倒映在水中,犹如玉盘一般圆润,花草点点,正是万物复苏之际,但是这般的美景,袁术根本没有任何的心思去观赏。
袁术失魂落魄的坐在了亭台的石凳旁,透过那看着平静的池水,曾经的记忆涌上了他的心头。
年少时分的鲜衣怒马、锦衣玉食。
青年之时仗剑天涯,怒斥不平。
再到后来,见惯了那世间的黑暗,逐渐与其同流合污。
直到那一天的深夜,他被人从睡梦之中叫醒,走入堂中之后,看到的是满身血污、一身风尘的孙坚。
昔日孙坚的言语,仍然在耳,掷地有声。
袁术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彷佛回到了那一天的晚上。
“董卓与我,曾同帐为将,本无仇隙。今我奋不顾身,亲冒失石,来决死战者。”
“上为国家讨贼,下为报将军家门被害之仇!”
“……公路可愿重新助我?”
关东诸侯作壁上观,畏惧不前,曹孟德兵败险些身陨,而孙坚在那个时候,麾下兵员不过数万余人,但他却是毅然决然的提兵北上。
他那个时候是真的感到了羞愧,为自己的心中的野心而感到羞愧。
洛阳的纷争、郾师的鏖战、东郡的乱局,他没有退缩半分,用手中兵刃洗刷了袁氏的屈辱,也让众人对他的印象改观。
袁术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犹如镜花水月一般消散无影,他又重新回到了濮阳府衙的池塘之旁。
他拼尽了全力,还是没有能够成功。
袁术转头遥望着北方的天空,他的脸色露出了无奈。
野心会随着人的地位和所处的位置而滋生,他其实在心中也暗自想过称帝开国,那种诱惑让人难以抗拒……
“真是……”
袁术低下了头,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庞。
“可笑啊。”
池水倒映着他的面容映入其眼眸之中,他看到自己头上的杂乱的头发,也看到了脸上的憔悴之色。
“袁公路啊袁公路,你怎么落魄成了如今这副摸样。”
袁术盘腿而坐,一股无力感从他的心中升起,传向驱赶的四处。
他麾下还有数万大军,但是这数万大军又有什么作用?
不过只是螳臂挡车罢了,轻而易举便会被明军所击溃。
甚至不需要明军进攻,因为他现在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于麾下的军兵的掌控,兖州已经失去了控制。
明军只要进入兖州,兖州八郡只怕是传檄可定。
没有任何胜利的希望。
万般的思绪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罢了……”
袁术缓缓站起了身来,他看着眼前的池水,迈步向着潭水的深处走去。
冰冷的池水一点点的淹没了他的身躯,但是袁术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
荆州、襄阳。
“明公……”
堂中死寂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刘表的身上,等待着刘表的反应,但是刘表却犹如泥胎木塑一般一语不发,就那样坐在首座。
蒯越的声音终于是刘表的有了些许的表情,不过蒯越因为刘表的动作而没有继续去说后面的话语。
他清楚,这个时候他绝对还不能先行提出诏书的事情,一旦提了,只怕那些书上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他。
刘表扫视着堂中一众荆州军的军将和官员,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落寂和无奈。
他单骑入荆州,一举收服了整个荆州,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他也因此不得不受到荆州本土世家豪强的掣肘,很多时候都只能是商量着,若非是中央的支持,他不可能掌握如此大的权力。
但是他现在掌握的权力也不过周内六成,很多时候还是需要荆州本土世家豪强的支持。
堂中,一众军将和官员脸上神色所代表的意思昭然若揭。
他们在害怕,他们在恐惧,他们不想陪着汉庭就这样覆灭。
他们抓着那封刘协发来的诏书犹如是一根救命的稻草,死死的紧握着,不肯放弃。
决定其实早已经坐下,荆州的这些世家豪强想要投降归附,他们都只是在等着他来开这个口。
刘表心中清楚,就算是他选择不投降,这些世家豪强也绝对不会跟随着他,甚至他自己还有可能遭遇生命的威胁,遇到世家豪强派来的刺客。
“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派遣使者前往明庭……”
刘表站起了身来,他的身躯在一瞬之间彷佛苍老了十岁一般,肉眼可预见的衰弱。
要刘表接受汉庭已经覆灭这个事实,对于他来说太过于艰难……
第九百零一章 暗流涌动
冰雪消融、春暖花开,飞鸟翱翔、走兽低鸣。
春季给人的印象总是生机勃勃,万物复苏。
起码对于在山林之中的飞鸟走兽是如此。
今年的寒冬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了山林之中很多动物都没有再见到春暖花开之时
一只野兔钻出了灌木踏上了一片翠绿的草地,它警觉向着四周张望,竖起了长耳,虽然并没有看到威胁,也没有听到什么值得警惕的声音,但是它仍旧保持着警惕。
过了半响之后,那野兔才趴伏在草丛中啃食着地上新生长出来的的嫩草,这对于它来说是难得的美味,值得冒险。
突然之间好像听到什么一样,那正在进食的野兔勐然的立起了身子,同时警觉的竖起了耳朵,但是不等它有其他的动作,一支羽箭已是飞射而至,将其狠狠的钉在了草地上了。
那羽箭正中其胸腹,这一箭射中了要害,那野兔只是挣扎嚎叫了数声之后便再没有了声息,那凄厉的嚎叫声惊起了林中大群的飞鸟。
“野兔的叫声还真如同婴儿一般,听的确实有些渗人。”
许安手中角弓低垂,将第二支已经扣在了手中的羽箭重新放入了挂在马鞍旁侧的箭囊之中。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野兔的叫声,当初并州有过一次春蒐,而后许安便将其作为了常例,规定了每年都会定期举行围猎的活动,不过时间倒是改在了秋天,称为“秋狝(xiǎn)”
秋狝放生的基本都是鹿狐之类体型稍大一些的动物,野兔基本没有。
“明公的射术又精湛了几分啊。”
贾诩笑着赞叹了一声。
“秋狝的时候,我需要先射中箭靶作为开场,若是这点箭术都没有了,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许安将角弓插入一旁的箭袋之中,直到如今,他完全不需要亲自披甲上阵,但是他还是保留了昔日的习惯,每日锻炼,无论是骑术还是弓术还是刀术、枪术他都没有放下。
十余年的锻炼,许安又正值壮年,如今龚都已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毕竟他的武艺老师是吕布和徐晃两人,教他步战刀术的则是马腾。
“没有了人烟,这走兽和飞鸟倒是多了许多,山林也愈发的茂盛了。”
许安抬头看向天空之中那因为受惊而腾飞而起的飞鸟,感叹了一声。
贾诩环视着四周的景象,没有言语,不过他也发现了四周的情况确实如同许安所说的一般。
官道旁,尤其是靠近城池的树林一般都很稀疏,走兽极少,而眼前的树林确实颇为茂密,走兽颇多,显得生机勃勃。
连年的战乱影响的不仅仅是交战之地,处于腹地的梁国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征兵带走了大量的人口,各种各样征发的劳役使得很多人不得不背井离乡,使得原本人烟稠密的梁国,也变得地广人稀了起来。
人烟稀少,没有了人类的活动,也使得梁国各地的山林还有湖泊重新焕发了许多生机。
许安轻拉马缰,转过了头去,望向西面。
就在视野的尽头,地平线之上,一座巨大的城池此时正盘桓于其上。
那座盘桓在远方犹如卧虎一般的城池并非是陈都,而是豫州梁国的治所睢阳。
睢阳地势一马平川,地处华北平原之上,濒临睢水,是沟通豫州和兖州南北的重要交通路线,交通枢纽。
昔日孙坚等人北伐之时,睢阳就是作为中转之地,将南方和东方州郡的粮草兵仗源源不断的输送往北。
睢阳城广阔而又巨大,在经历了翻修之后,砖砌的城墙使得其更为坚固,虽在平原之上,但是绝对可以担得上一句城坚池固。
但是这座巍峨的大城,在不久之前,在他没有带领军队到来之时,便已经是选择了投降。
前锋骑兵已经接管了整座睢阳城,何曼已经进入了城中,接管了城防,就是沿边区域也都没有排查了干净,确定了没有威胁。
凝望着远处的睢阳城,许安的神色复杂。
他从未有见过刘协,关于刘协的所有的消息都是通过军报和鹰狼卫的密报。
刘协主持的变法,以极大的魄力和毅力推行各种改制,他都看在眼里,这一切都只是刘协在挣扎罢了,他再有魄力,再有能力,许安其实也没有半分的敬佩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