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小明
孙策并没有立时暴毙,他的眼眸之中仍然泛着凶光。
他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那环首刀也已经砍到了那明军战将的身上。
只是孙策手中的环首刀终究是停留在了那明军战将的肩甲之上,没有再往前进一步。
他已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
孙策最后的举动,也让那明军战将终于是神色动容。
“我叫太史慈,字子义。”
沉重的倦意向着孙策不断袭来,孙策只感觉他的身躯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
世界开始的变得黑暗,他的周围出现了无数的黑影,那些人的身影非常让他熟悉。
“太史子义……”
那明军战将的声音传入了孙策的脑海之中。
“真是……一个……好名字啊……”
沉重的倦意再度向着孙策袭来,最后的一点亮光也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永恒的黑暗已经吞噬了他的意识。
太史慈看着轰然倒下的孙策,默然无语。
就算是到最后的时刻,孙策的身躯也没有倒下,仍旧直直的站立着。
孙策的战死使得整个战场的厮杀都停止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站立不倒的孙策,没有任何的动作,哪怕敌人就在身前。
孙策之前仅凭一人之勇只差一些便击破了腾骧卫的阵线,甚至是冲到许安的近前。
而现在就算是死,但是手中却仍旧拿着兵刃,稳稳站立着。
若不是孙策已经闭上了眼睛,而太史慈确信自己手中的雁翎刀已经是切开了孙策的心脏,太史慈都以为孙策仍然活着。
战场之上,还是太史慈最先反映了过来。
太史慈提刀向上,将手中的雁翎刀从孙策的肩膀处拔起。
孙策的身躯受到了外力的影响,轰然倒地。
太史慈高举着雁翎刀,环视着战场,沉声喝道。
“敌将孙策,已被我太史慈所斩!”
太史慈的呼喊,也唤醒了一众腾骧卫和那些惊慌失措的辽州兵。
“哈!
!”
紧接着巨大的欢呼声在辽州号之上轰然响起。
许安站在船尾楼处,仍旧没有动作。
许安很清楚,这一战他们已经赢了。
孙策发起的突击,是汉军水师最后的垂死挣扎。
孙策的失败,也昭示着汉军水师的灭亡。
“杀!”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再度自辽州号响起,但是这一次的呐喊声却是从明军的口中喊出。
孙策的身死,腾骧卫的参战,使得辽州号上的战局瞬间倒向了一边。
等待着那些跃上了辽州号上的汉军轻兵唯有死亡一途。
“冬!”“冬!”“冬!”
黄天战鼓浑厚的鼓声在这时也适时响起。
明军的水师主力也在这一刻赶到。
五艘两千料的大船,二十艘一千五百料的战船,以及上百艘的小型战船遍布海面。
从天空往下看去,此时的明军水师主力,犹如一个巨大的口袋一般将汉军水师全部都装入了口袋之中。
整个海面之上遍布的皆是赭黄色的旌旗。
汉军的进攻已经被彻底瓦解,他们的回合已经结束。
接下来,将是明国海军表演的时候。
汉军水师的虽然主力尚存,但是所有的大船,还有精锐都已经葬生鱼腹。
孙策的身死,也极大的打击了汉军水师的士气。
眼前到孙策的座船化作了一团火焰,汉军水师甚至有主动逃离战场,向着山崖和海滩的方向开赴而去的。
这些汉军水师战船的目的显而易见,他们只想要逃生,甚至甘愿抛弃战船。
公孙康被亲卫搀扶着坐在木桶之上,孙策之前的那一刀划破了他的胸甲,但是却是入肉不深,他终究是活了下来。
几名亲卫手忙脚乱的将他的身上的革甲已经扒了下来,开始为他包扎起身上的伤口。
公孙康坐在木桶之上,虽然受了不小的伤势,但是重新将指挥权接了过去,不断的下达着新的军令。
许安站在辽州号上,站在船尾楼上,看着眼前血腥的战局。
看着一艘接着一艘战船被点燃,看着一艘接着一艘的战船沉入海中,看着一艘接着一艘战船之上的杀伐之声渐渐消散。
辽州号上,所有登上战船的汉军轻兵皆已经被清剿殆尽,力士正在用斧钺清理着最后的仅剩的船钩。
“嗬——嚯——”
“嗬——嚯——”
“嗬——嚯——”
后方和两侧船舷的橹夫呼喊着号子,正在推动着巨大的船橹。
船撸摇动,辽州号也开始了的转向。
浑厚的战鼓声一声一声的传入了许安的心中。
许安看着船尾楼前正在奋力的敲击着战鼓,头戴着黄巾的力士,心中突然有些触动。
之前孙策冲阵,距离他不过十数步的时候,他的心中依旧平静如水。
他见过太多的生死,看过了太多的风浪,经历过了太多的战阵。
从广宗一路走到了现在,足有十数年的时间。
许安亲手斩杀的人都已经超过了数十人,更不用提领军斩杀的敌人了。
他对着这一切实际上已经麻木了……
“未央宫……”
许安心中突然明了。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公孙度、为什么邪马台的使臣都会惧怕他。
为什么阎忠说周围人对于他的态度正在发生着变化,开始让人感到畏惧。
现在明公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当初在未央宫之时一样……
“原来……”
许安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自己并没有发现这逐渐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
“已经麻木了吗?”
耳畔是那熟悉的黄天战鼓声。
当初林虑谷集训之时,他让谷中的工匠寻找上等的牛皮铸成了这种巨大的战鼓。
鼓声浑厚,其声远扬。
在葵城之时,黄天战鼓声的声音一直在战场之上响彻着。
那个时候,他听着鼓声,他的心绪也会随着鼓声而跃动,战场之上的情况会牵引他的心绪。
葵城大战后在伤兵营之中看到满营的伤兵,他的心都在滴血。
《卫生条例》和军医制度也是在那个时候而确立下去。
一路走到长安,无数跟随着他身后的人倒在路上。
他在未央宫内虽然明悟了本心。
但是随着大战的持续,随着他的地位不断高涨,随着他的声威越发的强大。
他将神权成功的加于自身,他成功造就了一个新神,而那个新神正是他自己。
他现在更像是一位脱离凡尘,高坐于神座之上的“神君”。
没有人敢向他提出不同的意见。
他周围的人正在开始惧怕他。
正因为身处高位,很多时候许安不需要再亲自领军。
他不再需要亲自领兵,不再有冲阵的需要,也看不到战场上的惨状。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再去太平观之中,不再每个月都在英烈碑前祭奠,他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王异。
许安每天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又一张冷冰冰的纸张。
那些纸上有的是民生政事,有的是战死军卒的名录,有的是鹰狼卫送来的失联名录……
但是这些都无法引起他多少的心绪的波动。
因为见得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许安也逐渐的麻木了起来。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潜移默化,许安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态的变化。
偷渡阴平、奇袭繁阳,两次的大战。
在大战结束的时候,他首先关心的不再是死伤了多少的军卒,而是关心能够获取多大的疆域,能够获取多大的战果。
他不再关心底下的军卒。
慈不掌兵,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但是所谓的慈不掌兵,却不是说为将者需要铁石心肠。
开国之后,中州受灾,他也只是委命给底下的官吏,只有在地震的时候绕城了一圈,之后便没有再踏出过几次应天府。
赈灾的前线他根本没有去探视过,每天只是在永宁阁内看着下面呈递上来的报告。
不是别人将“神君”的身份强行按在他的身上,而是他自己登上了那“神君”的神座。
他越来越冷血无情,和那些封建君主一样越来越相似。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从来都不是孤家寡人。
许安看着眼前的惨状,他已经是彻底回过了神来。
真的犹如大梦初醒一般。
许安现在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权力腐蚀人的时候,从来都是潜移默化,慢慢的侵蚀,让人难以察觉。
许安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当时他提出自己要登上辽州号,指挥海军作战之时,遭到了众人的反对,但是唯独阎忠支持他,并且力排众议,为他压住了所有的反对声音。
其实其他所有人的反对意见,许安都有办法解决,但是他就担心阎忠不同意。
阎忠的意见,在许安心中的份量重若千钧。
阎忠的支持是许安没有料想到的,现在想来,许安也明白了为什么。
阎忠恐怕早已经是看出了他的变化,因为阎忠从太行山使其便一直是他的谋主,为他出谋划策。
可以说,如今能够建国称制,阎忠功不可没。
从上党郡的计划,到侵攻河东,再到图谋并州等一系列的计划,都是阎忠参与并作为谋主策划。
阎忠可以说是最了解的他的人。
许安的目光逐渐的变得清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