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小明
陈耽扑在地上悲声喊道:“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与阉宦共饮耶!”
张让脸色一变,咳嗽了一声,殿外的武士赶忙走入殿中想要将陈耽拖出殿内,但此时刘宏已经听到了响动。
刘宏正在殿中和舞女缠绵,耳中先是听到哭声本就有些不耐,此时再听到陈耽的言语,心中更是不快,他虽然有些醉意,但也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何人在此喧哗?”
刘宏推开怀中的舞女,辨认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摇摇晃晃的往殿外走去。
张让听到刘宏发问,回头看到刘宏走来,心中大急。
但殿外的武士离陈耽尚有距离,而且天子也已经看到了陈耽,武士不敢擅动,此时再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了。
“司徒陈耽。”
陈耽见刘宏走来,急忙恭敬的行了一礼。
刘宏摇摇晃晃的走来,依靠在张让的肩膀上,定了定神,这才看清了陈耽的面孔。
他大着舌头,颇有几分不耐的问道:“司徒为何作此危言?区区羌人,弹指可灭,太行黄巾不过疥癣之疾,不足为患,我已命冀,并两州进剿,不日便可收其捷报。”
“太行黄巾出山攻略郡县,此间已破十数城,并州治所晋阳被破,如此大事天子可知?!”
“四方盗贼并起,侵掠州郡。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欺君罔上,致使冀州民乱,才使太行黄巾坐大。朝廷正人皆去,祸在目前矣!”
“晋阳被破?”
刘宏浑身一颤,一身酒意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急步上前,一双鹰目直视陈耽,喝问道:“你说晋阳城破了?”
陈耽后退了一步,再度作了一辑回道:“就在前几日,并州刺史张懿派信使传信,太行的黄巾已经攻破了晋阳城,莫非天子不知?”
刘宏一愣,偏头看向张让。
张让心中一惊,但脸上神色不变,他将头上的头冠摘下,跪在了地上。
其余十一人也是一起摘下了头冠跟着张让跪伏在地上。
“朝中大臣不能相容,臣等不能活矣!愿乞性命归田里,尽将家产以助军资,助天子扫清污邪。”
张让说完,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其余十一人也是纷纷请辞,一时间殿内哭声交织成一片。
刘宏耳中听的吵闹,本来心中以为张让等人瞒报军情,心中有些愠怒。
但看到跪在地上的张让两鬓微微有些白发,想起昔日张让的种种,从幼时一直陪伴到他长大成人,到如今一直是兢兢业业,不敢丝毫怠慢。
念及于此,刘宏心中的怒气顿时消散一空,再转头看向司徒陈耽,刘宏皱起眉头,不耐烦的反问道:“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独不容朕耶?还不退去!”
言罢刘宏转身就欲走。
陈耽心中一颤,眼见刘宏发怒,但他咬了咬牙还是快步上前,拦在了刘宏的身前不远。
“大胆!”
张让、蹇硕等人见状俱是大声喝斥道。
蹇硕更是爬起身来,张开了双臂将刘宏护在了身后,厉声质问陈耽。
“陈司徒想要效仿故秦荆轲!”
“不敢。”
陈耽也发现了自己的行为唐突,连连告罪。
刘宏看见陈耽如此不识抬举,心中更是怒火中燃,又看到蹇硕舍生护驾,心里不由的又向十常侍等人偏向了几分。
“陈司徒还有什么话要说?”
陈耽看到刘宏一脸冷意,知道自己说的话多半无用,有心想走。
但他却想起了那一片片灾情的奏折,一条条民乱的信息,百姓受苦,士人遭害,他高居庙堂,却如泥塑木雕只能任由十常侍兴风作浪,却无半点办法,忍不住悲从心来。
陈耽跪伏在地上忍不住泪如雨下,他悲声说道:
“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却敬之如父母,身无寸功,皆封列侯;况封谞等人结连黄巾,欲为内乱;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见崩摧矣!”
“结连黄巾,乃是封谞一人所为,与张让等人有何关系?”
刘宏听完陈耽的言语,心中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
“来人,将陈司徒送回家中好好静养。”
殿外的武士闻诏快步走入殿中,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司徒陈耽。
“至于太行黄巾之事,司徒不必担忧,等朕查清了并州的局势后,会再征朱儁去往河内郡进剿太行黄巾,协同冀州刺史王芬进剿太行,可保无忧。”
“张家三兄弟都已败亡,百万黄巾都已伏诛,区区一个许安,太行山脉方圆不过八百里如何能掀起什么风浪?司徒不可作危言恐天下人矣。”
第一百二十一章 归路
“踢踏踢踏……”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车外传来,摇晃的车架内王任从睡梦中悠悠醒转过来。
金黄的阳光从车帘的缝隙照进了车内,也洒在了王任的身上。
王任想撑起身子,但却忘记了自己右臂的伤口,剧烈的疼痛瞬间涌上心头,王任闷哼一声,冷汗一下子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昏迷之前的记忆也逐渐浮现在了王任的脑海之中,但自己不是倒在南城外吗,就算治疗难道不是应该在城外的军营,怎么却在这车驾上了?
难道……
王任心中一凌,莫非是因为自己在南城的失利,导致大军放弃进攻晋阳,此时已是在返山的路上?
不过这车架为何如此豪华,王任这边正在胡思乱想,却也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这车内甚是柔软,甚至有些地方的材质都不是布料,好像是那什么叫做丝绸的东西。
王任挑开车窗的帘布看向窗外,只见自己的车架的两旁,是一辆辆高高堆叠着的,盖着麻布的车架,也不知道其中载着的是什么东西。
只是车架两侧的军士没有愁眉苦脸,他们的脸上带着的都是笑容。
就在王任观察四周时,一名军士也看到车架内探头往外看的王任。
“军司马醒了,军司马醒了!”
来不及多想,他便指着车架兴奋的大声喊道。
众人循声望去,也是看到醒转过来的王任。
“万胜!!!”
一名背着靠旗的什长,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拳,向着王任举手示意。
“万胜!!!”
“万胜!!!”
“万胜!!!”
更多的军士响应着向着王任高声示意。
“这是……”
王任有些疑惑,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些人好像是自己的部曲。
“既然醒了,不如下来走走……”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厢的车帘被人掀开了,王任偏头望去,只见许安的笑脸出现了被掀起的车帘下方。
“将军……”
王任有些惶恐,南城的失利让他有些害怕见到许安。
而且许安当日石脆山一战后,军中传言就让他带了几分神性,说许安能呼风唤雨,有仙家法术,甚至说许安乃是黄天在人世间的化身,而且自从誓师南征以来,许安的威势在军中更是日益加重。
到现在几乎所有鹿台山的三家子弟包括三家的家主,都坚信许安就是黄天的化身,不只是每天都有黄巾军的方士在军中讲解经义。
更是因为鹿台山的众人几乎是看着许安从手下数百人再到如今一统太行,而且只花费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王任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说些什么,他对许安从许安去年入主鹿台山时就有些恐惧。
他现在还记得许安入主鹿台山时说的话——顺吾意则生,逆吾意则死,黄天必将照耀这天下,就如同现在高悬在我头顶的太阳一样。
车帘被放下后,王任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唱了一声诺后,赶忙走出了车架。
王任弯腰走下车架后,也彻底看清了自己周围的一切。
在官道上尽是满载着货物的车架,各类的牲畜拉拽着沉重的车架缓缓前行,官道的旁侧不时有一队一队的骑士飞驰而过。
沿路看守辎重的军士,好像都是自己原来部曲的军士,他们看到王任,皆是遥遥向着王任行礼示意。
许安牵着自己的枣红马,行走在官道一侧,此时身后只跟了七八名亲卫,不过有两人却犹为明显,一个魁梧,一个瘦小和其他人显得与众不同,不过这两人王任都是认得。
魁梧的那个是许安的亲兵队长徐大,而那个瘦小的则是许安的执旗官张季。
许安看见王任走下车架,笑着说道:“你倒是好运气,你可知道这车架原来是谁的?”
王任此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车架,和周围运载货物的车架不同,这车架雕梁画栋,显得华贵异常。
“车架的主人倒是和你一般同姓,只不过是晋阳城中的太原王家。”
“太原王家……”
王任嘴中念叨着,又看了一看四周满载货物的车架。
莫非?莫非已经攻下了晋阳!
“不错,正是太原的王家。”许安看着还是一头雾水的王任,拍了拍他的肩膀,“南城一战,你做的很好。”
“龚都已经与我说了,鹿台王家的子弟没有懦夫。”
“将军……”
此时王任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平日跟随在王任身后充当亲卫的王家子弟,多半都是他的子侄,南城一战只余下两人,可谓惨烈。
王任现在都不知道回山该如何向家中的人交代。
许安扶住王任的左臂,郑重的说道:“逝者已逝,还请节哀,我许安保证绝不会忘记王家的功绩。”
王任眼中浮现出了一团雾气,他面对着许安,恭敬的行了一礼,郑重其事说道:“鹿台王家愿为将军效死!”
说话间王任不小心又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忍不住一阵龇牙咧嘴。
“你身上还有伤没有痊愈,先回马车吧。”许安翻身上马,对着王任说道,“军中事务繁多,我先去处理。”
“诺。”
王任和许安在官道上走了也有一会了,也。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听到许安的话,王任应和了一声后,看着许安远去的背影,这才又重新回到了车架上。
王任坐回马车的车厢中,用手掌抚摩着车架上柔软的坐垫,还有那铺盖的丝绸,闭上双目感受着马车颠簸。
他之前最多也之乘过牛车,马车也只是远远见过,根本没有亲身坐过。
而且这马车比之他之前在县城所见的马车还要豪华十倍,百倍。
“太原王家……”
王任睁开双目,抬起双手,看着手中因为握持兵刃升起的新茧,心中不由的升出一股豪情。
他如今是太平道的教徒,他们的将军更是黄天的化身。
晋阳城那比县城还要庞大数十倍的坚城都跪伏在了他们的脚下,鹿台山的王家为何不能比肩那太原的王家。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反常
日升日落,转眼已是过了两日的光景。
清晨的柔和的阳光再度洒落在晋阳城高大的城墙的上,城墙上斑驳的血迹此时还未褪去,整个东城都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晋阳城的百姓一觉醒来,惊奇的发现昨日街道上还遍布的那些头裹着黄巾的‘蛾贼’们,今天却已经是全部消失一空了,街道上再无半分“蛾贼”的踪迹。
“使君,‘蛾贼’确实离开晋阳了……”
晋阳城的府衙中,一名亲卫快步走入大堂,小心翼翼对着坐在大堂首座的张懿说道。
昨日深夜的时候,其实府衙内的汉军就已经发现了异常,那些包围在府衙外面的黄巾军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是到了白日在得到张懿的命令后才敢出府探查。
“这些‘蛾贼’到底在干什么?”
张懿紧缩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已经攻下晋阳的“蛾贼”一夜之间撤离了城池。
“难道是雁门郡的援军赶到了?‘蛾贼’自觉不敌,于是连夜逃遁?”
张懿内心虽然有些奇怪,就算快马加鞭,雁门郡的骑兵调动也不可能短短两日便飞驰而来啊,就算过来只是骑兵也不至于让“蛾贼”放弃晋阳这座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