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小明
抵达了渡河点之后,凭借着渡河点的修筑的营墙,以及床弩和投石机,汉军终于是站稳了脚跟。
这一切卢植其实真的需要感谢蹇硕,这些床弩和投石机,基本上都是蹇硕调集而来的武备,若是没有这些武备,只怕是在前哨营垒就要被许安所击溃。
时间短缺,卢植指挥着汉军开始渡河,西园禁军的上军营和左右军营在卢植的命令之下,最先渡过漳水,
一开始,汉军凭借着投石机还有床弩,依靠着营墙,还能勉强防御。
徐晃和阎忠两人所统领的大部分都是四州的黄巾军,只有少数的精锐的部队,自然能以建功。
但是很快当许安率领的中军抵达战场之后,情势便立刻发生改变。
当黄巾军的投石车出现了卢植视野之中时,这个时候,大部分的西园禁军已经撤离到了漳水的西岸。
卢植十分果断的抛下了还留在渡河点的一众郡国兵,带领着麾下的将校踏上浮桥,快速的向漳水的西岸靠去。
卢植的离去,失去了主将指挥的汉军瞬间便慌了神。
他们的将军抛弃了他们,他们的主帅抛弃了他们,将他们丢在了漳水的东岸,丢在群狼的环绕之下。
绝望在冀州汉军之中如同瘟疫一般,快速的蔓延了开来,被留在了东岸的冀州郡国兵哭喊着,咒骂着,怒吼着。
没有了将校的约束,没有了主将的约束,他们争先恐后的攀上了浮桥,向着漳水的西岸奔跑而去,甚至还有人直接跃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向着西岸游去。
浮桥上挤满了想要过桥的军卒,他们蜂拥而上想要争抢渡河的机会。
随着黄巾军的压迫,大量汉军的军卒惊慌失措的拥挤在渡口处。
生死的危机之下,军营之中的袍泽之情彻底被他们抛于脑后,为了争抢浮桥,他们拔出了腰间的兵刃……
河岸上,渡桥旁皆是一片殷红,四处流淌的血水染红了漳水的水面……
西岸代表着生,而东岸却代表着死,没有人想死,他们都想活着,活下去……
黄巾军的军卒没有再上前,漳水东岸的渡口,已经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漳水之役以汉军失败而落幕。
汉军除了左军保留尚且完整外,一万多名右军只逃出了四千余人,不足半数。
中军本来有一万七千余人,却只有五千余名西园禁军,还有一千多名锐士,三千余名郡国兵逃出了生天,合计九千余人。
五万余名冀州汉军,逃回漳水西岸的只剩下了两万余人,一半的人都被留在漳水的东岸。
卢植站在漳水的西岸,静静的看着东岸如林般的土黄色旌旗。
受伤的哀嚎声,痛苦的喊叫声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那是军中受伤了的军兵被伤痛所折磨的声音。
卢植没有回头,他不愿意去看自己麾下那些垂头丧气的军卒,他紧紧的捏着拳头,捏着马鞭。
但他明白,他已经败了……
他在漳水的东岸丢下两万余名大军,丢掉了冀州战场的控制权,将胜利让给了许安。
卢植上前了一步,眼前的场景变的模糊了起来,画面一下变得鲜红,一下变得黑白,随后天地都开始旋转了起来。”
“将军!”
在一众汉军将校的惊呼之中,卢植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就这样栽倒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漳水之中。
第四百零三章 瘟疫?!
冀州安平国和巨鹿郡被漳水划分了开来,北面是巨鹿郡,南面便是安平国。
大汉十三州,无论是富庶还是辽阔,冀州都是能排的上名号的大州,人口稠密,豪强世家林立,这里是富庶的冀州,这里是汉帝国的财政重地,这里也是华夏的中原腹地。
将入十一月,漳水的水位并没有汛期之时那般高涨,水面平缓,并未有什么险情。
漳水南岸的渡口处,挤满了等待渡河的民众,密密麻麻的人头在水边攒动,无论是向左,还是向右,亦或是向后看去,都没有办法看到人群的尽头。
“不要挤,不要挤!”
一名头绑着黄巾的军侯站在一处临时搭建起来的矮台上,举着一个铁制的喇叭,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也变得浑厚的起来,传播的更为遥远了一些,也让周围的听清了他的喊话。
“汉军冲不过来,大贤良师和神上使在外面挡住了汉军,不要乱,听从指挥!”
数名手持着木棍的黄巾军军卒,协力的维持着纪律。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不远处一名背上插着背旗的黄巾军什长按着环首刀,从人群的缝隙之中走过,他的身后还跟随着十名持着长枪的黄巾军军卒。
每走一段距离,那黄巾军的什长都会大声重复一遍法令,警惕着人群之中的变化。
百万人的迁移之中,并非百万人都是什么良善之辈,鱼龙混杂,其中也不乏有心怀恶意,或有别样心思之人。
每日自然也会发生很多的恶性事件,有些是抢夺或者偷盗物资,有些是彼此斗殴,甚至还发生了不少恶意的伤人事件和杀人事件。
人群慢慢移动,在黄巾军军卒的指挥之下,人群慢慢的分散的开来,变得井然有序的起来,长距离的转移,一路上已经让这些民众习惯了服从这些头戴着黄巾的军人。
这些民众大多数都是太平道的信徒,但是其中还有很多人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的普通乡民,逃亡的奴隶,以及跟随着黄巾军的队伍一并讨生活的难民、流民。
人群之中,一个瘦弱的小孩,用自己的左手揉了揉眼睛,他的右手被一只略大一些的手握的很紧。
两只手一大一小,但相同的是,两只手都是沾满了尘土,看起来有些肮脏。
“阿娘,我们是要过河吗?”
牵着母亲的大手,那瘦弱的小孩将身子微微探出了队列,看着眼前宽阔的漳水,脸上带上了一丝兴奋,他有些开心的问道。
“好大的河水啊,比我们家附近的那条大河还要大呢!”
“是啊,好大河水啊……”
女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漳水河,疲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
她咧开嘴想笑一笑,但却是感觉呼吸有些不顺畅,头也有些眩晕。
“咳咳……咳咳……”
女人捂住嘴,连着咳嗽了几声,面色显得更为憔悴了。
这几天,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要虚弱,前几日她好像有些受凉,于是就去找过了符祝,当时喝下了汤药,感觉好多了,但是似乎又有了复发的迹象。
“阿娘,你没事吧?”
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母亲身体不佳,小孩抬起头关心的看着她。
“没事,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女人有些欣慰,她这个儿子虽然只有四岁,但是现在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生的也是聪颖。
想到这里,她左手再度紧了一紧,听说在并州小孩子还可以进入学堂,学堂不仅分文不取,还负责学生的饭食。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孩子聪明,可惜她家不过只是普通的农户,在兖州不可能进入什么学堂,读书认字,那都是大户人家才有资格去做的事。
要是去了并州,真有免费入学的学堂,可能自己的儿子能够有一份前途……
女人紧紧牵着小孩的手,跟随着身前长长的队列,继续缓缓向前走去,
那瘦弱的小孩眼眸之中闪烁着光芒,这一路上他见到了太多太多的新鲜事物,虽然一开始感觉很累,但是有时候能乘着一些车,或者趴在那些头绑黄巾的人的背上行进一些距离,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现在每天都能吃上两顿饭,比在家里吃的时候还要好的多,起码能吃个半饱了,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分到一些蒸好的粟米饭。
而且听那些偶尔会过来,穿着黄色道袍的道士说,到了并州还会有更多好吃的,好玩的,不需要再担心吃不饱饭,也不需要再担心有哪些凶神恶煞的坏人闯入他们的家中。
小孩现在还记得,就是在前几个月,他还在家乡的时候,一群手持着木棍,凶神恶煞的人将他家的门直接踢开,然后好像拿走了什么东西。
阿娘当时还被打了一棍子,趴在地上趴了很久,直到天黑才地上爬了起来。
“不过我们上回过的那个河更大。”
小孩抬起左手,做了一个手势,夸张的说道。
“比这条河还大,我记得,我们走了好久的路,才走了过去。”
“我儿说的对,记得真清楚啊。”
女人带着菜色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她轻轻的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叮嘱道。
“过河的时候也要记住,一定要牵着我的手,别掉到水里去了。”
“嗯。”
小孩点了点头,右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
“只要渡过漳水,一路就再不会有汉军的阻挡,可以直接从井径进入并州。”
一名穿着白狼服的狼卫百户官在队列的一旁,提高了一些声音。
“到了并州,到时候按人头来分田,不管男人女人都可以分到田土,家中有小孩的,小孩子多的,还可以多分一点田土。”
人群因为这句话,顿时便变得喧嚣的起来,甚至有的人还想走出队列去询问是不是真话。
虽然黄巾军的符祝早早的就跟他宣讲了前往并州的好处,但是他们还是有些忐忑,这个时候看到一个穿着截然不同衣服,看起来就是大官的人,自然是想要问个清楚。
“排好队,排好队,不要乱。”
负责维持纪律的几名穿着玄狼服的狼卫缇骑,举起了手中的棍子,张开双臂,挡住了骚动的人群。
“这是大贤良师亲口下的命令,还能骗你们不成?”
“赶快过河,过了河,就到了巨鹿,离并州就没有多远了。”
人群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在鹰狼卫的指挥之下,一小部分的人被安排上了渡船,一部的人走上了浮桥。
浮桥的承载力有限,一次不能走太多的人,否则会有被压垮的风险。
守在浮桥上的狼卫缇骑尽职尽责的嘱托着每一个走上浮桥的民众,毕竟普通的民众想要通过浮桥渡过河水,确实有些太危险。
浮桥之上,每隔着一段距离,便会有负责守卫的鹰狼卫缇骑,他们注意着浮桥上的民众,提醒着他们的保持适当的距离。
在漳水河上的浮桥旁,还有滑着木筏或者小船的黄巾军军卒,他们也注意着浮桥之上的情况,现在虽然不是什么汛期,漳水大部分时候都是比较平缓,但是也有风高浪急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人从浮桥之上跌落入水,他们的任务就是及时将不慎落水的人救起。
当初四州的黄巾军度过黄河的时候,黄河的河水就淹死了很多的渡河的民众。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漳水过渡,出现了鹰狼卫的原因。
许安听到了因为渡河,很多民众在渡河的途中不慎落水身亡,就这样被淹死,所以特地派了鹰狼卫前来帮助民众渡河。
这一次出兵,许安不仅仅的带了麾下的军队,还抽调了相当一部分的狼卫缇骑,加入军中,就是为了应付这样的情况,需要转移的军兵实在是太多,实在是有些难以管理。
甚至于,原本呆在上党郡安排安置工作,正组织并州的民众开垦农田的大农令傅祁也暂时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将其交给了农政司的人,亲自赶到了巨鹿郡。
一路来四州的黄巾军死在迁移路上的人,几乎不可胜数,劳累,伤病,汉军的威胁,气候……
他们不像河东郡那些往北迁移的民众一般,只需要走几十里的路,沿途还有大量的军兵保护,鹰狼卫巡逻,专人来为他们安排饭食。
百万民众每日的吃穿用度都是一个天文数字,粮食在急剧的消耗着,四州黄巾军所携带的粮草,在抵达安平国后不久,便几乎吃的差不多了。
也幸好安平王是个富裕的王侯,许安攻破了安平国的信都,也缴获了大量的钱粮,再加上安平国其余城池和一些豪强的坞堡,如今四州百万民众暂时还是有粮食可用。
赵绩揉了揉太阳穴,他的脑袋肿的有些发胀,许安一纸调令,将他便从绛邑城调了过来,来帮助四州的民众渡河。
从卯时熬现在日近黄昏,他几乎一刻都没有休息,就是吃饭也只是吃了一点点的干粮,汉军就在不远处,现在渡河真的争分夺秒,就算是用饭的时间,渡河也没有停止下来。
“百户,要不然你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和张季在,没有什么关系的。”
林仲看了一眼疲惫不堪的赵绩,犹豫了一下后,最后还是上前劝说道。
“是啊。”
长在林仲一胖的张季也是附和道,他和林仲两人都休息了一段时间,只有赵绩一直连轴转,几乎没有停歇。
对于赵绩这个从武卒营转为鹰狼卫的百户官,林仲一直都是较为敬佩,他从赵绩的身上,看到了那些出身自黄天使者缇骑的影子。
只要上面交派下来的任务,不管是什么任务,赵绩都会尽心尽力的去做好。
“算了,马上就要天黑了,到时候营地里还有一堆事要处理,这个时候我怎么可以去休息,等天黑再说吧。”
赵绩摇了摇头,拒绝了林仲和张季的提议,差不多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下。
人群一点一点向前,慢慢的走上了浮桥,向着漳水的北岸走去。
赵绩抬头看了一眼夕阳,盘算着时间。
“就到这里了,其余人的明日再渡河,天马上就要黑了,再渡河就不安全了。”
赵绩带着林仲和张季两人走上前去,隔开了人流。
被阻隔的人群,明显有些慌乱,但是赵绩等人在前面拦路,他们又不敢上前。
“营地之中已经熬好了粥食,现在天色晚了,没办法渡河,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卯时天亮,我会安排你们第一批渡河,汉军都被挡在了外围,这里绝对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