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小明
灰烟中弥漫的尽是烧焦皮肉的煳味,北风夹杂的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曾经繁华的离石城,已经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但匈奴人的暴行却依旧没有停止,他们纵马肆意的践踏在已经化作了废墟的离石城。
然后,将目光投向东方的更远处太原郡!
南匈奴原来的单于,羌渠单于已经彻底被架空,现在休屠各胡和左部胡合已经掌控了南匈奴的话语权。
左部胡合从西河郡杀入,而休屠各胡则从雁门郡杀入。
所幸张白骑虽然在钱财的诱惑之下,依照许安的命令袭扰了雁门郡,但他还是存了保存势力的想法,一开始还派遣了大量的部曲,到后面又只是象征性派遣小股部队袭扰。
这也让雁门郡的郡兵并没有过于分散,在遭到南匈奴休屠各胡突袭时,雁门郡的汉军顽强抵抗,成功的守住了关隘。
反而是士气如虹的休屠各胡再连续攻破了数座关外的城池后,最终在雁门关下,狼狈不堪的丢下了一千多具尸体大败而归。
但是,却没有人能够解决从西河郡直直的杀入并州腹地的南匈奴左部胡合。
……
当张懿收到斥候探报的时候,南匈奴的骑兵已经一路杀至西河郡的平周城外了。
距离汉军大营,只有七十里的距离。
七十里对于骑兵来说一日便至。
而张懿麾下却是步骑混杂,两千一百名骑兵,三千八百名步兵。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需要面对匈奴人的进攻。
而且南匈奴明显是已经知道张懿所部的位置,他们正往永安的北部汉军大营疾驰而来。
步兵一日急行军,一日也不过行四十余里,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
张懿如果想要逃脱,目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抛弃掉自己麾下的步兵……
永安城北面,汉军大营。
军帐中的气氛低沉的可怕,汉军大营此时还是一片寂静,普通的军卒并不知道匈奴人正在逼近的消息。
张懿并不知道羌渠其实已经被休屠各胡还有左部胡合两部所架空。
首座之上张懿正在大发雷霆,写着军情的竹片已经被他折断,扔在了地上。
他咬牙切齿的恨声骂道:“好一个羌渠!”
“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出卖掉,为的就是要夺取并州,果然是一群蛮夷!”
他万万没有想到羌渠单于如此恭顺,还将自己的儿子於夫罗派往河东郡支援战事,约束麾下的部族,不来骚扰边疆,居然全是欺骗之举。
为的只是让汉军没有防备,好让他们通过关隘,直接杀入并州的腹地。
张懿在军帐中发了一通脾气,但事情总是要解决。
晋阳城只有一千多人留守,如果他麾下这些军卒全部被匈奴人留在了此处,那么并州也就彻底完了。
张懿面色铁青站在帐中,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并州的存亡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必须要做出正确的选择。
……
永安北面,汉军大营,人嘶马沸,大量的军卒在营寨中不停的走动。
匈奴人将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汉军大营,最迟在黄昏时分,匈奴人就能进入他们的视野之中。
他们现在正在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张懿颓废的坐在帐中,他选择了留下来。
他知道,匈奴人此番出击,肯定是早有准备,大概率是两路同时侵攻,一路雁门、一路西河,然后同时攻伐太原。
现在情况危急,张懿无法确认雁门郡是否已经被攻破。
若是雁门告破,那么两千多名骑兵,加上守城的一千多军卒,也难以挡住数万匈奴人的围攻。
不如就在此地,和南匈奴入侵西河郡的部曲堂堂正正的交锋一场。
他麾下部曲近六千人,又有营垒保护,虽然匈奴人人数不明,但想来不会太多,若是就一两万余骑,依托营寨,完全能够抵挡。
自从上回晋阳之战,虽然丢掉了大量的武备,但并州也得到了中央的支援,和征兵的许可。
这也使得并州的汉军实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
晋阳城城坚池固,匈奴人不善于攻城,定然无法快速攻取。
只要张懿击败了西河郡这支匈奴人,就算雁门郡告破,依旧能反败为胜。
第二百二十五章 威武!
五月一日,申时两刻(3:00)。
一名背插着负羽的汉军斥候,一路疾驰奔入了汉军的营寨,沿路的军卒纷纷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这汉军斥候一路疾驰,飞掠过辕门,飞掠过了层层的军帐,飞掠过了无数正在集结的汉军军卒。
在层层的军帐,片片的枪戈之后,是一顶庞大的青幕军帐,此处便是并州刺史张懿的位置所在。
这里正是这汉军的斥候最终的目的地。
汉军斥候高举着手中的印信,滚鞍滑下马来,片刻都来不及停留,还不等帐外的甲士掀开帐帘,便跌跌撞撞的冲入了大帐之中。
大帐之中,众将列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名汉军斥候所吸引。
“匈奴骑兵离我军营垒,只有十里!人数应在两万以上。”
汉军斥候喘着粗气,现在他才有喘息的时间,但他也没有怠慢片刻,强忍着肺部的不适,大声的向着张懿回报着前线的军情。
军帐中一众汉军将校皆是一语不发,尽皆看向坐于军帐首座的张懿。
张懿将腰背挺得笔直,他面色冷峻的看着军帐中的一众将校。
军帐之中唯一能听到的,就是那名汉军斥候粗重的呼吸之声。
张懿慢慢站起身来,他握紧了腰间佩戴的汉剑,那是他成年之时,父亲送他的佩剑。
“愿持此剑为我大汉扫清奸邪,护我大汉子民兴业安邦!”
曾经他握着这柄宝剑,在他的父亲面前郑重的许下了誓言,他一直都记得,从未忘怀。
只可惜他就任并州刺史,虽然勉强制住了北地的匈奴,但却对太行山放松了警惕。
以至于“蛾贼”突入了晋阳城中,虽然天子未曾过于追究,但张懿终究是心中有愧,身负上恩,无以为报。
而后,张懿也明白了无能为力到底是一番怎么样的光景。
凉州叛乱,黄巾军叛乱,几乎拖垮了汉帝国的财政,直到晋阳城破,张懿准备扩招军兵之时,他才发现曾经强盛的的大汉早已变得千疮百孔。
张懿没有等到中央的拨款,等到朝廷的支援,他虽然勉强招募了一些的战兵。
但那许安似乎如有神助,短短时日,又是强大了数倍,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举攻入了上党郡,阵斩朱儁,击退卢植。
扫清奸邪,张懿他没有做到,兴业安邦,南匈奴大军南下,张懿也没有料到。
匈奴人席卷而过地方,如何兴业安邦……
虽然他是奉了朝廷的军令,但他是并州刺史,此事他也是选择接受,并没有声辩。
张懿和羌渠单于,打了多年的交道,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认清了羌渠单于的为人,以为南匈奴恭敬从命,绝不会趁火打劫。
但他想错了,现在有无数匈奴正趁着汉帝国在河东郡的战事,从汉帝国薄弱的边疆,长驱直入侵犯并州的腹地。
“诸君。”
张懿环视着帐中的一众将校,入目的是一张张饱经风霜的面孔。
他们不是那些内地中,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也不是平安乐土中,那些欺软怕硬的豪强子侄。
他们的出身各有不同,有世家出身,有豪强出身,有寒门出身,甚至又从最底层一路攀爬而上。
但有他们的身上却有一点相同,他们都经历过鲜血和刀剑的洗礼。
张懿看着眼前一张张坚毅的脸庞,再次握紧了腰间的汉剑。
“光和七年,黄巾之乱,西北羌乱……”
张懿缓步走下首座,环视着军帐中的一众汉军将校,郑重其事言道。
“就在上月,我们丢掉了凉州,如今凉州已尽入贼手……”
张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已经失去了凉州……”
听闻着张懿的言语,军帐中一众汉军将校皆是握紧了双拳,定定的看向张懿。
“并州的存亡,就在今日一战。”
“此战。”张懿睁开双目,怒视着帐中的一种将校,怒声喊道:“乃是衣冠之争!乃是存废之战!”
“胜则存我大汉并州之地,华夏衣冠,败则披发左袵,就此沦为蛮夷。”
“朝廷远在司隶,蛾贼隔断河东、上党,若败,大汉再无并州,此诚内忧外患之际,要想再度光复,只怕已是不知多少年月。”
张懿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汉剑,将其横于胸前。
“数百年来,我们驱逐了匈奴、无数异族!我们击败了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我们击败了无数的蛮族,为我们的子孙打下了这偌大的疆土!”
“数百年来,曾经有无数强敌在侧虎视眈眈,但是这些强敌无一例外,全都倒在我们的刀剑之下。”
张懿放下宝剑,环视着帐中一众汉军将校,沉声言道:“我们的先辈用手中的刀兵,为我们取下了胜利,为我们取下了这片大大的疆土。”
“今日,胜利,依旧会属于我们!”
“诸君!”
军帐之中回荡着张懿的高呼声。
“随我击退来敌!”
“诺!!!”
军帐之中,汉军一众将校轰然应诺。
“咚!”“咚!”“咚!”
汉军营垒的战鼓声已经响起,匈奴人已经来了。
帐帘掀开,顶盔掼甲的汉军将校从青幕军帐之中鱼贯而出。
“呜”
整个汉军的营垒,彻底的沸腾了起来,连绵起伏的号角声汇聚在一起,和那激昂的鼓声汇聚成了战歌。
无数红衣玄甲的汉军军卒聚集在红色的旌旗之下,跟随着各自的将校开赴前线,亦如他们的先辈一般。
汉军正在集结。
“列队!!”
一名汉军的队率高声的呼喊着,在他的身后,全副武装的汉军军卒已经整装待发。
火红的大纛旗缓缓异动。
张懿站在车架之上,战马跑动,拉动这车架飞驰在军帐的间隙之间。
他想要告诉他麾下的这些军卒,他就在他们的身旁,从未离开。
营垒之中的汉军军卒,皆是高举着兵刃吗,向着他们的主将,向着他们的刺史,向着他们的领袖高声的欢呼着。
他们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着什么,他们也清楚战败意味着什么。
他们要面对的是两万余名如狼似虎,气势如虹的匈奴骑兵。
而若是战败,整个并州将会不保,他们的家人,他们的亲族,他们的衣冠,他们的先辈用鲜血换来的土地,将会彻底消失。
没有一个人汉家的儿郎能接受这样的失败。
凉州羌乱,主导是汉人,凉州的汉军可以选择投降。
选择了投降,他们的衣冠还在,他们的亲族还在,他们所珍视的东西都保留。
但此番来袭的却是匈奴人……
就算这些匈奴人归顺已久,就算这些匈奴人与他们匈奴人的先辈大有不同。
但汉军的军卒都清楚的知道,这些匈奴人会毁灭掉他们的所最为珍视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