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轻
城内有一座“希岭道观”,在道录分院隔壁,这些香火灰便是取自希岭道观大殿的香炉内。
水面冒泡的时候,张观主把粗盐和香灰投入其中。
手掌覆有元炁,伸手入水稍一搅合,对泡在水中有些享受的水牛道:“将脑袋也埋进水里。”
&nb
sp;水牛整个都沉入水中,水位沸腾着哗啦上涨,看着甚是吓人,要活活煮炖水牛的架势,水池很快变得乌黑浑浊泛血色,淡淡的腥臭味飘出。
水牛换到第三口气时候,再露出水面,已经变成一个面色蜡黄精神萎靡的中年男子。
张闻风眼疾手快,将穿着道袍湿淋淋的男子提溜出来。
香灰中蕴含有香火之力,用滚水、粗盐、香火灰能够解除厝牲嫁衣巫咒。
有时候所谓的秘法,道破了一文不值。
云秋禾跟着学会了一招,挥手间一池污水哗啦流向池塘,她招手收起恢复原状的水玉佩,问那男子道:“你叫甚名,哪里人?怎么被贼子捉住的?一一说来。”
中年男子抱拳行了一礼,摸了摸身上,取出一枚黑铁牌子,道:“我是千岩县道录分院的道卒田安和,多谢两位大人救命之恩!”
云秋禾验看了令牌,突地转头看向张观主。
“千岩县!”
两人同时叫道。
下一个遭殃的只怕会是千岩县,或者已经遭殃了?
云秋禾抓着身上冒着热气的男子肩膀,叫道:“别乱动,和我去见伍院主。”飞一般脚不沾地去得远了。
不管能否来得及,必须马上飞鸽传讯,通知千岩县道录分院一声。
千万不要将挡道的牲口赶进道录分院,防备巫修作乱。
若是提醒及时,能免去一场血腥灾祸。
张闻风没有跟着前去,他待水流完,踩着水渍,在池塘边缘的灌木丛捡起一件半透明的东西,展开来,抖去上面沾染的泥沙水迹,是一件薄薄的皮子缝制的衣袍,背后有一道破缝。
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皮类?
将柔软的皮子衣袍略一蒸发水份,叠成一团,塞进黑布袋内。
是黑巫给人种下厝牲嫁衣巫咒,将人变作水牛的那件“嫁衣”。
此属黑巫的隐秘,是钟文庸特意提醒后他才知道。
“这是‘呲角兽’的皮子所制,看手艺和炼制手法,是我们那个年代的老物件,那群睁眼瞎简直暴殄天物,糟践好东西!肯定是他们学艺不精,用别的皮子做出来的嫁衣,施展不了巫咒,用这件宝物做‘嫁衣’,随着巫咒爆发而炸毁,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败家贼!”
收了嫁衣的前朝山神,在瓶子内愤愤大骂。
张闻风待山神歇气的当口,插嘴问道:“这件‘嫁衣’撕破了,还能用吗?”
“当然能用,怎么不能用?‘洗去’嫁衣上的符文,修补一下,你再祭炼一番,可以当普通法袍穿,我到时教你一个法子,穿身上用元炁慢慢温养,能够恢复五六成,这件法袍被他们折腾得灵性大失,都快废掉了。”
听得山神又主动要送他好处,张闻风捡起竹篮,将云秋禾帮老傅从城墙上取下又忘在地上的剑器拿到手中,往城中街道走,沉默片刻,道:
“无功不受禄,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好处拿太多,容易失去警惕。
他的性子不爱占便宜,何况与前朝山神之间横旦着一个复杂的门户之见。
两人之间交易做到难分难舍份上,他忍不住撕破彼此的融洽。
“这件袍子落到你手上,是缘份,落到他们手上,是帮凶,两者区别极大。我会一些‘望气之术’,你就当我是趋利避凶与你结一善缘,只要能够顺利转世,我便心满意足,这些宝物,身外之物,再则还真不在我眼里,我当年扔掉的都比这强……这样解释,你可放心了?”
山神说的望气之术,是看相望气运,不是灵眼术的望气观物。
话说到这份上,张闻风便直接道:“你若是转世为人,记起前尘往事,拥有宿慧,再学巫术易于反掌。”
言下之意,我们将会是天生的敌人。
善缘不成,可能结成恶缘。
门户之见始终是迈不过的一道坎,虽然目前是无稽之谈,总得提及。
钟文庸叹道:“我前半生都是学儒,意外身死后才封的神道,转而修巫,如果可以再世为人,我想遵从本心,重修儒道,多读经典子集,养浩然气,心怀坦荡行走天下间。”
这番话在神道中有个说法,叫剖心明志。
钟文庸思前想后,反复权衡,直到今天才下定决心。
张闻风笑了,第一次将山神残魂从瓶子里放出来时候见到的形象,难怪感觉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儒雅之气,还有那名字,满满的自谦之意。
有些东西装不出来的,他凭直觉信了,道:“善!”
与山神相处越久,心底不免偶尔有种负罪感滋扰。
有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他顿觉浑身轻松。
也明白钟文庸若是转世成功,将要失去许多,这个决定不容易下。 。
第139章 叛经离道,不破不立
将竹篮和里面装的衣袍还给城门内值守的车胜,站着聊了几句。
返回道录分院,张闻风走去院主的厅堂,把剑器还给傅孤静,草帽做证物留下。
那个叫田安和的中年汉子,身上湿淋淋衣袍早已经蒸发干透,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回答伍院主、傅孤静的问话。
云秋禾站在一边,朝张观主微微点头,示意警讯已经发出。
听了几句,张闻风没有多待,返回到自己的廨房,敞开房门,继续在玉柱上书写经文,他心中有一种紧迫感,一伙不知多少人数的巫修流窜做乱,目前情况不明,他很担心道观内二师兄、岳安言他们的安全。
通过那顶破旧草帽,他左手腕内侧沾染了一丝不可见的巫咒印记。
暂时他不能回山,否则会给道观招祸。
他唯有加快制作阵柱和灵气石符文的进度,早日回去将山门大阵布置完成。
即使只布置出大阵初步框架,也放心许多。
用完午膳不久,听得外面传来喧哗声,张闻风侧耳倾听,是郡城的高手到了,他忙放下毛笔,用半干毛巾擦拭手指上沾染的朱砂墨,走出房间并随手关门。
来的是上次见过面的姜庭道长。
见礼之后,伍乾平将发生的事情,挑选重点述说。
飞鸽传讯纸笺上容纳的信息有限,只能报急,不能详细说清事情。
姜庭满脸严肃听着,期间骂了一句“丧心病狂”,待听完后,又询问了解两名巫修的攻击手法、法术特征等。
现今距离当年的道、巫之争,年头久远,许多典籍束之高阁在吃灰。
对于巫修的本事、手段,都很陌生了。
正说着时候,姜庭突然抬头看向屋外,伸手一招。
一道黄色光芒闪烁着落到他手中,是一张折叠着的黄符。
张闻风知道这是典籍中记载的“传讯黄符”,想要激发得有渐微境修为,传讯黄符途中飞行消耗的元炁,需要施法者灌注在符文中,属于修士传讯手段,比之飞鸽传讯,高级多了,速度极快。
姜庭查看手中黄符片刻,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千岩县、峡和县两处道录分院人手损失惨重,其中千岩县道录分院连同向院主在内,四名修士全部殉难,官宝被夺,控阵法器被抢,分院珍阁和账房内的所有修士物品被洗劫一空,城内死伤众多!简直是肆无忌惮,胆大妄为!可恶!”
屋内几人震惊不已。
居然有三伙巫修贼子同时进行,这边飞鸽传讯根本来不及提醒。
“我现在得赶去千岩县,有云道友在此,希岭城安全无忧,各宗门、道观增援的高手应该很快能到,诸位,保重!”
姜庭说着抱拳往门外飞去,直接掠向空中。
等几人抱拳相送到门外,南方远空只剩一个影子,姜庭腰间挂有郡城执法使令牌,城内开启的防护八卦阵对他没甚影响。
伍乾平道:“宗门高手还要一会赶到,大家都小心点,暂时不要出城,这伙贼子穷凶极恶,咱们能够安然无恙,实属幸运,对了,老傅,你去把陈观主从城内住处请来,在院内开间静室给他养伤,等空闲了,我请宗门高手帮他疗伤。”
傅孤静答应一声,匆匆离开。
伍乾平看了一眼张观主,微微点头。
福将之名,名不虚传,他们几个都跟着沾光了,要不然结果难料。
张闻风回以微笑,若不是瓶子内里的钟文庸识得黑巫手段,今日只怕会有大损伤,即使云秋禾能够及时出关斩杀一个两个,也难以挽回损失。
又说了几句话,三人各自散去。
伍乾平思索着走回厅堂,写一张纸笺飞鸽送走,请宗门整理准备一些关于巫修方面的典籍,加急送来。
张闻风返回廨房,摆开雕刻刀具,拿起第一根朱砂墨经文干透的玉柱,待一刀一刀照着写在玉柱上的正书经文雕刻,突地他停下动作,传音问道:“钟道友,请教一下,我若是用行草字体,雕刻经文在玉柱上,会影响山门大阵的运转吗?”
好半响,钟文庸才回话:“你这个想法很大胆,可能是我见识浅薄,还真没见过谁用行草雕刻阵柱?不论儒、巫,都是用正书一刀一刀雕刻。”
张闻风放下玉柱,
琢磨一下,传音道:“也不能这么说吧,符与阵有相通之处,好多大阵都篆刻有符文,而符文主体,是由行草篆手法秘字演化,再则,道修自身,道修无为,道修自在,是为了打破各种限制和桎梏,没见有谁规定,一定得用楷书雕刻阵柱经文?
都是一种沟通天地的媒介,殊途同归,与经文的形式应该是无关?”
越说越觉得可行,站起身,在房间内踱步揣摩思索。
“你说得……似乎也有道理,我赞成你尝试,反正最多就浪费一批阵柱和灵气石,没甚大不了的,你目前身家,再来两次都耗得起。”
钟文庸从怀疑到支持,只有一个打屁久时间。
到后面,颇有些怂恿的意味。
因为每一次新的尝试成功,都是一项创举,他只剩残魂存在,没办法尝试,特别想要亲眼目睹张道友的法子到底可不可行?
那么一点点的灵气石损失,微不足道嘛。
张闻风想了想,蓦然哈哈大笑,道:“此法必定可行!”
他心中豁然开朗。
不再于浪费不浪费的问题,若真浪费了这批灵气石,他会心痛得捶胸顿足。
而是他认定道家没有这个规矩,一刀一刀雕刻经文,笔笔工整,他推测只是后人为了表现虔诚的一种方式,就被后辈墨守成规,延续下来了。
经文还是那个经文,刻写的方式不一样,经文意思还是一样的嘛。
难道就不能得到上界道祖认同,沟通不了天地灵气吗?
“张观主何事如此高兴?”
云秋禾经过,从敞开的房门走进来,诧异又好奇问道。
在她的印象中,张观主一直都是谨小慎微,不逾越规矩一步,连微笑都似刀刻出来,刻板得老夫子一样很少有这样大笑的时候。
和张观主比,她就是一个道家疯丫头。
为此,她经常自省,怀疑自己迟迟不能破境是不是规矩守得不够虔诚?
甚至怀疑道祖老神仙会不会故意在磨砺她,让她吃吃苦头?
当然这些无稽之谈,她不会与师兄说,怕挨骂。
“呵,刚刚想通一个道理,一时忘形,让云道友见笑了。”
张闻风手中还拿着刻刀,见云秋禾偏头盯着他,眼中满是好奇,等着他说道理,便将他刚才想到的道理说出来,征询云秋禾的想法,末了道: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咱们道修要是被前人的条条框框束缚手脚,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还如何修自身?所以我认为,雕刻阵柱经文,可以用行书草书,只要经文不出差错,怎么样都行!”
云秋禾眼眸雪亮到反光,点头如小鸡啄米。
她简直是不能再赞同这个新奇观点了。
“对对对,谁也没有规定阵柱上的经文必须用正书,你一定要尝试!我支持你!”
两个叛经离道的想法,一拍即合。
张闻风抓起第一根玉柱,手起刀落,在写着朱砂墨经文的玉石上直接雕刻,执刀如笔,元炁灌注,刻玉石如泥土,粉屑雨下掉落地面。
他用书法的方式有转折,有笔意牵连,一气呵成,十余字的经文短句完成。
也不停歇,换第二面继续雕刻。
心中默念道经,静气自生,他越发专注于手中刻刀和玉石,自由发挥篆刻的章法意境,只要每根玉柱八面的经文完整。
哪一面的经文刻得长一些,哪一面的经文刻得短一些,又有甚么关系呢?
只要是一个整体就成。
云秋禾看着张观主下刀如有神,笔意洒脱率性果敢,令她大受启发。
上一篇:开局顶流的我怎么会糊
下一篇:黄天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