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轻
“正式的道录院散人身份牌,需要两三个月时间,方能从都城申请办理下来,这枚临时玉牌,张道友你先拿着,可以在希岭县范围使用,散人俸禄暂定每月十两银子,从即日开始计算,下月初一前来分院领取。道友请收好玉牌,莫要遗失,到时要上交归还给我。”
张闻风用双手郑重接过白玉牌,道了一声“多谢伍院主”。
一两银子能换一千文铜钱(一贯钱),两文钱能买一斤糙米。
雪中送炭,十两银子对紧巴巴的道观来说是一笔巨款,算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吃饭吃肉问题不用发愁,而且今后每月都有,活水长流的好处。
当然修士的花费不菲,用钱如流水,他目前还不知道。
又在伍乾平拿出的两份制式卷宗上,用毛笔小楷填写度牒上他的身份信息,在左下位置签名,以便呈报上去,有专人查证。
道录院化炁境散人身份,在大安国境内,都享有一定的特权。
等以后从化炁境晋级到渐微境,可以到道录院任何一个郡城或州城分院考核“上人”身份,而上人身份包含了渐微境和自在境两个阶段。
待从自在境晋级到金丹境,可以去州城或都城考核“真人”身份,真人身份包含了金丹境和归一境两个阶段。
最后是“真君”身份,属于对超脱境大修士的尊称。
散人、上人、真人和真君,每个身份代表不同的特权,能获得相应修炼资源。
这些详细隐秘,玄木祖师在《仙灵观传承轶事》册子里讲得清楚。
他师父从上任观主口口相传知道的信息,有许多不全了。
道录院的开设和各种规矩法度,是五百多年前大安立国之初,即将飞升的那一批修士拟定,过去了这么多年,规矩虽然有所添改,大体的框架不会变动。
三人再坐下来聊天,气氛更显融洽亲近。
伍乾平将现今灵气潮涨,即将迎来社会动荡大变化,以及道录院的各种规矩和权益,大致宣讲一遍,告诉张闻风,今后有时间可以到道录分院查阅各种典籍,并给了他一把钥匙,在道录分院分配给他一间办公的廨房。
这是属于希岭县第一个考核登记的化炁境修士待遇。
他想要拉拢这位新道友效力,当然还得考察些时间。
该交代的事情,讲清楚之后,伍乾平再才道:“张道友,你详细说说,贼人用邪术害人的案子。你现在已经算是道录院一员,缉拿妖人,镇压邪祟,是咱们的本分之责。”
拿眼睛瞥了一下张闻风腰间的暗青剑鞘。
这柄剑器似乎不是凡品?
张闻风选择先考核成为道录院散人,是经过了仔细考量。
只有成为同道,他说话的份量才会让对方重视。
把一件不利的事情,化作有利,变被动为主动,使得他不是一个人面对一群作恶贼人,而是一个集体。
当下将他遭贼人用纸人符陷害,大难不死突破到化炁境,然后设下计谋,于今日凌晨利用阴鬼反噬一个同门贼子,抓到隐藏贼人的些许把柄。
再与半道设伏的两个贼人和一具白僵尸狠斗一场,并诛杀其中一名女贼、肢解白僵尸等事情全部讲述一遍。
拿出薄木盒,打开盒盖,显露出里面装着的十枚发黑幽蓝暗器毒针,又从袖袋摸出那张“血煞阴鬼收魂咒”纸人符,请两人查看。
他已经用朱砂墨抹去纸人符上他的具体生辰八字,去掉系着的头发。
对于真正的修行者来说,未入道者画的血煞阴鬼收魂咒上不得台面,起不了大作用。
他如此谨慎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不给自己找麻烦。
万一,有人得到他的生辰八字,加上他的头发,用目前他还在摸着石头过河的未知仙术算计,他上当了还不知怎么回事呢?
未入道者都有手段用纸人符害人,何况修仙者手段?
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使同道面前多留一个心眼,亦不是坏事。
道家修士严己不假,却不会修炼得缺心眼。
伍乾平和傅孤静分别检查了几样物品,伍乾平用两根指头捏着其中一枚毒针尾端,观察片刻,道:“张道友,你刚才说,那个遭受反噬的鲁金忠,交代了贼人来历,是‘盛子’什么?”
“他没有讲完,遭到同伙贼子在他身上布置的暗算身亡,应该是这两个字?”
张闻风有些拿捏不定,他当时没来得及与鲁金忠确认。
伍乾平沉吟着点了点头,对傅孤静道:“老傅,你与老吴去一趟县衙,这个时候,禾溪镇游檄应该将鲁金忠尸体送来报案了,你和县尉大人交接一下,把尸体以及随同发现的所有物品带回道录分院,这件案子,咱们接手了。”
傅孤静放下纸人符,站起来抱拳道:“是!我这就去办。”
又对张闻风微笑示意一下,转身出门。
伍乾平用商议口吻道:“张道友,这些证据物品,能否暂时留在道录分院?”
张闻风能拿出来,原本就没有带回去的打算,但是伍乾平的尊重态度让他受用,笑道:“伍院主客气,到时用完,请将这张‘血煞阴鬼收魂咒’还我就成,其它物品我拿了也没用。”
“成,纸人符理当归还。”
伍乾平笑着站起身,对跟着起身的张闻风道:“张道友,今日我不多留你,正事要紧,你且先回仙灵观,防着贼人偷取证物,下午稍晚些时候,我会派人上山去,取回其它证物,并留下人手协助防护。”
“张某恭候。”
张闻风抱拳行礼作别。
伍乾平还礼相送,快走到门口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张闻风,低声道:
“九鹤宫的奇岳上人,昨日上午遣人用飞鸽传来一则信函,请咱们希岭县道录分院协助隐秘地查一查,近三日内是否有假死还阳之人。这种‘诈尸’事情,在当地瞒不住,应该会传开,你帮着也留意一下。”
张闻风心头一紧,不露声色点了点头,道:“我会留意一下此事。”
九鹤宫是元阳郡境内有名的道家胜地,附近州郡道士不知者极少。
他在四年前,才将将十八岁时候曾经侍奉师父云游访友,去九鹤宫拜访过,比小门小户的仙灵观名气大太多了,建筑群依山而建,气象巍峨,香火鼎盛。
没想到他借助金鸡还阳一事,与九鹤宫结缘了。
暗自庆幸,他被乡野道士阻止,没有借到那家老爷爷躯壳还阳。
否则,只怕活转过来,还是祸福难说的麻烦事。
道家修士也是人,虽然有各种规矩约束,然而人性千样,像鲁金忠那样用邪术害人的道士亦不少,他何必赌别人的慈悲心肠?
随即面上犹豫一下,看着伍乾平,似乎有些话不知该如何开口发问。
第15章 透露些许隐秘
伍乾平笑了笑,往门内退了几步,示意张闻风进来说话。
他哪看不出这位年轻道友的心中疑惑和好奇,低声解释道:“奇岳上人去年从渐微境破境,晋级到了自在境,是咱们元阳郡修道之士第一人,神通非小。他或许算到了一些什么,否则不会无的放矢劳烦道录分院办事。”
自在境吗?
张闻风在心中默念一句。
他现在才化炁境入门,与自在境差了两个大境界。
难怪奇岳上人有那么厉害的道术神通。
见伍乾平好说话,愿意与他分享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便低声问出心中升起的另一个疑问,道:“不是说才灵气潮涨吗?奇岳上人怎么……就修炼到了自在境?”
听伍乾平的意思,外面不止奇岳上人一个有那等修为。
应该还有其他自在境高人。
而玄木师祖在册子中透露的意思,在正常的灵气环境下,正常资质和资源供给,入门修士想要晋级到自在境,得花费三五十年的修炼磨砺。
大部分修士会卡在各种瓶颈关窍,或许一辈子不能破境,更无缘自在境。
修行之事也讲机缘,有些天纵奇才不到十年便晋级自在境,那是极个别的特例。
伍乾平见张闻风什么都不懂,更加肯定对方师门没落得彻底。
这事情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等过些时候,修行圈内会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灵气潮涨不是突然开始,据高人推算,自十多年前就开始了,天地灵气大致先从洞天福地涌出,再慢慢往四处扩散,加上有些传承久远的门派道观,有办法可以截留灵气,导致有些地方到现在为止,还处于灵气贫乏状态。”
张闻风恍然明白,这就叫输在起跑线上,他没想到这点。
所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伍乾平保留了一些关于奇岳上人的隐秘没有透露,交情不到,说多了显得轻浮不稳重,反而坏了印象,像现在这样刚刚好,能落得一个顺水人情。
他把张闻风送出门外,两人抱拳作别。
回到公房,伍乾平思索着坐到案桌后、雕刻繁复花纹褐紫檀木座椅上,扯了扯边上一根白色绳索。
很快敲门走进来一个黑色劲装年轻人,整个人显得很干练精神。
“麻烦你帮我将仙灵观和张闻风道士的卷宗找出来,还有一个叫鲁金忠的卷宗,一并找来给我。”
“是,院主请稍等。”
黑衣年轻人抱拳匆匆下去办事。
“盛子……盛子什么呢?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邪道势力,精通暗杀,饲养恶鬼和僵尸,暴露的已经有三人,暗地里还不知藏了多少人手?第一件案子,可不能办砸……”
伍乾平思索半响,拿起毛笔,在一张空白便笺上写下几行小字。
起身推开通往隔壁的单门,里面是专门用来传、接讯的鸽房,有两人日夜轮流打理。
从房间内摆放的一排笼子里捉出一只信鸽,把折好的纸条塞进信鸽脚上绑着的铜筒内,再拎紧塞子,打开一扇窗口,撒手将鸽子放飞出去。
张闻风出了道观分院,戴上斗笠,走偏僻巷子从南门出城。
花了两刻多钟,绕到仙灵观后面林子上山,见二师兄盘坐大殿右边空地麦草蒲团上,佩剑横放腿上,闭目养神,并警惕着外面动静,他顿时放心,没事就好。
“观主,事情进行得可还顺利?”
二师兄睁开眼松了口气,回来得很早,不到中午,他横抓着佩剑站起身问道。
张闻风笑了笑,道:“顺利。下午稍晚些时候,道录分院将派人上山,这件案子引起他们的重视了。我且去看看后院那两件证物如何了?”
他暂时没告诉堂兄,他已经破境晋级化炁的事情。
过些天找个合适时间再说吧,待他修为稳固,多了解一些修行常识和现状。
仙灵观今后要慢慢从周围村镇,收罗修行苗子,培养学徒壮大势力。
他需要像堂兄这样知根知底,信得过的自家人帮衬。
玄木师祖在册子里做了要求,灵气末法时代可以堑伏,灵气潮涨了,当顺应变化乘势而为,广招门徒,争取资源,将仙灵观发展成修行界数一数二的仙门,他老人家还在上界等着呢。
道途陌路,张闻风深感肩头上的担子不轻。
他唯有步步稳健,落到实处打好基础,方能走得长远,
为了自己,亦是为了道观前途。
二师兄没有多话,只跟着观主身后走出正殿,下台阶走到他花了小半个时辰清洗打扫、擦拭干净的青砖场坪,看着观主打开后院侧门。
他停在太阳底下,抱着剑鞘站在高处没有跟去。
自从六年前师父让他下山,他搬出后院简陋茅屋,便再没有进去过。
用师父的话说,他资质不算上佳,不能继承衣钵。
对于当年他背上山的小师弟,能够后来居上继任为仙灵观观主,他由衷高兴。
他承认内心有那么一丝肥水不流外姓田的私心在其中。
张闻风经过牲口棚子,摸了摸探出来求放风的黑驴顶门,把死皮赖脸要咬他衣袖的家伙,无情按回尿骚臭味熏人的棚子。
一边凉快去吧,道爷现在有正事忙,待会才有时间伺候。
走到最里边一间装杂物茅屋前,转一圈查看茅屋三面泥墙没有出现新鲜破损,他早上贴在门框上方,小窗口和泥墙壁上三张黄符没有挪动,再才用钥匙打开旧木门。
屋内很阴暗,充斥令人作呕却散不出的血腥和尸臭气味。
揭开枯稻草,看了看两团捆扎完好的藤蔓,张闻风面色淡然,将稻草重新盖好。
他便是猜测那个漏网女贼没胆量白天冒险上山,担心上来了中伏下不去,即使想搬来人手,也需要时间,但是为了安全,他外出时候干脆锁了后院,没让二师兄进出。
再次经过牲口棚子。
黑驴锲而不舍探出脑袋求摸摸,张开嘴巴,就要来一段激昂刺激的咏叹调。
张闻风眼疾手快,左右双手一把掐住驴嘴合拢。
与驴子乌黑傻萌的大眼珠子对视片刻,张闻风答应道:“成,你别叫唤,我放你出来玩,别乱跑。”
按着驴子点头两下同意,给黑驴解下绳索,从牲口棚子牵出来。
他脑后没有长眼睛,注意不到黑驴眼中一丝计谋得逞的小得意。
二师兄从青砖场坪走下来,接过弄得脏兮兮臭烘烘的黑驴缰绳,带到下方的矮山溪边去洗刷,让黑驴吃几口还新鲜的秋草。
黑驴高兴得“啊呃……啊呃……”,来了一段吓跑鸟儿的驴高音。
秋风起,落叶黄,满目秋色野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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