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39章

作者:严轻

“管你是谁,敢到希岭县放肆!”

张闻风拔剑而立,神色淡然:“定也将你生擒活捉!”

他这一剑没有痛下杀手,只是刺入对方神堂窍穴制住黑衣修士。

身家比他阔气得多,手中用的长刀是一柄不错法器,他猜测这家伙来历很不一般。

归剑入鞘,在黑衣修士后背窍穴又补了两指头。

用元炁截脉手法封闭对方的元炁行功。

将俘虏翻转过来,别憋死在沙子里,速度极快搜查一遍,找出来一面青铜腰牌,正面赫然篆刻着“元阳郡,九鹤宫”几个字。

张闻风嘴角抽了抽,捉了一个烫手山芋啊。

九鹤宫大名鼎鼎,他还是托了奇岳上人施法纸符金鸡的福气,才从冥域鬼门关闯出来,得以还阳重活一回,没成想又与九鹤宫沾上了因果。

他恨不得一脚踩死眼前这家伙,太他么欠了,你来办事鬼鬼祟祟干嘛?

还大白天的闯进镇公所砍伤道录分院公差,抢走疑犯,这不是给自个身上贴“贼子匪徒”“穷凶极恶”标签吗?拿着腰牌走正门,谁敢不卖九鹤宫一个面子,坐下好生谈谈呢?

将堂堂正派身份做成贼古佬。

千古奇闻,世所罕见,得有多么奇葩才能办成?

生气归生气,可又不能真的将这家伙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他还没被这货带得愚蠢到那份上,翻转牌子,记住上面的职务姓名:外事采办,解智权。

摇摇头,这缺心眼家伙应该叫解智障才对。

猜测与解老财之间有什么亲戚关系。

“怎么,有甚问题吗?”

驴子见观主打了胜仗,行侠仗义擒获贼人,似乎不太高兴。

张闻风将青铜牌子原样放回,默念清心诀,迅速平复心绪,恢复冷静,道:“你的鼻子好使,记住这人的气息,下次再遇到,提醒下我,小心他害人。”

捉住黑衣修士胸襟提起来,扔稻草一样丢到驴子背上。

他气量再大,也有三分火气被激发。

从黑衣修士身上“叮当”掉出来几块碎银子,和一张绘制火红纹样的符箓。

张闻风弯腰捡起,是一张火焰爆裂符,便将物品收进自个口袋。

浪费他三张符箓,找补回来一张高级货,也行。

“哦,放心,记住了。”

驴子回转脖颈,仔细嗅了嗅背上晕死过去的人类。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气息,只要它留心记住,即使时隔多年,它都不会忘记。

从老瘸子那里接受的恩怨分明、有仇当场报,实在没条件就忍辱负重十年后再报的江湖启蒙教育,它觉得对抓到手的坏人应该斩草除根,一了百了,而不是用鼻子记住!

这地方多好,随便用蹄子刨个坑,就地埋了,神不知鬼不觉。

再踩平踏实,齐活。

当然它不会质疑观主的吩咐。

每次它用老瘸子那一套和观主对线,好像从来没赢过。

让它很怀疑老瘸子的江湖经验,是不是蹲茅厕拉不出屎憋出来的?

张闻风捡起斜扎进沙子的长刀,没心思打量欣赏,他在思索推敲一些线索,道:“走吧,回镇上去善后,等下还要跑一趟西河山,解决几个问题。”

“啊,不会吧,这么晚了,还去那座阴气极重的怪山?”

驴子目前实力不错了,可它对自身认知不够,还停留在老早以前。

对于窥探它的鬼物有些心怯膈应,不想大晚上的前去招惹。

张闻风呵笑一声,道:“怕了?瞧你没出息的样,你学的雷法是鬼物克星,亏得和我混了这么久,以后出去别说认识我,嫌丢人。”

“呃呃……嗝,对哦,我学的是雷法,怎么能怕鬼呢?嘿嘿,刚才和你开玩笑的,我会怕鬼吗?笑话。”

驴子就吃这一套,跃跃欲试,很想用它修习的落雷术烤只鬼开开荤。

一人一驴驮一个活口俘虏,返回镇尾解宅。

门口有一名乡勇值守,不许镇子里惊动的好事泼皮窥探看热闹,见得城里大人回来,忙要上前殷勤牵驴绳子,才发现这头老实跟着的驴子没束绳,他差点把马屁拍在驴脸上,赶紧行礼吆喝一嗓子:“大人回来了。”

吴有得从洞开的门口跑出,见张大人果真带回来穿劲装的贼人头子,他先探手试了试贼子的鼻息,还好,是活的,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这才低声道:“大人,咱们进去说话。”

张闻风淡然点头,没有多问,很沉稳走进大门。

车胜坐在屋檐走廊椅子上,光着膀子,任由一名乡勇替他上药,包扎裂口伤处。

“你别动,坐着裹伤,砍伤你的贼子,我擒回来了。”

张闻风压手示意车胜不要多礼,自是察觉到车胜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道:“你好生养伤,回头我给你在院主面前请功。”

与吴有得走进二进院子,驴子驮着晕死的解智权跟在后面。

院子的环形走廊上,黑压压蹲着一排男女老少,还有女子孩童压抑的抽泣声,几个游檄举着火把,和四处站着的持刀乡勇一起看守。

“什么事?莫非走落了一个贼人?”

张闻风偏头问道。

吴有得压低声音,愁眉苦脸道:“大人,我们可能抓错人了,他们……不是贼人。”

“不是贼人?”

张闻风提高声音,口水喷了吴有得一脸,喝骂道:

“你是不是受了他们好处,敢睁着眼睛当面说瞎话?车胜兄弟伤口还在流血,是谁砍伤的?他们闯进镇公所光天化日之下刺杀道录分院公差,还不是贼人?钟游檄挨了一拳,打得背过气,右胸口处还伤肿未消,你敢与我说他们不是贼人?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一顿严厉不留情面的呵斥,吓得吴有得面无人色,双手连摆:

“大人误会了,小人怎敢收他们的好处,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啊,他们……唉,大人,借一步说话,有些事情,大人您还不知道。”

吴有得都快急哭了,张大人一身正气扑面,能压死个人。

张大人有修士身份,受院主看重,不怕得罪人。

可他一个混口饭吃的小人物,不敢招惹这伙不是贼子却他娘做着贼子勾当的家伙啊,他上有老,下有家小要养,他出了差池,家里那么多嘴巴谁来养?

“哼!”

张闻风跟着吴有得走进一间敞开的房间,冷声道:“到底甚么事?”

目光不善,神色怀疑,几乎是将吴有得当贼子同伙看待了。

演戏嘛,要做全套,谁叫他抓了一个寂寞呢。

第71章 醉心花开月夜下,万物萧杀

吴有得关上房门,外面有火把光晃动着照进窗棂,房间内不显昏暗。

他赶紧低声道:“大人,他们真不是贼人……”

见正义感扑面的张大人又瞪眼,忙解释道:“他们是元阳郡九鹤宫的人,负责外出采卖事宜,大人您生擒回来的那个是他们的头,叫解智权。

解有财是他们安在西河洲镇码头的线人,专门帮忙收集信息和一些民间稀罕货物,我验看了他们的身份牌子,千真万确啊大人,咱们惹麻烦了。”

张闻风顿了顿,压低声问道:“你们这边没有出人命吧?”

“没有,那个叫解智开的贼……不是,那个人见打不过,又跑不掉,便公开了身份,任由我们捆绑,大人,这下可怎么办啊?”

吴有得平素的机灵圆滑,都给惶恐不安给吞噬,他越想越害怕。

替罪羊什么的,他们这号小人物,长短大小似乎正合适。

张闻风在房间内踱了几步,脸色一沉,喝道:“偌大个人,遇事便慌了手脚,今后还如何办案子?他们是九鹤宫的人又怎样?到咱们希岭县地头行事鬼祟,公然刺杀公差,他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道律约束,还守不守大安王法?我说你怕他们什么?”

吴有得被训得一愣,半响才苦着脸道:“大人,咱们该如何善后此事?”

只要不要命,明儿有时间,您可劲儿骂一天都成。

先紧着把屁股擦干净吧。

“善后什么?咱们按律行事,又没伤人性命,官司打到京城道录院,咱们都占理,他们是理亏的一方,这事等明日早上请示院主,再做定夺,今晚时间太迟了,暂且先将他们关在解宅,供他们吃喝,不许拿他们的任何东西好处,否则到时惹祸……明白吗?”

“是,是,属下明白!”

吴有得有了主心骨,狠狠点头,心下一琢磨,嗐,是这么个理儿。

对方被他们拿住痛脚,只会息事宁人,不敢追究不放。

他算是稍放心了。

“你辛苦一下,带着兄弟们在这里守着,搞点好吃的宵夜犒劳兄弟们,另外,将贼人的所作所为写成卷宗,咱们这边的人证物证,包括郎中治疗的供述,今晚抓贼经过等等,全部整理齐备,你知道怎么做吧?”

“知道,大人您放心就是,保管不会出差错。”

“院主明日派人将三个贼人接走之前,不要让其他人接触他们,不与他们说话,也不要打听他们来此地目的,明白吗?”

“明白了,我和车兄弟亲自看押他们三个,晚上不合眼。”

“成,辛苦你们了。”

“属下不辛苦,是大人辛苦了。”

目送张大人和那匹木头木脑的黑驴走入阴暗中远去,吴有得舒了口气。

他抹一把额头上的黏糊糊冷汗,转身进大门,手中抛着一颗张大人刚才给他的碎银,扔给钟游檄,笑道:“今日还要辛苦一晚,明日白天,院主会遣人把他们拉走,你带几个弟兄,去搞点热乎好吃的,大鱼大肉,不要酒水,犒劳犒劳兄弟们。”

“好嘞,吴爷您先歇会。”

钟游檄接着银子笑嘻嘻一欠身,再一挥手,两个乡勇嘻嘻哈哈跟他出门弄吃的去了。

车胜穿上外袍,走近吴有得,低声问道:“大人与你怎么说?”

吴有得哈哈一笑,拍了拍车胜肩膀,“安心啦,大人刚才……走,我与你细细掰扯一下这其中的关窍和道理,是咱们想复杂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再则天塌不下来。”

往东南方向出了镇子,月朗星稀,河风寒面。

驴子支棱着长耳朵,探头探脑,四处黑黝黝的像是哪里都有鬼要害它。

“观主,太晚了,要不咱们明儿白天……再来捉鬼。”被观主用淡淡的眼神一瞥,驴子越说声音越小。

它也想豪气,奈何胆子不允许。

“正因为天晚,才能捉到鬼,大白天的日头烈,鬼躲起来了。你不相信我捉鬼的本事?”

“相是相信,不过……那地方要是有一群鬼怎么办?大头鬼、吊死鬼、饿死鬼、落水鬼,一起扑来,咱们双拳难敌众鬼……被困在山上且不是很麻烦?连个帮手都没有。”

驴子数落着它知道的鬼名称。

说得它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毛骨悚然的感觉。

屁股上似乎有冷风吹了一下,吓得它忙回头看去,什么都没有。

观主捉鬼的本事上次见识过一次,好像、似乎也稀疏平常得紧,弄一个女鬼,半天都还在鬼叫。

它很关心观主的安危,自身安危附带担心一小丢丢嘛。

“别怕,有我在呢,你别自乱方才,来一群鬼就捉它一群,我这次做足了准备,带了好些黄符和法器。”

张闻风安慰几句,又道:“鬼其实更怕活着的生灵,特别是像咱们这样学道的,斩妖除魔诛鬼……抱歉,老是忘了你是妖,除魔诛鬼是咱们修道之辈行走江湖的道义,你要跟着我走江湖,怎能惧怕区区鬼物?”

驴子思索良久,四处张望一下,咬牙道:“行吧。等下,我走你后面。”

那座怪山简直给它极大的恐惧和阴影,它觉得很惭愧,关键时刻看出差距,它的道心不如观主坚定,还欠磨砺。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张闻风没有责备驴子的胆怯和遇事打退堂鼓。

谁都有一个心坎,趟过去了,今后再遇到才不会退缩畏惧。

他必须帮助驴子渡过这道难关。

这次轮到观主絮絮叨叨一路讲大道理摆小道理开导。

驴子“嗯嗯啊啊”听着,神色有些紧张,长耳朵警惕竖起,随着临近西河山,古怪的“呜哇”老鸹子叫声,使得驴子心头发毛。

张闻风轻抚驴子头顶,他用前世语言低声念诵清心诀。

抑扬顿挫的经韵腔调,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一下子,缠绕在驴子身上的不适和阴影驱散不少。

驴子使劲抖了抖背脊上的毛发,感觉轻松了几两,随着观主身后步步蹬山。

张闻风左手出现一支白色蜡烛,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捏着蜡芯子,轻轻一搓,用元炁点燃蜡烛,山坡上阴风阵阵,烛光摇曳,如风雨里一叶起伏扁舟,却坚定地照亮附近三丈范围,不被夜风吹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