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轻
却说完全化作人形将鱼尾巴变作双腿的小泥儿,和黑大汉闾子进不日便飞入大应地盘,落到书州城外,两人出示当初援助大奕朝、大应朝胜利后获得的特殊身份牌,顺利进入防护森严的城池。
到一个地方尽量不破坏那个地方的规矩,是一种从高处往低处的心境修行,观主特别嘱咐过了的。
两人的到来,就像池塘里钻进蛟龙,惊动了城内据守的学宫分院儒修。
书州城学宫分院的书丞,领着两名三阶儒修匆匆前来迎接,在主街热闹地方遇上,书丞拱手施礼:“后学末进朱实夫拜见两位前辈,不知两位前辈今日前来,可有要事需要分院协助?”
能够持有学宫颁发的特殊身份牌的四阶高手,都是当初协助大应朝抵抗海外贼修的有功之修士,据守城门修士传回的信息,来的是大安朝修士,姓名和宗派名称遮掩了,三人持礼甚恭。
闾子进拱手回礼,笑道:“打扰打扰,劳烦你告诉我翰墨街的荣府怎么走?我们找荣书之有点私事聊聊。”
听得两人是前来找荣书之,书丞笑道:“两位前辈这边请,荣书之为了躲清静,搬去了临近巷道的院子暂住,在下正好有暇,为两位前辈引路。”
他没有多问,以为两位前辈是前来考较荣书之学问的,自从荣书之一鸣惊人,前来书州城找荣书之的各色修士络绎不绝,让荣书之烦不胜烦。
其他人可以不见,但是这两位前辈大老远飞来,荣书之不得不见。
七弯八拐来到墨香巷,书丞上前敲开一户斑驳院门,对开门的老头低语几句。
不多时,接到信的荣书之从书房匆匆出门前来迎接,看到熟悉的青裙小姑娘,他下意识低呼出声:“小泥儿!”随即醒起是张观主让他们来的,莫不是杨春出了甚么事吗?
小泥儿和闾子进同时瞪大了眼睛。
眼前这位面貌陌生,能够一口叫破小泥儿的小名,是什么来头?
第623章 野外路遇搭把手
对视两息,荣书之反应过来,眼前的小泥儿眼中满是疑惑和好奇,不认识自己,应该是张观主促狭使坏不知说了什么,他先朝书丞三人拱手道谢,邀请三位学宫分院的儒修进屋。
书丞呵呵笑着客气两句,嘱咐荣书之好生招待贵客,三人拱手走人。
“小泥儿你还是老样子,杨春还好吗?屋里请。”
荣书之笑着伸手做请,右手几指飞舞,比划了一个山岚起伏的特殊手势,瞬即又收起,看着小泥儿,眼眸中尽是劫波过后亲朋在的欣慰笑意。
“呃哇……老天爷呀,你还活……”
小泥儿激动得蹦了起来,双眼像宝石一样绽放璀璨光芒,张开双臂一个飞扑,兴奋地投怀送抱,将修为低弱的微胖少年儒修撞得一个屁股墩坐地上,扎扎实实摔了一跤。
“嘘……调皮!”
荣书之也很高兴,伸出两个指头比划着制止小丫头口无遮拦说出来,他不想弄得人尽皆知,抱着嗷嗷乱叫黏身上放都放不下去的小家伙飘身站起。
闾子进看得目瞪口呆,似乎不用绑了,小泥儿还回不回去都是两说。
“贵客怎么称呼……咦,是你!”
荣书之抱着挂身上不撒手的小泥儿,笑问黑大个,他修为不在,眼光和脑子却不缺,一下子看出眼前气息收敛不露半分的黑大个跟脚。
他以前残魂状态经常见到驴子,对驴子的眼神极为熟悉。
“奇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到底谁啊?”
闾子进跟随着进门,口中嘀咕,脑子里使劲回想,这个神秘的家伙到底是谁?
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少年儒修和小泥儿、水神娘娘相熟,也是五百多年前的人物,怎么可能认识他呢?
看门老汉将门关拢,缩回门房内打盹,用不着他去伺候少爷。
进了厅房,落下禁制后,荣书之好说歹说将小泥儿弄下来,烧水煮茶,随口问着杨春和小泥儿近况,以前的一些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小泥儿恢复原形,裙子下摆露出赤色鱼尾巴,在素雅房间内快乐地游动。
她当年惹得娘娘生气,经常去木娘娘府上和钟山神的庙里躲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钟山神和秋韵娘娘都拿给她,宠溺得无边,连自家娘娘都吃醋,说要把她送给没有子嗣的秋韵娘娘和钟山神做女儿。
前尘往事成云烟,转眼已过五百年。
“啥?杨春要嫁人,哈哈,好事啊,她眼界那么高,瞧上了哪家的英俊郎君?我肯定得去啊,她那脾气,我敢不去她是不是吩咐你将我绑去?”
荣书之见小丫头神色恹恹,问道:“怎么了?说说受了什么委屈?你家姑爷很丑吗?”
“也不算丑,我……娘娘嫁人,我就是不高兴。”
小泥儿瘪着嘴,眼眸中有雾气在打转。
荣书之揉着小丫头的脑袋,温声宽慰,他明白杨春打发小家伙前来的用意了,请他开导郁郁寡欢心底失落不开心的小家伙。
这事情原本由木梨花劝解合适,自从听说杨春与木梨花之间出现隔阂。
那么他来吧,他很心疼小家伙无助的眼神。
闾子进一拍大腿,通过两人的只言片语,他终于猜出眼前少年儒生是何许人也。
“你是观主当年收在瓶子里的山神爷!幸会,幸会!”
“客气,客气!”
花了三日时间,张闻风带着一行将跌宕山脉走了一遍。
让钱璟她们三个见识了能够变色藏匿无形引动山风的山鬼精魅,草木精魅的天敌捉影精魅,念咒伤人于无形的草鬼蛇,千奇百怪的小妖物精魅,让她们大开眼界。
返回途径比翼峰附近,看着远处山岚上翻过来一群追杀争斗的山泽野修,张闻风有种时光倒流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几次经过这地方,似乎都要遇到点事儿。
七八人在围追堵截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汉子。
那汉子浑身伤痕累累,血染灰袍,手中长剑残余只剩半截,形势岌岌可危,看到下方的一行人,魁梧汉子像是发现了救星,沙哑大叫:“张道长,救命!”
“范崇风,他怎么还在野外厮混?”
张闻风微微惊讶,他听出对方的声音,是当初谢护法安排打入野外的谍子,与他在野外照过几次面,听说柳枝河畔那处挖空的晶石矿,是范崇风立下的功劳。
按说有那么大的功绩,十多年过去,不应该还派遣在野外当见不到光的谍子?
“闾欢,赶走那些野修,救人。”
张闻风吩咐道。
混得忒惨了点,这么多年过去还没有渐微境圆满,身上恶孽怨气缠绕,要不是他刚好经过,范崇风这一关过不去,得交代在这里消除劫数。
山獾化作一道黑影,飞掠出数里之外。
听得一阵“砰砰”“咔嚓”“哎哟”乱响,围杀的八人毫无还手之力,连四散奔逃都来不及,全部被山獾撞飞高高抛起在空中,往山岚另外一面掉落,筋断骨折者不在少数,惨叫声不绝于耳。
挨了山獾一撞,几名野修估摸着至少要治疗修养一个多月才能复原。
这还是观主特意吩咐只许“赶人”的缘故,山獾收敛着实力没敢太用劲,要不然哪里会有全尸留下?
戴着面具的范崇风双手杵着断剑的剑柄支撑身体,喘息着运功止歇众多伤口流血,看着那头比熊还高大壮实的山獾,只用数息,便将所有追杀野修撞飞,来去如风,把他从生死边缘解救出来。
他艰难地咽着口水,当年他见过狗子大小还没晋级二阶的山獾。
此一时彼一时,他拼死拼活混得还不如一头山獾,差距远也,不禁悲从中来。
调息好半响,面具汉子归剑入鞘,晃晃悠悠飞向数里外的山脚,见到树荫下等着的张观主,拱手躬身:“野修范崇风,拜谢张道长援手救命之恩,请容后再报!”
张闻风伸手虚扶一把,奇怪道:“你不是在南江州任职巡风使吗,怎么成了野修?”
失去大安朝的修士身份,当一个朝不保夕的野修,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诶,一言难尽,当初谢院正是对我有安排,可惜谢院正卸任之后,我遭遇小人陷害,连曾经在野外做过谍子的身份也被人捅了出去,弄得……遭匪人暗害家破人亡,惨不堪言,我被逼迫得没法子了,只能自刺面貌,毁容逃亡野外,后来还是遭山泽野修报复追杀,我又戴上面具东躲XZ,也没过几年安生日子,要不是张道长搭手,今日就交代在这里了。”
汉子揭开血染面具,脸上暗红疤痕见骨,纵横乱布,看着好生狰狞恐怖吓人。
钱璟低呼一声,不敢再看。
张闻风挥手让三女去一边稍等,他原本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但是一个为了大安出生入死的谍子,混到如今惨样,他恰好遇上,不过问下说不过去。
第624、625章 地利人和,瓮中捉鳖
让汉子将面具戴上,张闻风用法力裹着一瓶普通疗伤丹药,道:“你先疗伤,等会再述话,你怎么得罪的人,谁将你当谍子的绝密信息捅出来,都可以告诉我。”
落魄的汉子双手接过丹瓶,道一声谢,揭开瓶塞闻了闻气味,倒出两颗疗伤丹药吞服。
他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穷困潦倒地步,东躲XZ受伤了也是硬抗自己调息,这瓶救命丹药对他无异于雪中送炭。
稍一调息催化药力疗伤,范崇风不便过多耽误张道长的时间,道:“野外势力混乱,我当年为了任务和活命,没少干拉帮结派与其它山头火拼趁火打劫的事情,哪里知道其它势力有道录分院安插的谍子?
那些年祸害的山泽野修不少,有没有谍子死在我手上,还真不知道。
后来任务完成得漂亮,谢院正允许我返回州城,把我从客卿巡风使升任为正式的观风使,在都统章宝顺手下干活,轻轻松松,不用出任务,有大把时间修炼。
后来谢院正卸任,章宝顺与我翻旧账,指责我害死他安插的两个谍子,总是找我茬,我当时是真心寒,脾气上头冲动之下与他吵了一架,谍子之间互不认识通气,我怎么知道山泽野修里谁是自己人?
唉,后面便无宁日,苦苦熬了半年,被章宝顺抓到我公事上的疏忽,考评上打了一个‘劣’,开革出道录分院,后面就发生了我以前身份泄露出来的恶事,我的家人因此被连累,全部丧生匪徒报复。
章宝顺做得太狠毒了,我逃得一命,满心仇恨,埋伏在道录分院附近巷子,在某个夜晚偷袭外出的章宝顺,差点点没将那小人给刺死,从此便逃亡野外,面临大安修士和以前仇家追杀。”
偌大汉子说到后面已经红了眼睛,他是不吐不快,满腹冤屈无处申诉。
即使今日被张道长抓捕归案,他也要说出来,要不再没有机会了。
张闻风沉默半响,问道:“你当初受了欺压,为何不向何院正、或者两位护法申辩?任由章宝顺一步步紧逼,章宝顺是什么人?”
范崇风苦笑一声:“章宝顺是流连观修士,谢院正提拔起来的自己人。何院正不怎么管事,一心苦修,我曾经越级向殷茂远右护法递交过申辩卷宗,后来被打回到章宝顺手中自查,嘿,我能怎么办?”
张闻风踱步思索,谢沫龄也是流连观修士,提拔同门当都统再正常不过。
他猜测殷茂远那个右护法不想驳了前任谢院正的面子,故将卷宗打回去。
“你曾经有大功于社稷,落得家破人亡下场,受了冤屈,我着人送你去南江州道录分院与章宝顺打官司,你在何院正、云护法、殷护法面前与章宝顺当面对质,给你一个申辩机会,你愿不愿去?”
张闻风盯着面具汉子问道,他当然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以他护国天师的身份,已经不用考虑会得罪谁,驳了谁的面子等不相干小事。
范崇风犹豫一下,迟疑道:“章宝顺在州城势力极大,我怕是见不到何院正的面,便遭了暗算,于我来说,死不足惜,只担心死后还要背上有辱祖宗的骂名。”
张闻风指了指一旁趴着的山獾,章宝顺能有多大势力,还不是仗着谢院正和宗门的势,道:“它送你去面见何院正,公道自在人心,你不用顾虑太多。”
“范某愿去,多谢张道长主持正义!”
范崇风拱手躬身道谢,他豁出去了,定要与章宝顺做一个了断。
他若是知道张道长现今的身份,便不会有丝毫犹豫。
张闻风单独与山獾交代几句,便让山獾护送范崇风回南江州城,山獾认识何广君、云秋禾,早已经学会人话,只是不怎么说话,它信奉埋头苦干、沉默是金。
目送山獾和范崇风往东南去了,张闻风叫来三女继续启程。
何广君正儿八经审起案子来,精明得很,没谁能糊弄过去,而且一身剑气刚正不阿,讲究心正即剑正,不怕得罪了谁。
书州城。
荣书之牵着小泥儿四处游玩,闾子进像个扈卫随从跟在后面,手中抓着一个紫铜色酒葫芦,不时灌一口书州城佳酿老酒,美滋滋。
看到什么新奇玩具小玩意,不管值钱不值钱,只要小泥儿喜欢,荣书之统统买下来,反正不差钱,再多都能装得下,传音说道:
“多住些日子,有你们在啊,我也落得耳根子清静,没谁敢骚扰找我切磋学问了,你不知道,自从上次‘借用’观主的一首词作出名之后,老的少的不老不少的,好多儒生修士,不服气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天找我考较切磋,这谁受得了?”
他天天带着小泥儿两人外出玩耍、喝酒、听戏,书州城学宫分院的书丞朱大人安排了好些人手,帮他拦下许多在街上要找他切磋学问的儒生。
书丞传讯与他说了,一应花销最后都给报账,务必要招待好两位贵客。
小泥儿笑嘻嘻传音:“谁叫你盗用观主的学问?你这叫沽名钓誉,自作自受。”
荣书之用空着的右手给了胳膊往外拐的小家伙一个脑锛儿,弹得小泥儿揉着额头噘嘴,传音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盗’,是正大光明的‘借’,不用还的那种,小孩子家家乱说话,也不知向着点你山神爷,枉我那么疼你。”
小泥儿眼珠一转,煽风点火传音道:“观主也疼我,比我家那个不省心的娘娘更疼我,和山神爷您比,不相上下,我分不出谁更好点。”
荣书之才不上她当,往边上的酒楼走去,道:“这楼里有一道特色菜肴,你们一定得尝尝,那滋味鲜美得很,口齿留香,说起来就流口水。”
小泥儿好奇问道:“什么菜?”
“红烧金鳞鲤鱼。”
荣书之促狭笑道,抓着小家伙要甩开他的手,往里面拽。
闾子进一口酒水差点呛到喉咙,请鲤鱼精吃红烧鲤鱼,亏山神爷想得出来,太损了。
小泥儿掰着门框不肯进门,好久没有与山神爷一起胡闹,久远的回忆,太好玩了,她越发起劲叫嚷:“我不吃鲤鱼,就不吃!不吃!”
看得远处飞来的书丞朱实夫一头瀑布汗,恨不得掉头就走,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他前些天收到祭酒大人的飞剑传讯,已经知道住进墨香巷那处老宅子的两位贵客身份,都是仙灵观的四阶高手,非人族修士,别看那个小丫头粉粉可爱,可是货真价实的四阶鲤鱼精,手底下的实力毫不含糊。
荣书之与仙灵观的张观主交好,也不能这般招待,哪有请鲤鱼精吃红烧鲤鱼的道理?惹得小丫头发了野性子,一口把少年儒生吞吃,找谁说理去?
朱实夫想着正事要紧,叫道:“书之,休得胡闹,还不放手。”
荣书之放开小泥儿,一本正经朝书丞大人行礼,他再世为人,修行路上的点点滴滴,珍惜着用体验的心态对待,不倨傲,不急躁,慢慢行。
朱实夫拱手赔礼,赶紧说正事儿,传音道:“两位前辈,朱某刚刚接到传讯,有两名海外四阶贼修逃过零星岛修士的围追堵截,绕过海州城往南边的定波城方向去了,还请两位前辈伸以援手……”
小泥儿跳了起来,打断叫道:“那还等什么,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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