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轻
张闻风带着一身淡淡尸臭味的傅孤静,走出占地不小的后院,从厨房水缸打了几瓢清水,单独用一个旧木盆盛着,放到厨房外面的石台子上,问道:
“傅道友,所有道录分院的修士,都要学会验尸这种活?”
“查案子嘛,多懂一些总是好事。”
傅孤静将证物包裹轻轻放到干净石板上,接过张闻风伸手从边上皂角树摘的一片皂角,就着清水打湿后,在手中揉碎。
搓出满手的泡泡,仔细清洗双手,探头瞥一眼后院方向,低声解释:
“得让她提前接触这些脏活,等以后与贼人、妖物、邪祟真正厮杀时候,才不会被更恶心的东西影响战斗。做道录分院的执法修士,随时可能遭遇危险,她必须尽快适应,抛掉以往在山上时候的一些观念,必须心细如发,明察秋毫,才能活着完成历练。”
张闻风了然点头,笑道:“她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至少没吐出来。”
第一次接触那么恶心的玩意,云秋禾确实表现不错。
傅孤静洗干净双手,在衣袍下摆擦拭干爽。
看着一直显得很沉静年纪轻轻的张观主,他在分院看过张闻风的卷宗,和仙灵观的一些资料,明知故问道:“张道友你是第一次杀贼人吧?”
他很奇怪对方第一次杀贼人,便做到如此地步,不由得他不疑惑。
如果天生冷血,视人命为蝼蚁,这种人就相当危险。
他必须问清晰,冷血或嗜杀的人,不能交心成为将来外出执行任务的同伴。
“确实是第一次。以前随师兄们外出做过法事,见过的死人比较多。贼子既然为恶,想要我的性命,那么便超度了他们,不让他们为害人间,也算功德一件。”
张闻风简单解释几句,又面相庄严道:“除恶即是扬善,福生无量天尊!”
傅孤静懂了。
这位见得死人多了,加上道心坚定,又秉持除恶即扬善的心境,所以诛杀贼人不会有任何不适,他都有些羡慕了,笑道:
“张道友,你这心性适合在道录分院做一个执法卫,要不考虑一二?咱们道录分院各种修行资源和奖励,比散人可要丰厚多了。”
散人可以协助道录分院做事,也可以不做。
当然大部分情况下,散人不会拒绝道录分院请求帮忙协助的事情。
身处滚滚红尘,哪有那么多的清净世外地?
张闻风笑道:“多谢傅道友美意,仙灵观目前的状况,我放不下,待以后再说吧。”
他话没有说死,主要是情况不熟悉,不能贸然答应,岔开这个话题,道:“我略懂画技,若不耽误时间,我可以画一副女贼画像,能用则用,不能用也没甚干系。”
他前世毕业于渝州美院,自小受老爷子熏陶,喜爱绘画和书法,学的国画专业。
后来毕业因为国画专业不怎么好找工作,便转做了插画师。
他的素描功底扎实,区区一副画像,还不是手到擒来。
“张道友懂画像?那太好了,麻烦张道友露一手丹青绝技,解燃眉之急。那个……我们在边上旁观,可以吗?”
戴着笠帽的云秋禾走出院门,听到了张闻风的毛遂自荐,马上接话道。
对方不是夸夸其谈轻浮之辈,既然能说这话,显然是极有把握。
她趁机提了一个非分要求,想要观摩学习一二。
她两手各提一个暗黄色油布大袋。
这种袋子是道录院特制,折叠起来很小,打开能够装下不少物品,掺杂了冰丝织造,非常结实紧密,不渗水,是执法卫野外执行任务居家旅行的必备物品。
残阳如血,暮色将临。
林子里归巢鸟叫声叽叽喳喳,给古老道观添增几分生气。
傅孤静笑道:“就冲张道友这份古道热肠,傅某下次定要携带酒水,与张道友好生畅快喝一场,请!”
“两位莫要客气,没甚不能看的,咱们去西殿,请!”
张闻风哪听不出傅孤静帮自家师妹说话的意思,他没什么介意的,他的素描技法不是看了就能轻易学去。
“等等,我先净手,实在太脏了,就这样去道观不雅,有污清听。”
云秋禾把油布袋放下,傅师兄洗剩下的脏水,她有些下不去手,净手当然得用干净水嘛?
她触摸了白僵尸,恶心得她恨不得用沙子石头使劲擦蹭掉一层皮。
张闻风笑着倒掉盆内脏水,拿着进厨房,冲洗干净,打了一盆清水出来,待云秋禾用皂角捏碎反复清洗双手,换了两盆水,洗干净之后,三人一同来到西侧殿。
在案桌上铺开一张三尺宣纸,对折后用小刀裁开,再折了裁去一条,大致呈四开尺寸。
张闻风用师父留下的两块玉石镇纸压住上面两边,朝云秋禾讨要那一截画眉黛石。
他在小条宣纸上试了试墨色,黛石像炭精条,稍偏硬挺。
用小刀将黛石圆的那一头削成棱角分明的四方形,随后在两人满头雾水的注视下,三个指头横捏黛石当笔,大开大合在厚实的宣纸上刮画,师父所用不管是宣纸,还是古砚台雕花松烟墨,都是价钱不菲的好东西。
寥寥几笔,便把女贼的长发与脸型勾画出来,接着是五官。
他用笔如刀,每一下都精准无比。
手头可没有橡皮等工具,当然再好的宣纸上也不容许更改擦拭,这不是素描纸,用的也不是软铅笔软炭笔,而是没有太多加工的矿石。
云秋禾看得目露异彩,心驰神移,右手不觉模仿比划。
原来画眉黛石还可以用来画画,只见在张道友手中用得好生灵活容易,她暗自欣喜,觉得今次学到一招奇技,画人也不是很难嘛,只要方法对路。
眼见着女贼形象跃然纸上,仿佛活了过来,容貌居然甚美。
特别是那双不再瞪着吓人的丹凤眼,蒙蒙中透着一丝惊艳。
太好看了!
与以往她见识过的丹青名家画的呆板,而且不像的单薄人像,简直是两回事。
瞧瞧人家,用颗石头便将死人给画得活灵活现。
不管是墨色浓淡变化,还是神态神韵,一搭眼便感觉像极了。
真是厉害!
第19章 按图索骥寻到贼人下落
约刻钟后,张闻风用黛石尖细一端刻画完细节停手。
这张头像速写他也满意。
他与女刺客虽然只交手一招,但是黑暗中离得不远,他凭着灵眼术,看清了女贼蒙面巾露出的一双眼眸,捕捉到了女贼真实的眼睛形状。
傅孤静捧着画像赞不绝口:“张道友神乎其技!太像了!比那些画师强多了,而且画得快,拿着这像,只要见过女贼的人都能一眼认出,佩服,佩服!”
张闻风谦逊几句,把剩下的画眉黛石还给云秋禾。
用木炭做画味道更足,却难以保存,下次他去了城里,买几块黛石备用。
云秋禾恨不得现在就拿黛石画一幅,她克制着强烈想画画的冲动,毕竟当着人家的面偷师还张扬,不太好的,凑过去近看欣赏。
每一笔她都记得清楚,真是太美了。
片刻后,傅孤静写好卷宗,云秋禾自告奋勇要跑一趟腿,把画像、证物、尸体、验尸卷宗等物件送回道录分院,以便伍院主连夜查找线索。
她相信有了手头的证物,原本没有头绪的案子,抽丝剥茧般出现曙光。
深度参与令她兴奋,特别是她学到一招新奇画技,晚上回去正好尝试下。
傅孤静无不同意,他要留守仙灵观,防着贼人晚上狗急跳墙夜袭,交代一番,看着云秋禾双手各提一团,风一样走东面林子下山远去,微微颔首,云师妹懂事了。
张闻风见夜色将临,让二师兄去菜地摘菜帮厨,他淘米煮饭,切了一大块腊肉,在厨房里忙碌,约小半个时辰后,做了一桌三菜,晚上煮了一个呼啦汤。
傅孤静尝着山野吃食,没成想味道出奇好吃。
也不讲客气,吃了一个肚儿溜圆。
饭后与张闻风在外面摸黑溜圈消食,他还在可惜没带酒上山,道家修士不禁饮酒,他是好酒之人,美食当前,没有美酒总感觉差了一点。
“张道友,再考虑一下加入咱们道录分院如何?”
人才难得,道心坚定又擅长画像,还会做饭的稀有人才,傅孤静极力想要挖去道录分院,对今后野外破案子助力极大啊。
他看出眼前这位张道友窝在破旧道观,见识不足,又心存顾忌,谨小慎微怕行差踏错,便仔细地讲了一些道录分院的运作,执法卫的权限职责,以及对今后修行的好处。
他没有太多夸张之词,让对方思索考虑。
张闻风了解一些情况之后,又问了几处细节,盛情难却,答应成为一名客卿执法卫,给自己留一点自由时间,多加持一层官方身份也是好事。
当然成与不成,还得傅孤静回城与伍乾平商议,看傅孤静的态度是不成问题。
闲聊着待二师兄收缀完厨房,三人净手整衣,前去正殿做晚课。
青灯古观,香雾缭绕。
经文吟唱声融入夜色,使人心神安乐宁静。
当晚,张闻风安排客人在一座茅屋住下,二师兄执意要在大殿守夜,便随他去。
夜深人静,山野寂寂,吃饱肚子的黑驴识趣也不叫唤吵人。
张闻风在西殿抄写两本册子,到很晚才回茅屋歇息。
一夜平安无事到天明。
卯时三刻起床,洗涮净面净手,打理整齐利索,与在场坪上缓缓练拳的傅孤静打声招呼,二人拾阶而上,迈步走进正殿,二师兄正俯身用拧干的毛巾擦拭地面,其它活都做完了。
张闻风居中领头,恭谨奉香,然后起韵做早课诵经。
虽只三人,正殿内气氛庄严肃穆,缕缕香雾随吹进的清冷晨风摇曳,形态变化多端,宛如神迹渺渺不可捉摸。
待吃完简单早膳,张闻风与二师兄言说,白天无事,让他先回家一趟,料理不及交代的俗务,待太阳落山时候再返回道观用晚膳,请他继续值守。
听得还能上山,二师兄顿时欢喜,满口答应着与客人行礼后下山去了。
他昨晚在厨房听到观主与客人的点滴谈话,暗自有些猜测,心头生出能够重回道观的希望,观主与满身贵气、身份不俗的客人相谈甚欢,估摸着是要高升,他看着也是与有荣焉。
张闻风把客人请到西侧殿,对坐烹茶闲谈。
与见识渊博之人交流,如沐春风。
也顺便解了他心头一些疑惑,比如他身处闹市而形同格格不入路人,这是一个修士脱凡的初级心路过程,过些日子适应自身的变化,修为稳固便恢复过来。
又请教了一些如何办案子的手法,傅孤静没甚保留,自是知无不言。
巳时二刻刚过,有人飞奔上山,留了三分心神的傅孤静当即发现外面异常动静,他做了个噤声手势,迅速起身,凑到门口倾听,猛地拉开大门,随即神态放松下来。
“傅大人,紧急院务,请您验阅!”
来的是一名灰衣劲装打扮汉子,腰间挎刀,风尘仆仆,显然赶了不少路程。
傅孤静纵跃跳下台阶,接过那人递给他的一只封蜡铜筒,稍一查看蜡印,随即捏破蜡封,取出一张折成细长条的纸笺,展开一眼扫完,稍显诧异,细细又看了一遍。
接了对方递来的回执和黛石条,在上面签字,对劲装汉子道:“辛苦,你且先去,我随后就来!”
汉子拱手转身,纵跃掠向山下,轻功颇为不俗,先前上山是故意弄出的动静。
傅孤静看向跟着出来的张闻风,扬了扬纸条,笑道:“县城内的绸料铺女掌柜,一眼认出画像上的女贼,曾与城内富员外家内眷,一起到铺子选过三尺云锦绸布料子。
通过秘密提审富员外和其内眷,已经确认圈养僵尸为恶的贼人,窝藏在县城西南约七十里的鸡鸣山,那上面有座‘圣芝观’。
你把‘圣芝观’的‘圣芝’二字,听差成了‘盛子’,哈哈,总算事情顺遂,伍院主已经调集人手启程先走一步,前去抓捕邪道贼人,我也该告辞了。”
张闻风忙道:“傅道友,我与你同去抓捕贼子,出一份力如何?”
能这么快找到贼子老巢,他很是意外和欣喜,否则天天防备,做不了什么事。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一同去正好。”
“稍等,很快启程。”
张闻风赶紧给道观正殿、侧殿和后院分别落锁,黑驴中午的草料就不管了,那家伙饿一顿坏不了,最多叫唤一阵,此刻抓贼大事要紧。
他需要知道,贼子用那般阴损手段对付他的缘由。
是单纯的为了谋夺道观,或是知晓打开仙灵观密室的秘密,还是其它?
第20章 谁说正经道士就不能使阴招?
把一串钥匙塞在厨房柴炕用一个旧碗盖住,他此去或会参与厮杀拼斗,轻装上阵为好,抓了墙上挂着的一顶斗笠戴到头上,与傅孤静匆匆飞掠下山。
穿过官道,两人往西南方的小路奔行。
张闻风与师父云游,对希岭县境内有名气的大道观算是熟悉。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鸡鸣山的圣芝观。
上一篇:开局顶流的我怎么会糊
下一篇:黄天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