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明 第55章

作者:素罗汉

……

随着大批采购商人的到来,原本就已经不算冷清的塘庄附近,一夜间变得混乱嘈杂。

大批水手和苦力来往于仓库河湾之间,鲜衣怒马的豪奴陪着管家模样的人在货堆里转悠,泥瓦匠,木匠,石匠们扎堆蹲在一起,面前放着吃饭的家伙标明职业,眼巴巴等着客户过来领人。

沿着门前的小河湾一路往北,塘河里停泊着一溜出租小船,塘庄门前现在时刻都聚集着一些大小商人们在吵吵嚷嚷,每当船队入港,各种倒买倒卖坐地起价的短期生意就开始在人群中泛滥,大概原始的交易所就是这么来的?

没过多久,附近划着小划子的乡民也跑来了——卖荷叶糯米糍的。人堆里钻来钻去的货色也多了起来——贼。穿着官袍的税吏也跑来了——抽分竹木局的。

熊道最近一段时间,就是因为这种突然爆发的火爆局面,从而被捆住了手脚。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塘庄不需要把门口搞成建材家装市场,这个货运站最重要的任务,是在晚上运输某种特殊的“货物”,其他生意都是附带的,再这样下去,过不多久就会有人在附近搭棚子摆摊,就地过夜……这不能忍,主次要分明。

于是熊道开始整顿。

卖糍粑的货物被收购,然后淳朴的汉子被塘庄的恶霸一脚踹进河里:“滚!再来烧船!”

偷东西的小贼被大汉左右挟起走向远方:“二里外有片野荷塘,哥带你去看荷花。”

至于抽分竹木局的,熊道这边则放出了刁行首……这帮人是工部下辖,一帮关司长,大使,内革每天都在盯着世面上的竹木雁过拔毛,和老刁都是老朋友,大家一起吃顿饭,商量个定数出来后,这帮瘟神也就摆平了。

这还算是给面子的,明后期的商人势力其实已经十分强大,尤其是背后有缙绅,或者皇亲国戚撑腰的那种。

此处有一个万历《东官记事》的小故事可供参考:有徽州木商王天俊等人广挟金钱,买木十六万根……逃税三万两千余银……亏国课五六万两,公(工部侍郎)乃呼徽州数十人跪于庭……各商知公不可夺,向东厂倒赃矣。

是的,你没看错,几十个红顶商人大肆逃税,被抓后无法抵赖,竟然一起栽赃东厂……

是不是三观崩塌?历来都是和军统克格勃FBI并列,在电视小说里属于残暴机关总代表的东厂,就这样被商人在工部大堂上栽赃了。

……

不相干的人消失后,熊道接下来开始整顿关系户:今后每一伙匠人,只允许留一个拿着证书的客服在搭好的竹棚下整齐接客,就像后世广场上做活动的联通妹子们一样,其余大小工匠统统赶回杭州城。

至于商人们,塘庄只好专门划分出一间红砖仓库供此辈折腾,里面准备了椅子和茶水,褚茂盛出任沙龙经理。

所有饭菜食水,现在都由塘庄统一提供,外来小贩货郎统统赶走。

最重要的一点是:每天下午四点,塘庄这边就开始闭馆,所有生意停做,外来人口必须搭小船回城,这边留下的,只有穿着号褂的自己人。

“终于像那么回事了……”熊道此刻站在塘庄门口的石台上,看着陆续坐船收工回家的外来户们,满意地点点头。最近一段时间,他几乎什么都没干,每天就泡在这里维持秩序,焦头烂额的规范了十来天,才把场面整理清静。

“还好没耽误事。”熊道继续观察周边,看到值班的人手陆陆续续开始在空荡的市场里巡逻,他转身回了塘庄。

塘庄还是以前那副模样,不同的是后园。当初被穿越者改造过的后园,后来随着穿越众主力和大部分设备的撤走,这里已经对明人属下开放了。

现如今熊道和他的两个小妾兼秘书兼发报员独占一栋小楼,楼顶是几块光伏板和天线,其余几栋普通小楼已经拨给了“护院”们居住。

塘庄和摩云观现在共用同一批看守,这些人里面大部分是屏风寨老人。当初分流的时候,年轻的山贼去了大员岛和船队,中年山贼们则留下来变成护院和丐帮的小头目。

看守们后来和一部分丐帮人士组成了混编护卫队,成员们开始轮流在摩云观里接受穿越众的格斗,夜间巡逻,以及弓弩射击培训;在穿越众大部队走后,这些人就担负起了守卫摩云观和塘庄的重任。

熊道回到后园小楼里,看看表已经是下午5点多钟,他先是让妹子端来晚饭抓紧吃了完,然后在6点整的时候,打开车载电台,开始和摩云观那边的鲁成通话。

不久后,通话完毕,熊道开始将等在外间的几个护卫队大小队长都叫过来一一布置任务。

布置完成后,众打手得令而去,熊老爷这时走进卧房,开始和两个妹子一起脱下衣服……咳,换起装来。直到夕阳西下,孤星渐起,天色开始发暗的时候,楼门才缓缓打开……熊老爷一马当先从楼里走了出来。

此时的熊老爷一改富商形象,只见他身穿仿CQB夜间作战服,头戴奔尼帽,长发从脑后落入兜帽中;熊老爷手持SCAR17战术突击步枪,腰间插着M9手枪,胸前挂着微光夜视仪,后腰别着步话机,一副特警出更的拽模样。

熊老爷身后是两个特警妹子。妹子们脚穿黑色坡跟小皮鞋,下身是黑色紧身水洗布长裤,大腿上别着战术匕首,腰间挂着美国巴力手弩,胸前晃动着的,是红外望远镜和夜视仪,脑后面马尾巴一甩一甩,线条曲折,英姿飒爽。

一王二后小分队杀气腾腾的出门后,熊老爷淫笑着拍了拍一个妹子的屁股,妹子轻叫一声后跑了……一路跑进了墙角的望楼里。

“黄河报告长江,现在视野良好,无异常情况。OVER”

“长江收到,注意观察,注意观察OVER。”熊老爷一边往外走,一边和妹子测试步话机,出后园不远后,另一个妹子也离他而去——两个妹子要在望楼里监视塘庄的西面和北面,那是杭州城方向。

随着熊庄主不停往外走,两旁也不断有人跟上来。

“苦力们都安顿好了?”

“禀庄主,都关好了!”

“再查一遍锁,派人门口守着。”

“喏!”

……

到了这时候,熊某人今天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也就很清楚了:今晚有“货”到。

每一个从摩云观“发货”的夜晚,塘庄这边同样是如临大敌,苦力们会被锁在屋里,其余人手要全部出动,保障“货物”交接顺利进行。

熊道出了塘庄大门后,看到手下已经准备完毕,所有四条船的上的水手也已经准备就绪,于是他径直走向河边的那一排砖混仓库。

见到庄主过来,两个守卫这时拉开了仓库大门。熊道穿过仓库里堆叠着的米袋,打开角落里的一道暗门,然后从一道很窄的石阶上爬上了仓库屋顶。

屋顶在建房的时候是自己人建的,正中是一处凹陷的机枪巢,头顶有木板遮蔽。这是一处重要的制高点,包括塘庄和河湾码头在内的所有地段,屋顶都能直接观察。

熊道爬上屋顶后,先是用夜视仪观察了一圈周围动静,确定周围没有异常状况后,他开始从容不迫架好突击步枪,然后拿出步话机,开始和转动频道,和对方一一联络起来。

步话机现在最重要的有四个频道:塘庄望楼上两个妹子,摩云观里的鲁成,还有就是即将到来的摩云观运输船队的首领:胡闲同志。

第169章 转运

胡闲,字透顶,浓眉大眼,肩宽背厚,额角上有个指肚大的痦子。此人是当初第一个拥立周通的丐帮小头目,事后在摩云观一直负责看管流民。

胡闲同志在摩云观期间,为了保住自己新贵的身份,用心管教流民,卖力拍马上司,对穿越势力忠心不二,不知不觉间,这货已经混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船队押班。

从摩云观出发的四艘中型船,是在晚上9点开始“装货”的。这个时代没有路灯,只有鬼火,出城三里就已经是漆黑一片,人踪全无,全靠头顶的星光照明。

剃着光头,一身短褂的流民们,在黑夜中排着队被押送上船。到处都是拿着弩弓,胸前挂着夜视仪的寺院看守,不论流民们是否愿意,奔向光明的航程这一刻已经开始启动,且不可逆。

等摩云观的船队装完人,然后顺流来到塘庄门前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0点多了。以穿越众最早购买的狗眼号为首,四艘大海船这时早已沿河一字排开,船甲板上整齐地亮起了蓄电池大灯,后来者在灯光和步话机指引下,缓缓停靠在大船边,两两并组。

宽大的坡板从大船上放下,这是特制的阶梯型跳板,便于攀爬。下一刻,舱门打开,里面的人从漆黑的船舱里一个接一个被放了出来。乍一出来,这帮货便被头顶大灯照得头晕眼花,然而这是故意的:以往总有一些“聪明人”出舱后就打算跳水跑路,这些人不是被弩弓射死,就是被抓回来暴打一顿,所以现在改良后的转运流程,根本就不给这帮人机会。

昏头昏脑,睁不开眼的假和尚蒲一出舱,就被人一把搡到跳板上,耳旁传来的喝令声,使得在摩云观训练了一段时间的他们,下意识就开始往上爬,接下来头顶的挠钩也到了,从肩后顺势一拉,人就上了大船。

经过多次改进后的“货物”转运流程,短小精悍,简单快捷,简约而不简单。水手们此刻配合默契,流程熟练,一个个从舱底爬上来的流民,用不了1分钟时间,就又回到了漆黑的船舱中。

整个转运过程中,处于最佳观察位置的熊道,大部分时间都在用红外望远镜观察着远方漆黑一片的旷野。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外来者身上,比如一些跑来塘庄偷东西的蟊贼,船队那边有穿越众担任的司令和胡闲负责,不需要他过多操心。

总数为600的流民全部换船后,已经过去了1个半小时。这时候四艘中型船开始在灯光指引下进入河湾,然后缓缓掉头返回摩云观。

所有人这时都略略送了口气,纷纷调整状态,等待着第二批“货物”的到来。

通常情况下,在沙船队出航大员前的那个夜晚,摩云观总是会送来数量不等的流民,有时一波,有时两波:这个要取决于沙船上其余杂货的数量。

而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7月份就要来临的潮灾,会在杭嘉湖周边制造大批饥民,所以目前杭州站要加大流民运输量。

包括滞留在摩云观内的流民,还有“存储”在周通手里的那些破庙青壮,掏粪工,这些人统统都在名单上,杭州站要在7月来临之前,尽可能腾空所有的“安置岗位”,用来接纳新人。

当然,这样一来,就要多少冒点险了。

等船队从摩云观再次抵达塘庄,已经是深夜3点,这个时间要比往常迟不少——船甲板上这次也冒险坐满了“货物”,这些人10个一组,是被人用麻绳捆到此地的。

这次就麻烦许多,被捆绑的人跌跌撞撞爬到沙船上之后,多了一道解开麻绳的程序,这不但耽误时间,还增加了嘈杂和混乱——一个“聪明人”终于找到缝隙,从船帮鱼跃跳下了塘河。

……永远有这种想象力丰富的人,大概认为穿越众花银子辛苦养肥他们,是用来做人肉包子,今天就是上笼屉的日子,所以他们总要找机会要跳河。然而这些在拿着红外弓弩,早有准备的守卫面前,什么都不是——跳河者还没有落水,就在空中被两支碳纤维弩箭射穿,一声未哼的死在了河底。

杀鸡儆猴的把戏永远是有效的,虽然这并非持刀者所愿。接下来转运人员的速度骤然加快,最终在天边浮现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最后一个流民被送下了船舱。

“呼……”忙碌一夜的人们,这下终于可以松口气。

昨晚的行动,是穿越船队有史以来转运人数最多的一次,总数高达1400的流民被塞进了船舱,沙船里现在除了少部分稻米外,只有人,其他杂货一概未装。

“辛苦了,老熊,房顶喝了一夜风。”沙船队司令兼狗眼号船长王博这时站在船头,笑呵呵地对赶来送别的熊道同志说到。

“我回去躺倒就睡,你们还要轮班开船,这才辛苦!”熊道笑着点点头,和王博紧紧一握手:“路上小心,一路保重!”

“保重!”

革命战友就这样挥手做别了。几小时后,等那些从杭州城出来的人们来到塘庄建材市场,会发现停在河湾里的四艘大沙船已经悄然消失。

……

熊老爷送走船队后,心中大石终于落地,打着哈欠就回屋补觉,嗯,吹一夜冷风真的很辛苦。等老爷起床,已经是午饭时间,龙凤特攻队已然变回明商模板……蝙蝠侠时刻结束。

用过午饭后,熊道坐在书房一边喝茶,一边把这段时间的工作回顾了一遍:情况总体还是不错的,市场终于规范下来,大数量转移人口昨晚也实验成功,是时候把前段时间暂停的工作捡起来了……

熊道想到这里,起身从书柜上拿下厚厚一叠信件和名帖,开始仔细翻看起来。

之前熊道曾出面和海商林家兄弟签过合约,这之后林氏往大员运输铁料的结果很不错,双方都很满意。原本熊道是要再接再厉的,谁曾想这之后事情一件接一件,搞得他不得不将计划暂停,现如今有了时间,他便打算把功课续接起来。

当天下午,一个下人就从塘庄出发,分别到杭州城里的几户人家投帖,两天后的清晨,熊老爷带着几个随从,从塘庄出发,进城去也。

熊道一行人从清泰门下船,然后就地雇了一顶四抬轿,一路直奔漳州会馆。

漳州会馆就在淳佑桥口的街面上,距离清泰门不远,熊老爷一行人没用多久便到了会馆门口,随从进去通报后不久,会馆里便迎出两位身穿红色漳纱的商人来。

双方先是客气两句,之后熊老爷便命随从提着四色水礼,大伙一同进了会馆。漳州会馆占地面积不小,里面花厅酒座客房会堂这些功能性建筑配置很齐,熊老爷一行人进去后便开了间包厢,三人坐定看茶。

这两位商人都姓谢,古铜脸膛,四十余岁的这位叫谢福清,另一位三十来岁,黑脸硬眉的叫谢出水。

谢氏是漳州海商,财雄势大,船帮亦匪亦商,生意规模比之前跑去大员的林家兄弟可大了许多。谢家坐镇漳州的家主名叫谢福北,而今天在商馆的这两位,年纪大点的谢福清算是谢家在江南分公司的经理,和家主同辈,而旁边黑脸膛的这位谢出水,则是谢家家主的“义子”。

“义子”就是“养子”。

明清时期的福建海商有认义子的习俗,海商买贫家男孩为契子,养大后派去出海,这种情况很多。

……

“不才日前方知,原来占了大员岛的,竟是熊老爷大帮,在下有眼无珠,今日见到英雄好汉,失敬失敬!”双方蒲一坐定,谢福清便满脸堆笑地拱起手对熊老爷说到。

“看来消息终于传到杭州了。”熊道这边倒是没有惊讶:“哪里哪里,弟兄们也是钻了‘和兰人’守备不严的空子,偷袭得手,当不得好汉一说。”

如此一寒暄,包间内的气氛马上就有点不同:现在彼此的身份已经挑明,双方都是海商(海盗)团伙安排在杭州的代理人。

明白了彼此身份,那么客套话就可以省略了:“不知兄台今日来,是何目的?”谢福清这时正色问到。

熊道见谈到正题,于是点头说道:“现如今大员岛人气不旺,兄弟打听到谢家有船近日便要归航,不知贵船可愿顺路去大员一游?呵呵,耽搁几日功夫,再带些大员岛上的域外奇货回漳州,想必贵主也是乐意的。”

“哈哈,兄台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谢福清听到这里仰头一笑:“不瞒熊老爷,谢家这一船货,是要赶着北风尾去吕宋的,契由在去岁就已定好,实在不好再跑一趟大员。”

“哦……原来如此,那确是兄弟唐突了,赎罪赎罪。”熊道听到这里,心知不好强求:现在已经是北风季末,谢家的船要是赶着去马尼拉的话,那么时间的确已经很紧张,中途如果拐去大员,很可能遇到逆风耽误航程。

想通这一点后,熊道也只能说一句:“如此还请转告贵家主,日后大员欢迎谢家船往来贸易。”说完这句后,他就打算再客气两句后走人。

然而坐在一旁的谢出水,此时却讲出一句令熊道挑眉的话语:“若是生丝之类就算了,谢家近年来多与一官大帮交易,怕是没有多的货再去大员贸易。”

第170章 敌我矛盾

“若是生丝之类就算了,谢家近年来多与一官大帮交易,怕是没有多的货再去大员贸易。”

……

谢出水说出这句话后,熊道的眉毛禁不住往上一挑,下一刻他马上堆起满脸笑容:“不妨事不妨事,眼下大员岛贫瘠,便是一把麻绳,一捆瓷碗能运去,也是好的,不挑拣,不挑拣,哈哈。”说到这里,熊老爷抬头大声尬笑起来。

而谢福清此时也附和着一同尬笑两声,顺便严厉地扫了族侄一眼。接下来双方再客套几句,熊老爷便起身告辞,谢氏急忙起身相送。一伙人其乐融融的来到会馆门前,熊老爷道别了老练的谢福清和莫名对自己有点敌意的谢出水,回身上轿。

……

“出水,你来杭州时日不长,地盘还没摸清,岂能当着此人的面说那种胡话?!”送走客人之后,刚回到包间,谢福清阴沉着脸,瞪着谢出水问到。

谢出水听族叔问罪,黑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四叔,有些消息您老还不晓得,这伙人在大员岛上给日人趸卖生丝,不合犯了郑一官的忌,怕是时日无多,四叔无需在意。”

谢福清眨巴着眼睛回味一番后,先是扶着椅背坐定,然后他盯着谢出水的眼睛,缓缓问道:“郑一官为何不早早剿平此辈?”

“四叔您知道的,郑氏近日正以铜山为营,和官军往还,腾不出手。”

“嗯,那早先郑氏有暇时,为何不去大员抄红毛人老窝?”

“哦……这个,大约是……红毛人铳炮犀利……”

“红毛人怎生去的大员岛,别个不知,你当年是带着两艘船去过澎湖助拳的,你怎能不知?”

谢福清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皱起眉头继续说道:“官军和郑氏当日多少人船?红毛才多少人船?郑氏但凡有一丝办法,能礼送红毛去大员?”

“你大约是听了谁家的迷魂汤儿,真个以为那熊道一伙人是偷袭大员得手?红毛人尸横遍野,城墙炸裂,这怎生能是偷袭?”谢福清说到这里,一脸无奈:“那伙人是大虫!……郑氏再清楚不过,一官果真有那个能耐,早就平了大员,还用待在铜山喝风?!”

谢福清此时越说越气,越说越怕。他以一个四十年老海商的经验,方才敏锐地觉察出一丝风险,这会再这么一分析,谢福清算是彻底搞清楚一件事:自家这莽撞族侄,把那大员岛上的人看成土鸡瓦狗,方才一句话就替谢家站了队……

鼻尖似乎有一股莫名的焦糊味儿飘过,谢福清这时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些消息我不晓得?混账!那塘庄二掌柜是杭州丐帮大龙头的结义兄弟,手下八千弟兄,这等消息你又晓得几个?”。

回头看着张大嘴的族侄,谢福清再不啰嗦,直接问道:“船货都齐备没有?”

“齐备了。”谢出水点点头。

“我这就给家主写信,你拿到信就去乍浦,后日和老十三的船一起回漳州。”

“老十三?”谢出水惊讶道:“老十三的船尚未备齐货?”

谢福清已经不想和这个脑残族侄再说什么了,他这时扯过一旁案几上的笔墨,就地开始写起信来。写完后,信封拿火漆封好,然后谢福清把信交给族侄:“老迈也好,昏聩也罢,江南的事眼下还是我说了算。你这就走,最迟后日,就要和老十三双船同归,缘由都在信中,家主看完自有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