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罗汉
很快,阿济格本人的明令,以及后方皇太极的圣旨一同送到了东线扬古利的军帐:短期内拿不下春雷堡,提头来见。
和扬古利这种不需要负责整体战略的方面将领不同。具有战略眼光的皇太极和阿济格,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春雷堡的险恶之处:这一处位于唐山和燕山走廊入口中间的要隘,死死卡住了东线清军南下的咽喉。
做为唯一能起到阻滞作用的要隘,清军如果拿不下这里,那么一旦南边天津方向有大军冲过来,光秃秃的华北平原无险可守,走廊东边的清军会被一波赶回三屯营。
更可怕的是,到那时,西线清军主力将来不及撤退,彻底被人堵死在燕山走廊。
扬古利可以赌曹氏主力还在阿拉斯加国,哪怕到冬天也赶不回大明。可皇太极和阿济格不能这样赌。他们肩膀上扛的是国运,赌不起。
随同阿济格命令一同到来的,是从西线劫掠来的明国百姓。
而随同崇德皇帝皇太极圣旨一同到来的,是皇帝同母弟,豫亲王多铎,以及盛京最后挤出来的两千骑兵……圣旨明文写就:扬古利若作战不利,多铎可随时砍其头,接管东线兵马。
两位战略级首领的意图极度统一:哪怕春雷堡是超级鸡肋,哪怕华东平原上一个明人都没有,哪怕要填上无数旗丁性命,扬古利也必须最快时间内拿下春雷堡。
从这一天起,没了退路,双眼已经血红的扬古利,再也不顾忌任何伤亡,再也不顾忌旗丁性命,开始了日夜不停的强攻战术。
春雷营严阵以待。
经由热兵器时代军事思想武装起来的,军备充足的春雷营战士,面对城墙下嚎叫的野蛮人,斗志昂扬,战意十足。
攻防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高潮。大批的明人炮灰首先被驱赶着前来填壕。这一路上,炮灰们首先遭遇的,是反步兵地雷,然后是炮弹和步枪子弹。
这种规模的攻防战,容不得半点留手。不论前来攻城的是什么人,不论扛着土袋还是推着小车的来敌,城头炮火都是一刻不停。
事实证明,华北平原的坚壁清野战略是相当有效的。无法在本地得到补充,从京城方向运来的明人炮灰,扬古利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消耗殆尽。
接下来,就是旗丁自己的血肉来填磨盘了。
百人、五百人、千人、两千人……各种规模的填壕战术,被扬古利轮流使用。
然而,那两个桃叶般的突出部,其上的炮台阵列,以不可思议的射速,仿佛永远不用冷却的炮管,每次都令旗丁付出了成吨的血肉做为代价。
再加上从侧后方城墙上射来的枪弹,导致攻城方士气每次都瞬间崩溃……密集的攻城队形每每被炮弹射穿,一炮就是一个血胡同。
到了后来,旗丁终于总结出了最有效的填壕方式:每天前几次冲锋,人和土袋一起。后几次,空手冲就行了,然后在半路上扛起尸体或者土袋,抓起一切能填壕的固体,前冲,直到自己倒下为止。
十天后,面对邪气滔天的怪堡,面对变态的伤亡交换比,面对刚刚填平的壕沟,额驸扬古利几欲疯狂。
他尝试过多点进攻。但守方在另外两片突出部上,依旧布置了足额的火炮。简单试验了一天,晚上一算伤亡比例,扬古利大骇:以他手上的兵力,多点进攻再持续十天,他就可以单人回府了。
扬古利还尝试了夜间进攻。
然后,夜间行动的人马,第一时间遭到了精准打击。城头上的守军仿佛有神佛指引,城下好容易凑出一拨夜间行动的精锐,这边炮火就穿过了夜空,砸在了集结点。
扬古利心胆欲丧。
不过呢,生活就像杀猪,死啊死的就习惯了。
半个月后,面对只填了一半的城墙,面对伤亡已经远超过一万这个可怕数字的额驸,终于躺平了。
十七世纪的将领,基因被迫突变,终于有了凡尔登式的觉悟:每天限定攻八轮,别给老子报伤亡数字。其余事情他不管了,爱咋咋地,砍了老子的头也认。
可惜,自始至终,额驸的脑袋都牢牢留在了脖颈上……原本还跃跃欲试,准备抢班夺权的多铎,到这个时候,早就被奇幻般的伤亡交换比吓尿了……换成他自己来,也得不到更好的结果。
扬额驸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执念:他就想登上那处高高的堡顶,转一圈,看一看风光,然后和那个从未听说过的参将李促膝交谈一番,然后将此人千刀万剐,然后煮了这个人的心肝下酒。
终于,一个月后,额驸的梦想就在眼前了:超过两万人的尸体、小车、木板、以及交叠覆盖上去的泥土,终于将底层城墙填出了一个大型缓坡。
有了这道缓坡,两旁突出部的炮台阵地就不安全了。于是,突出部的炮兵按照预案及时撤离,并顺手炸断了突出部与其余区域连接的城墙。
这样一来,在二层炮火的威胁下,守军放弃掉的突出部对于清兵是没有作用的。但这个局面已经是攻城方的巨大胜利了,现在除非攻打到二层城墙下方,否则进攻方不会受到侧后方的炮击。
而二层城墙的突出部,由于内部空间不够的原因,能安放的炮兵阵地有限。包括壕沟等设施也是缩水版的,所以自此刻起,攻城方终于看到了曙光。
这一天,是九月二十三日。
翌日,二十四日一早,奋起余勇的旗丁,按照计划,冲上缓坡,越过一层城防,对二层壕沟和城墙工事发起了浪潮般的进攻。
截止上午十点,旗丁发动了两轮进攻,成效显著,已经将二层城墙前方的壕沟填平。
这一刻,登上将楼顶端的李参将,用望远镜看到了城外正在集结的冲击波。稍稍抬起镜头,李继春望见了正黄旗大旗下穿着全套甲胄的身影……额驸,见面了。
看到这里,李继春放下望远镜,伸出了手臂。一旁自己的亲外甥晋生,急忙将参将大人惯用的银枪递入手中:“给老子着甲。”
不一时,准备完毕的李将主,从将楼来到了二层城门后,与他的重甲步兵营汇合了。身穿冲压甲胄的小伙子们,原本正坐在墙根休息,见将主亲来,纷纷列队敬礼:“大人!”
“好好好,看着精神就健旺!好!”
李参军挨个敲了敲年轻人的胸甲,并没有讲什么豪言壮语。经年累月的科学化训练,充足的补给,先进的参谋制度,已经将他和手下部队融成了一体。
现在,他本人站在这里,无需说话,就是最强动员模式。
检阅完总数为五百人的重步兵营,李继春来到了队尾的特殊部队面前。这支部队人数很少,总数只有五十人。他们的装备也很简陋,除了皮甲和短刀外,最主要的,居然拿是身前身后的帆布袋。
这是一支实验性部队,番号是总参直属第三掷弹兵连。
而永平李继春部,则是本位面第一个成规模在实战中运用手榴弹的部队。
就在李继春检阅部队的当口,头顶和两侧城墙上,已经陆续响起了枪炮声。不久后,震天的喊杀声业已传到了墙外。
无声无息的,春雷营将主李继春拉下了头盔上的面甲,第一个站在了城门后的中线位置。
其余五百名战士,依次鱼贯列队,排出了一个五人宽,十列的重步兵长枪方阵。
一片甲胄刮擦声中,李参举起银枪画了三个圈。随即,将楼顶端响起了一声苍凉的军号。
紧接着,城墙上方的钢丝滑轮急滚,二道城墙的吊桥,哐当一声砸了下来。
下一刻,城门开了。
将将跨过壕沟冲到门前的旗丁,被瞬间捅出的长枪,扎了个透心凉。
清军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听到号角的第一时间,原本懒洋洋骑在马上观战的额驸扬古利,顿时一个激灵,瞬间在马背上站直身体,视线跨越斜坡,仔细观望起前方。
这是扬古利一个月来,第一次听到守方的特殊军号。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看到了砸下的吊桥,以及从城门中涌出的亮银色甲士。
“摆牙喇,无论白红,列阵上前!”
皇太极时代,满人每牛录抽一百甲,其中十人人为白摆牙喇,即白甲兵,四人人为红摆牙喇。
这种精锐重甲武士数量极其稀少,正黄、镶黄两旗,拢共只有二百余白甲兵。
这一次扬古利手下,聚集了阿济格留给他的所有正黄旗白甲一百人,还有事后陆续调集的三百余各旗红甲。这四百人,就是在场的核心打击力量。
现在,见敌出洞,扬古利第一时间将本钱都押了上去。
冥冥中,他有个预感:今天就是分胜负的一天。再不决生死,这些白甲就用不上了。
扬古利调兵遣将这当口,冲进堡的旗丁正在被枪阵屠杀。由于多日来的惯性,所以这些被当成炮灰的旗丁,身上连件武器都没有。遇到刺猬般的枪阵,跑得慢一点的全部被捅成了肉串。
这时,由于害怕误伤,城头上方的枪炮声也停歇了下来。内堡间短短几十米路,只余下了噗嗤的枪刃入肉声,以及旗丁临死前的惨叫。
重步兵的速度是极慢的。就在枪阵堪堪来到两层城墙中间时,面前已然没了人影。抬头望去,最后一个旗丁的背影,刚刚消失在了坡后。
举起银枪垂直顿了三下。随着李继春的命令,枪阵戛然而止。全体士兵随即整队,调整好阵型后,这才重新往斜坡顶端开始移动。
没有让李继春久等。就在他踏上坡顶那一刻,制高点上传来了代表着极度危险的军号声。而当枪阵将将登踏上坡顶,几十米开外,拿着各种冷兵器的白甲兵阵,也冲了过来。
几百名满族最精锐的武士,全身着甲,嘶吼着向坡顶冲了过来。这一轮白甲兵虽然放弃了地利,但也成功利用枪阵隔开了制高点的炮弹。
不料,一声尖利的哨子声响过后,白甲兵阵头顶,出现了一片黑乎乎的……石头?
少顷,轰隆隆的爆炸声在阵中响起。木柄手榴弹弹片横飞,不少白甲当场就被炸死。
第一轮投弹过后,白甲兵距离枪阵还有三十米。这个距离,就是个娘们也能把手榴弹扔到他们头上。于是,短短三十米冲锋距离,白甲兵又挨了两轮手榴弹雨洗礼,人数顿时锐减一半以上。
下一刻,轰得一声,七零八落的白甲精锐,和刺猬般的枪阵撞在了一起。
第一个冲阵的白甲,是正黄旗中有名的勇士音图。可惜,临近长矛阵前时,他刚刚被手榴弹气浪震伤的内腑,突然间抽搐,导致他动作凝固了一丝。
就这一瞬间,一条银色的枪尖,毒蛇般插进了他咽喉间的甲领,避实就虚,一枪入喉,结果了音图的性命。
其余战士就没有李将主那么好的枪术了,所以他们放了不少白甲进来。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下能成为白甲兵的,都是技艺千锤百炼的勇士。
这些冲至阵前的白甲,丝毫不惧密集的枪尖,纷纷显露出灵活的技巧,想方设法冲进阵中。
在破阵这方面,白甲兵是有心里优势的。想当初,大明多次摆出过人数十倍于勇士的枪阵,但都被勇士们突入阵中,大肆砍杀,无一例外,阵型全数崩散。
今天,哪怕遭遇了闻所闻未的“掌心雷”,令白甲兵损失惨重人人带伤。但剩余的勇士们相信,就眼下这一百多人,完全能将区区五百人的明军杀个通透。
瞬息之间,突入阵中的白甲兵,开始对近前的枪兵甲士大肆砍杀起来。然而,被他们近身的枪兵,不但没有惊惧四散扰乱自家阵型,反而目视前方,就当身旁的白甲不存在一样。时刻保持了枪阵的紧密阵型。
至于砍下去的刀剑……无论落在对方身体的哪个部位,结局不是被弹开就是滑开。
下一刻,用掉了仅有机会的白甲兵,被四面八方捅来的枪尖扎成了刺猬。
被扎透胸膛后挑在半空的白甲,大口吐血之际,终于领悟了一个道理:“这……这伙人不是明军!”
多么痛的领悟啊。
最激烈的交锋只持续了几分钟时间,刀枪不入的重步兵枪阵,就扎得残存白甲死伤惨重,不住后退。
“吼呦……嗨!一,二,一,二!”
杀得兴起的年轻人,不自觉间吼起了平时训练时的号子。这一刻,肾上腺素激增的年轻士兵,完全感受不到疲倦,只是一个劲将手中的枪刃捅向对面惊惧的鞑子。
败了,败了。
半柱香功夫后,除了二十余个得闻鸣金的白甲逃得性命之外,其余总数达到四百的后金东线核心力量,全灭在了春雷堡下。
这一刻,血染衣甲的李将主,和簇拥在他身旁的年轻人们一起,兴奋地敲起了枪杆,冲着对面的敌人发出了胜利的吼叫。同一时刻,整个春雷堡中,响起了密密麻麻的敲击饭盒声、唿哨声和叫骂声。
几千名守军充满挑衅意味的鼓噪声,令附额扬古利失魂落魄,当即下令撤兵。
同一时刻,还在大口喘着气的李继春,当即下令:“快,给天,……天津发报……敌,敌势已颓!”
……
十分钟后,春雷营军事主官的密电,摆在了天津飞虎营营官办公室的桌面上。
然而桌后坐着的,并不是营官张中琪,而是咖位更高的北方大都督韩小波:“看看,看看,这叫什么,这叫心有灵犀啊!”
乐呵呵的韩小波,此刻在他面前放着的,不光有李继春的电报,还有另一份来自长安的密电:今日晨,李自成部四面围攻长安。至九时许,先后有长乐、永宁、安定三门遭炸药包爆破。另,文昌门遭边军溃军开门,李自成部得以四路入城,巡抚孙传庭、陕西总兵贺人龙皆被俘。
“怎么样,西边老李到位了,北边扬额驸看样子也搞不下去了,咱们动不动?”
“我早说过,不要赚最后一个铜板,容易搞崩。”听到韩小波的询问,一旁正拿着手机玩植物大战僵尸的远征军副参谋长王晓辉,终于算是抬起了头:“你现在弦都崩到这么紧了,主力再不动,窝着有什么意义?”
“嗯……”
听完王晓辉的意见,韩小波点点头,又把脑袋转过去:“老张的意思呢?”
办公室原主,飞虎营营官,北伐军副司令张中琪同志,此刻正躺在沙发上假寐呢。闻言,他只是摆摆手,在沙发上蛄蛹了一下:“我没意见。你们别让鞑子跑了就行。”
嘴上没意见,但实际上已经暗示了自己的意见。
听完这二位的,韩小波想了想,然后按铃,叫了通信参谋,命他发电报去了登州。
一番电报往还,和那边的参谋长卫远统一意见后,韩小波起身,对着墙上的大比例全国地图,最后推演一番。
好久后,韩小波转身,对通信参谋下令:“发报给行在、内阁、各军兵种总部、以及登州、情报总局:我已决意遣主力北上,即刻行动。”
随着韩小波话音,十分钟后,位于渤海湾另一侧的登州府,像开锅般沸腾了起来。遍布府城内外的各处军营,纷纷响起了集结号声。
已然停靠在码头的各色船只,也依照预案,纷纷开始启动锅炉,加压烧水。
这个时代战力最强横的一支军队,终于要踏上北伐的战场了。
第725章 接力
黄阳落海,浪涌潮生。黄昏的渤海湾,沉寂在懒洋洋的气氛中,即将进入沉睡。
靠着一根破烂的廊柱,胡子拉碴,一身短打的蒋虎,同样懒洋洋半躺着,嘴里叼着根稻草。
蒋虎是天津本地人,早年间做过游侠儿,也跟过马帮。等到崇祯爷上位后,年景愈发不好,蒋虎违反大明律的买卖也没少做。
后来,突然有一天,来自南方的船队塞满了港口,新奇的南货堆满了货栈。
时至今日,天津卫早已变成了北中国最大的货运集散地。阖城老少无一里外,都主动或被动地变成了曹大帅的员工。
这座城市,几年前就姓曹了。
蒋虎也没有逃脱这个规律。城里面既然好找活了,他也没必要去外间过苦日子。一来二去,凭着本地老户的优势,蒋虎在梅老爷的金利来商行聘了保安。这几年下来,人界中年的蒋虎,算是过上安稳日子。
今天他是被派出来“望风”的。
话说,自从鞑虏再一次入关后,天津就是一日三惊。现如今,通往西边和北边的商路已经全部断停。
随着时间推移,气氛越来越紧张。每天都有最新战报传从港务局的官方快报上传出来:入关十余日,鞑虏已陷京城周边十余城,掳得生民十余万,财货无数。
穿鞋的最见不得光脚的闹事。现如今天津城里的富豪和中产人数呈指数型上涨,遍地财货,富可敌国,不正是鞑子最喜欢抢一把的肥羊之城吗?
上一篇:我只想安静的做个苟道中人
下一篇:开局顶流的我怎么会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