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罗汉
在琼州出发之前,符有地的级别,是最低的干部衔:三级警司。后来按照“去危险地区执行任务”的惯例,那边临时给符有地升了一级,就是二级警司。
结果符管教在立锥堡圆满完成任务后,被调到广州,同时又官升一级,变成了一级警司。
今天,劳副所长就在新同事们的掌声中,给符管教换上了新肩章。
接下来,满脸通红的符管教,用普通话结结巴巴说了几句场面话,一不小心还带出了临高土腔,引来了同事们善意的哄笑。
这个被穿越者改变的时空,正处于原有秩序被打破,社会急剧转型的大时代。千古未有的变革,导致新社会出现了无数的上升空间。
这几年间,类似于符有地这样连连升级的官场事迹,不说常见,但一点也不稀罕。就和后世当营长的红小鬼一样,上升空间太多,稍微拔尖一点就能吃到系统红利。
办完了欢迎仪式,劳所长领着符管教来到新分配的办公桌。然后,当着新同事们的面,劳所长掏出一张介绍信,递给符有地。
“这是……?”
“第二届劳教系统队伍建设工作暨表彰大会。”
“别说咱们不照顾新兄弟……也是你运气好,一来就赶上了。”劳所长满面笑容:“部里组织的大会,二看拢共两个名额,算你一个。”
符管教这一刻灵魂都升华了:还是大城市好啊,一天工都没上,先吃请半个月!
三天后,符管教全身上下打扮得精精神神,坐着一辆公款报销的四轮马车,来到了传说中的白鹅潭大酒店门前。
和初建时相比,白鹅潭大酒店的门脸又一次装修了。华贵的大理石广场、喷泉、草坪、缓坡型的门厅,无不昭示着新社会的华贵与富丽。
下车,仰起头,符有地轻松在一排热气球吊起的红色挂绸中,找到了相关条幅:热烈欢迎前来参加劳教系统大会的各方来宾&白鹅潭大酒店预祝大会圆满成功!
入内,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出示介绍信和工作证,然后登记,签名,领房牌。办完一系列手续,符有地还专门查了一下登记簿,果不其然,老朋友也在。
急匆匆在裙楼找到自己房间,符有地很快在同一楼层寻到了来参会的老所长。
来自琼州二看的老所长,见到符有地后也十分高兴,和符有地互相拍着脊背,互诉了一番离别之情谊。临了,身为半个主人,符管教本年度头一次掏腰包,请老所长在西餐厅开了顿洋荤。
一顿水牛排洋荤开下来,堪称打工仔噩梦。事后埋完单,看到一杯白开水都被算了钱,穷怕了的符管教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酒店大礼堂,来自全国各地的劳教系统代表,汇聚一堂,整整齐齐坐在贴有自己名字的座位上,等候着大佬上台。
没过多久,侧门打开,一行高督……其中包含三个穿着白衬衣的大佬上了主席台。
讲真,这是符有地第一次见到活的白衬衫。
和后世完善的公务员系统不一样。眼下的局面,根本没有多少够资格的土著来担任高级别行政职务。警务系统的白衬衫,只能由穿越者身居多职来解决。
接下来就是正常的会务流程了。开幕式,领导讲话,表彰先进,领导再讲话,先进代表做报告。
中午,符有地终于再次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自助餐。好巧不巧的是,端着盘子找座的他,又遇到了自己上午开会时的邻座。
这位邻座姓胡,名叫胡正气。胡管教原本是杭州人,后来调了工作,分配到上海新港区,移民劳教一体化机构的参会代表。
看见本地同行,来自江南的胡管教急忙招呼符管教坐下,然后大家边吃边聊。
从年岁上来看,胡正气这位远道而来的干部,要比符有地年长个三五七岁。而导致两人一见如故的原因,除了言语投机外,外貌趋同性也占了一部分原因:这二位都属于个矮貌丑,一米五八,日常被广大妇女防范躲闪的那一类人。
高高兴兴吃完自助餐,两人又去茶吧泡了一会,等到下午两点,大家继续参会。
就这样,关系到全国劳教系统下一阶段大方向的重要会议,整整开足了三天时间,才落下了帷幕。
根据最高层的战略规划,无论北方局势如何变幻,至迟到明年下半年,国内统一战争就要处于末尾甚至收尾阶段。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新生的大燕政权要将工作重心调整到内战方向。
所以,近段时间,大燕国各个行政系统内部,都在紧锣密鼓召开全国性的动员总结大会……或者说,是方向调整大会,造反吹风会。
包括符有地在内的骨干干部们,在三天的会议中,毫无例外被明确传达了重要信息:明年会有大动作,今年开始,所有人要端正思想,服从指挥,紧密配合在以曹大帅……
那么,到底明年有什么大动作?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在闭幕式之后的散伙宴上,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像符有地这种的,心中早有答案,纷纷表示情绪稳定。
自符有地记事起,饥饿、贫穷、盗匪、官府、死亡这些词汇,就与他残酷的人生体验紧紧绑定在了一起。
直到有一天,曹大帅这个名号出现在了符有地的生活中。
之后,那些穷人千百年无法解决的问题,一点点被连根拔起。整个过程,符有地全程目睹,并且积极参与。如今,他过上了以前梦中都不敢想的美好生活。
现在,轮到他保卫自己的生活了。
造反这种事,对于心理麻木的底层草根来说,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严重程度约等于杀了一只鸡……大不了就是事败被砍头……就是不造反,穷人又能活几年。
话说,要不是曹大帅,符有地早就死在当年的草窝子里了。现在每活一天他都是赚,没什么可怕的。
参加完散伙宴,大会圆满结束。按例,接下来,外地来的有一星期旅游时间。而像符有地这种本地干部,则只有三天。
其实,符有地名义上是本地干部,但他和外地人一样,都是新来的,哪哪都没去过。
于是,符管教和胡管教这一对卧龙凤雏便相约明日一起游玩。
会后第一天,两人结伴而行,先去广州老城转了一圈。当天结束后,来自上海的胡正气表示,除了异域洋商多了些之外,老城和江南的杭州嘉兴之类,区别并不大。
符有地没去过江南。今天对老城的游历,反倒符合了他心目中对传统大城市的幻想,所以他还是很满意的。
第二天一早,坐着快船,二人组去看了最新修建的钢厂高炉。
位于新区西面二十里的模范钢厂,如今已经修建到了第五座高炉。整个模范钢厂,粗钢年产量达到了二十万吨。
这个生产量,大致相当于十九世纪末期的工业水准。
不过,穿越者建立的工业体系,从来都是开头难。一旦渡过孵化期,未来几年,钢产量就会有一个井喷式的跃进。
参观完钢厂,胡正气身上淡淡的优越感终于消失了。不过他表示,上海港的大炼铁炉也在修建中,还热情邀请符管教得闲去上海滩转一圈。
符有地苦笑着接受了邀请:他估计这辈子没有去大上海出差的机会了,这年头也没有自驾游的概念。
第三天,是双人组合的最后一天,符有地明天终于要去上班。于是,二人就简单在新区里逛游。
和上海相比,新区这边由于存在诸多行政部门的总部,所以类似于长安街这样庄严肃穆的街道和建筑群落有很多。这一点,令胡正气看得津津有味。
至于说走在繁华热闹的商业街上,胡管教的感觉就又平常了。一边甩着手乱逛,一边露出了城里人的嘴脸,拼命给新结交的老弟安利,描绘着大上海的灯红酒绿。
符有地这个土包子听得津津有味,心驰神往……这大概就是胡管教能和他做朋友的核心原因了:有装逼成功的快感。
不料,下一刻,变故突生。只听得一句“好球囊的!”然后符有地眼一花,胡老哥消失了……
再定睛一看,原来胡老哥被几个高大的身影给推到了一旁的小巷里。
大惊之下,符有地跟着跑了进去。一拐弯,他先是看到了三个穿着作训服的士兵。费力拨开这几个故意挡着巷口的年轻小伙,符有地这才看见胡老哥……只见胡老哥一张丑脸憋得通红,五短身材的他,被一个穿着军官服,脖子上还挂着一盒桂花糕饼的大汉活生生悬空按在了墙上,一双短腿还在不停扑腾。
“好汉……副爷……”符管教如今好歹也是公务员了,习惯性喊了两句江湖切口后,马上注意到了这个军官肩膀上的军衔,并迅速调整了应对:“我说这位少校,当街打人可是违纪的。这位是前来参加会议的上海地区代表团成员,你先放手再说!”
随着胡管教义正言辞的一番话,面前这个猿背蜂腰,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大块紫色胎记的军官,想了想后,胎记一抖,终归还是手一松,放下了胡正气。
“好你个胡正气!哈哈,天网恢恢,送上门来!当初卖了老子,今天需和你清账!”虽说放下了人,但这年轻军官嘴里也没好话:“这几年杭州人横是被你祸害完了。如今换了香堂,改上海了?”
符有地听到这里,心说:“坏了,这是有旧怨!”
一边寻思,他一边赶紧上前扶起了胡正气。
被摔下来的胡正气,这时候根本顾不上还嘴,捂着嗓子连连咳嗽,一副随时放命的样子。
好半晌,涨红着脸的胡正气,坐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军官,狠声说道:“原来是你小子!杨二,你敢打你家胡爷!”
“教你个乖,你爷爷我现在叫杨威利!”
说话间,这位不知是叫杨二还是杨威利的军官,抡起拳头又在胡正气胸腹间狠狠给了几拳。
这几拳差点打得胡管教背过气去,一时间只能干呕,再也放不出狠话了。
符管教这时候出离愤怒了。身为同伴,他不可能再放任对手行凶。虽说本来不想管闲事,但现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喊道:“你……你哪个单位的,报上来,我要找纠察告你!”
“爷爷是禁卫二营营长杨威利。放心去告!”
说话间,杨威利又伸腿狠揣了胡正气几脚。在胡管教的惨叫声中,杨营长露出了大仇得报的得意笑容。
“账清了啊!你这个老拐子!”挥挥手,杨威利营长带着属下,心满意足的哼着小调扬长而去。
好久之后,符管教这才扶着一身脚印的胡正气,从巷子里出来:“胡老哥,咱们先去医院瞧伤。回头我就去帮你告了这丘八!”
“算了,算了……就去医院擦些药就行。”这时候的胡正气,一脸丧气模样,半分正气也无:“禁卫营,怕是天子亲军。这混账小叫花子如今发达了,看形状,怕是实职千户,唉,惹不起……算了,合该老哥哥我倒霉。”
就这样,喜事变哭事。原本兴致勃勃出来逛街的二人组,在突遭横祸后,凄凄惨惨的去了街道卫生所。
在卫生所给胡正气要了一张床位,陪着挨打的可怜老哥待到晚上,看看没什么大碍,符有地因为明早要上班,只好和老哥互相留了联络方式和信箱后,在病床前作别了。
第二日一早,符有地按时来到了二看办公室,开始了正式上班的流程。
这一次,单位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到了中午,一道正式命令下来了:各部门做好准备,明日抓浮浪。
第716章 收线(八)
浩淼的江面,烟波荡漾。
船队自从绕过广州老城区后,江水的大致方向,就由南北变成了东西。这一段夹在肇庆之间的江流,属于西江流域。
原始的西江流域,水流湍急,险滩密布,落差极大,通航条件十分危险。
这两年,随着“政府”不断投入资源修葺疏浚,西江的航行条件好了很多。
自从某势力跨越海峡盘踞在广东后,整修天下水系就是天字第一号基建工程,重要程度不亚于后世的房地产。
这个时代所有的重要经济区域,都是沿着天然水系布局的。以穿越国目前单薄的工业实力,想要靠修路通行全国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所以最便捷的控制全国的方案,就是疏浚各大水系。
符有地扶着栏杆,遥遥望着正在作业的江心洲施工船队,眼神在吐着黑烟的挖泥船上久久没有离散。
以前,打死他都想不到,居然会有这种硬刚大自然的强硬方式。做为最穷的人,符有地曾经多次参加过官府劳役,也疏浚过琼山府的河道。但那些操作,比起眼下江面上的动静来说,就是小儿科了。
疏浚航道的收益是十分明显的。船队昨日一早从新区出发,今天上午已经过了肇庆府,进了德庆州辖区。
整个通航过程,船队航速平稳,江面水流平缓。往昔那些浪高滩险高落差的鬼门关地段,如今已不复存在。
午后,数量达到五艘的船队停在了德庆城外的码头上。符有地遵照命令,吃了一顿送上船的便饭后,就老老实实窝在舱里休息了。
事实上,整条船队,一个下船的都没有……这是为了避嫌。
……
昨日一早,按照上级命令,广州一看、二看联合调集了四十余名精兵强将,秘密集结上船,驶入了珠江。
行动内容很简单:抓浮浪。
浮浪这个词,原本指的是失业流民。后世有那么一个年代,叫做盲流。
然而在穿越众这里,浮浪这个词的含义,被大大的扩大化了。
某势力从一开始,就需要人口来填补工业化对人力资源的需求。到了后期,工业齿轮加速,坑越来越大,需求愈发急迫……也就越来越不要脸了。
除了一以贯之去偷、去骗下至六岁,上至六十九岁的土著之外,“抓浮浪”这个词,又被老爷们玩出了花样,赋予了更多含义。
就符有地这几年的成长历程,他在琼州时,抓浮浪不但抓过流民,还抓过山贼、海盗。到后来,渔村,卫所,少数民族聚落,乃至偏远村落,时不时也变成了抓浮浪行动的目标。老少们一夜间离开家园出现在了劳教营,被重新净化分配工作了。
这一次出广州二看的任务,在符有地看来,大概率也脱不了以上那些项目。
至于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那也是有前车之鉴的……浮浪目标规模比较大的时候,偶尔同为本地人的内部系统会走漏点风声,导致抓得不彻底,过后还要补抓。
所以现在抓浮浪,都要提前上交手机,不是,是提前集结,单人不得外出,防止泄密。
这个原因,就解释了船队靠岸后,为什么没人下船的缘故。当然了,像符有地这样的外地新人,本地压根就不认识谁,连西江都第一次来,让他泄密都找不到对象。
不过,初来乍到的符管教,还是按照规矩,吃饱后就老老实实在舱里睡大觉,一直睡到了放晚饭。
晚饭依旧是在甲板上吃的。整桶的腊肉蒜苗炒河粉,不限量,可劲造。然而船上除了水手外,就只有几个管教人员,基本属于空船,所以晚饭还剩了不少。
吃完,符管教掏着牙,吹着舒服的江风,与同来的办公室前辈薛端正聊了起来:“老薛,你是本地人,猜到这次目标在哪了没?”
薛端正是个健壮精明的中年男人。此君最早的供职单位是南海县衙,当的衙役。后来跳槽跟着曹大帅讨生活了,算是办公室里资历比较老的。
“还能是哪。”
闻言,肤色黝黑的老薛笑了笑,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码头的热闹:“就在前边三五十里之内,跑不脱又是水贼。”
“呦,挺细啊。”符管教一听这么具体,来了精神:“前辈分析分析,让兄弟也学习学习。”
“噗”的一声,老薛吐掉口中牙签,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广普说道:“出了德庆州,就是梧州,那就到了广西地界。所以,也就这几十里水路,就到头了。”
“若是寻常抓点浮浪,不用专门在码头上侯着天黑吧?动这么大阵仗,必定是大股水贼。”
符有地听到这里,已经是相当钦佩了:“还是前辈懂行。”
嘿嘿一笑,老薛又讲起了古:“符兄弟,你才来,不晓得。这两年从伶仃洋到西江,实际上咱们是一路抓浮浪抓过来的。三个月前我去的肇庆抓了不少。”
说到这里,老薛叹了口气:“眼看着广东抓到头了,不知道明年会不会成立梧州看守所。”
符有地闻言,也有点感慨地看着上游的江水,“怕是有戏。”
说到这里,老薛没了谈性,最后总结道:“唉,左右咱们是等着押送人,操那么多闲心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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