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罗汉
密集的雨水笼罩着海湾,天地间仿佛只余下了海潮声和雾气,处处迷蒙,宛若仙境。
下龙湾,位于北部湾中部,是河内(升龙府)所在的红河三角洲下游出海口。
下龙湾在法属殖民时期,出现了以煤矿业为核心的鸿基市。再后来,鸿基市改名下龙市,被划分到广宁省范围。
来自后世的人,在地名上面没有什么道德洁癖。通常来说,要是主事的穿越众不打算表现一把恶趣味的话,那么对于这个位面的地名,大多还是沿用他们前世熟悉的称呼。
所以今天停在下龙湾口的舰队,即将打算登陆的,就是鸿基港了。
鸿基港位于钳形的下龙湾西口。
在法属时期,鸿基港是典型的矿业港口。当时法国人为了出口煤炭从而修建了鸿基港。再往后,在这个基础上,随着时间推移社会发展,就渐渐形成了鸿基市。
当然,在穿越者所处的十七世纪,所谓的鸿基港还是一片原始海口地带,荒僻自然,四周渺无人迹。
和后世发达的沿海地区不同。中古时代生产力低下,但凡是沿海地区,就一定会面临盐碱、洪涝、倒灌、海盗侵袭这些特定灾祸。
所以最靠近海岸的地区,往往也是无人区。
“不得不说,风景还是不错的。”
邵强身穿一套灰色Rains个性雨衣,拿着一台索尼数码手持,站在船头,四下扫摄。
在后世,下龙湾是北部湾旅游胜地,山海秀丽,有着“世界新七大自然奇观”的名头。
海湾内外共有两千个以上的石灰岩小山和岛屿分布其中。这一座座探出海面的翠绿石峰,山岛林立,星罗棋布,再搭配上准热带地区独有的黄绿自然底色,乃至雨雾迷离白气萦绕,分分钟令来客犹入仙境。
所以邵强这会才不顾雨水,站在船头拍摄一气。
然而主持登陆的沙正明可就没有这么休闲了。
安南国大部分领土属于热带季风气候,特点是高温多雨,干、雨季明显。每年11月至翌年4月为干季,5-10月为雨季,多有大雨暴雨,气温高,湿度大。
邵强他们到来的这个时间点是7月,正值雨季中旬,下龙湾一带无时无刻不在飘着雨水。这种天气对于此刻停泊在港外,数量达到十二艘的船队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然而天气再差,登陆行动也是要进行的。不然呢?在船上等到10月份?
好的一点是,除了雨水外,其余登陆条件都还不错。此刻风力低微海面平稳,岸上也没有什么敌对野生部落……毕竟这里是下龙湾海滩,不是奥马哈海滩。
很快,在沙正明命令下,一批从商船上放下来的小艇出发了。
每一艘小艇上都有十余名先遣队员。这些人统一穿着帆布雨衣,脸上戴着宽大的自产防水镜,脚下是高帮牛皮长靴,手持各种冷热武器,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
吴猛吴三爷撑起腰,伸长脖子,左右扫视了一眼。
透过镜片的视线模模糊糊,入眼之处尽皆是海雾和雨水。短短十余米外,他已经看不清玉生少爷的面孔,然而三爷知道,玉生少爷带着小队其余一半人,此刻都在旁边的小艇上。
尽管海面风浪不高,但是对于乘员在奋力划桨的小艇来说,依旧是摇晃不止。
一手紧握腰间刀柄,吴猛在晃荡中,用另一只手用力抓住了冰冷的船沿……不做大哥很多年的他,这一刻突然想起了当初张苏滩事败跑路的日子。那同样是个湿冷阴雨的早晨,他同样坐在小船中,手握刀柄心中仓惶,生怕被熊老爷派来的枪手追上丢了性命。
“不知熊老爷把老子的张苏滩营造得如何了,定是日进斗金吧!”
下一刻,看着越来越近的海岸,被冷雨打脸的吴三爷,将思绪转了回来。
之前澳门城破后,参战的开拓军每个人都领到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赏银。吴三爷他们就地休整后,算是过了一段比较惬意的日子。每天的工作就是简单维持治安,内部学习,闲暇时间还可以逛逛澳门城,消费消费,拉动当地经济止跌回升。
然而好日子过了没多久画风就变了。内部学习时间增多,内容全是有关于安南一地的风土、地理情报。早已通晓穿越势力内部行事规则的吴三爷小队,于是又开始加码自学了。
果然,加急培训一段时日后,吴猛小队作为开拓军精英先遣队,被调派到了去琼州的运输船上。到了琼州没几天,伴随着白沙军港里又一通誓师大会,由南下舰队6艘军舰护送着的6艘运输船就出发了。
最终,吴三爷和手下二十个兄弟,就在今天,出现在了摇晃的两艘小艇上。
并排而行的七八艘小艇,随着艇员奋力划动,很快渡过浅水区,来到鸿基港海岸边。
“下船,快快快!”
三爷不知道的是,他第一个跳下船的动作,意义深刻。这一个小小的举动,代表着自公元1428年大明撤销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后,汉族势力时隔200年,再一次真正意义上开疆拓土。
几十号训练有素的先遣队员很快跳下了小艇,在齐膝深的海水里跋涉几步后,登上了沙滩。
飘雨中,三爷用力在泥泞的沙滩上跑了几步后,左右横视,然后按照之前在琼州沙滩的训练,开始给本小队负责的扇面区域分派任务。为了不使手下在海潮和雨声的干扰中听错,他一边大声下令,一边伸出手臂,平摊五指,做出了战术指令。
“扁担,前边!”
“新会仔,右边!”
得到命令是尖兵贺扁担,以及另一个黑矮精壮的新会小子。这二人都是用冷兵器的好手,如此艰难的条件下,全小队也只有他们两人在雨衣下还穿着半身钢甲。
下一刻,提着长刀的贺扁担和新会仔,开始按照三爷指派往各自的方向搜索而去。在他们身后,是拉出散兵线的三爷一行人。
最后边留守的玉生少爷。密雨天气极大地降低了火枪发火率,于是玉生领着4个火枪手留在后方压阵。
处于热带气候的安南海岸,和北方大明沿海还是有区别的。当吴猛小队和其余小队一起在沙滩上前行了不到50米距离后,面前就出现了稀稀拉拉的植被。再往前50米,各种热带植物便突兀地冒了出来,连同一些零散红树林在内,在二三百米的距离内,植被很快遮挡住了搜索队伍的视线。
发现前方植被茂盛后,久经战阵的三爷认为逢林莫入,于是他高举右拳大喝道:“全体止步!就地警戒!”
很快,传令兵向后奔跑,来到了被玉生他们一干火枪手围在中间的通讯兵。
通讯兵的模样有点搞,胸前是用防水帆布包裹起来的小巧军用电台,身后背着一面撑起来的折叠方伞用来防雨。
听到传令兵带来的消息后,通讯兵很快用电台将前方的情况传送了回去。
在当前的能见度情况下,远在海面上的船队是看不到岸上情况的,只能等待前方消息。所以接收到电台信号后,已经折回去的小艇,很快又将第二批队员送上了岸。
由于岸上已经有了警戒哨,第二拨的小艇中就多塞了一些人。两轮运输后,200名先遣队员完成了登陆行动。
这之后,船队所有的小艇都被放了下来。总调度很快安排好了航道,几十艘小艇开始川流不息地将工人和工具运上了岸。
截止目前,尽管登陆行动很顺利,但是船队司令沙正明依旧频频看表:谁都知道,敌前登陆后的前24小时是最为关键的,这关系到能不能站住脚的问题。
尽管情报表明,十七世纪的北越军队大概率不会出现在下龙湾,然而沙正明可一点都不敢冒这个险:所谓的情报只是一些历史资料和简单的事前侦查船近岸观察,他老人家头顶现在没有北斗系统,鬼知道那些茂盛的植被后方下一刻会不会冲出来北越士兵?
凡事预则立,不按照最坏情况准备预案,是他这个军人的失职。
这个年代的北越士兵是相当有战斗力的——这份情报沙正明磕一点都不怀疑。毕竟越南这一时期早已进入南北内战模式,和内部承平的大明不一样,北越士兵不能打是不可能的。
陌生的敌国,陌生的海岸,茂盛的植被,外加能见度极低的雨雾天气,威力降低的步枪……这种糟糕的环境简直就是弱者用来打脸强者的标准配备。
强如美帝当年也在这块土地上折戟沉沙,沙正明现在不清楚这些只经过草草训练的“殖民民团”,在突发情况下能不能守住滩头阵地。
感受到了紧张气氛的建筑工人们,上岸后一刻也不敢停歇。他们上岸后推进了一段路后,迅速选定位置挖起了排水沟,然后开始架设帐篷。
另一部分人则拎着工具冲向了遮挡视野的植被线:视野是强者的优势所在,必须第一时间清理。
理论上说,这一类危险且低级的工作,都应该交给奴隶来完成的。可眼下没有奴隶,所以只能由“正式工”去拼命铲除植被了。
第572章 鸿基堡
总体来说,登陆船队来到下龙湾的第一个白天,进展还算顺利:截止傍晚,先期上岸的工程工程人员已经在登陆点建起了临时营地。
临时营地由一小片帐篷组成。短短一天时间内,工程人员先是在营地中开挖了临时水沟,然后尽量垫高地基。剩下的就是祈祷了,谁也不知道营地会不会在晚上被风暴或者大雨给毁掉。
小小的营地外围,则是在夕阳下最后运上岸的重要物资:铁丝网。
在十七世纪,铁丝网是当之无愧的防守神器。土著,这里的土著包括西方殖民者在内,没有任何应对铁丝网的办法。这种好东西的唯一缺点就是造价昂贵,另外运输和布设起来也比较困难。
好在这一次的登陆行动很重要,主事者事先也推演到了安南雨季对登陆带来的影响,所以第一拨舱位中,优先装载了不少铁丝网帐篷之类的临时用具。
短短一天时间,在忽大忽小的热带雨水中,依靠小艇来回趸运,干劲十足的建设者们,终于在入夜前修起了小小的临时营地。
接下来是撤离:所有工具补给都留下,人员空手撤回舰队过夜。
然后吴三爷中了头彩:他和他的手下,以及临时由他指挥的另一个小队,被命令在营地守夜……长夜将至,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
站在岸边,借着夕阳最后一丝余辉,三爷指着划走的小艇跳脚大骂:不敢共患难的鼠辈!
小艇上面的开拓军同僚一边划桨一边大笑,纷纷竖起了从大佬那里学来的鄙视款中指……谁都知道晚上回船舱过夜是最安全最舒适的,鬼才愿意留在岸上泡雨喂蚊子呢。
三爷貌似不乐意,然而军令就是军令,他没办法违抗。于是当天色完全变黑后,他指挥着一起留守的弟兄们为守夜开始忙碌起来。
第一步……自然是吃饭了,忙活了一天咋能不吃饭。
尽管煤油是贸易市场上的热销品,永远缺货,但是南下舰队是不缺货的。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想要得到,先要投资。现在但凡穿越势力能够提供的物资,南下舰队都会得到优先供给。
很快,帐篷里亮起了煤油火光,铸铁的煤油炉底盘上也架上了铁锅。接下来,几个净重一公斤的大号马口铁绿色军用罐头被打开,产自台湾的猪肉蛋卷和产自英德乡下的鸭腿,一股脑煮进了锅里。
咕嘟嘟的汤水、在工业文明之火映衬下的明人战士脸庞,以及帐篷外边哗哗的雨声,构成了一副奇异的,古今交织的时空画卷。
吃完这一顿富含热量的晚餐后,三爷先是下令将空罐头盒之类的东西都挂到铁丝网上——虽说哗哗的雨声会影响听觉,但这种从“上头”传下来的防守小技巧,三爷作为老司机是一定会照做的。
然后开始安排人手值夜。
潜伏哨最辛苦,需要在雨水中埋伏并观察。游动哨也好不到哪里去,需要在湿滑泥泞的土地上冒雨巡逻。固定哨好一点,可以在帐篷中待机。
一圈安排下来后,三爷下令全营熄火,进入静默模式。
与此同时,他扭头看向了海岸方向。外海的舰队早已消失在雨幕和黑夜中,只有潮水拍打海岸的声音还在时不时传入耳中。
三爷知道,舰队也进入灯火管制状态了。
没有加入某个势力之前,纯粹江湖野汉子出身的吴三爷,完全想不到一支军队里居然有如此多细致而又坚忍的规矩。这和大明的行伍是完全不同的。别以为三爷不知道大明军队里是什么德行,他手底下收留过的逃兵有很多。
现如今,站在安南海岸的三爷,早已明白了所谓的“强军”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军法森严,器械犀利,军饷丰厚,粮草充足。
……
漫长的一夜终于还是过去了。
没有什么惊悚的雨夜突袭剧情发生。能做出这种战术动作的武力,在十七世纪那都是核心中的核心力量,不管什么势力都会认真对待,没有人会把手中的核心力量投放到鸟不拉屎的海岸去。
唯一不爽的只有吴三爷。
作为临时指挥官,三爷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他不但要冒着雨水泥泞在各处巡逻检查,还要安排哨位换岗。每隔一小时,还要去帐篷里和舰队通话,汇报情况。
巨大的指挥压力令三爷精神紧张,他不得不偷空去帐篷里抽根香烟来刺激精神,直到朝阳升起的那一刻。
登陆第二天,感觉到一只脚已经在岸上踏稳后,开拓者的动作愈发大了起来。
清晨,船队首先有了动作:第一批运输小艇出发后,两艘最小的护卫舰随即离开,迎着霞光直奔不远处的吉婆岛。
吉婆岛距离下龙湾海口不远,是附近上千座零散岛屿中面积最大的一座。整个岛长24公里,宽18公里,总面积315平方公里。
在后世,有着天然白细沙滩的吉婆岛是北越明珠,度假天堂。这里有天然海滨浴场,有各种森林地貌,出产很多珍贵木材,海域盛产墨鱼鱼类。
然而在十七世纪,吉婆岛和大明的沿海岛屿一样,只是一处三不管的野岛。
等到第二批小艇出发后,大船队也动了。
昨天由于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岸上能不能站住脚,所以船队是下锚在外海的。到了今天,考虑到岸上已经初步有了防卫力量,那么船队也就该挪挪窝了:进入下龙湾。
雨季的安南海岸经常会出现风暴,船队在下龙湾内驻泊避风才是正确选择。
这个时候,前期派船侦查的效果就体现了出来。船队在先导船的指引下,避开各种拦路的明暗礁石,顺利驶入下龙湾。
船队运动的同时,岸上早已热火朝天的开动了。
今天和昨天不同。按照计划,今天上岸的工程人员是不会在傍晚撤离的,要在营地过夜,所以人们都在拼力干活,力图让夜晚到来的时候自己更加安全一点。
今天的重中之重是栈桥。
必须先有一座栈桥,哪怕是最简陋只能卸载轻型物资的那种,毕竟用小艇趸运物资人员的效率实在太慢。
于是大批施工人员都聚集在了一处面对下龙湾内海的海滩处,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来抢修栈桥:手动挖坑,埋设底桩,铺设桥板。
好的一点是,虽说方案老式,但是施工人员手中的工具可是正经的粗钢产品,包括测量工具乃至钉子在内,都是窑区工具厂出品的正规产品。另外,用来修建栈桥的木桩和木板,也都是事先经过处理的标准件。
这样一来,栈桥的施工进度就很快。在降低了通过标准的情况下,只用了一天时间,栈桥的底座就探入了海水中。看情况最多明天,小艇就可以靠上来卸货了。
到了傍晚时分,营地外围的工作也告一段落。
利用各种锋利的工具,施工人员又将视线内的植被往外清理了200米,现在营地不但扩大了面积,外围还有了一圈光秃秃不影响射界的空地。
当天的最后一个节目,是返回的两艘护卫舰。
两艘护卫舰归来后,很快将收获送上了岸:十几个被抓捕到的吉婆岛渔民。
生力军的到来,加速了营地的修建工作。这些安南本地渔民由于语言不通,一开始是极度恐慌的。后来发现工地伙食不错,外加每天下工后还能收到黄灿灿的大明铜钱,也就渐渐放宽了心,不再考虑着跑路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艰苦劳动的开拓者,终于等到了琼州方面的第二拨船队。
前文说过,琼州距离下龙湾只有一天左右的海程。之所以增援船队今天才来,是因为要拖拽一艘特种船只:浮码头。
由于技术水平低,所以现如今的浮动码头都是一次性的。被拖拽到指定地点后,经过冲滩固定等一系列程序,码头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浮码头的到来,使得货物装载速度大大增加:货船终于可以不用小艇趸运,直接靠岸装卸货物。
接下来,先是一批简易吊装运输工具上岸。工具安装到位后,大批的建筑材料都通过浮码头上了岸。
而南下军政集团中负责基建方面的穿越者郑洋洋,也随同大部队在下龙湾上岸了。
郑洋洋今年还不到30岁,是最年轻的穿越者之一。此君穿越前在美帝打过黑工学过房屋设计,穿越后,早期在台江修建的标准化木屋就是他设计的。
事实上,如今正在闽粤各处工地以及新区大肆兴建的标准木屋模式,以及这背后牵扯到的木料生产加工、运输等等的工业标准,全部是郑洋洋一手主持修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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