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罗汉
冷兵器的场子上可就热闹多了。不时有来自三山五岳的强人高手拿着各种冷门兵器当众表演一套祖传手艺,惹起一片吃瓜群众的喝彩声。
也有拿着木刀木剑,穿着防具互相较量的真人格斗。
围观真人格斗的场子上就不大热闹了,气氛甚至有些压抑。在这里扎堆的,其实多是有生死搏杀经验的人士。真正的战场上,生死就是一瞬间,根本没有时间和空间去刷花枪,所以这些人大多默不作声,看着下场互搏的两位简单几下就分出了胜负,脸色都很凝重。
事实上,在这里下场出手的,才是真正有野心的人:开拓军是支持小团伙的,高手散人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吸引到一些谈得来的人,组建自己的小团队。
吴三爷在这儿找到了自己的几个小弟。
然后看了一会高手互搏后,吴三爷点点头,带着小弟去了最大的一个场子。
最大的一个场子中间,周围围满了人。
身高1米93,穿着一件军绿色二指背心,马裤战靴,露出庞大的上臂和前胸肌肉群的卫远,此刻正摆出标准的现代格斗起手式,面对三个对于他来说极其矮小的明人侠客,不停转换着脚步,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第511章 教头
明代,男子平均身高是一米67左右。在这种徒手格斗的情况下,三个普通土著面对身高1米9,宛若巨熊一般的卫远,那是相当有压力的。
在真正的格斗对局当中,体重是占据着重要因素的,否则的话,拳击比赛就不会分级别了,直接让90斤的轻量级选手和200斤的泰森去打不就完事了?
电影中那些酷帅的场面,其实都是违背物理规则的。真要让泰森全力一拳砸过去,甄子弹别说是摆POSE单掌格挡了,被打得滚葫芦一样,顺便小臂骨折才是真实结局。
物理规则在十七世纪同样是管用的。校场上,在这几百人的围观下,三个跳出来和卫远比试的高手,很快就得到了他们应有的结局。
特种兵出身的卫远可不是移动缓慢的傻大个。他身手敏捷抗击打能力强,而且精通后世格斗技巧,没用几个回合,就将三位大侠打翻在地。
“不愧是跟着大帅起家的老兄弟,天赋异禀,身手高强!”
在人群中默默观战的吴三爷,事后暗自点头。
……
经过这几年的时光,穿越众虽说在深刻地改变着这个位面的历史进程,但是同样的,本位面的反作用力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穿越众。
那么经过彼此之间在意识形态上的磨合纠缠后,现在穿越众已经慢慢摸索和认同了两种不同的对外宣传口径。
对于普罗大众来说,曹将军和他的兄弟们,就是一伙远赴海外做买卖的明人海商,现在打通西方贸易渠道赚了大钱后,富贵还乡,参政议政来了。
而对于一部分穿越国的高层,譬如最早加入穿越大业的屏风山山贼来说,曹皇帝和他手下的一百零八将,就是实打实的天人下凡,是从天界下放人间来挂职锻炼的神人。
这种人设的建立是必须的,毕竟一夜间就从穿越众手中出现了无数高科技的物品。一味掩盖蒙蔽的话,这个位面的后人们又不是傻子,追根溯源,这边迟早会有解释不清楚,进而影响到穿越众后代执政的合法性。
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建立一个“天人下凡OR时空穿越”的模糊概念——毕竟穿越这种事已经发生了,那么时空转换就是真的。真到了后人们摸索清楚时空规律能自主穿越的那一天,都不知道过去多少年,谎言被戳破也无所谓了。
所以现在的明人们,在某些人建立的宣传机器潜移默化之下,已经对穿越众的身份有了准确定位:就是类似于梁山一百零八将这样的好汉。至于谁是宋公明哥哥呢?这个……不言而喻了。
今天,当着开拓军众多江湖人士的面,卫远又巩固了一把穿越众都是能人异士的人设。
围观的吃瓜群众里,像吴三爷这种懂行的有不少。他们对于卫远方才的表现自然是有评价的——这种凌厉凶猛,一招见命的徒手技,那真是做不得假。这位卫将军即便是体型和常人一样,在场的各路人士中也不见得有人能单挑过他。
表演过徒手格斗后,卫远哈哈大笑着上前拉起被他打翻的挑战者,然后又换上护具,拿起木刀,和不断上来比划的土著又操练了几场。
到了传统的冷兵器上,卫远这边就肯定不能技压四座了,毕竟他穿越前真正有系统训练的冷兵器也只是匕首,至于耍刀,那是个人爱好,实战经验不多。
卫将军这几场器械下来,也算是和土著互有胜负。
不过土著们也没有因此看轻这位巨人。大家都知道,作为领军的将主,今天能亲自下场练手,这已经不错了。
真要战场上见面,拿着器械去找这位搏命大概就是送死……人家腰间的连珠手铳可不是吃素的,方才当众表演过。
作为开拓军临时聘请的客座教头,卫远也是不久前才来到黄埔的。他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给土著士兵传授一些亚热带,以及今后去热带地区的作战技巧。毕竟穿越众大多数都是正规军出来的,素质是有,但是谈到去南洋搞小规模冲突就缺乏实战经验了。
下场操练了几把后,卫远满身大汗,便乐呵呵地拿出当年在军队时的作风,豪迈地请客大家喝啤酒。
这一人一杯啤酒下去,卫军头顿时就在土著中很吃得开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手底下又有真功夫,还愿意“与民同乐”的官儿,现如今在明军中还真是不多见了。
就这样,卫教头在聚拢了一大拨人气后,接下来几天,他不但在校场上帮助土著小团队配对人员,还开了文化课,讲解一些实用的战场小技巧。
卫教头的操场课大家都很喜欢,毕竟土著对于更加先进的隧发枪还没有概念,也不太清楚这种先进火器配合冷兵器的战法,现在正是需要有人来手把手教给他们如何作战的时候。
至于自由来去听讲的文化课……有些人嫌麻烦就不来了。
然而吴三爷他们必定是每堂课都要提前到场的。他们这伙人有经验,吴三爷之前就是靠着一些咨讯从台北活下来,并且触底反弹成为预备富翁的。
所以他们这些当过编外公务员的人,比较清楚穿越众的作风:真正能活命的,甚至能让人飞黄腾达的东西,都藏在这些文事里,凡是不耐烦参与文事的,大概一辈子都是苦力了。
事实上,吴三爷他们算是摸准了穿越众的脉:卫教头这次开办的“随军讲堂”,才是筛选开拓军架构的核心手段。所有前来听讲的学员,他们的表现都被一旁不起眼的辅导员默默记录了下来。
半个月后的一天,当吴三爷正带着手下一帮兵在操练小队攻防阵型时,大批穿着军装的人簇拥着王博和卫教头来校场上视察了一圈。
亲切地和各班战士交谈了一通后,最后,王司令来到了吴三爷面前,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吴三爷是吧,你的档案我看了,嗯,有大将之风,是一把好手。”
说到这里,王司令一伸手,从身后拉出来一个高挑的后生推了过来:“嗯,今天给你推荐个人。这小伙子叫贺扁担,虽说能吃了点,但是绝对物超所值啊,棒棒哒,你要负责给我教好。”
第512章 公文和健勇
在接收了将主……这里叫司令推荐来的三四个陌生部下后,一个总数十二人,由天南地北的好汉凑起来的步兵班就这样产生了。
作为班长,吴猛吴三爷一度亚历山大。
他猜出了事情的原委,知道自己一伙人之前的表现入了司令老爷的法眼,这是好事。但是吴三爷同样有忧虑:他怕这几位是跑来镀金的X二代,到时候万一一个照顾不周,有人翘了辫子,那可就闯下天祸了。
然而没过两天,三爷就释怀了。
这几个被塞进来的,在三爷这个老油条嘘寒问暖,言辞套问下根本没什么防备,很快就被套出了底细——他们之前大都是军港里的辅兵,这一次开拓军组建,就有那不甘于劳作,愿意搏命混个前程的报了名,现在被分配下来了。
发现这几位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后,某人就放心了。可唯独其中叫贺扁担的,三爷最终还是高看了一眼。
首先,三爷在套问之后,发现贺扁担原来是被部队放出去的探马在匪窝外搭救的,之后还跟着司令混吃混喝了一段时日。大约是期间处了些情分出来,所以小伙子是被指名推荐过来的,这里面大概有点故事,需要重视。
其次,贺扁担身高马大,身手虽说是乱来的野路子,但是人年轻,敢和人搏命,调教一番就是一把好手。所以在了解了这几个新来的手下后,三爷唯独对贺扁担还是比较满意的。
接下来,依旧是紧张的训练磨合阶段。
每天上午,全体火枪手都会被集中在一起,由正规军教官来训练这些人瞄准,装弹,轮射,枪械保养,队列等等一系列领先这个时代的先进军事技能。
下午就是各小队合练了。这期间卫远作为总教头,会随机抽调班队任意组合,训练这些人小规模作战的能力。
光在校场上练把式肯定是不够的。之后卫远还会轮番带人出去拉练,训练这些人在陌生环境下的应变能力,以及教授他们一些野战知识。这里面科目比较多:包括通讯联络,急救,辨认方向,寻找食物等等基本技巧都被纳入了训练范围。
……
时间匆匆过去,一转眼已经来到了1630年的10月份,距离熊制军来广东上任已经过去一个来月时间了。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熊文灿除了密集接见两广官员和社会各界名流之外,还在周边各处简单转了转,做足了大佬上任后应有的功课。
现在时间既然用掉了,也就到了施政时刻,于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公文首先从肇庆总督衙门发了出来。
这些等因奉此的官样文章是任何一个官场都避免不了的。所以公文发出来后,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就这么按照程序,一级一级慢吞吞往下传,最终,来到了大明最底层行政单位:县衙。
隋开皇九年(589年),广州撤郡改州,增城县那时候起就属于广州。其后经历唐、南汉、宋、元、明、清等1300多年,广州名称多次改变,增城却始终都是广州的属县。
在古代,增城这个相对偏僻,有不少丘陵山地的下县,是不折不扣的乡下地方,属于广州的穷小弟,没人搭理。
那么能在这种地方上班的,自然就不是什么有远大理想和后台的985进士,这年头可不流行干部下乡扶贫,所以增城县令通常都是低位进士,或者干脆就是举人为之。
这一任的增城令谷泰,就恰好是举人为官。
一般来说,像谷老爷这种庸庸碌碌,举人为官的,在官场上的路子基本就到头了。上面有天花板,不可能再允许他去更大的行政单位做一把手。想做官的话,会一直在边荒下县中来回迁转。
好在谷老爷虽说庸碌,但是为人宽厚,薄有家产,也不大在乎什么上进不上进。所以他在广州官场虽说是个小透明,但是关起门来在增城县,那就是百里侯,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然后事情就来了。
话说这天午后,谷老爷正在后衙和妻妾品茶闲谈,不想老远看到自家马师爷站在后花园门口,拿着一份公文,背着手貌似在来回散步。
按照谷老爷和师爷之间的默契,这就是有事要禀告了。
谷老爷这个平庸人儿,一直以来之所以能把官儿做得四平八稳,这其中至少有一半功劳,是要落在他高薪聘请的绍兴马师爷身上的。
所以见到暗号后,谷老爷便及时抽身,和马师爷进了小书房,然后他就见到了被马师爷专门拿在手中的公文。
这份公文的内容很简单,是对谷大县太爷上半年一份剿匪报告的回执。
明末社会动荡加剧,各地府县日常给上级的报告中,有关于饥民,赈灾和剿匪的内容比例是连年增加。
然而这种报告就像后世的爱国卫生运动一样,属于每隔一段时间就来那么一下,从上到下都不会有什么重视。
谷老爷的上级部门,无论是府衙还是抚衙还是远在肇庆的总督衙门,都不会对各地多如牛毛的乱情做出什么有效指示——解决任何问题都是要花钱的,没有钱……所以这种文书现在已经大多沦为了官样文章。
由于之前王老制军病重不能理事,再加上后续熊制军上任等一系列事件拖延了时间,讲真,谷老爷早已把这份上半年的汇报总结忘到了脑后。
所以当他仔细看了一遍公文内容后,谷老爷是有点不理解的,他眨巴着眼睛扭头看向了一旁花白胡子的马师爷:这不就是府衙最平常的一份回执吗,有何需要老爷郑重的地方?
马师爷一看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位东家又马虎了。于是他伸出一根留着长指甲的手,在公文上一处地方点了点。
这一下,谷老爷看出点眉目了。和平时其他那些公文不同的是,这处地方有模棱两可的一句言语:“可就近求告水陆军兵,借调‘健勇’维持地方,不可疏兀。”
眨巴着眼睛又想了想后,谷老爷大概猜了出来,这份充斥着浓浓的官场卸责语言的公文,大约是不着痕迹地点出了文章三大要素:时间,地点,人物。
现在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这句话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在马师爷功力精深……不精深,也看不出这份公文的猫腻,于是他轻轻说道:“东翁,你可知那黄埔鱼滩上,日前泊了大舰?”
谷老爷这下终于明白过来了:“大舰?水陆兵丁?”
然后没过两天,增城县县令谷泰便急匆匆赶到黄埔军港,求见了驻军司令王博。
第513章 错判
当谷老爷终于搞清楚公文内容后,不由得麻了爪。他尽管平碌,但是对于这种公文模式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可是很清楚的——越是言语模糊,越是留足了余地的暗示,就代表着事情越是重大,越发轻忽不得。
鬼知道上头哪路大佬在冷冷地盯着你?
好在这边马师爷比较给力,知道自家东主有几斤几两的他,很快做出了应对——督促老爷赶紧写信,连带他本人写给师爷界同僚的信,增城县衙当天就急忙派出了三四路信使,分别去广州城里的不同衙门和私人那里打听消息。
消息闭塞,生活节奏缓慢的增城县衙,在接下来几天内,源源不断收到了不少消息。尽管这些消息比较杂乱,其中还有相反和没用的,但已经足够勾勒出那份公文的背景。
然后增城县就傻眼了。事情怎么看都不对头:公文要求这边去黄埔请兵来剿匪,这怎么看都像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无缘无故,那些营兵会听你一个县衙的?剿匪费用谁出?由此引申的话,大概熊制军新官上任,要给那位曹总兵穿穿小鞋?
不怪增城县这样错判:这个年代的资讯是极其缓慢的,一个偏僻下县的衙门,根本搞不清楚省城里大佬之间的关系,谷老爷也不知道老熊和老曹其实在福建时就是亲密战友。
事实上即便是在信息化普及的后世,除非有极其靠谱的第一手渠道,否则下边的县太爷同样也不大可能搞清楚省里大佬之间的关系。层次差得太远,天然就有信息天花板在那里。
一边是新任文官总制,一边是手握兵权的大将,以为自己被夹在大佬中间摩擦的谷老爷彻底慌了神……看来这次不死也要菊花出更。
可是谷老爷又不能不照做。在当前这种局面下,知道背后有人在等他发动,那他就必须发动。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遇到事,连装死的选项都没有。
两天后,谷县令穿着全套官袍,忐忐忑忑下轿,心中七上八下地站在了黄埔军港门前。
看到对面穿着橄榄绿对襟短衫,戴着古怪的翘檐帽,荷枪实弹,英挺站在门前的哨兵们,谷老爷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然后和师爷对望了一眼。
这时一旁长随自动上前,递上了谷县令的帖字。下一刻,谷老爷看到面前这位值班的小校伸手拿过帖子,居然低头仔细看了起来。
“遮莫此人能看懂?”谷老爷不由得小小吃惊了一下。
小校很快打破了老爷心中的疑问:“去,骑马给大人通报,有增城县令谷泰求见。”
“是!”
说完这句话后,值班排长很熟稔地推掉了长随递过来的门包银子:“几位先在这里候着吧,看大人见不见你们。”
没有刁难收礼,没有盛气凌人,值班的小校还识字,这让谷老爷一行人很是不适应。
没过多久,之前去通报的哨兵,骑着一匹健硕的驽马回来了:“大人有请增城县谷老爷。”
于是,谷老爷就见到了开拓军司令,在明军系统中官阶为游击的黄埔军港主任王博王大人。
一切和相像中并不太一样。
王参将在接见了谷老爷,听清了对方前来借兵剿匪的来意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发怒冷笑或是破口大骂等等一系列武人常见的动作。
不但没有发怒,王参将甚至还满脸笑容,连连点头将谷老爷的要求应诺了下来。
仔细观察王参将的脸色,发现对方不似作伪之后,谷老爷和马师爷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色:这就好,只要今天这一关过了,那事后再出什么乱子,增城县的转圜推托余地就大了很多。
放宽心的谷大县令心情好了很多,于是他就准备和这位王参将谈一谈具体的细节问题了。
不想他刚一张嘴,却被王参将扬手打断:“本将即已允诺,那首尾就都在这里,无须再挂心。那增城县里人多嘴杂,此事还请谷父母不要声张,只需上报公文即可。”
说完这句,王参将便点汤送客了。
“唉,终归是躲不过这一劫,这二位斗法,大约是要走‘拖’字诀。”
从军营里出来后,谷老爷心情又一次转折了。这位王参将看似好说话,然而他压根不提出兵最重要的粮秣之事,这明显就是敷衍了事,打着拖延的算盘——谷老爷又一次猜准了对方的心思。
对这件事毫无主动权的谷老爷一行人,于是只能悻悻打道回府。好在王参将这边已经允诺了增城县可以回文给上司,那么谷老爷就算是在这件事中将自家摘除了一大部分,现在可以坐上钓鱼台了。
然而谷老爷最终又失算了……一个星期后,从县衙门外连滚带爬冲进来几个城门守卫,一路大喊道:“县尊老爷,有人送来鬼头洼劳七的人头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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