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罗汉
留着山羊胡子,头发花白的人力资源部的经理在不久后,翻开了吴三爷的档案。
档案上的阶段性评语是这样写的:吴猛在服刑期间能遵守法规,积极向上,用心劳动改造。看到这句,经理便没有多做留难,表示吴猛通过了审核,于是三爷拿到了盖着红章的介绍信。
其他几人也顺利过关。
接下来,通过审核的人有两天时间用来安顿后事。
吴三爷他们几个光棍没什么后事可安顿,这两天里除了交接工作之外,也就是花钱摆酒,请昔日同僚践行,庆祝脱离苦海。
玉生这边麻烦一点,他还有母亲和小妹需要安顿。
不过说起来,除了一些离愁和担心,玉生和母亲倒也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穿越众治下的地盘,民众起码的生活和尊严都得到了很好解决,一对母女维持杂货铺完全没有问题,不会存在大明社会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尤其台北是罪犯流放地,对治安方面把控及其严格。在这里二次犯事的,不论大小,偷一钱也会被发配密林深处等同于奴隶。所以磺港镇虽说是流放地,但是治安一直以来可以称得上是夜不闭户。
至于玉生的母亲,这个中年妇女是依旧秉承着三从四德的传统女人,“夫死从子”,所以她不可能对玉生的选择作出干扰。
更何况玉生少爷也对母亲讲清楚了,这次可是个好机会,一挨他从军归来,或是建了点功业,就可以光明正大将母亲和小妹接到繁华的台南去生活,那里有大医院和大街,什么都有。
最后,玉生还保证:一定会及时写家书给母亲。反正现在邮政发达,将军府范围内发信都是走班船,不会耽搁时日的。
就这样,在面对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悲愁了两天后,玉生少爷一个头两个大,提着满满当当的行李,在码头和吴三爷一伙汇合了。
磺港码头,今天差不多有200人的队伍登上了专门来接人的客船。
和前来送行的家人一番告别挥手后,客船起航,吴三爷就这样急匆匆离开了囚禁他的地方,径直去了象征着自由的台南。
两天后,随船来的200来号人,已经被安置在了台南的一处空置军营里。
乱哄哄的军营里一片嘈杂。这里不但有来自台北的好汉,事实上来自各地的应征者都有,总数达到了500人之多。
依旧是长长的队列。拿着介绍信和个人资料的吴三爷他们站在操场上耐心排队,直到一个坐在木桌后边,戴着玳瑁腿近视眼镜,穿一身橄榄绿军装的文职中年人接过三爷手中的资料。
询问登记一番流程过后,三爷终于领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张小小的“临时通行证”。
正规的军职身份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办下来,但是现在有了这张小小的证件,三爷就可以自由出入军营,“恢复政治权利”,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在穿越众创建的社会里活动了。
一伙领到证件的人很快出了军营——这儿的军纪并不严格,毕竟开拓军不是正规部队,半军半民的垦荒团而已。
几个小弟一出门,就乐呵呵结伙去赤坎大街游玩了。而三爷和玉生两人则没有那个闲工夫:还有大事要办呢。
接下来两天里,玉生陪着三爷在赤坎和大员岛的几个衙门里不停进出,包括但不限于赤坎区政府,港务局,土地资源局,甚至令人闻风丧胆的某街76号都跑了一趟。
没办法,吴三爷个人主张的关于张苏私港拆迁款这件事,委实是太过麻烦。一是时间过去很久,二是这其中波折很多,他当初还破路去了太湖成了敌对份子,现在又没皮没脸回来讨要钱财,各个部门也都爱搭不理。
另外,这件事还牵扯到远在上海的熊老爷,以及情报部门和港口建设部门,所以本身就非常麻烦,不是一两个衙门和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好在穿越众的政体初建,正是蓬勃向上,欣欣向荣的朝阳时刻,公务系统还没有出现怠政行为。所以麻烦归麻烦,毕竟事情还是在慢慢推动。
于是在吴三爷来到台南一星期之后,就专门有土地资源局的文员来到军营,找到了三爷。
这个文员姓张,岁数也不大。他带来的是好消息:上海熊老爷那边已经回复了电报,对于吴猛之前事实拥有张苏私港这一点没有否认,并且报出了那处私港的实际面积。
虽说这点面积并不大,一共只有四亩地,也没有把附近的张苏滩一并算进去,但这可是上海港最核心地带的四亩地!
张文员说到这里,语气中不无羡慕地告诉三爷:最终应该会有3至5万两银子的商业地产拆迁款返还到三爷手中。不过这个流程会很长,因为一切都要等书面文件在台南和上海之间经船走来回,再经过多部门审核后才可以,这大概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听到这一句后,三爷他们的临时宿舍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疯狂的起哄声。几个小弟兴奋地拿起脸盆和缸子就开始乱敲:“大哥,咱有钱了,做老板啊,不过苦日子啦!”
“多谢张干事告知!”久经战阵的吴三爷这时自然不会乱了阵脚。
他知道曹大帅治下以军法,台北就有不少贪污后被流放的公务员,所以吴三爷这时也不敢贿赂张干事。
他一边送张干事出门,一边满嘴说着好话,又掏出用来办事的高档黑兰州请张干事抽烟,临了还拜托张干事将此事盯紧一点:“日后有了银子,终归要投资的,到时还要麻烦张干事指点迷津,有好路数,大家有财一起发。”
就这样,吴三爷在做出一点隐性承诺后,笑眯眯地将张干事送出了军营。
回营后,三爷和玉生一伙人先是好好感慨了一番曹大帅的仁义和讲究:就他这种没皮没脸的做派,换成大明,在当了反贼后还敢管官府要拆迁款?几万两银子的买卖,他这种反贼莫说银子了,早就被官老爷们砍了脑袋吃干抹净了。
不想在曹大帅这里,却丁是丁卯是卯,一码归一码,真真是了不得!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安心在开拓军里干事业,等着银子分派下来吧。
吴三爷很清楚,所谓有银子了去做老板,这个是不显示的——之所以那些衙门能搭理他,是因为他和开拓军签了五年合约,算是戴罪立功状态。
一旦他拿了银子去当老板不履行合约,那么分分钟就会被起诉,再次回到台北去当流放犯了。
吴三爷现在已经对穿越政权的运作规律有相当了解了,还是那句话:丁是丁卯是卯。
无论如何,他得在开拓军里挣命,活过着五年再说。
第507章 PPT
开拓军营地里的混乱场面,一直持续了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才算安定下来,初步走上正轨。
到这个时候,人员手续也办清楚了,各路探亲访友出门逛大街的也过了新鲜劲,于是营地里终于开始了一波封闭训练。
说是封闭训练,其实也就是列队走走齐步,熟悉熟悉口令,连正步都不用,算是缩水版的大学生军训。
另外,在训练队伍的同时,还留出了大量时间给这些人用来彼此熟悉,拉帮结伙。
总之,开拓军虽说名字里面有个“军”字,但是行为方式和正规军其实没有太大关系,很多地方甚至是反着来的。
这也是一只殖民垦荒团的标准组织方式。
……
政府是不会花费巨额军费去训练这些人的,真要那样的话,直接调集正规军去南洋扫荡就好了,还要这些人做什么?
可惜,穿越众到目前为止,一共才组建了不到5个营的正规陆军。就这点兵力,要负责镇压南至广州北至天津的多个战略要点,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南洋雨林打仗。
养军,是极端花钱的项目。
穿越众手中的正规军,是按照后世的建军思路来的,走得是堆资源出精兵的路子。
这种方式是极其消耗资源的。在后世,比起军费来,人们耳熟能详的二马之流还真就不算什么了:一个标准的甲类步兵师,光武器设备的采购金额就是160亿人民币,这还不算4——20亿左右的营房建设,另外还有巨额的训练费用以及人工工资。
注意,这只是一个师的开销,兔子有多少师和集团军?在国家面前,个人真是不够看的。
穿越众这里同样如此。别看只有区区几个营的正规军力,就这几千人,已经吃掉了陆军军费的大部。
而即便穿越众现在日进斗金,但是十七世纪的社会总财富本身就很低,还需要时间去培养增值。
事实上,陆军再加上吞金兽海军,就这点小小的盘子,从来没有执掌过哪怕一个县级市政权的菜鸡穿越众们,就已经被军费坑得叫苦连天,终于知道执政的难处了。
所以开拓军注定得不到太多资源,就是个野孩子。
另外,开拓军的战斗模式和正规军也有所不同。
在广袤的南洋和土人争抢地盘建立矿场和种植园,这种战斗模式的特征是低烈度,日常化,时间跨度很长。参考北美印第安人征服过程的话,这个时间跨度甚至要持续几十年。
这种以小据点为中心,进行长期“治安战”,“游击战”的模式,很不适合正规军出马,只有把土地占下来的种植园主才会常年累月得去保护自己的财产。
所以初期投入不足,以草台班子开场的开拓军,注定是一支“自负盈亏”“军纪马虎”“填人命如草芥”的杂牌军。
另外,在一开始,这支杂牌军就是计划着用小团体去开拓的。一个小团体,在几年几十年后,很可能会演化成相邻的几家种植园,世代为邻,儿女通婚,互相扶助。所以开拓军是不限制内部拉帮结伙的,编制也比较随意。
吴三爷他们就在这种局面下,投入了基础训练。
……
当然,这支去南洋填人命的杂牌军,既然是穿越众出手,那么多少还是有一些跨时代的优势的。
这不,在训练了一周的队列后,初见成效的队员,就集体参加了新奇的PPT讲座。
拉上窗帘的大教室里,土著们惊奇地看到了用幻灯片打出来的讲座科目。
穿着正规军服的教官,一张张更换着投影内容,并且讲解。
这种奇怪的“影画”,先是将大陆以及台岛和南洋的地理关系标了出来。
到这个时候,房间里的绝大部分土著,在他们的人生中,第一次搞清楚了大明的位置和大小,搞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台南位置,搞清楚了未来自己将要战斗的南洋在哪里。
接下来,教官又用丰富的图片和生动的语言,给听众科普了一些南洋地带的风土,地理,气候,疾病,土著等等基本常识。
这些常识在后世人眼里是普通知识,可是在这个时代,就是真正的不传之秘了。欧洲人用了几百年时间才总结出来的东西,现在被穿越众夹杂着一些科学原理,深入浅出地就这样讲给了手下听。
到这个时间,人与人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像吴三爷这种老贼,不但十分专注地听讲,还示意学历更高的玉生把这些东西统统记下——之前在台北,他们一伙之所以能全须全尾的活到今天,就是因为将公司一些看上去不起眼的小规定做到了位。
PPT讲课是不会留下书面文字的。教官在将内容宣讲完后,收拾东西就走人,也不会给这帮人提供任何解答问题的机会。所以到底能在这些看似新奇,实则生死攸关的知识点中学到多少东西,就完全看个人了。
吴三爷他们事后和那些听过就算的人不一样,他们几个赶紧回到宿舍,你一言我一语,共同回忆,玉生记录,就这样,一本“秘传南洋手册”出炉了。
接下来又是半个月的基础训练时间。当这帮乱哄哄的人好歹学会了基本的静默行军和听从各种命令后,他们就被转移到了战区,准备“以战代练”。
哪里是战区呢?广东剿匪前线。
1630年8月10日吴三爷一伙人坐船来到了黄埔军港,准备参加即将举行的剿匪治安战。
吴三爷他们乘坐的运输船,从台江出发后,先是跨过海峡来到了厦门港修整。在厦门港渡过2天时间后,外海有从福州方向出现了一支南下舰队,这个时候,吴三爷这支运输船队也急忙赶了上去,加入了编组。
舰队打头的一艘,就是目前远东吨位最大的抚远号战列舰。
有抚远号打头,舰队自然是一路横行霸道畅通无阻。到了8月10日这天,舰队进入了珠江。
之后路过黄埔时,舰队便分道扬镳了,吴三爷他们径直去了黄埔军港。而以抚远号为首的四船编队,则继续上溯,一路来到了广州城外的白鹅潭。
白鹅潭旁的官码头上,此刻早已是人头攒动大佬群聚,穿着各种等级官袍的广州官员已经早早在码头排好了位次,就等抚远号靠港了。
此刻的抚远号主桅上,长长的两面大旗正在飘扬。其中一面上书一个斗大的“熊”字,另一面上书:代天巡守、兵部尚书、督察院右都御史、总督两广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
老熊到了。
第508章 熊文灿的选择
千百年来,自中央皇朝赴粤任职的官员,都会在福建漳州出发,然后沿着古老的驿道,经由闽粤关界汾水关来到广东潮州,再从此地经转其他地方。
这种缓慢,但是相对安全的行路方式,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王朝的兴灭,自唐宋以来就没有改变过。
然后在穿越众这个位面,新任的两广总督熊文灿,在有意无意间,却打破了这一惯例,历史的轨迹在这里又稍稍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
时间回拨到一个月前,原任的两广总督王尊德终于病死在了肇庆的官衙内。这之后加急文书便一刻不停地经由广州,福州,乃至北上京师。
而拥有电报优势的某势力,则在加急文书进入京城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切政治方面的准备。
然后,当朝堂上开始讨论新任粤督人选时,远比历史同期功劳巨大的熊文灿,就在各方大佬的默许和推举下,得到了对他印象很好的崇祯皇帝同意,比历史上提前将近2年时间坐上了粤督之位。
这一次,老熊的职官不但由福建巡抚迁转为两广总督,而且还因为之前“刮地三尺”派兵勤王的军功,老熊的本官还从佥都御史直接晋升为右都御史,迈入了一品大员行列,可谓是春风得意,快马加鞭。
在这一位面,由于闽粤沿海的海盗早已平灭,所以历史上熊文灿被拖住脚的局面也没有发生。老熊这边直接接任了粤督,那位短期代班两广总督的王业诰也因此没有出现。
然而事物的发展总是互相关联的。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老熊在接任粤督后,也就没必要再兼任福建巡抚来统合闽粤军力剿灭海盗。在这个位面,老熊接任粤督的那一刻,也就卸下了福建巡抚的职位。
而福建巡抚的继任者,不出所料,正是时任南京太仆寺卿的右佥都御史邹维琏。
对于最终这一番人事任命结果,穿越众还是认可的。
作为手中的“重宝”,老熊同志转任粤督这一手,就已经达到了穿越众最重要的目的,为下一阶段深耕广东做好了官面上的准备。
至于说邹维琏……就福建现如今的局面,换一个巡抚也掀不起什么大浪。配合的话大家都好过,不配合的话,邹维琏历史上可是因为和老艺术家温体仁不对付而被二次罢官的,穿越众这边真要搞他,随便两招散手就请他回老家吃老米了。
于是乎,新任两广总督老熊,就在满腔热情,专程坐着战列舰来接他风光上任的曹大帅撺掇下,半推半就,欣然带着家属从人,两袖金风,告别了福建同僚,登上了巍峨的抚远号,一路轻轻松松,吟诗做酒,就这么从福州杀到了广州,全程只用了三天时间。
熊文灿这样明显地在官面上和曹某人当众勾兑,也是有他自己考虑的。
如果说当初一开始接触时,老熊还搞不清楚穿越众的底细,那么在彼此合作了这几年后,要说他还看不清楚曹某人的野心和能力,那可就真正是个弱智了。
老熊是弱智吗?显然不是。
身为福建巡抚,拥有众多消息渠道的熊文灿,可以说是明人中对曹氏这个怪胎了解最深刻的人了。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工业社会喷吐出财富的能力,是古人的思维无法理解的。
熊文灿尽管作为传统地主阶层的精英,局面和眼光都很不错,但是钢铁生产线对一个势力带来的巨变,依然令满脑子传统封建思维的他措手不及。
原本在熊文灿看来,曹氏这种边荒小势力,也就是自家手中一枚棋子而已。
即便是曹氏将来尾大不掉,那充其量也就是个不服管教的藩镇/羁縻州之类,这种边地的藓芥之患,对于老大的中原王朝来说,多他不多少他不少……最重要的是,到那个时候,他老熊早已不知道去哪里任职了,谁还顾得了那许多。
然而短短两三年时间里,曹某人的势力就以熊文灿目瞪口呆的速度发展了起来。这种速度是如此可怕,快到熊文灿根本没有能力对此作出正确的应对,只能被动接受。
要知道,即便是安禄山这个级别的反贼,那也是铺垫生聚,匍匐在朝廷脚下整整二十年后,才具备了一切造反的条件。
而曹氏从一伙海寇发展到兵精粮足富可敌国随时可以造反却只用了三年时间。
当熊文灿最终调查清楚,这种巨大的力量是由那些喷溅着钢水的钢炉和冰冷的流水线所带来的之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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