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罗汉
所以现在皇极殿广场上沸反盈天,是个人都在兴奋地讨论着前所未有的大捷,包括维护礼仪的御史在内,破天荒都在拉着信使打问,肃穆的故宫大广场,罕见的,在早朝期间第一次变成了菜市场。
人们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在之前的围城战役中,可以说京城里所有人都有了被鞑子冲进来屠城的思想准备。不知有多少人半夜被吓醒,又有多少人做好了杀掉自己妻女,然后上吊寻死的准备——这里面尤其以今天站在广场上的官员居多。
所以今天得知了好消息后,就像溺水人被消防员搭救,绝地反杀的巨大心理落差,使得长期以来处于压抑晦暗心态的明人官员们顿时放开了拘束,再也顾不得章法了。
大广场上像开锅一样,皇极殿前的小圈子同样也很热闹。
此刻的崇祯皇帝,正微笑着端坐于龙椅上,在对脚下一个信使发问。
解开了心中一些疑惑后,皇帝一脸满足地点点头:“看赏”。
然后信使磕头领银子走人,然后下一个信使又被带上前,然后皇帝又开始微笑着从另外一些角度问起同样的问题来。
与此同时,比皇帝低了一层的丹墀上,温老戏骨坐在一个马扎上,一手捋着胡须,正满脸慈祥地看着皇帝耍宝。
老戏骨方才在听到信报后,第一时间就摇摇欲倒。不过这次是真的:昨晚到现在老温看似八风不动,其实承受了巨大压力,这一下释放出来后,有点遭不住了。
好在老温身旁都是聪明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谁是胜利者后,几只手伸出来就将老温给扶住了。
台上皇帝见此情形,急忙顺水推舟,给老戏骨升了位置,并赏了他一个马扎,坐在了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殿前的热闹场面一直持续到皇帝问完了最后一个信使为止。
这个时候,由首辅周延儒领衔的文官集团,才组织好了秩序,率领上千名文官正式开始三跪九叩,为皇上贺,为大明贺,庆颂这场从未有过的惊天大胜。
今天已经失态多次的崇祯皇帝,则是心潮澎湃,踌躇满志地接受了群臣道贺,并且再一次不顾仪态地大笑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群臣才意识到,原来一向冷硬阴沉的皇帝,也还是个年轻人啊!
……
当天的早朝,上至君王,下至群臣,都发生了诸多不合规之处,算是创造了一项有明以来的新记录。不过这点小事在惊天大胜面前,也就顺理成章了。
早朝结束后,没到中午,京城里得知真相的明人就开始放起了鞭炮。一时间满城处处烟火,连皇城内的太监宫女也放起了烟花,一片喜庆的过节气氛。
从早上那一刻开始就没合过嘴的年轻皇帝,这一次又破例了。他破天荒地下令给宫人们在这个不是节日的日子里,集体放了一次赏。
同样的节目也在京城的各家各户里上演着。
除了那些工薪阶层之外,其余不说王公贵族了,但凡是家中有奴仆的,都或多或少发了喜钱,堪称普天同庆。
伴随着节目的,则是几个上了京城热搜榜的名词在传播——“曹川”“漳潮副总兵”“绿袄营”“天津义从”“厢车拉人头”“阿敏”“硕托”。
而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京师人民又陷入了一种幸福而忐忑的等待中。
每当有一骑背上插着加急旗号的哨探从东边进城,犹如水波一样的信息就开始往四周扩散:绿袄营到蓟镇了,绿袄营到三河了,绿袄营到通州了,到城外了……
三屯营距离京城300华里,快马最多两天就能到。
当时京城出来的哨探是在半路和曹总兵相遇的,这之后由于曹总兵带着厢车,所以速度慢了些。
直到开完早朝的第二天,4月6日的傍晚,穿越众率领的大队骑兵才过了通州,在京城东边的广渠门外号了房子驻扎下来。
虽说这之前已经有一些部队来到了城外,包括提前进城的孙承宗等将领,但这些人都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然而当曹总兵的绿袄军到站后,京城里顿时狂躁了起来,很多人纷纷从广渠门出城,都想看看传说中的神兵长什么样。
这之后看到围观人群越来越多,穿越众见势不妙,于是赶紧把装着人头的厢车摆出来供吃瓜群众参观,部队则是保持了警戒,除了前来碰头的薛海元之外,严禁闲杂人等接近。
这一下人更多了。要不是一队骑马的官员驱散了土著,大概广渠门今天就要堵了。
这队官员是曹总兵理论上司,兵部派出来传旨的,其中还夹杂了几位礼部官员。
负责传旨的是兵部武选司郎中。
摆好香案下跪接旨,下一刻,抑扬顿挫的古文字就从郎中嘴里念了出来。
张冬东这两年出入明国官场,已经把古文技能点到了专精水平,所以他没费什么事就听懂了旨意。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崇祯先是狠夸了曹总兵几句,道了辛苦,然后又给绿袄营赐下了酒水,肉食。
圣旨上最后说,要士兵们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京城里就要举办献俘大典!
磕头领了这道旨意后,瞬间从皇帝代言人切换成普通官员的兵部郎中满脸堆笑,一边和曹将军拉着关系,一边指挥手下将马车上的酒水肉食卸下来劳军。
到了这一步,兵部官员的任务就结束了,接下来是礼部官员上场。
礼部官员更加热情:他们头上的大佬这次就是拜曹总兵所赐,马上要入阁了,所以来的都是温体仁指派的下属,避免出现幺蛾子。
礼部这边有两件事。一是和曹总兵沟通明天大典的流程,二是培训。
培训什么呢?面圣礼仪。
和新科进士一样,曹总兵同样是初次进京面圣,所以礼部贴心派人来连夜培训,务必使曹总兵和其余要面圣的几位都知道规矩礼数。
就这样,曹总兵来到京城的第一夜匆匆过去了。
……
当4月7日朝阳升起的那一刻,广渠门缓缓打开,穿越众这次率兵北上的最后一个大任务:进京献俘,拉开了序幕。
事实上今天这次活动,已经不是“献俘”而是“献人头”。
一队穿着明军服饰的骑兵,押着令人震撼的车队首先进入了城中。原本的厢车拆掉了侧板,变成了板车,4000颗人头就整齐摆放在车板上。
随着骑士和一长串板车的行进,早已挤满了主街两旁的京城土著,迫不及待地发出了欢呼声。
穿着长袍的明人们一边呼喊,一边咬牙切齿地盯着板车上那些面貌清晰,丑陋无比的人头,流露出了仇恨和恐惧交织的眼神。
就在不久之前,这些人头还在城外肆虐,将京圜地带变成了一片白地。几个月下来,京城里的土著几乎家家带孝,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草民,无不损失惨重。
如今看到这些强盗授首,土著无不满心痛快。车队前行了没多久,人群中就出现了女人惨烈的哭喊声。要不是有众多衙役和兵丁的阻拦,这会的街面上,人头早就被土著全部抢回家泄愤去了。
长长的车队从东边的广渠门进入,一路往西,走过了一半外城,然后来到了京城的中轴线,外城和内城的交界点:正阳门。
这个位置,大概就在后世的英雄纪念碑附近。
此刻的道路两旁,包括临街的商铺窗户以及屋顶,都挤满了男女老少各色明人。而且从内城开始,明人的服色气色都有了一个明显的提升,不愧是聚集了明国最多富人的的一座城市。
从这里开始,车队往北转了个直角走向了皇城方向。
在正阳门之后,是用石栏杆围成的一个方形广场。明朝时这里是闹市街道,俗称“棋盘街”。
穿过棋盘街后,车队终于到了终点站。
此处有下马碑,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而对面一座巍峨的城门,就是明清两朝的国门象征——大明门。
大明门是北京皇城的正南门,清朝叫大清门,民国时期叫中华门,到了后世,此地被改建成了纪念堂。
门内就是皇家御道,除过皇帝、皇后、皇太后的龙车凤辇外,其他人只能步行通过。
看到车队过来,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大批兵士纷纷上前,取下了板车上的人头。
这些士兵身手敏捷配合熟练,他们在大明门主门的两侧,用鞑虏的人头开始堆集起金字塔型的,汉人用来夸耀武功时的必备道具——京观。
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在东边的广渠门处,又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喝彩:漳潮副总兵曹川率领的大部队,开始正式入城了。
第471章 面圣
高举着总兵旗号的骑士首先进入了广渠门。
跟在旗帜后进城的,是一身明光铠,代表着福建巡抚衙门的年轻千总陈策。
陈策的进城引来了巨量的欢呼——他手中举起的长枪头上,插着的正是大寇阿敏的人头。
再后边出场的,是二五仔,刚刚从中年危机中爬起来的,“亲手”捅死了硕托的永平参将李际春。
李际春同样一身铠甲,手中长枪上插着硕托的人头。
骑在马上的李际春此刻满脸涨红,分不清他是被京城爷们的欢呼给刺激的,还是内心羞愧的,抑或是两者都有。
总之,举着两个鞑子首领人头的骑士,吸引到了最大的欢呼声和眼球。
这之后才是曹总兵出场。
一身大红官袍的曹总兵根本不需要吸引眼球,所以他被亲卫护送在队伍中按部就班地走过长街,不怎么引人瞩目。
自从来自后世的穿越众们当了人上人之后,统统都患上了被害妄想症。所以公开场合下,曹总兵总是按照后世成功人士的普遍做派,随时都被亲卫护在中间的。
不然的话,万一潜伏的鞑子给他来一箭怎么办?穿七八个洞那不成肯尼迪了嘛……
打头的亲卫队伍过去后,跟在后边出场的,是500骑头戴铜盆帽,身穿簇新大红色明军鸳鸯战袄的飞虎营队员。这些天津土著今天脱下了绿袄,穿上了正规服饰,冒充了一把正规明军。
军容整齐,呈四列行进的骑兵队伍,所过之处同样引来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飞虎营队员,此刻纷纷昂头挺胸,努力摆出一副百战精兵的架势。
这些来自天津的土著,确实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在京城如此招摇过市。
伴随着道旁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好声,有些年轻人在热切的气氛下逐渐装不住逼了,于是时不时就有队员咧着嘴向两旁挥手,将肃穆庄严的队列气氛给破坏殆尽。
最后出场的,是穿着绿袄,身背步枪的近卫营战士。
经受过“正规教育”的近卫营战士,一个个沉着脸,貌似有点随意地跟在大队最后,完全没有表现出进入伟大都城即将面见皇帝的兴奋感。
另外,近卫营今天也没有给土著来一套穿越人氏阅兵必备的踢正步表演,就那么很低调地随班进退。
穿越众这样做是有过考虑的。
凡事总有个熟悉、接受的过程。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短发绿袄的士兵包装成类似于“白杆兵”那样的,边远土司藩镇麾下的特殊兵种。
这样一来,等到日后在京津地带出没的短发人渐渐多了,民众也就逐渐接受了。
所以今天就没必要再惊世骇俗了,让举着人头的网红和天津土著去吸引眼球吧。
就这样,低调的绿袄营士兵跟在大队后方,平稳行进。沿途除了一些明人新鲜好奇的议论之外,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
当曹将军的旗号来到大明门前时,城楼左右两旁的京观已经堆好,就差“画龙点睛”了。
在万千目光注视下,举着阿敏和硕托人头的两位骑士,将长矛伸向了站在京观顶端的士兵。
然后人头从矛顶被摘下,各自放在了金字塔顶端。
于是,礼成,万千欢呼声响起。
伴随着声浪的,是排众而出,独自来到大明门前的曹总兵。
与此同时,大明门脚下钟鼓齐鸣,有两排号手同时吹起了低沉的长音。
下一刻,三扇并排的大门缓缓打开。正中的国门里,驶出来了玉辇,其上是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冕旒的崇祯皇帝。而两旁的侧门中,走出来了列队的群臣。
这时候就不能装逼了,某人这一趟是来搞君臣相知,不是来当年羹尧的。所以看到辨识度极高的明黄色身影后,曹总兵立即翻身下马,推金山倒玉柱,跪地大喝:“臣曹川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玉辇在穿过城门后便停了下来。很快,皇帝来到面前,弯腰伸臂,扶起了曹总兵,用温和的声音说道:“爱卿快快免礼!”
“谢皇上!”曹总兵就势起身。这一刻,明君忠臣终于四目相对,双方都显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将军此番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今日朕亲率群臣来为将军解甲,稍后还有重赏。”
“多谢陛下!今后但有所托,末将万死不辞!”
“好!好!”皇帝仰头哈哈一笑,年轻的面庞上容光焕发,双目中神采飞扬:“爱卿,且随朕乘辇。”
“臣惶恐!”
下一刻,在万千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中,在鼓号和身后的明人呐喊声中,年轻的皇帝伸手托住曹忠臣的臂膀,两人一同登上玉辇,车驾缓缓驶入了大明门。
这一举动创造了新记录:只有太上皇,皇帝和出嫁那天的正宫皇后才能出入的大明门正门,破天荒首次通过了一位武将。
就这样,玉辇在两边排成纵队的百官陪同下,缓缓穿过大明门,路过两旁高墙下长长的衙署,再驶过汉白玉雕栏的外金水桥,继续穿过巍峨的承天门(天安门)和午门,穿过内金水桥,穿过皇极门,最终停在了宽广的皇极殿门前。
备极荣宠的待遇,令下车后的曹总兵处在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中——他能感受到身周那无数道或好奇,或冰冷的目光,其中不知有多少充满了浓浓的恶意。
好在张冬东同志当年也是去故宫游玩过的,所以今天他站在皇极殿前时倒没有紧张,只是有一些时空错乱后的感慨:密集的游客换成了密集的官吏,太和殿的牌匾换成了皇极殿。
……
皇帝下车后,就在太监和侍卫服侍下先行进后殿去休息准备了。其余群臣则在殿外等候一段时间,列好队后,才依次按等进入了皇极殿。
今天虽说不是大朝会的日子,但是隆重程度早已超过了大朝会,所以在京官员,包括勋贵国戚一个不拉统统到场。
这样一来,能在皇极殿里蹭到一个位置的,基本就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了,其余屌丝则按等排队,从殿门一直排到广场,蔚为壮观。
待到三声鸣鞭响过后,丹陛后便传来了一声响亮而又尖细的喝声:“皇上驾到!”
听到拖长的喊声后,殿内殿外的群臣集体肃穆。紧接着,换掉了麻烦的冕旒,戴上了一顶金纱翼善冠的皇帝,便从御座后走将出来。
皇帝升座,群臣叩拜,过场走完后,各自归位。
接下来的流程可不是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已经靠着第一个报喜的小功劳,从皇帝那里讨要到一件坐蟒袍穿的方正化大太监,此刻在看到皇帝点头示意后,便喜滋滋走到丹陛前,展开手中一份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总兵曹川上前听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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