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罗汉
方唐镜听到这里,突然哈哈一笑,然后将手中的折扇伸出车外划了一个圈:“如此说来,这田地也能买卖喽?”
就在老海一路侃大山的同时,马车已经驶出了居民区的水泥路,改行在了低一等的煤渣路面上。而道路两旁的建筑,也从整齐的小区变成了绿毯一般的农田,一望无际,直达视野尽头。
“哈哈哈。”听完方唐镜的问话后,老海同样也大笑了起来——但凡是穿着长袍来包车的,就没有一个不关心田土,今天这位方老爷也不例外。
“能买卖,能买卖!”老海这时目视前方,掩藏住了自己一脸古怪地笑容:“一亩只须五两银,一千五百亩……嗯,那叫……对,一平方公里起卖!都是连片的!”
“嗯?”听到老海这样说,连一直在扭头看风景的卜老爷都动容了。而同样震惊的方唐镜也及时问出了老爷心中所想:“当真?连片卖?”
怨不得老爷动容。要知道现在映入大家眼帘的,可是一望无际的“熟田”。卜老爷他们即便坐在马车上,也能看到这些田地里各种各样的农作物在生长,还有那银线一般的水渠编织在平坦的绿毯中,老远就能看到闪光。
这种经过整治的熟田可不是荒地,如果真能买来千五百亩的话,对于来自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福建老爷来说,那可是能传家的基业!这一刻,埋藏在士大夫血液里根深蒂固的地主基因瞬间爆发,无比饥渴地告诉身体的主人:买地!买地!
“区政府大厅墙上就挂有置地详略,老爷可去一观。”老海转过头说了一句后,扭回脸后又变得坏笑起来:“不过这田土买来是不得转佃的,只许自家人耕种!”
“啊!”卜老爷听到这里大吃一惊,再也装不住矜持了,张口便问道:“为何不许转佃?”
“将军不允,说是佃户挤占了用工名额。”老海先是欢乐地指了指头顶,然后说道:“一户人家便能做的事,为何要包给佃户?”
“胡说!这一千五百亩地,一户人家如何种得过来?”卜老爷这时已经出离愤怒了。
“哈哈哈。”老海这次没有再转头,他怕自己满脸的嘲讽被卜老爷看到:“别处种不过来,将军治下便能!”
说到这里,他伸长脖颈望了望后,便大声指着远方说道:“诸位老爷,且看那是何物?”
卜老爷闻声张望,发现远方的田地里,有个冒着黑烟的小点。
“驾!”心情愉快的老海这时再不说话,而是用力抖了抖手中的皮带缰绳,两匹温顺的滇马随之加快了速度。马车在煤渣路上又跑了大约十分钟后,卜老爷他们终于看清了那冒着烟的小黑点。当然,在来到近前后,那个小点已经变成了喷吐着黑烟的大铁牛。
“吁……”老海这时缓缓降低了车速,将马匹赶到了路边的一处凉亭前。停下车后,他先是给两匹马套上了料袋,然后又拿出一个折叠的帆布桶准备下渠打水饮马。
与此同时,老海指着那辆正在作业的拖拉机说道:“两位老爷,那便是日耕千亩的大机器了,不妨上前去看。”
不待老海说完,方唐镜已经开始做下田的准备了。只见他迅速脱掉新买的富贵鸟皮鞋,然后扒掉花花公子短袜,将长袍往腰里一系,便赤着小腿跳下了车,疾步踩上了路边的田埂。
然而赤着脚跳上田埂的人不只他一个:卜老爷。
在对待农事方面,传统士大夫倒是相当严谨的。作为地主阶层的代言人,不懂农事的士大夫几乎没有。上至朝堂,下至州县,哪怕是吟诗作画的清客文人,在稼穑方面同样是没有小白的。
所以当两位老爷看到从前方缓缓驶来的大铁牛后,他们便赶紧脱鞋进了田。
随着铁牛在吼叫和冒烟中来到近前,卜老爷终于看清了此物的玄妙。带着大块玻璃的驾驶室,里面坐的驾驶员,包括铁牛身后的圆柱状煤气炉,这些卜老爷已经在码头的机器上见过了,这些都不出他意料。
唯独令老爷没想到的是,铁牛身后那长长的钢犁。
钢犁是横排的,长长的犁身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把闪亮的大犁刀。然后面前的田土就在卜老爷目瞪口呆中,被那一排犁刀轻松翻卷起来,感觉丝毫不费力的样子。
拖拉机拖着长长的耕犁在卜老爷面前转了一个巨大的弯后,又一路犁着田往远处驶去。
卜老爷傻傻站在田头望着铁牛远去后,这才喃喃地说道:“日耕千亩一说,怕是当真的!”
方唐镜先是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往前走了几步,蹲在铁牛犁过的田地里,伸出手臂插进犁沟试了试:“这入地该有半臂了,好深的犁!”
“嗯,入地深,庄稼病少,好厉害的铁牛!”跟上来的卜老爷这时抓起田土看了看:“土不行,最多算是中田。”
扔下土块站起身后,卜老爷扭头看了看四周围,然后他又感慨着说道:“算上这水渠,怕是值上田的价了!”
……被铁牛彻底打脸的卜老爷,最终去水渠洗完脚后,回到了马车上。
到了这个时候,卜老爷的态度变得温和了很多。他不但让卜墨拿出新买的黄鹤楼请老海抽,还拿出桔子汽水请他喝。
这之后老爷便听到了后续:这大铁牛挂上犁就能耕田,等庄稼熟了,大铁牛还能挂上一种专门用来收庄稼的“滚刀”,一日夜便能将数百亩稻子全数放倒。
接下来老海还格外热情地给老爷科普了脱粒机等等农用设备。
卜老爷现在终于相信:这世上当真是有一户人家,能种千五百亩田的。
第367章 跌倒
看完大铁牛,歇完马,老海便又带着老爷们继续往农场深处驶去。
再往前几公里后,煤渣路渐渐地就变成了土路,路面也颠簸起来。不过这点颠簸比起明国的官道来还真不算什么,在穿越众治下,即便是乡下土路那也是轧路机碾过的,平整度都是按照后世施工标准来的。
这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给了某些人充分的调研时间。而在穿越众的农场里,卜老爷陆续发现了更多和明国不同的地方。
首先最重要的还是灌溉系统。看着那一条条被抹了水泥的深渠,一道道做工精细的闸门,还有那种冒着黑烟,能不停将水从低处提到高处的机器,卜老爷的眼睛仿似要喷出火来。
要知道福建最好的水田,也不过是沿着溪河两岸有一些灌渠而已,再远的话,即便是大户人家也无力修筑四通八达的毛渠。于是一旦遭遇旱年,农人就必须全家挣命——一担一担往地里挑水,杯水车薪,九牛一毛。
所以今天卜老爷站在田边眺望时,总是感慨连连。他听老海说,眼前这一望无际的熟田和蛛网一般的水渠,全是将军府在近年内修建的,依仗的就是那些和大铁牛类似的机关铁器——有犁地的,自然就有挖渠的。
到了这一刻,如果再用所谓的“奇淫技巧”来鄙视那些百工之物的话,卜老爷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
这之前无论是那些码头机械和巨大的舰船,包括夜晚明亮的路灯,卜老爷还都能够用“奇淫技巧”来鸵鸟一波,求一个心理安慰。然而当千万亩作为士大夫根本的水田摆在面前后,卜老爷就再也找不出借口了。
去岁闽南大旱,当熊文灿下公文要求各地官府将饥民往台湾输送时,卜老爷当时还在自家花厅里大骂过熊文灿——化外之地就能养活如此多的流民了?怕不是去抢野人的粮食?
然而今天他什么都明白了:熊文灿委实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看看这无边的农田就知道。
所以卜老爷现在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他既欣慰饥民的安置,良田的开垦,又打心底里产生了不安:这种一家一户就能耕作千亩田地,其余人等都去工坊做工的社会生产模式,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
出自传统农耕社会的地主思维令他无所适从,卜老爷对这种不需要租佃的农场模式已经产生了恐惧情绪,更何况这些良田还被掌握在一群随时能复叛,对朝廷毫无尊敬的短毛海寇手中:卜老爷隐隐能感觉到这种模式对士大夫并非好事,但他推演不出来这其中的核心原理,别扭的感觉让他心下十分烦躁。
……
按捺住烦闷的心情,卜老爷打起精神继续在农场参观。
接下来他们陆续见识了两种大明没有的农作物:玉米和马铃薯。老海告诉客人:玉米其实就是番高粱,马铃薯就是番白薯,这些据说都是将军从洋人手中买来种子,在这边推广的。
一说番高粱和番白薯,卜老爷就对这两种作物有了概念。他甚至还举一反三,推断出了这两种作物是粗粮。然而当老海告诉客人,马铃薯的产量每亩能打两三千斤时,老爷终归还是被惊了一下。
不过他现在已经轻易不发表意见了:这两天被多次打脸的经验告诉卜老爷,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参观的最后一站是农场的机房和谷仓。
冒着黑烟的机器现在已经不能让明人惊讶了。卜老爷站在大铁口旁边,看着农工将一筐筐稻谷倒入铁口,然后机器的另一头就自动流出了碾好的稻米和米糠。
抓一把稻米到眼前,卜老爷发现这些精米个个颗粒饱满,很少有干瘪的种子出现。
“种得好地啊……”萧瑟地走出机房,卜老爷已经不想再探究这些机器恐怖的碾米效率了。他摆摆手,意兴索然地说道:“回去吧。”
参观团头一天的包车工作就这样结束了。
……
回到繁华地带,当天晚些时候卜老爷坐在餐厅里,对侍者缓缓说道:“今日想吃些玉米和马铃薯做的菜,有什么统统都上来。”
于是卜老爷当晚吃了墨西哥玉米卷,松仁玉米,炸土豆条,炒土豆丝。大概是没吃够的缘故,第二天在去窑区工厂参观之前,老爷又专门带团去楼下小摊上买了一堆烤土豆……一人两个,不吃不成!
感受着肚中那份沉甸甸的饱腹感,卜老爷一脸阴沉地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
昨天晚上回去宾馆后,他已经把有些事情想明白了:假设一户人家就能耕一千亩地,那么这个势力就随时能抽调出大部分青壮去征战。
更厉害的是,在粮食源源不断送上前线的同时,后方还不会崩溃。假如大明朝也这样做的话……不需要大部分,只需要两丁抽一,国家就完蛋了,因为第二年就会出现大面积饥荒。
比这更令卜老爷感到可怕的是,这般耕种田地,还要士大夫做什么?
掌握田地,拆散分给佃户,然后收租,培养士人,这是一套行使了几千年的循环程序,是农耕社会以土地为根基的士大夫集团赖以存在的根本。
佃户不但是提供养份的工蜂,在很多时候,佃户还负责抛头颅,洒热血,是地主集团用来对抗天灾人祸最可靠的人力资源。
而如果所有佃户都去作工了,种地的就那么几户人家,那么士大夫怎么办?离开了土地的约束,对工业社会完全没有概念的卜老爷,他实在想不出如何控制佃户。
无论是皇权族权绅权,无论是祠堂公田家法,这些封建地主用来控制族人的种种手段,每一丝一毫,都是建立在土地,建立在把族人束缚在土地上面的。
而要是有一天离开了这种束缚——事实上某人已经在昨天见到了这种趋势,那么卜老爷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控制那些工人了,因为在他的世界观里,压根没有关于资本家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但是有一点卜老爷凭本能就可以感觉到:无论如何,一旦让这种生产方式在大明铺开,那么士绅们的根子就会被掘掉——卜老爷想不出“降维打击”这样的名词,但道理他是懂的。
“好在彼辈偏居一隅,尚未成气候,正人君子还有时间……”卜老爷坐在马车上,一边看着远方林立的烟囱区渐渐接近,一边暗地里盘算着。
窑区现如今已经成为了曹氏集团的一张超级名片。
这就和后世曼哈顿岛的摩天大楼一样,对于初次前去的第三世界人民来说,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而矗立在17世纪的工厂群,这种和土著世界的差距,可是远远超过了后世的第三世界。
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大数据时代的工业设计上,连一颗螺丝钉的生产背后都有经过电脑统筹,其所代表的价值,对17世纪的土著来说不啻于天方夜谭,某些时候甚至更像神话一点。
以马车为例,用减震弹簧、轻钢板和轴承转向系统制造出来的高档货,势必远超明人那种粗笨的古董货色。
这中间蕴藏的科技含量事实上已经高到无法计价,所以商务部根本不需要比照马车的表面成本来定价,只需要根据土著的消费能力,定一个普通人无法购买的价格就可以了:本土六百两,在杭州就要一千两,车辆的外饰和内饰还要另加钱……你得明白老财的消费心理。
以上就是穿越国一直以来不愁钱的原因:晚清时往中国倾销工业品的那一票列强好歹还存在着竞争,而穿越国的工业品可是独一份,所以“穿贵们”可以随便定价,可以全球发卖,还遇不到关税壁垒……这样不要脸的企业在后世是会被灭掉的,老板会被炮决!
……
随时都在喷吐着浓烟和噪音的工厂群是穿越国财富和力量的源泉,然而这种生产财富的方式,对于卜老爷这种土著来说,可是很不友好的。
在专门的导游带领下,当大家进入第一家钢厂后,不出意外的,所有人都被吓傻了:巨大的铁锤一下下砸在通红的大铁块上,火花四溅,巨响轰鸣。伴随着钢炉里的浓烟和火光,还有那宛若魔狱的各种自动钢铁成型设备,卜老爷很快就招架不住了,急忙匆匆逃离了现场。
对这种客人已经见怪不怪的导游,接下来便带着老爷去了不那么吵闹的几处流水线生产车间。
在这些车间里,参观团才算是大开了眼界:各种金属部件像流水一般从传送带上滑落,掉进下方的成品箱里。还有那排着队的玻璃瓶被一一灌装桔红色的汽水,再被砸上铁帽。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就在方唐镜看得兴高采烈抓耳挠腮之时,卜老爷却崩溃了。
导致老爷崩溃的,是铁钉生产线。
窑区的铁钉生产线比后世差一点,每分钟只能生产500根铁钉。而当卜老爷拿到作为纪念品的几根碳钢镀锌大铁钉后,不巧他又听到导游说了这样一句话:“这套生产线除了铁钉外,只要略微调整,还可以生产箭头和钢针。”
下一刻,赤崁大道上那些商场里吞噬掉的滔天白银,郊外农场里无穷无尽的稻米,还有被佃户们遮天蔽日一般射来的箭头和铁钉……这三种幻象交织在一起,变成了黑压压的乌云,从天际遮盖过来,将卜老爷的视线瞬间填满。
于是卜老爷在“呀”地一声大叫后,跌坐在了地面上。
第368章 反应
窑区导游对于突然昏厥的旅客很有经验。因为活在中古田园节奏中的明人,乍一接触到各种工业冲击,本身就容易出现问题。事实上招工的移民第一次进钢厂车间后,有很多都被吓得尿了裤子,瘫软,昏倒的情况经常会出现。
所以看到卜老爷昏迷,导游就赶紧招呼大伙把老爷抬出车间,放在门外的阴凉处。下一步导游先是伸出两指到老爷颈部探了探,发现脉搏正常后,他便微微抬起老爷的下巴,让呼吸道保持畅通。
然后没过多久,老爷就在“呃……”的一声长叹中,悠悠地自己醒转过来。睁开眼看看头顶围着的一圈脸庞,卜老爷晃晃脑袋,然后在搀扶下缓缓坐起了身。
“是老夫宿疾犯了。”哑着嗓子说出这句话后,卜老爷伸出双臂对长随说道:“扶我回去。”
好端端的一场工业之旅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马车当即将老爷送回了宾馆。在回去的路上老爷一言未发,到了宾馆后他便吩咐下人:去柜上定票,回福建。然后第二天一早,方唐镜便在赤崁码头送别了卜老爷一行。
目送着船只远去后,站在台江边轻摇折扇的方唐镜最终还是无奈摇了摇头。事实上卜老爷的一举一动,包括他到此地后的一系列心理变化,以及为什么有这种变化,方唐镜都一清二楚。
作为缙绅人家的幕僚兼秀才,方唐镜见过太多卜老爷这种“硬核士绅”了。
晚明尽管道德日下,世风不再,大批士人开始明晃晃将钱财田产挂在嘴边;但是依旧有很多恪守孔孟之道,行事作风方正古板的君子人物——卜老爷就是其中的典型。
所以卜老爷一路行来对此地的种种看不惯,方唐镜是能理解的。甚至卜老爷昨日跌倒的原因,方唐镜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无非看到曹氏有钱有粮有军械有壮丁,被吓住了呗。
然而理解归理解,至于其他的……也就那样了。抛开自己心下那一点鄙视不谈,他方唐镜一个秀才可没资格管得了卜老爷发疯。现如今既然老爷要走,那他也不好阻拦,只好恭送。走了最好,他方秀才还有事要办呢,时间很紧迫的!
……
俗话说一样米养白样人,这种情况在窑区的工业参观之旅中表现得十分明显。
无论是木纳的农夫,还是精明的商人,抑或是卜老爷这种顽固派缙绅,总之,穿越者发现,只要这些明人参观一趟窑区,就一定会做出各种应激反应。
这些事后的反应,有像卜老爷这种变得更加顽固,更加“反曹”的,然而更多的明人则是被工业化的伟力所震撼,从而变得更加倾向于穿越势力,乐意服从,乐意交流,希翼在这种工业伟力中分到一杯羹。
所以一直以来穿越众都是大力支持窑区工业旅游项目的,这种实打实的震撼,对明人的改造效果,远远超过了文字和语言的煽动效力。
至于说卜老爷这种人……讲真,帝国的掌权者们压根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每一次的社会变革,会造就弄潮儿,也会产生遗老遗少,这是不可避免的。卜老爷那点能量,还远远不到穿越众操心的地步。
这么说吧:假如明天崇祯和他手下的大臣要来窑区参观,那么穿越众不但会热情欢迎客人,而且在皇上参观完后,还会恭送皇上回朝,绝不会玩阴的。
……几年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是这帮穿越众战战兢兢在大员岛登陆的年代了。
就像后世七八十年代实力冠绝全球的美帝一样,在这个位面已经拥有了全方位经济、政治、科技、军事优势的穿越帝国,现在早已充满了自信,根本无惧土著的窥伺和敌意。
无论土著使出何种手段,哪怕明天崇祯和建奴联手杀来百万大军,这些统统都会在战舰、巨炮、后膛枪、化肥和电子夜视仪面前被绞杀,被粉碎。
所以卜老爷走了,轻轻地,没有带走一片云彩。繁华的赤崁码头依旧人潮如织,轰鸣的窑区依旧在喷吐出巨额的财富,没有人在乎卜老爷带走了什么样的阴谋和不甘。
至于说方唐镜同志……这位不第秀才,依靠聪慧和潇洒颜值混社会的幕僚,他还有东家交待下来的很多事要办。所以他这次不会再回福建了,等所有事都办完,他会登上去杭州的客船,直航自己老家。
送走老爷后,方唐镜带着小厮转身又去了窑区。
和卜老爷不同,方唐镜只是一个家道平平的落第秀才,他前半辈子没有感受到多少皇恩浩荡,也没有享受到任何权利——秀才就像参公编制一样,看上去也是读书人,但是内核很软,其实并不是统治阶级的一员。
所以方唐镜毫不掩饰对大工坊的兴趣。他没有历史包袱,他喜欢这些精妙的机器,他能感觉出这些机器背后巨大的,能改变社会的力量……最重要的是,他不但不排斥这种力量,还想从中获得好处。
另外,即便是只出于工作需要,接受新事物也是他职责所在——幕僚需要随时了解各种社会上的新信息,以便在东家有需要时提供意见和建议。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方唐镜就泡在了窑区。
他不但挨个参观了所有允许旅客进入的工厂,还抓紧一切机会在导游那里咨询,试图搞清楚这些机器运作的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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