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叶子
这话听的张亮猛然一愣,提着茶瓯的手就这么呆愣愣的悬在了半空。
“这事儿连三殿下都做不到,更别说我了,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收拢他们,要解决这事还得从御林军的将兵的总体大局上着手”,唐成放下火筷子接过张亮手中的茶瓯放好后,嘿嘿一笑道:“不过我具体要怎么做老兄你就别问了,蛇有蛇道,蟹有蟹路,管它什么猫只要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嘛,你老兄只要能帮我找个路子搭上二韦,异日我若真能事成,功劳就分你一半儿”。
“卖上关子哪!好,那我就拭目以待”,唐成话说到这个地步,张亮尽管心中好奇,却也没再追问,烤着手的他沉吟了许久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要搭上二韦,我这儿还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这两人都性好渔色,经常出入平康坊烟花之地,要不等咱们园子开张之后想想办法……”。
“你是说他们经常出入烟花青楼?”。
“是啊,不仅如此,如今长安城里挑头牌的平康坊花魁梁盼盼最依仗的恩主就是他俩”。
“噢”,闻言,唐成眼神儿一亮,“如此说来,七织这番炒作还真就要仔细花费些心思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他是谁?
承六朝之余绪,隋唐间的高门大族虽然再难像魏晋六朝时那样风光无限,但门阀势力依然不可小觑。譬如《氏族志》里公推为天下高门第一的清河崔氏,以及与之并称为四大世家的河北卢氏、李氏及郑氏。
与地处河北道的崔卢李郑四家一样,京兆韦氏也是自大唐定鼎以来便甚为显赫的高门巨族,虽然在士林及民众的口碑中,韦氏远不及四姓,但若单论在政治上影响力的话,则四姓拍马也难及韦氏一族。
从高祖太原兴兵反隋之始,便多有韦氏族人追随其中,此后近百年间,身为地头蛇的京兆韦氏一族便显宦迭出,尤其是在这一代韦家女子入主后宫之后,京兆韦氏更是煊赫鼎盛到了极点。
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的子民,又因着唐朝的开放,也没个言禁、文字狱啥的,所以唐时长安城里的百姓就有了跟后世北京人一样的爱好,喜欢琢磨打听并议论朝廷里的军国大事。这不,这两天正赶上初一、十五定例举行的大朝会,朝会过后让长安百姓们打听议论最多的就是那道尽撤御林军左右卫四大将的诏书。
原有的四将悉数被撤,而顶替上的四人中有两个姓韦,一个姓武,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嘛。如今漫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自打去年废太子发动宫变杀了武三思之后,韦皇后就已尽收武氏势力,成了名副其实的“韦、武集团”首领。至于这四个人里还有一个姓高的,那也不过是遮人眼目罢了,这位高大人可是皇后娘娘的铁杆亲信。
还是在去年武三思死后,韦后的从兄韦温就入主了政事堂,再然后皇城各部寺监被韦族人把持的就越来越多,眼下可好,韦皇后连御林军也没放过,完成这一次极其重要的安插后,不论是文还是武,可都被皇后娘娘紧紧攥在手心里了。
对于韦族的窜起以及这道诏书内容本身,长安百姓们倒没大惊小怪,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咱好歹也是经过前朝则天皇后事的,什么没经见过?当今韦皇后玩儿的这一套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要论说起来,本朝简直就是个前朝的翻版,一切的一切都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实在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比之他老子高宗皇帝还要懦弱。
毕竟前朝里高宗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先皇后武则天那么厉害的女人也没敢明着偷汉子;现如今的皇帝可好,韦皇后偷人都偷的尽人皆知了,他还能若无其事的陪着皇后及那野汉子说笑,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而言之,绿帽子戴的那叫一个乐意舒坦。
说起来,咱这位天子陛下最搞笑的还在于他能容忍老婆偷人,却忍受不了别人说他老婆偷人,就为这个,告发皇后秽乱后宫的御史及官吏们已死了三个,其中两个是当廷乱杖打死,还有一个是被活活摔死的。
据说方今天子当年被贬居房州的十四年中,每次听到长安有使者到时都以为是来母皇派来赐死他的,是以每次都吓得面色惨白啼哭不已,后来因不堪忍受这巨大的心理压力竟萌生出求死的念头来,全仗着韦皇后善加安慰,才使他好歹把十四年的流放幽居生涯给撑了下来。皇帝是这么个懦弱性子,长安百姓对天子能突然振作已不抱任何希望。日常里议论最多的总是猜想着韦皇后能不能顺利走完婆婆的老路,大唐会不会再出第二个女皇帝。
除此之外,这次大朝会之后,百姓们新增加的一个议论热点就是韦播四人,议论什么呢?议论来议论去都说皇后娘娘实在是有些扯蛋得很,你要牢牢攥住御林军这好理解,但是好歹派几个像样的过来呀,这四个人里何曾有一个知兵的?就韦氏兄弟那骑马都非得是温顺母马的货色,能统带住桀骜不驯的御林?
这样的话题固然是给议论的人增添了许多茶余饭后消遣的乐趣,但听在当事人耳朵里可就全然不是个味儿了。手握着一根镶金错玉的小牛皮马鞭,韦播静静地听着下人学说坊间里的议论,白净脸上看着很是平静,但是他那攥着马鞭子的发白的手却暴露出了他的心情。
当下人提到坊间正在热议三年前坠马的那件旧事时,这些日子一直在极力塑造沉稳气度的韦播再也忍不住了,“啪”的一声脆响里,那根乌黑的马鞭子已在下人脸上狠狠的抽了一记,“滚!”。
下人捧着渗血的脸一溜烟儿的去了,韦播手里的马鞭子随后便如同雨点般着落在帅房内,直到将一间好好的屋子抽的纸张乱飞,桌椅歪斜后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贱货,都他妈是贱货。这些个对他阳奉阴违的御林军兵将是贱货,他能看出来他们眼神儿里对自己的轻视,从将佐到普通士兵都是;那些个坊间议论他的百姓也是贱货,都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了,还值当得现在翻起来又说;还有族里的那些个堂兄弟们也是贱货,他们分明是眼红,直恨不得自己办砸了这差事,然后给他们腾出位置来。
贱货,一群贱货,老子抽死你们!
眼见韦播大发雷霆,有刚才那个下人的例子在,他随身的护卫及长随没有一个敢上来凑热闹的,都趁着机会偷偷的溜出去躲了起来。至于那些个当值的御林军校尉就更不用说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突然就成了聋子和哑巴,唯有从微微翘起的嘴角上才勉强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便在这时,却有一个人闯进了韦播的房中,“滚出去”,看都没看,韦播吼出声的同时,手里的鞭子已带着一声尖啸抽了过去。
这一鞭子落了空,随即便听到一个颇为清朗的声音响起道:“五哥,怎么就发这么大脾气?”。
“老七,你怎么来了?”,看清楚来人后,韦播收了正欲再次抽出的鞭子,没好气儿的道:“三叔走了?”。
“走了”,韦播口中的老七正是与他一起被派到御林军中的韦璿,在韦家这一辈兄弟中行七。在一片凌乱中拎出一张胡凳坐下后,韦璿嘿嘿一笑道:“今个儿五哥好彩头,三叔没到你这儿来。可怜弟弟我就惨了,被三叔拎住足足训了不下两个时辰,现在腰还是疼的”。
见到韦璿的一脸苦相,韦播一笑之间心情好了不少,“三叔也真是,你我兄弟眼瞅着都是满四十的人了,他还跟训孙子一样三天两头的耳提面命。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说到看笑话,韦播脸色就又沉了下来,“老爷子今个儿又说啥了?”。
“还不是那老一套,讲统军,讲兵法。只不过跟以往不同的是,老爷子今天走的时候还给留了课业,五哥你猜猜是啥?”
“留课业?”,韦播闻言真有些哭笑不得了,“别卖关子,赶紧说”。
“《史记》里边的《李广传》,三叔要咱们结合上任之后的统军体验再来读这个,三天之后他是要考问心得的”。
一听到《李广传》这几个字,韦播胸中的郁积再也忍不住的爆发了,“又是《李广传》,又是要对手下将士‘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老七,自打咱们进这御林军大营就开始这么做,这几天装三孙子装的我脸都笑烂了,可是你看看那些个吃糠的丘八们可有一个感动的?三叔还要我们怎么样?难道非得让咱们也去跟那些个丘八们睡一间营房,吃同一锅饭,然后再去给他们舔舔疮才行?”。
听韦播说到舔疮,韦璿一脸抽搐的插话道:“五哥,你可真够恶心的”。
“恶心?李广就是这么干的,这也是三叔想让咱们干的”,韦播今天的火气实在是很冲。
“何至于如此”,韦璿见韦播火气太大,遂轻声笑了笑道:“五哥,消消气儿,就是三叔啰嗦了些,终归还是为了咱们好?这一节上需得先辩明白了”。
嘴里说着,韦璿已站起身捞了一个胡凳将韦播按着坐下,“这次皇后娘娘能从族里把你我选出来出掌御林军,这份子看重不用弟弟说你也明白。往小了说是咱们的面子和以后的前程,往大里就是宗族国运,不管是从那一头儿去想,咱们都得把这趟差事给美美的办下来。但虽说你我兄弟身上袭着武爵,但谁也没真个带过兵,三叔是老行伍,若不是他年纪太大,只怕这差事也轮不着咱们。他说的准错不了。再想想那李广,可不就是名将?”。
能在这时候被选出来出掌御林军,即便是任人唯亲的结果,那韦播也不至于太差,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人却不蠢,随着韦璿所说,他的脸色固然是依旧很差,但整个人却安静了下来。
见状,韦璿趁热打铁道:“五哥你也别灰心,依着我想来,倒不是咱们的方法错了,只不过到营时间太短。解衣推食的怀柔本就是个水磨功夫,只要咱们能坚持下去,十天不行二十天,一个月不行两个月,还怕这群丘八粗人不归心过来?”。
“你个老七呀!”,伸手在韦璿胳膊上重重一拍,韦播站起身来,“我也不是说就不听三叔的,只是想着天天憋着脾气的日子就闷气”。
“闷气就出去转转”,嘴里笑说着话,韦璿已当先推开了房门,“五哥还记得前几天的事情不?走,弟弟陪你看看今个儿又有什么动静了”。
兄弟两人换过常服后打马出营,没过多久转入朱雀大街后就渐次到了城中最为繁华的所在。
韦播及韦璿对路边的热闹丝毫不上心,而是径直奔着城内最大的十字路口而去,这个十字路上北接皇城,南接明德门,西接达官显贵聚集的道政坊,东邻整个长安最为繁华的东西两市,可谓是整个帝都的焦点所在。
远远的还没到十字路口时,韦播就已向路口东面儿最高的那栋木制楼阁看去,无奈隔的距离太远,他虽然能看清楚楼阁外挂的那幅巨大布幕,但布幕上的内容却是看不清楚。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后,韦播就听到身边的七弟韦璿哈哈大笑声道:“变了,果然又变了!原来是她,五哥,这让满城人猜了好几天的女子原来就是扬州快活楼的头牌清倌人七织。她到京城了”。
这时韦播已然能够看清楚那布幕上的字,可不是嘛,在那块儿十里地开外都能清清楚楚看到的布幕上,除了那个曼妙无比的仕女背影图不变外,图下面斗大的黑字比之昨天又发生了变化。
说起来也是日怪,就在几天前,这栋高楼外面突然就挂起了这么一副近三层楼高的布幔,几乎将一半儿的楼宇都给包了起来,嘿,高楼穿上了衣裳,这本身就已经够惹眼的了,更惹眼的是这幅硕大无比的布幔上竟然还绘有一副宫装仕女的背影图。
看得出来,制造这个古怪布幔的人明显是下了血本,他请来绘制这幅仕女图的画师绝是个名家高手无疑,虽然只是背影,却将那曼妙曲线,婀娜身姿的美态刻画的淋漓尽致,以至于看到这个背影的人不约而同的都生出个想法来——一个背影都已有如此美态,那她的容貌长相又该是何等的倾城国色?她是谁?
是啊,她是谁?这三个字也就是布幔挂起后第一天,那副仕女背影图下仅有的三个字——她是谁?
天地良心,长安城里怪事虽多,但像这样在繁华闹市里凭空挂出这么大一副布幔的事情可还真是开天辟地第一遭。更别说这幅布幔上还画有这么个背影美女,一时之间,布幔一出顿时引得无数路人围观。人们热切议论这到底是那个疯子吃饱撑的浪费这么多布帛的同时,也免不得纷纷猜度那背影仕女若是转过头来后该是怎样的一幅容貌。
当然,也有那一等心急的看到布幔下的三个字后破口大骂,灰孙子的,什么玩意儿!你既然糟蹋那么多布帛搞出这等大阵仗来,好歹也给个透个底儿啊,卖什么鸟关子!
她是谁?操你八辈祖宗,你问我,老子问谁去。
毕竟是开天辟地的第一遭,这块布幔在长安最繁华的地方这么往出一挂之后,惊诧莫名的有,好奇不解的有,津津有味猜度的有,愤然开骂的也有,但不管各色人等反应如何,一个共同的事实是:他们都被这块布幔,尤其是这块布幔上那个身姿曼妙的女子给吸引住了注意力,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一传十,十传百,一天之内,不知有多少长安城内的百姓来看这超大型布幔引起的热闹。好歹等天色黑下来之后,高楼下的热闹才渐渐消退。
第二天早晨,坊门开处,有人重新走上这繁华的十字路口再去看那块布幔时,才骇然发现布幔上的仕女背影图虽然没变,但图下面的字却悄然发生了变化,昨天的三个字此时已变成了十一个,除了新增的“国色无双,艳倾江南”八个字之外,不变的依旧是最后的那三个字——她是谁?
唐时的人什么时候经过这样的广告撩拨?对于一点广告免疫力都没有的他们来说,布幔上整了这么一出儿后,这好奇心就愈发被吊的高了,他娘的,要是知道这副背影图的画工究竟是谁的话,不定得有多少人冲过去把他薅出来,好生说说这女子到底是长的怎样一个国色倾城法。
由是,就有心急的闲汉跑到那原本是酒肆的高楼去探问,想整出点消息来,结果让他们大感失望的是,往日里热热闹闹的酒肆居然屋内紧锁,别说找人探问了,就是进都进不去。
他娘的,你狠,老子更狠。
当下就有人到京兆衙门说理去了,想请衙门出面把这幅惊世骇俗的布幔给摘了,结果衙门中人闻言却是爱理不理的,问急了之后猛然撂出一句来:“《大唐律疏》中哪一条哪一款写过不许人在楼外挂布幔的?它是妨着你走道儿,还是碍着你吃饭了?”。
就此一句,把那些个心急生怨的闲汉们砸了一个趔趄。
这两招儿都不好使,闲汉们也只能强压着心中的好奇看着那布幔吸引得越来越多的人看,第三天早上,布幔上的字儿果然又变了,只不过这回说的却不是美色,而是在褒扬那背影仕女音律歌诗上的特长,不变的还是结尾那三个字。
她是谁?
第四天是说的是舞蹈,至于结尾那三个字,不用俺说你们也知道肯定是不会变的。
如此巨大的布幔横空出世,随后随着每一天布幔上字迹的变化,人们的好奇心就被撩拨的越来越重,翻来覆去的都是一个问题,这个国色无双,艳倾江南,又善歌又善舞的女子到底是他娘的谁?
连续几天下来,遍长安人几乎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布幔的,胃口吊到十足十,好奇心累积到快要极限时,今个儿总算是给出了答案。
七织,原来这个背影仕女就是扬州快活楼的头牌红阿姑七织。
对于到过扬州又有钱能见得起七织的显贵豪富们而言,眼前的布幔勾起了他们对那个天生妖媚女子的所有印象,而对于那些没见过七织的人而言,人之常情的自然心思就是想亲眼瞅瞅她到底是不是像布幔上说的这么好。
亲眼看完布幔上的字后,韦播用马鞭指着布幔,忍不住在马背上侧身过去向韦璿笑道:“这家伙死性不改,你瞅瞅,就这还卖着关子”。
高踞马上的韦璿一边听着周遭人群乱纷纷的议论七织,一边抬头看了看布幔上的最后一句话:
国色北来,何处花开?
“这恐怕是卖的最后一个关子了”,笑着说完这句后,韦璿再次仔细地看了看那布幔,又将周遭纷纷扰扰热闹的人群细细的扫视了一遍后,想到什么的他指着那布幔收了笑色道:“五哥,前朝才子陈子昂传为佳话的‘千金摔琴’也没这满城哄传的效果吧!能想出这个主意的绝对是个才智高绝的家伙,不过他有这般才智却只能用在为一个歌妓扬名上,却委实有些可惜了”。
这布幔之事对于韦播而言原本只是当个笑话来看的,此时听韦璿这么一说,仔细想了想后,遂也敛容道:“老七说的有道理,敢在帝都最热闹的地方整这么个前所未见的大动静儿出来,除了能出奇之外,胆识也是少不了的,要不然想都想不到这儿来。除此之外,这每天几个字的变化看似简单,却是紧紧抓住了人心,连你我兄弟都装进来了”,言至此处,韦播马鞭扫过十字街口热闹议论的人群后,“你看看,到目前为止,七织连个面儿都没露,甚至连她在那儿都还不知道。这女子就已经红遍长安了。嘿嘿,这样的事儿别说碰见,就是听都没听过。这般想来,操手这一切的人还真就不是一般的聪明了!不过正如七弟你所说,此人的聪明才智只能用在这上面,看来也是个不得志的”。
“聪明人不一定好,但对你我兄弟而言,现在能碰上不得志的聪明人却肯定是好”,莫名的一笑之后,韦璿一挥马鞭,招了个长随过来俯身交代了几句什么,随后便见那长随飞跑着去了。
韦播显然猜到了韦璿的心思,无奈的笑着叹气道:“哎,要不是族里各房及亲族之间勾心斗角的厉害,你我兄弟何至于出来逛逛热闹时都还这般不省心”。
韦播这句话刚说完,不等韦璿接话,便听马下的人群里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道:“原来二位大人在这儿?这就好,这就好”。
韦播扭头看清一脸惊喜的来人之后,脸色一变道:“吴双鱼,你不好生在芙蓉楼伺候,跑这儿来干吗?可是盼盼姑娘出事了?”。
这吴双鱼正是平康坊芙蓉楼里专司负责伺候头牌红阿姑梁盼盼的龟公,闻问,他刚说了句“是出事了”,顿时就被韦播一把攥住了胸前衣领,见势不对,这厮忙又跟着道:“姑娘没事儿,就是有人给她下了挑牌子的战书,姑娘一时拿不准主意,所以吩咐小的来请两位大人”。
“挑牌子?”,听到吴双鱼这话,二韦俱都一愣,这京城里竟然有人敢挑梁盼盼的牌子?
走进京城烟花聚集的平康坊,首先就会看到一堵镂空砖墙砌成的照壁,这块照壁的面积不大,上面悬挂着的正是坊中各名楼红阿姑们的花牌,平康坊内近五万妓家,虽然各楼之内的妓家也有上不上花谱之分,但唯有能将花牌挂上坊门前的照壁之后,妓家才能当之无愧的称得起一个红字儿。这堵不大的照壁本分成上下两个部分,下半部整整齐齐的挂着四十枚花牌,而在更为醒目的照壁上半部,硕大的空间上却仅仅只有一枝花牌,而这支花牌的主人便是寻芳客们向往的中心,也是整个平康坊,整个长安,乃至于整个北地都当之无愧的花魁娘子。
所谓挑牌子,便是向能名列照壁的各位妓家挑战,被挑战方定比试内容,挑战者定比试顺序,若是挑战成功的话,挑战者便能取代被挑战者在照壁上的位置,一夜之间蹿红长安,随之带来的利益自不必提。然则一旦挑战失败的话,挑战方所在的青楼不仅要赔付巨额的金钱,而辛辛苦苦培养出的挑战者也终生不得再入烟花行,如此以来,挑战失败的妓家其下场之凄惨自不待言。
正是出于这种缘故,虽有约定俗成的挑牌子制度在,但平康坊这么些年还真是很少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这些个能上照壁的妓家只要一天没有主动撤牌子,那就说明其所在的青楼对她还有着绝对的信心,也就意味着这个妓家本身实力仍在,新人挑战这些行业里的巅峰人物,又岂是容易的?更遑论万一挑战不成的结果更是让妓家门无法承受。
连挑战照壁下面四十位的都少,更别说上面那位独一无二的花魁了,能在五万妓家中脱颖而出的是什么人物?这样的挑战跟找死有什么两样?远了不说,单说近三十年以来,平康坊历任花魁里谁不是自己摘的牌子?
至于挑花魁的牌子,那是笑话儿!
几十年没有的事就这样突然发生了,再把刚才的话反过来说,一般没人敢挑花魁的牌子,然而一旦真有人这么做了,那也就说明敢挑战的肯定就不一般。
花魁之位对于一个妓家来说真是太重要了,这不仅关乎到眼下日进斗金的收益,更寄托着她们年老色衰之后从良好坏的希望,这就由不得梁盼盼不慌神儿,而她慌神儿之后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二韦这最坚实的靠山。
随着吴双鱼一路驰奔平康坊芙蓉楼,走进独居一层的梁盼盼房间后,韦播开口就问:“是谁要挑牌子?”。
见靠山二韦兄弟到了,梁盼盼神情间轻松了不少,婉转清丽的嗓音道:“这要挑牌子的不是本坊中人,是从扬州快活楼到京的七织”。
“七织?”,听到这么个花名儿后,二韦兄弟对视一眼,一时都没说话。正在梁盼盼茫然不解时,就见韦璿突然之间哈哈大笑起来,“五哥,我们终究还是小瞧了这人,他不仅是要为七织扬名,看这番连环布置后的心思竟是要让七织一举登上花魁之位,好出奇的手段,好大的胃口和心思!”。
韦播闻言点了点头,七织他是见过的,虽然因为年轻的缘故在歌舞技艺上难免有不如梁盼盼的地方,但她的容貌,尤其是那一份天然的妖媚却是梁盼盼所不及的。本来占着地利及人和的因素,身为地头蛇的梁盼盼肯定能稳压远道北来的七织一头,但在经过这几天的事情之后……
如今满长安城都在议论着七织,花魁是什么?跟其他什么才子和书画国手的名头一样,花魁归根到底也就是个人气,综合评定下来七织本就不比梁盼盼要差,此番又挟如此满城热议纷纷的巨大声势前来挑战,其结果……
想到这里,看着轻扯着自己袖子的梁盼盼时,韦播突然冒出的想法却是:是谁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方法让七织面都不露就能红遍京城,操手这一切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幻觉,肯定是幻觉,她怎么可能向我撒娇?
梁盼盼之所以急着派人请二韦兄弟来,是因为她对七织的挑牌子拿不准,身为北地烟花魁首,她虽然没去过扬州,但对占尽江南风流的七织也是早有耳闻的,许多客人在说到七织时对她那天生妖媚的痴迷实让梁盼盼印象深刻。也正是如此,一向对自己容貌及歌舞技艺颇有自信的她在看到挑牌子的人竟然是七织时,难免有些慌了神儿。
不是猛龙不过江,更遑论要挑牌子的还是江南花魁?
请二韦兄弟来是帮着拿主意的,但是他们听了七织的花名儿后不仅没说话,神色也反倒古怪起来,生性柔弱的梁盼盼刚刚安定些的心在这种情况下自然的又紧张起来。
“五爷……”。
我见犹怜的梁盼盼楚楚可怜的开了腔,韦璿从猜想中的“那人”身上收回思绪朗声笑道:“既然五哥到了,这事儿小嫂子就不需担心”。
听到韦璿这小嫂子的称呼,梁盼盼脸上悄然起了一层红晕,这份子与生俱来的羞涩便又让她更添了几分韵味,但面色羞红的同时,她心底里也暗暗长吐出一口气来。这要是前几年,即便要挑牌子的是七织这样的对手,她也不会如此发慌。那时的她青春正盛,又自诩歌舞诸技毫不让人,怕得谁来?
但如今却是不成了,她这眼瞅着过年之后就到二十四岁了,这个年龄对于一个花魁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些,梁盼盼如今没有别的想法,只想静静的等着韦播忙完手头这件重要的大差事之后,能如约为她赎身,虽然终究也不能嫁进韦府,但做一个相对自由的别宅妇,对于梁盼盼来说也算得是不坏的结局。
隐退在即,梁盼盼实已没有了争胜之心,她现在想得更多的就是安安稳稳的全身而退,在青楼生涯的最后一刻被人挑了牌子,情何以堪?况且她自己也知道保留这个花魁的名头对于约束着韦播实现诺言有着多重要的作用。
青楼沉浮已久,梁盼盼知道对于像韦播这样正红的发紫的豪门世家子弟而言,虚荣有时候远比情爱来的更可靠,他们这些人从不缺女人,但他们看重那些能给他们带来面子的女人,而花魁的名头就是梁盼盼身上最为灿然生辉的光环。
在这个时刻丢掉了这个名头,也许自己就丢掉了不久后赎为自由身的希望。
这才是梁盼盼患得患失的根源所在。
听韦璿称呼梁盼盼为小嫂子,笑笑的韦播伸手拍了拍牵着他衣袖的梁盼盼,“老七,这事儿你是个什么章程?”。
“不能比”,韦璿就势在屋中的坐榻上斜靠了下去,把自己摆弄舒服了之后,顺手又将正给他奉茶的梁盼盼贴身丫头揽进了怀里,手上边抚弄边笑着道:“我这倒不是说小嫂子就不如她,实在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为人作嫁,冒那么多风险自己却一点好处没有,这样的傻事咱不能干”。
梁盼盼那大眼睛的贴身侍女“呀”的一声惊呼后,便乖乖的伏在了韦璿怀中任他抚弄,韦播看到这个后,笑了笑也自挽着梁盼盼的杨柳细腰在胡凳上坐了下来,“嗯,老七你好生说说”。
“这就是明摆着的,像这种挑牌子的事儿,对于那七织来说有好处,成功了她就一飞冲天的坐上京城烟花的头把交易;对这芙蓉楼的老板黄麻子也有好处,挑战不成,他好歹能有一大笔钱收,但对小嫂子有什么好处?莫非还有双花魁的名头不成?至于那点子钱,跟风险比起来,实在是不值”,说着说着,韦璿的手已从小丫头的胸前钻了进去,引得一声嘤咛的细细呻吟,“若弟弟我所料不差的话,背后为七织操手那人就等着小嫂子答应,小嫂子只要一应下,明个儿那块儿布幕上稳把稳就能见着‘花魁之争’四字,好嘛!还没比呢,就凭这四个字,七织已经把平康坊都踩下去,直接就跟小嫂子并肩而立了,一面要挑小嫂子的牌子,一面儿又借小嫂子的名头来给七织扬名,这背后操手的那厮心可真够毒性的。想来想去,他们都有好处,咱却什么都得不着,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这样的傻事咱不干,挑牌子!他想挑就挑不成?”。
“将军说的有理”,小鸟依人般坐在韦播怀里的梁盼盼点点头,“只是这样的事情妾身若不应下,传出去之后……”。
“为七织操手那厮也是这么想的”,韦璿手上加了把劲儿后嘿嘿笑道:“但老子还就不让他如愿”。
看着怀里一脸不解的梁盼盼,韦播伸手拍了拍她粉红白嫩的脸蛋儿,“放心吧,来的路上七弟已经着人探底去了,只要探出七织背后的底细,无论他是谁,总得给我兄弟几分面子”。
“五哥说的好,这就叫一力降十会”,从坐榻上翻身而起的韦璿一把抄起身子发酥的大眼睛丫鬟,“正事说完,五哥,小嫂子你们亲热亲热,弟弟我就不碍眼了”,说完,抱着丫鬟转入了隔壁的套间。
要说时间赶的也真是个巧,堪堪等韦璿松泛松泛的活动完筋骨,前时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长随回来了。
也不知真是累的,还是为了表现自己办差勤力,总之那长随说话时呼哧呼哧喘的甚是带劲儿,“小的先去了挂布幔的酒肆,门头上果然是用锁子锁着的。小的见状,转身马不停蹄的就去了京兆衙门……”。
长随刚说到这里,韦璿没好气的一脚就踹了过去,“啰嗦,老子管你去那儿,说,七织是谁给弄到京城里来的?”。
吃了一脚后,长随果然不敢再卖乖,老老实实道:“安国相王府有一位典军叫张湋,他的胞弟张亮也是在王府当差的,近日新起了一个园子,七织就是张亮从扬州快活楼弄来镇园子的”。
“安国相王府?”,听长随嘴里说出这个,二韦兄弟对视了一眼后,一反刚才的轻松随意,脸色开始郑重起来,“亲王府典军不过是五品官儿,不大不小的,不过倒是能在王爷面前说上话的。娘的,这事饶上相王府倒有些棘手了”。
韦播闻言点了点头,漫长安人都知道相王爷生性恬淡,二韦自然也知道。与此同时,二韦更知道这位安国相王爷虽然性子恬淡,但却着实不是个好得罪的。如今随着李氏王族里上一辈死得死,老的老,皇帝出身同时也是当今天子胞弟的相王爷就成了皇族里当之无愧的领袖人物,二韦兄弟能不在乎别人,实在不能不在乎他。更别说韦后及三叔也都一再交代过的,这段日子惹谁都不能惹两个人,这两个人里除了镇国太平公主外,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安国相王爷。
张氏兄弟虽然算不得什么,但他们毕竟都是相王府的人,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越是地位尊贵的人越是折不得面子,这个敏感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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