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叶子
看着老仆手中的诗稿,何仲达两颊上突然滚起了两道棱子肉,虽然牙齿咬的厉害,但他的语调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安淡醇和,“岳超群又没要?”。
“是”,老仆黯淡道:“不仅是岳超群,老奴还跑了其他几家大的青楼,他们……”。
“噢?他们可说了原因?”。
“没。老奴甚或还说润笔可以少些……”,那老仆刚说到这里,便被脸上突然暴红的何仲达厉声打断,“谁让你自作主张减少润笔的?”。
看了看突然发怒的何仲达,老仆低下头去,“老奴知错了”。
无声沉默了许久,何仲达再开口时已恢复了那安淡醇和的名士气度,“罢了,记着以后万事不可自作主张,去吧”。
老仆刚出去没多久,却又折身走了回来,“何事?”。
“王老爷来拜,是请见还是……”。
“请他到书房吧”,说完这句,何仲达又一如刚才般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仆应命而去,书房中的何仲达待他走后,起身先去房中的铜镜前看了看脸色,随即便亲自动手倒了一盆水快速梳洗起来,等书房外的脚步声传来时,梳洗过后的何仲达已是神清气爽,精神奕奕,只看他现在的脸色,谁能想到仅仅就在方才,他还曾控制不住的暴怒过。
何仲达再次照了照镜子后迎到书房门口,向着正快步而来的王群玉拱手呵呵笑道:“看文山步履匆匆,莫非又有了什么绝妙好辞要与我奇文共赏?”。
“达翁,你现在还怎能安得下心来写诗?”,王群玉一脸的痛心疾首,“自大雅至正园开业以来,士林震荡,诸多年轻士子受其蛊惑只求幸进,又何曾再有心思安心诗业?尤让人痛心者乃是文会道统日渐衰薄,长此以往,我山南东道诗脉何继?达翁,是可忍,孰不可忍!”。
闻言,何仲达淡淡的挥手一笑:“小儿辈逞一时意气罢了,文山何等身份,与这些躁进后学计较个什么?来,屋里说话”。
“达翁!”,看着一脸恬淡的何仲达,王群玉废然一叹,迈步向书房里走去。
二人安坐之后,王群玉将手中的茶盏往案几上一顿,“达翁,岂是我要与这小儿辈计较?实是尔等欺人太甚!道城诗坛里,老朽好歹也有几分名望,达翁更是公推的主盟。看看那大雅至正园,自开业之始便日日两首新诗,但这么些日子以来,就不说老朽,便是达翁诗作尔等竟然也敢一首不用,后辈狂妄至此,可还有半点尊师重道之心?其视道城诗坛为何物耶?”。
“不用老朽的诗倒没什么,只是文山所说损及文会道统一事……”,摆了摆手,何仲达一脸高古的慨叹道:“此事确乎不能不予理会,否则我等便是上愧对道城诗坛前贤,下负疚于后辈来者,罪人,罪人哪!”。
王群玉闻言朗声而赞,“好,达翁此言掷地可作金石声,老朽虽然力薄,却也愿共襄盛举”。
“这等大事自然少不得借重文山”。
“却不知达翁有什么章程?”。
“既然那大雅至正园开业之日能邀得观察使大人亲临,诉诸学官这一途怕是用不得了”,何仲达轻抚着颌下长须道,“某意于近日开办一大型文会,遍邀道城诗坛同好,于后学辈也尽放开,此次文会我等就不参与即题赋诗了,将机会悉数付于后学。”
“嗯?”。
“以我等今日之身份,还要与这些后学争风不成?我等于文会上只需做好品评奖掖之事便可,于前辈诗人而言,这也是应尽之义嘛”,言至此处,何仲达拈须一笑,“若此次文会大有成效,我意便将文会一改往日之随意,而是定期举办,有这么几次下来,不仅能凝聚诗坛同道,也可使年轻士子辈远离大雅至正园之蛊惑”。
“好”,明白过来的王群玉击节赞赏,凡文会必有品评歌诗,这定期召开的文会在功能上跟大雅至正园也差不得什么了。而比之野路子的大雅至正园,文会毕竟是千百年传承的道统所在,只要给年轻人更多的机会,对于他们而言,其吸引力自然要比既无点评又无奖掖的大雅至正园来的更大。有那么几次定期文会的办下来,大雅至正园对士林的影响力自然就会渐次消磨,到那个时候……
越想越是兴奋,这些日子以来在柳林坊一文钱润笔都没拿到,又被大雅至正园彻底无视的王群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达翁,文会定在什么时候?地点又在哪里?”。
“先联络人吧,声势务必要大,待这准备好后便立即举行,至于地点……”,何仲达略一沉吟后蓦然一笑道:“自然是离大雅至正园越近越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既然他们想玩儿,那咱就玩儿个大的
原本过着悠闲惬意好日子的唐成突然郁闷起来,其起因就在于他规划已久的宴请学正、学监及道学进士、明经科士子的事情突然被冲了。
本来,随着大雅至正园在这段时间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影响力越来越大,而他自己的诗名也越来越高,兼具着道学学子身份的唐成在办理此事时已经很有眉目了,毕竟不管是学正还有学监,他们都并不曾到过大雅至正园,也颇有兴趣来亲眼看看最近搅动起一片风潮的这个园子,听听国手琵琶伴乐下的新诗发布。学监与学正大人已是如此,那些个进士科及明经科的学子们就更不用说了。
这次宴请早在唐成的计划之中,又因为里面夹杂着给孟浩然申请道学名额的事儿,所以他对此看得很重,孰料眼瞅着事情进展很顺利的时候,却突然给冲了,由此,唐成的郁闷也就可想而知,而更让他郁闷的是,这次安排之所以被冲,竟然是因为何仲达等人组织的一次大型的文会。
这狗日的何仲达,他这次文会的时间选择正好就定在唐成准备宴请学正等人的当日,至于地点,居然就是侧面与大雅至正园仅有一墙之隔的杜姓人家园子,还有更绝的是他这次文会竟然是少有的在晚上开始,更准确的说就是在大雅至正园惯例发布新诗的时间。
从文会举办的时间到地点的选择,再到文会开始的时间,且不论唐成,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是冲着大雅至正园来的,且是针尖对麦芒的寸步不让。
当唐成在衙门里听到文会的消息,知道自己筹划已久的宴请被冲了之后,原本这几天过得很惬意的他就像一口气被逼着憋回去一样,真是全身都不爽利。
憋着憋着,在公案后枯坐了一会儿的唐成憋出一句话来:“要战,那就战吧”。
正在唐成筹划着该怎么反击这一次文会的时候,他的公事房外匆匆忙忙走进来一个杂役,言说观察使大人要召见他。
房州官道正修到要紧的时候了,于东军这些日子且是忙得很,怎么会在这节骨眼儿上要见自己?
如此,唐成只能暂时将正寻思着的事情放在一边,起身跟着杂役往于东军的公事房而去,路上他琢磨来琢磨去,还就是把握不住于东军为什么突然要见他。
到了于东军的公事房外,杂役进去了一下之后,出来告诉唐成且先等等,里边儿观察使大人正跟人说事儿。
等了约莫大半炷香功夫后,便见于东军公事房门开处,五个人走了出来,而这五个人里的四个就是当初被他挖往金州修路的工部官员。
“进去吧”,与那工部官员笑着点头示意之后,被杂役轻轻推了一下的唐成便直接进了公事房。
现下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虽然于东军的公事房内放着两个冰盆子,但许是刚才人多的缘故,此时这房内还是显得有些燥热,而于东军案头上放置的那些个海量的资料及山川地理图更在视觉上给人增添了燥热感。
“大人,您找我?”。
“啊,唐成来了”,由于太过于专注面前的资料,于东军竟不曾察觉公事房里又进了人,闻言之后头也没抬的道:“坐吧”。
唐成寻了一张胡凳坐下,又等了一会儿,将眼前最后一点资料看完的于东军抬起头来,很忙的他连半句寒暄的话都没有,径直道:“唐成,工部主司有意要调你过去,此事你以为如何?”。
工部下辖四司,所谓的主司就是指权利最大的工部司,路上唐成猜来猜去,再也想不到于东军找他竟然是说这事儿,“工部?”。
“是啊,工部”,见唐成一脸吃惊且又不解的样子,于东军微微笑了笑:“当日你呈报来的那份章程我让人誊抄后往工部送了一份,看来部里的诸位同僚对此很感兴趣啊”,言至此处,于东军笑的更大声了,虽然他看着一脸疲惫,但这笑声里却满是欢快之意,“刚才出去的那几人也是被部里紧急召回的”。
一听这话唐成有些急了,“他们这一走,那金州的修路怎么办?”。
“本使就知道你会有此一问”,闻言,于东军又是哈哈一笑,“主司又派了人来轮换,不会耽误你金州的修路进程。工部抽调他们回去干什么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唐成,你意如何呀?”。
这还真不用于东军再说,在那份他亲身拟定的章程送达之后,工部随即紧急抽调这些人回去,明显为的是同一件事。工部以前就是个穷,年年爬起来跟户部磨嘴皮子打擂台,现如今既然知道了自己手里还握有如此大的金山,他们要是不急才真是怪了,这不仅仅牵扯到朝廷的利益,更主要的是关涉着工部自己的部门利益。
几乎是在搞明白这件事情的同时,唐成心里就已有了主意,他不想去工部,尤其是现在更不想去。
不想去工部这是唐成早就有的想法,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唐成从没想过要做一个技术型官僚,穿越来大唐就是为修路架桥的?这……不仅搞笑,更不符合唐成的理想。
对于自己的官场定位,在当日金州孙使君的那番话后唐成就已经很清晰的确定了下来,他要做官,做主官,惟其如此,才会有决断之权,才能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而这也是全面践行其理想的最重要基础。
不管是为了兴趣还是为了理想,唐成都从没想过要去工部;至于现在更不能去,那还用说嘛,他现在一走算怎么回事儿?以吏员的身份到工部又能干什么?遑论这一走他就等于放弃了一切在山南东道经营起的根基,且是很有可能连准备中的科举都得抛下。
这要是一走的话,除了名头上好听些之外,其它的全是得不偿失。
“大人”,迎着于东军满是期望的目光,唐成尽量让自己声音更清晰地缓缓声道:“属下仍想留在道衙效力,还请大人成全”。
于东军闻言,脸色一窒,见状,唐成几乎是毫无耽搁的继续说道:“属下想亲眼看着金州与山南东道路网修成,在此之前,属下想留在本道为此添一份微薄之力”。
眼见着于东军脸色没什么变化,唐成心下一懔,目光突然变的深沉,嘴里的话语也放慢到了一字一顿的速度,“这是属下的理想,请大人成全”,言至此处,唐成已站起身来,拱手一礼之间,双眼无比恳切的看着于东军。
这样的话要是当着另一个上官,唐成绝对不会说。若是他真说了,不仅得不到想要的,可能还会成为一个笑柄。
但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是于东军,一个将“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方钩连”作为毕生追求与理想的另类官员,由是,唐成关乎于理想的说法便准确的击中了观察使大人心底的某个角落。
哎!一声长叹后的于东军看向唐成的眼神很复杂,既有遗憾,又有赞赏……
打铁需趁热,唐成随后所说的一番话便是在反复论证一点:有那份详备的章程及那几个工部官员在,他去不去皇城效果都是一样,该做的他都做了,那几个工部官员也清楚全部过程;而该说的要说的话,那份章程里皆已详备。
在这种情况下,他再去皇城工部还有什么意义呢?
……
从于东军公事房里走出来时,唐成长吐一口气后,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他竟已是汗流浃背了。
回想刚才的经历,唐成现在想想都还后怕,真险哪!还好他嘴快,否则真等于东军强行下令之后……
像工部这样技术性强的衙门比不得其他地方,一旦进去之后再想放出来可就难了。长吐出一口气的同时,唐成心里也打定了主意,今年十一月份的科考一定要参加,不能等也不能拖了。
身为于东军的属下,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预感,唐成清楚无比的知道,他要是再不参加科举另谋出路的话,最后肯定得被于东军给弄到工部去。
娘的,上司太赏识也不是个好事啊,尤其当这个上司还坚定不移的认为工部就是最好的地方时,就更是如此了。
受了刚才一番惊吓的唐成回公事房向冯海洲等人交代了两句后,便出了衙回大雅至正园而去。这衙门里现在呆着还真有些让人害怕。
回到大雅至正园,唐成刚在书斋里坐下,一盏安神茶还没喝完,便见关关从外面走了进来。
“阿成,累了?”,见唐成面带疲乏之色,关关口中问着,人已转到他身后伸出手来帮唐成轻轻的捏着肩。
唐成对关关历来都是怀着一片光月菲齐的友朋之心,是以也没觉着这有什么不妥。
“累却不累,不过倒是受了些惊吓”,说话间,唐成自失的一笑,“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手下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的捏着,见唐成笑的古怪,关关还以为他在玩笑,跟着笑了笑后也就没再问,“这几日里要‘荤陪’的客人越来越多,五娘她们都有些意动……”。
“关关你也意动了?”。
闻言,关关没有直接答是与不是,“阿成,你在园子里投下这么多钱……”。
“呵呵,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放心吧,按园子里这么个势头下去,投下去的钱早晚有收回来的时候”,说话间,唐成转过身来,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看着关关道:“那日我与岳超群约定时关关你也在的,人无信不立!我好歹也是个男人,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得到”。
见她要说什么,唐成轻轻的摆了摆手,“关关,从一开始我想建这个园子的时候,就从没想过要靠女人的身子赚钱,这一点与岳超群的约定无关。我这个意思你稍后跟五娘她们说说,得让她们明白”。
“什么?”。
“咱这大雅至正园跟月明楼不一样,它不是个青楼勾栏”,用极重的语气强调完这句话后,唐成淡然一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若有客人因为这个不愿再来,那就随他去吧”。
……
关关走后,唐成在书斋又坐了一会儿后,起身出了大雅至正园往隔壁的柳林坊而去。
柳林坊月明楼,听说唐成来访,岳超群亲自迎到了楼下,言笑之间甚是亲热。
二人上楼坐定之后,唐成闻听岳超群吩咐下人去叫月明楼头牌红阿姑明镜,忙伸手摇了摇道:“罢了,罢了,岳兄好意心领,你我说说话就成”。
“人不风流枉少年”,闻言,岳超群呵呵的调笑了一句,不过却也按唐成的意思伸手谴退了那下人,“少兄今日此来是为何事啊?”。
“还不是何仲达文会的事情”,唐成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他这个文会可是当面锣对面鼓冲着大雅至正园来的”。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岳超群倒也光棍儿,没等唐成再说什么,直接道:“少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就是”。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岳兄知我!”,唐成一笑之后,放下手中茶盏,与岳超群低声言语起来。
岳超群越听越是惊讶,及至唐成说完之后,他沉吟了片刻道:“这原就是约定好的事情,某自当办到,少兄,你好大的手笔”。
“这次牵涉到柳林坊数百家青楼,人数既多,时间拿捏又要准,就劳岳兄多费心了”。
“好说,好说”,闻言,岳超群哈哈一笑,“我在柳林坊也有些年头了,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热闹,借着这次机会,某倒是正好开开眼”。
“是啊,那晚想必该是很热闹的”,唐成与岳超群相视一笑,“既然他们想玩儿,那咱就玩儿个大的”。
……
距离文会的时间越来越近,近来四处串着联络的何仲达大人自然是忙碌的不堪,相比之下,大雅至正园内却是一片云淡风轻。而在这明面上的一忙一闲之外,这些日子里的岳超群却是半点都没闲着,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一夜!
时光如水而逝,随着最后一抹夕阳悄然沉落,终于,那一夜到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数百千人联袖舞,一时天上着辞声
这一夜月光如水,与大雅至正园左右仅有一墙之隔的赵家园子里却是份外的热闹。
赵家园子自然比不得大雅至正园来的精致,但好在这是绿树繁花最盛的夏日,兼且又是夜晚,园子里的树木花草在如水夜光的洗濯下倒也呈现出一片朦胧婆娑的韵致。便在这一片婆娑朦胧之中,许多身穿团衫儒服的士子们手执花灯,四处游移,或仰头望月,或低头看花,这树影,这花灯,还有那青衿的儒服,在月光的映照下,为整个赵家园子平添出几分浓郁的诗情雅致。
这,便是何仲达等人组织的秉烛夜游会。
在四角及内里六盏花灯的照耀下,赵家园子正中的山亭亮如白昼,此次文会的发起者何仲达等人便坐在此亭之中。
亭中的石桌上安顿有一桌素席,王群玉惬意地看了看亭下园中秉烛寻诗的盛况后,转过身来捧起身前酒盏笑着邀饮道:“昔者,前朝魏文帝《与吴质书》中曾言:‘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今晚之秉烛诗会,正是继前贤道统,于会诗之中,更有告诫诸生当知少壮努力之意,却不知这诸生秉烛寻诗之时,是否能明悟我等一片苦心。”
坐中上首的何仲达闻听王群玉此言,从亭下园中收回目光,自得的拈须一笑道:“前朝魏文帝此言正是老夫举办此次文会的立意之所在,文山知我!”,他此言即罢,亭中王群玉等人少不得要赞一声:“达翁用心良苦,不愧为诗坛主盟”。
呵呵一声轻笑,何仲达摆摆手道:“除此之外,老朽也希望借此次文会使诸生牢记先魏文帝之遗教:‘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也’,诗文既为经国不朽之盛事,则为诗为文之时便需潜沉心性,存不得半点浮躁幸进之心,于今晚与会之后辈而言,若能明了这一点,倒比作得三五首佳作更令我辈欣慰啊。”
“达翁此言极是,极是啊”,王群玉将手中浅呷着的酒盏往桌上一顿,注目着一墙之隔的大雅至正园道:“唯有后进能潜沉心性,摒弃浮躁幸进之心,方可坚我文坛道统。小儿辈哗众取宠之举,终究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嗯”,何仲达拈须一笑,“文山,你既明我意,稍后点评后学诗作时,便劳你将先魏文帝这两番遗教晓谕诸生”。
“后辈一时沉迷,我等身为先学,为其指点迷境正是义不容辞”,王群玉闻言,这番答话里当真满是一副天下舍我其谁的慷慨。
“好,一并再告知诸生,类似文会今后会定期举办,凡果有才华者,吾等必不久掩其华。既然有此文会,彼辈平日便当潜沉心性,没得再如前些日子一样,手捧诗文亟亟穿梭于勾栏酒肆之门,惹得城中百姓议论纷纷”,言至此处,同样看着一墙之隔的大雅至正园,何仲达已是沉下脸去,“长此以往,斯文败坏,辱没先圣,道统何存?”。
眼中看着大雅至正园,何仲达愤然而出的这四句当真是凛然大义,掷地可作金石声!
“达翁放心便是”,亭中另一位皱纹满面的老者呵呵笑道:“那大雅至正园至多一酒肆而已,前些时日虽能搅起一些风雨,不过是占了先声夺人的便利,其距士林既远,根基又是不稳,待我等这道统所继的文会定期举办之后,彼辈那野狐禅也就念不下去了,三两次文会之后,我料后辈诸生必能善辨是非,重归正途”。
“素翁说的好”,闻言,何仲达端起面前酒盏道:“列位,我辈必当戮力同心,以护道统,来,饮胜!”。
“叮”的一声酒盏碰响声中,满饮此盏的何仲达等人相视一笑,信心满满。
笑过放下手中酒盏后,几人不约而同的扭头向看着那一墙之隔的大雅至正园。
大雅至正园中一片静默,往日在这时早已响起的琵琶及歌诗之声半点也无,在赵家园子花灯处处的反衬下,愈发显的寂寥。
看到这一幕,几人回头相视之间又是一笑,前些日子不过是被大雅至正园先声夺人的唬住了,如今既然已经反应过来,则数百千年道统传承的号召力与影响力又岂是那些野狐禅可比的?
……
“阿成,差不多了吧”,大雅至正园内,关关抬头看了看月色后,向唐成道。
“恩”,唐成点了点头,“对了,隔壁文会的题目没错吧”。
“咏物,早几天前就定下的,错不了”,关关手指了指分隔着赵园与大雅至正园的围墙,“我派的有人盯着,那边差不多的时候他会来通知的”。
“那些个孔明灯也准备好了?”,见关关点头之后,唐成有些自失的一笑,“倒有些紧张了!嗯,你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请客人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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