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叶子
“放心吧,还是那句老话,都是多少年的伙计了,我岳超群还能真不管你们?”,岳胖子说到这话时,脸上的表情看来甚是无奈,摆摆手示意几人出去,待那四人走到门口时,岳胖子才慢悠悠的来了一句:“三欢,你顺便给刀疤胡带个信儿,让他到我这儿来一趟”。
“好嘞!”,苏三欢这一声答应的又响又脆。
目睹这几人出去之后,岳胖子脸上油然浮现出一个惬意的笑容,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那个唐成了,要不然他还真不好找这样敲打众人的机会,毕竟他们背后也站着人,都不是白给的。
至于唐成,不就是个掌书记嘛,早在半个月前岳胖子就往观察使衙门探过底,这姓唐的是观察使大人一手擢拔的不假,但两人之间确实是非亲非故,得了这个消息他也就放心了,亲信!嘿嘿,非亲非故的,一个三品观察使跟一个不入流品的掌书记到底能亲到那一步,在衙门里好歹混了十多年的岳胖子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早就探知了这个消息却故意压着不动,岳胖子等的就是今天这么个机会,借唐成这么个二楞子货来压一压苏三欢他们,随后再反手将唐成给灭了以此威慑整个柳林坊,自始至终,岳胖子瞅着大雅至正园时,他的心思就是放在柳林坊的。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一帮子在柳林坊憋大的夯货,连观察使衙门都没进过,还想跟我耍心眼!”,心下悠然自得的想到这里时,在房内榻上斜靠下来的岳胖子惬意的眯上了眼。
……
今天是大雅至正园开业的好日子,唐成在园子内忙活的不可开交。
“四叔,这屋里的器具都安置好了吧”,说话间,唐成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时,“离酉时三刻也没多少时候了,劳烦四叔你再检查一遍器具布置之后,就吩咐着把那鸡舌香点上”。
“浩然,歌舞伎们的排演怎么样了,你再去听听,这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相文,刚来的万巡司他们你可要招待好了,晚上他们走时该准备的随喜不能少,这些人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见张相文嘿嘿笑的看着他,唐成摇了摇头自失的一笑,“我知道你有本事,这些根本就用不着吩咐,你嫌我啰嗦就直说,瞅你这鬼德行”,嘴里说笑着,他手上已重重向张相文肩头拍去。
张相文泥鳅一样滑溜的避开了唐成的手,龇牙咧嘴地笑道:“大哥,今天我总算死开眼了,这自打认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紧张……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大哥你英明神武,一切胸有成竹,怎么可能紧张?我去陪万巡司了”,眼瞅着唐成作势就要过来,张相文做出一副抱头鼠窜的样子向后面跑去,边跑边还笑个不停。
经张相文这一插科打诨,笑出声来的唐成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紧张啊,他的确是紧张了!跟以前的修路不同,这个大雅至正园可是他扎下血本弄起来的,更别说他在这个上面所花的心血半点都不比修路来的少,除此之外,为到京城应考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全指着这个园子了,几造里加起来,由不得他不紧张。
唐成与诸位宾客约定到达的时间是酉时三刻,瞅瞅辰光已经差不多了,唐成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歇歇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忙碌时,忽见一个大门处的下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大官人,门口……门口……有人来捣乱了”。
“去里边找二爷,让他带万巡司到门口”,唐成向那下人摆了摆手,人已快步向大门口走去。
将近大门口时,唐成放慢了步子向外面看去。
来闹腾的一共有二十多人,一看他们那神情及装束就知道是市井里的混混,领头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三旬汉子,右脸上那道由眉至嘴角处的疤使他本就凶恶的面相愈发显的狰狞了。在这二十多人身边躺着的,便是十多个衣着光鲜的护院儿。
“列位好汉爷,这大热的天儿,火气太大发了热症且是不值”,关关此时正在勉力应酬这些人,“消消火儿,好汉爷们有什么说道儿,咱这园子也不是没个讲究的”。
“知道讲究就好”,疤脸汉子嘿嘿一笑,“听说开了家新园子,街里街坊的就想来贺贺,弄几瓯鱼儿酒,捡漂亮姑娘陪陪,让兄弟们吃好玩好就什么都有了。至于随喜不随喜的,兄弟们也就不讲究了”。
“今个儿晚上还有尊客,实不便招待好汉爷们,大家抬抬脸面,园子里惯例之外再多奉三成随喜如何?”。
“有尊客!合着我们都是些不入流的”,疤脸汉子言至此处脸色蓦然一变,“兄弟们,既然这婊子看不起咱们,那咱们就自己进去乐呵”。
新园子开张,这些个地痞混子来捣捣乱,唐成并不觉得意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靠的就是这个吃饭,不捣捣乱也不好收钱抬价不是!但见到这刀疤脸竟然不要钱,尤其是听到关关所说随喜加三成之后居然脸色动都不动的时候,唐成就意识到问题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这些个混子既然不是为随喜钱来的,且口口声声要进去,这就明显得很了——他们就是来捣乱的。
至于为什么捣乱,这其实并不太费思量,不过这时候唐成也没功夫思量了,就在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的同时,唐成已抢步而出挡在了关关面前,“疤脸,拿着钱赶紧走,别给脸不要脸!”。
“呦,是谁一脚没踩稳,让你这个王八伸出头来”,疤脸嘴上说着,蒲扇般的大手已抡了过来,“老子现在就让你没脸”。
疤脸刚一伸手,唐成已护着关关向后靠去,这一巴掌落空使疤脸恼羞成怒,跨前一步的同时,蒲扇般大手已紧攥成拳向唐成擂了过来。
恰在这时,蓦然便听门口处一声断喝响起道:“住手”。
“胡疤子,你威风得很哪?”。
拳头擦着唐成衣襟儿而过的胡疤子听到这个声音愕然一愣,“万……万头儿,你怎么在这儿?”。
万四海看着胡疤子的眼神儿直欲冒火,他现在不仅是恼,心里更多的还是怕。今个儿他之所以在此,正是为了给将于晚上到达的观察使于大人打前站的,今天观察使大人的安保工作可是上司指名道姓点给他的,这差事干好了露不了什么脸,但要是出了岔子,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没想到啊,他刚带着两班公差来没多久,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恼是肯定的,与此同时,万四海心里隐隐的还有些庆幸,还好这厮是现在闹腾起来,要是赶着观察使大人到了之后再来这么一出儿……
脸色铁青的从门里出来,万四海先是看了看那些个滚地葫芦一般的护院儿,又看了看同样脸色阴沉的唐成,猛然一挥手道:“来呀,都锁了”。
那些个公差一来是知道今天任务的特殊与重要,二则刚在里面受了主人的热情款待,两造里正说的高兴的时候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的脸上也实在是不光彩,是以万巡检手一挥,两班十六个公差拎着铃铛乱响的铁锁就扑了上去。
升平日月里比不得乱世,混混地痞注定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刚才看着挺横,如今要让他们拘捕,借个胆子也不敢,饶是胡疤子嘴里叫个不停,三下五去二的功夫,这些人还是被铁锁捆了个严实,因是铁锁不够,好几个还是两人捆在一起,龇牙咧嘴的好不难看。
胡疤子也是老混混出身,这时已是明白过来这次怕是踢倒了铁板上,反应过来之后,他就不再叫唤,束手就缚的同时,口中犹自连连道:“万爷,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胡疤子的叫唤万四海直当没听见,他的眼神一直是着落在唐成身上的,一家烟火勾栏之地开张能请动观察使亲临,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可是清楚得很,而今这事儿就发生在唐成面前,万一他心里不平的在观察使大人面前上点眼药,这可真够人喝一壶的。
“胡疤子,你冲我叫唤什么”,随口撂了一句后,万四海几步走到了唐成面前,“唐书记,你看这……”。
混混与公差之间的勾勾扯扯自古不绝,万四海那一句厉喝胡疤子清清楚楚里边儿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这厮倒也光棍儿,见势不对居然就此带着锁链往前走了几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官人大人大量,还请原谅小的这一遭,小的给你磕头赔罪了”,嘴上说着,胡疤子作势就要往下跪。
见状,向前走了两步的唐成微微一笑间猛然挥出手去,随即便听“啪啪”两声脆响,胡疤子脸上已多了十道醒目的指头印。
“蛇有蛇道,鳖有鳖道,这两耳光不为你来捣乱,是为教你说话要积点儿口德”。
不说万四海等人,便是关关也没料到看来斯斯文文的唐成说打就打这么干脆,众人瞩目之中,再没看胡疤子的唐成转过身来道:“万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边儿,不等唐成说话,万四海已先自开了口,“打的好,这些个泼皮就是欠揍。不过唐书记你也犯不着为他们生气,就是你刚才那句话,蛇有蛇道,鳖有鳖道,这些个混子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规矩我懂,随喜钱园子里也是早就备好的,就在刚才,我姐姐还在行价的基础上给加了三成”,唐成摇摇头,“可惜呀,胡疤子要的不是钱,他就是要进去,市井里可没这个规矩。万大人,这里面的意思可不简单哪”。
一听这话,万四海脑袋都要炸了,真他妈的,老子今个儿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偏就是我留在了衙门。
唐成这话一说,万四海比谁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问题是隔壁月明楼那几家后台也他娘的硬扎,他一个小小的巡查还真是得罪不起。查也不好交代,不查现在就过不去,现在的万四海活活的就是一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没路。
见万四海眉头皱的紧紧,唐成有意沉吟了一会儿后接续道:“做生意就是个和气生财,这斗来斗去的最终谁也别想闹个好儿”。
“对,唐书记说的明白,俗话里说,两虎相争还必有一伤,更别说这牵扯的还是讲究个和气生财的生意”。
“嗯,万大人此言深得我心,这些人到底谁指使来的我就不问了,不过……”,刚刚松劲儿的万四海一听这话,心里猛然又是一揪,“不过什么?”。
“不过眼前这些人却不能轻易的就这么过了”。
“唐书记放心,就你不说,我也轻饶不了这群王八蛋”,咬牙切齿的万巡检见唐成不为所动,遂跟着问了一句道:“那唐书记你的意思是?”。
“这些人今个儿进去,改天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不拘是废手还是废脚,总之都得是个残废”,迎着万四海猛然瞪大的眼睛,唐成缓缓声道:“万大人,我不想惹事,但也总得让人知道我不怕事,既然敢寻上门找茬子,那就得付出代价”。
这句说完之后,唐成正肃着脸色向万四海拱手一礼道:“万大人,拜托了”。
“这……这……”,万四海看着向自己拱手为礼的唐成,心里真是有些发凉,这他妈还是读书人出身的文吏嘛!
万巡检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说话,唐成也就不说话,一时间两人竟是就此沉默的僵持住了。
眼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离观察使大人到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万四海最终只能咬牙道:“好,就按唐书记说的办”,在牢子里把这些个混混弄废了有的是办法,只是牵扯的人太多,这就少不得要打点花销,情势逼到眼前这一步,万四海也只能咬牙认下这笔冤枉花销了。
“多谢万大人”,唐成一笑为谢,“这次给万大人添了这么大麻烦,晚上宴客之后本园自有一份随喜表示,多虽然不多,置办套三进两厢的小院子却是够的,还望大人莫要推辞才好”。
靠,有这话你早说呀!这么些钱用于打点之外还颇能剩下一笔,万四海现在真是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了,自打刚才那事发生之后,点出背后有人指使的唐成,然后又说不追究的也是他,继而又要把胡疤子这些人都给废了,等自己万般作难的定下主意后,他又整出这么句话来,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万四海又犯愁又欢喜的经了两个轮回,可真是被搓捏的不轻。
定下心思之后,再看看脸上淡淡笑着的唐成,万四海无言的摇了摇头。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得罪不得呀……
园子门口的事情紧急处理完后,时间也到了酉时三刻,随着第一辆华丽的马车远远驶来,大雅至正楼正式开业了。
第一百七十章 唐成这样的人太少了
“没事,真的没事。生意?哪有那么多生意啊,这次就是专为答谢列位对本司的支持,因设此宴。没生意打不起精神?赵兄,本司虽然没组织生意,但今天到的可都是本道大商家,大家自己之间也可以互通有无嘛,这不就是生意?好好好,请,里边请”。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随着一辆辆华贵的马车驶来,唐成俨然化身成了一只陀螺,与关关一起不断的寒暄,绍介,嘴里翻来覆去说的最多的就是上面几句。
近半个时辰的迎客寒暄下来,唐成直觉全身是腰酸背疼腿抽筋,嗓子都开始冒青烟了,尤其是两颊上的肉因为笑得太多,都有些木了。
正在唐成忙里偷闲的抽空活动腿脚时,又一辆双大食名驹拉着的全楠木马车到了。
“人都说宴会时候到的最晚的就是身价最高的,这话果然半点不假”,见到这辆马车,唐成笑着迎了上去,“周兄,你来的何其晚也!”。
“就这还是紧赶慢赶的”,跟着周钧从车里下来的还有一个襄州的香料商,为两人介绍过后,周钧笑着问道:“距离上次金州之会没多少时候吧,阿成又有什么好生意了?”。
“怎么一见面都是这句”,唐成苦笑着摇了摇头,复又将那番话说了一遍。眼瞅着人也到得差不多了,唐成向同在门口迎客的关关交代了一声后,便亲陪着周钧向院内走去。
刚进大门没多久,便见那同行的香料商动了动鼻子,一脸讶色道:“鸡舌香?”。
唐成笑答道:“金兄好眼力,园子里用的熏香正是来自南诏的上品鸡舌香”。
周钧豪富出身,自然知道这鸡舌香乃是熏香中最为名贵的一种,其价值恰似绸缎绫罗中的单丝罗,说一句寸香寸金也不为过。“这家大雅至正园好大的手笔!”。
“你们谁不是万贯家财,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我敢怠慢?”,唐成嘴里笑说着,心下却是颇有几分自得,“屋里看看吧,大雅至正园别的不敢说,若论环境布设之考究,道城第一这四个字尽是当得起”。
走进阔大的正厅,周钧刚一进门便觉得眼前一片光辉灿烂,别的不说,单是厅中那八架九龙闹海的大型灯树,一看其精致的做工便知乃是出自帝都将作监中的精品,就不说这八架灯树值多少钱,单是灯树上那一支支大放光明的红烛,便已先为整个大厅彰显出一片华贵的气象。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这是中唐时的一首名诗,诗从侧面写出了彼时蜡烛的珍贵,“日暮汉宫传蜡烛”,唐诗里素好“以汉代唐”,在唐时,在当下,蜡烛极为珍贵,日常里能用得起的多是王公贵盛之家。普通百姓除了在洞房花烛的喜日子之外,平日里根本无力问津。而眼下这正厅里,八架灯树上几十近百点的光芒竟然点的全是蜡烛,只此一点便已先声夺人。
跟烟气极大且又昏暗的油灯比起来,蜡烛的光芒明亮而稳定,正是这八架灯树将整个大厅照耀的亮如白昼,而明亮的烛光及三转的走马灯又将屋内各样器具的精美加倍的呈现出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那金姓香料商啧啧赞叹的同时,周钧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唐成所言却非虚妄,这大雅至正园别说是道城第一,这般的环境布置便是搬到帝京长安,也是能排的上号的好地方。
与这豪美华奢的环境相衬的是,厅中的男客们皆是大腹便便,一身的珠光宝气,而在其间作陪应酬的女子们也是衣衫精美,最难得的是这些妙龄女子容貌虽然不一,但她们身上却无一例外的透出温婉明慧的仕女气度。
豪商云集,仕女风流,大厅里的一切悄然营造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气氛,直使周钧感觉自己似是一脚迈进了一个不同的世界,与外面,与平时生活中截然不同的世界。
“二位,请吧”,唐成话刚出口,厅中已有人注意到他们,当下便有商贾前来寒暄见礼。
这些人与周钧见礼过后,几乎无一例外的向唐成打探起他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唐书记,亮个实底吧,这大雅至正园的老板究竟是谁?好大的手笔呀”。
“是,段兄说的好,这地方每一件器具从大到小,竟然样样件件都是个中极品!以前也觉得隔壁柳林坊的月明楼气派,但今晚再一看这大雅至正园,月明楼还真是不行了”。
“这是好事嘛,再遇着三都或者是江南商户来谈经济营生的时候,咱总算不用犯愁往那里安置了,他娘的,想想以前,脸面上还真是不好看”。
这黄姓商贾此言一出,顿时引得附和声一片,山南东道毕竟荒僻,比之三都及江南地方确实是差了一些,这种综合性的差距反映在各个方面,譬如接待之所就是其中一例,往日里那些三都及江南来的商贾们为此没少表现出优越感来,只把本道商贾们郁闷的够呛,大家都是有钱人,有钱人讲究的可不就是这个。
你一言我一语的非议了好一阵儿三都及江南客商们后,众商贾慢慢就将眼神集中到了唐成身上。
“列位,此处大雅至正园的老板便是适才在门口迎客的关关姑娘”,见众人面有不信之色,唐成无奈的笑了笑道:“说起来,这位关关与某份属姊弟,今后还望列位看在我的面上,能多多惠顾本园”。
他这句话一出,顿时引得众人轰然一笑,“难怪”之声四下而起。
笑着向众人拱手还礼之后,唐成复又大声道:“凡今晚受邀之宾客,人人可得玉牌一面,上面详细写有诸位的姓名及籍贯,凡持此牌者,无论何时前来皆有优先定座之权,一应花销尽减二成结算。除此之外,便是诸位在道城一时手头或有不便,凭牌也可在园中柜上借支飞票若干”
唐成说到这里时,下面已有叫好声响起。
“此牌本园仅制有百五十面,除此百五十面之外概不再刻发,丢失不补”,言至此处,唐成呵呵一笑道:“也就是说,整个山南东道仅有百五十人可持有此牌,诸位位列其中,这玉牌还请妥善保管为好”。
说完之后,随着唐成一击掌,早有人将准备好的托盘送上,托盘内红绸上放置的便是一面面翠绿如湖水般的玉牌,一一分发下去后,诸商贾们便见这玉牌的正面写有自己的名字,籍贯,而在反面则刻有一个特定的数字,不消说这便是特别提款权了。
且不说这面玉牌能带来的便利,单是以上品翡翠雕成的玉牌本身就已价值不菲,但让这些豪商们最在意的还是那“百五十面”背后所代表的东西,今晚能到这里的都是身家巨富,他们不缺钱,缺乏的恰是限量玉牌背后所代表的身份认同,大雅至正园注定会成为道城最为华贵的消闲会客之所在,而能在这般地方拥有这样一面代表特定身份的玉牌,这份子优越感才是最合商贾们脾胃的。
其实,这恰与后世的那些顶级VIP金卡是一样的道理,拥有金卡本身代表着的就是成功者的身份证明,而与后世那些知名巨商不同的是,唐朝的商贾们社会地位更低,由此他们渴望身份认同的盼望就愈强烈。而唐成的这个措施,可谓是正击中了他们这种特定的心理。
“阿成,你的心思实在是太多了”,周钧将手中玉牌收入怀中时,叹声向唐成笑道:“我自忖不是个俗人,但看着这玉牌却也心动,兵法有云:攻心者为上,阿成啊,你把这个都用到经济营生上来了,由不得不佩服啊”。
“那有周兄你说的这么邪乎,不过就是为方便大家罢了”,一脸笑容灿烂的唐成正准备往下说时,外面疾步走进来一个下人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掩饰不住脸上喜色的唐成听下人说完后,两声响亮的击掌,待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后,缓声道:“诚邀列位与我同往恭迎尊客”。
连大漆器商周钧进来时,唐成也只是陪他进来而已,此时再一听这话,众商贾疑惑不已,本道还有那个商贾比周钧更有影响力不成?“尊客?”,“客人是谁?”。
迎着那一双双疑惑探究的眼神,唐成缓慢而清晰的道:“这位尊客便是本道观察使于大人”。
说完之后,唐成也没再等,向身边愕然发愣的周钧道:“周兄,请”。
“观察使大人?”。
“我没听错吧,唐书记说的是本道观察使大人?”。
“应该没错吧,我听的也是啊”
“这……这是真的……”。
“快走吧,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以说今晚与宴的这些个大商贾们每个人背后都多多少少有着朝廷官员的影子在,平日里他们与司马,别驾,乃至于一州刺史见面的次数也是多得很,但问题是这些相见多是在私宅里进行的,一到了公共场合时,这些个大人们不约而同的就开始避讳起来。这情景颇有些像后世里改革开放初期的官员们很少去私营企业视察一样,尽管这些私营企业主经营得很成功,心里也很盼望着官员们来,平日里私下场合说话时也很亲热,但你要请他来视察,就是个千难万难。
由身份及社会地位差距演化成的玻璃墙历朝历代无处不在,这一点对于更注重身份,所有人都被划为官良贱三等的唐朝就更是如此。
而这,也就是这些商贾们明明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唐成的话,却依然不敢相信的原因,这可不是别驾,司马什么的,而是份属封疆的一道观察使啊!他会来参加这样的商贾聚会?
开始时商贾群中还是议论纷纷,但等走出大厅,随着领头的唐成及周钧在大门口站定时,又是紧张又是惊喜的众商贾们反倒是鸦雀无声了,但在这一片静默之中,却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股躁动。
彼时天色已经黑定,在大雅至正园围墙上那一排宫灯的照耀下,众商贾们首先看到了分做两排的一班八个公差,在这八个腆胸凸肚,手持水火棍的公差之后便是一辆硕大的毡车,看到这辆毡车的同时,商贾群中猛然吐出一口气来。
唐代车驾样式极多,但诸多车驾里面积最大的便是眼前这等带着浓浓胡风的毡车,依《大唐律疏》之规定,巨大而奢华的毡车非三品以上官员不得乘坐,民间有私造者便是僭越之罪,是以一看到这特定的毡车,诸商贾们已是确定无疑的知道——唐成没瞎说,观察使大人真的来了,来参加这次商贾之会了!
商贾群中愈发的沉默,但那无声的躁动也越来越强烈了。
……
“属下恭迎观察使大人”,唐代的官场规矩并不像清朝时那般严苛,上下级见礼时只需拱手而已,当于东军由唐成迎着从毡车里走下来时,众商贾们已由周钧引领着拜下身去,“草民恭迎观察使大人”。
方才商贾群中沉默的躁动都通过这一声见礼发泄了出来,一声见礼端的是气势昂扬。
看着拜倒在地的周钧等人,唐成心底悄然叹了口气,这要是在后世,像这些个手握重金的豪商可是官员们极力联系的对象,尤其是像周钧这号的行业龙头,混个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便是省长见了多少也得给点面子,更别说跪倒拜迎了。无奈,他们实在是生错了时代呀!只看《大唐律疏》中明确规定“工商”子弟不得参加科考,便知唐时商贾身份之低,以及以官员们为代表的士林对商贾排斥鄙薄之深了。
刚下车的于东军吃这宏亮的声音一逼,脚步竟往后退了一下,这才站稳,明确感受到商贾们情绪的他哈哈一笑,“都起来吧,今个儿你们才是主宾,我是应唐成之邀来做陪客的,主次有别,列位就无需多礼了”。
“多谢观察使大人”,周钧等人起身之后,便自觉的分外两边,让出了门口中间的道路。
“观察大人,此女便是这大雅至正园的老板关关”,边陪着于东军往里走,唐成继续绍介着身边的周钧道:“这位乃是襄州最大的漆器商周钧,其一年上缴朝廷的税赋足抵得上一个中等县了,属下在金州修路时也全仗着他及列位豪商们的支持,才得以顺利进行”。
于东军已尽知唐成操办金州事情的经过,对于周钧这个名字倒不陌生,闻言,缓步前行的他微微扭过头来,“哦,你就是那第一个买下金州码头的襄州周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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