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务员 第66章

作者:水叶子

……

且不说老许的委屈,昨晚与于观察有过一番长谈的姚荣富在这个下午也是闹心得很。

“东阳你看看”,姚荣富“啪”的一声将一纸有观察使大人亲自具名签章的公文拍在了马别驾身前的桌子上,“钱粮一文没有,徭役额度一个不给,竟然就让修路!皇帝还不差饿兵,咱们这位观察大人还真是杀伐果决得很”。

自打昨天宴会上目睹着于东军给了姚荣富一个没脸之后,老马郁闷了一个年下的心情竟然慢慢的好了不少,而今再看着使君大人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他的心情无形中又好了三分。

将嘴角的笑容抿了下去后,马别驾拿起了那纸公文,上面题头、署名和印鉴齐全,显然这就是一份有留存备档的正式公文了。

公文的内容倒也简单,就是让金州府衙自筹钱粮及徭役额度,修一条连接房州大道的官路。这公文想必是于东军亲拟的,字里行间的口气就跟他昨天的表现一样,刚实硬扎得很,根本没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下子有得老姚难受了”,仔仔细细将公文看了两遍,抬起头时马别驾才注意到姚荣富的眼神儿竟然是一直着落在他身上的。

饶是老马收得快,眉宇间的轻松欢快也没能全部收起来,老姚顺着胡须的手也因之微微抖了抖。

“金州本就是山大田少,土地瘠薄且不说它,六七十年承平下来,而今人口增长的也厉害,以薄田养众人,州衙每年的岁入几无盈余,以这样的家底儿要修路……观察大人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司田、司户等曹都是统归老马管着,他先把自己给择出来之后,这才面带难色道:“大人,你看这……”。

“嗯,东阳所言甚是”,姚使君放下手理了理本就整齐的官衣,“咱们这就走吧”。

“走?大人这是要去那儿?”。

“自然是驿馆”,姚荣富沉声道:“本官履任时日尚短,本州的许多事情还不清楚,与东阳你这老金州比不得呀,啊!此事本州既然无力去办,你我二人少不得要去观察那里打打擂台了,东阳你是老金州,但将适才那番话再说细些,人多地少,土地瘠薄,于大人必是能体谅我金州难处的”。

姚荣富和颜悦色说出的这番话却让老马听得心头冒火,好嘛,竟然在这儿等着我!感情他刚才那番“皇帝不差饿兵”的话竟然就是挖坑儿的引子,什么履任时间尚短,自己是老金州……老姚啊老姚,你他娘也跑得太快了吧!

“正如大人适才所言,咱们这位观察大人可是个杀伐决断的人物”,于东军如今圣眷正浓,又是那么个脾性,马别驾岂能被姚荣富当了枪使,去找这不自在?抖了抖手中的公文,老马加重了语气道:“大人,这可是有存留备档的正式公文!于观察上任未久,似这般的正式公文怕是没几份,即便只是为了颜面……”。

“嗯,东阳你说的也有道理”,姚荣富顺势转身就又回到了公案之后,笑吟吟的看着马别驾,“那依东阳之意,此事又当如何?”。

既然不愿去找观察使大人折辩,那就得拿出办法来。三转两绕,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原本还存着幸灾乐祸之心的老马就被紧紧给套牢了。

老马直把满嘴的后槽牙都给咬弯了,这才勉强维持着脸色不变,“听说大人昨晚曾去过驿馆,却不知观察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毕竟他姚荣富是本州主官,道里的公文下来他就是第一责任人,是以这时也没什么隐瞒,便将昨晚与于东军见面后的细故一一说了一遍。

“大人是说于观察对司田曹唐成多有赞许之词?”,这一刻,老马双眼熠熠,灿然生辉。

“你的意思是……”。

“既然于大人对唐成好感明显”,老马又抖了抖手中的公文,“那此事岂非就有了最好的料理人选!由观察大人嘱意之人来料理其交办之事,最后事情办的差了,观察大人即便想说些什么,也得稍有顾忌吧”。

“唔!”,姚荣富迟疑了一会儿,“这倒也是个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只是那唐成位份太低,由他来主持此事,异日怕是不好说话呀”。

“本衙录事参军的位子不还悬着嘛,再怎么说那也只是州内的一条路,难倒还要大人亲自挂帅不成?以录事参军事的身份主持这修路事宜,倒是不高不低堪堪好”,见姚主簿仍有迟疑之色,老马跟着又补充了一句道:“给他录事参军事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过些日子待唐成处分了之后自然就又回来了”。

“嗯,就这么办吧”,姚荣富最终点头答应时,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个唐成啊……可惜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才是真正的财富!

自从陈亮去年年末因涉及弊案被抓之后,金州州衙内录事参军事一职便一直虚悬着,盯着这个位子的人可是多得很,几个资格老些的判司们对此无不是引颈以待,年下里也没少往马别驾府上活动,然则新使君上任时间还短,没摸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他就一直没吐口儿,所以这个炙手可热的位子便继续虚悬了起来。

平地一声雷!

唐成接任录事参军事了!这么多人想着盼着的位子竟然就被这个入衙时间最短,资历最浅的人给抢了。

这突如其来,事先又没有一点征兆的消息把整个州衙西院给彻底的震懵了,几乎每个刀笔吏们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孙使君一走,又有以前文会那么档子事儿,西院的刀笔们多是等着看唐成该怎么倒霉的,不成想他不仅没倒霉,竟然还就这样升官了!我日,这事儿真是太邪乎了,马别驾的度量真就大到了这个地步?

西院儿其他各曹议论纷纷,感叹世事离奇不可预料者有之;咒骂苍天不公,处处皆幸进之徒者有之;凑在一起苦思冥想琢磨唐成跟姚使君之间关系的也有之,总而言之,消息公布出来的这个上午,金州州衙西院儿内一片躁动。

司田曹公事房内气氛却有些古怪,欢欣鼓舞之后便是依依不舍,之所以依依不舍既有感情的因素在里边儿,毕竟自打去年年末以来,唐成跟他们处的是再好没有了;除了感情因素的缘故,让众刀笔们心下不舍的是,唐成这一高升,谁知道新来的判司是什么德行?最重要的是,年末那三十贯飞钱怕是彻底没戏了;这其中自也有人琢磨着空缺下来的判司位子,希望与忐忑交织,就使得公事房内的气氛愈发古怪。

这个消息对唐成来说也纯属意外,州衙的录事参军事比不得县上,可是最低也要流外三等才能出任的,很多地方,譬如那江南东西两道都是直接有功名在身的人出任。作为一州衙门的直管刀笔吏的职司,录事参军事虽然算不得主职,但论及手中的权利,却是一点儿都不小,可是肥差中的肥差!

这样的肥差怎么就落到了自己身上?老马会同意?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其他人,唐成自己也是疑惑。

“同喜,同喜”,正在一肚子疑惑的唐成应付着手下人的恭喜时,司田曹外走进来个杂役,言说使君大人要见唐参军。

看着唐成随着杂役走出房,众刀笔们啧啧感叹,升了官儿就是不一样!平常时候一个判司想见刺史的话可还真是不容易。

随着杂役到了公事房,姚使君见他进来,笑着招招手道:“唐成来了,坐!怎么样,升任录事参军事的消息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多谢大人赏识”。

“要说对你的赏识,还得算是于观察,昨天晚上本使往驿馆时,观察使大人可没少赞许你呀”,哈哈笑了几声后,姚使君取出了昨天那纸公文,“越是如此,唐成你越应该办好差事,切不可让观察使大人失望,啊!”。

“大人提点的是”,唐成笑着接过了姚使君递来的公文。

只将那公文看了几行,唐成心里“咚”的一跳,继而便涌起了满腔兴奋。

这事成了!

压下心底的兴奋,唐成将公文一字一句的看了两遍后,心中的疑惑也有了着落,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初入郧溪的雏儿了,虽然还不确切知道为什么会升他为录事参军,但这个任命背后“替罪羔羊”的目的却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出来。

“大人,这……”,唐成放下手中的公文时,已是一脸的苦色,“道里既不给钱粮,也不给徭役额度,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这路怎么个修法儿?”。

“这个嘛……公文里写的明白,钱粮及徭役额度需州里自筹,本使到衙时日尚短,此事你去找马别驾商议吧”,拈着颌下的胡须站起身,姚荣富特地到了唐成身边和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我寄厚望于你,唐成啊,切不可辜负了观察使大人对你的赞许,啊!去吧,马别驾就在公事房等着你”。

“大人,这……这……”,这了良久之后,唐成一声长叹,转身出房去了。

自调任金州衙门以来,这还是唐成第一次进马别驾的公事房,这间公事房的格局和姚荣富的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的书很多,整整一壁的书架上装满了书,其中老马背后正中那个书架上盛放的竟然还都是竹简及帛书。里面放着这么多书,就使得整个屋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书香,而端坐着书架前的马别驾看起来也愈发的循循儒雅了。

见是唐成走了进来,马别驾惬意的坐正了身子,心中那种猫戏耍老鼠般的快感让他很是享受,如此以来,他嘴角处就在不知不觉之间显露出一丝颇堪玩味的笑容。

静静将唐成看了好一会儿,马别驾也没叫坐,也没叫茶,“见过使君大人了?”。

“见过了”。

“嗯,尔虽升任了录事参军,但这些日子西院儿各曹的事情暂不用料理,安心修好路就是了”。

“多谢别驾大人关心,只是属下正值年轻,精力健旺,就是修路,西院儿应分的差事也自能料理”,唐成说话时刻意把“年轻”两字咬音很重,嘴里说着,他的眼神儿也一点没闲着的落在了老马皱纹累累的额头及眼角上。

“西院儿之事自有本别驾”,老马脸色阴沉,“你现在应分的差事就是修路”。

“噢!原来我这个录事参军事竟是有名无实的?”,唐成微微一笑,迎着老马的眼光道:“既要修路,不知别驾大人能给我多少钱粮,多好徭役额度?”。

“唐成你进州衙也不是一两天了,自然也知道本州家底”,老马也笑了,“钱粮及徭役之事你就不要指望州衙了”。

“原来是这样”,唐成脸上笑容未减,“既然如此,别驾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本官便是要告诉你这两件事”。

“属下已经知道了,告辞”,见老马的话都已说完,唐成连拱手也欠奉,转身便出了他的公事房。

唐成走的如此干脆利落,只让老马嘴角的笑容猛然塌了下来,今个儿他原是等着唐成跟他吵,跟他闹,跟他要的。唐成吵闹的越厉害,他拒绝起来的快感就越强,谁知道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不说吵闹,就连要东西的话也一句没有。心里对快感的期待太强,而唐成的表现却太出乎意料,巨大的反差只让老马一晚上的期待半吊子的悬在了空中,这份子郁闷实在没法儿说。

“笑!有你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恼怒的马别驾一巴掌拍在公案上,用力太大之下,竟将砚台里的墨汁震的漾荡出来,浏亮的墨汁染上那册他最珍爱的竹简装《史记》,等老马反应过来时,其中的七八支竹简上已是墨黑一片……

……

唐成从马别驾那里走后,转身就又回了姚荣富的公事房,“使君大人,钱粮、徭役一点儿着落都没有,这修路的差事属下实在是没法干”。

“放肆,这是公事,岂可儿戏推脱?如此你可对得起观察大人的信重,本使的厚望?”。

“自使君大人履任以来,属下时时有报效之心,但这次的事情实在是有心无力”,唐成满脸的委屈,“马别驾公报私仇,不仅架空了属下这录事参军事,且是钱粮和徭役额度一毛不拔,什么都没有,便是我有心报效大人,又拿什么来报效?还请使君大人另择贤能”。

“说的什么昏话,观察大人看重的可是你唐成”,姚使君一脸笑意的起身走到唐成身边,亲自引他坐了下来,“这事容不得你推辞。嗯,钱粮和徭役一点不给自然是不可能,此事就交由我来调度吧,尽量多给你些。不过,本州瘠贫,唐成你也不能抱太大的指望。”

“但修路全仗的是钱粮和徭役……”。

“事在人为嘛,啊!”,姚荣富打断唐成的话,再次和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差事非你莫属,就不要再推辞了。除了钱粮和徭役之外,你若有别的要求,本使倒可考虑”。

唐成闻言,低头沉默了许久,最终一声废然长叹,见他如此,轻抚着颌下长须的姚使君笑了起来。

“使君大人既将修路之事委于属下,那属下就要这全权,属下接手此事后,别人不能插手”,猛然抬起头的唐成说着这番话时,咬牙切齿,神情间满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

“准!”。

“修路就需占地,属下虽升任录事参军事,但这修路期间司田曹判司的职司不能丢”。

“你以录事参军事兼领司田曹判司就是,这条也准了!”。

“修路需调动大量民夫,本州山大难行,涉及大量人员调动时倒不如水路来的通畅,属下要求城外三潭印月码头的处断权,另外,此码头上进出的江船所纳赋税也得交由属下处断。蚊子再小也是肉,好歹能收些起来”,说到这条要求时,唐成的手捏得很紧很紧。

“准!”,三潭印月码头的萧条姚使君也知道,是以并无迟疑,被唐成最后那句“蚊子再小也是肉”给逗笑的他缓声道:“唐成,你既要了全权,那修路不成的话就需负全责了”。

听姚使君不假思索的答应了第三条,唐成的心激动的差点要蹦出来,强憋着兴奋就使他的脸色看来非常古怪,“是!”。

“好,有锐气”,姚使君笑着回到了公案后坐定,提笔之间伏案疾书起来,“唐成,此事重大,需是儿戏不得,本使便效仿军中,军令状还是要签的”。

姚使君手书的军令状倒也简单,备细写明唐成主持修路事宜及他所提的三点要求后,着重说明的却在最后一句,若修路之事不谐,则唐成承担全责。

这端得是一份权责明确的唐朝版合同。军令状的最后部分则是姚荣富的具名及鲜红的印鉴。

看着唐成在一式两份的军令状上具名画押完,姚使君吹干墨迹后笑着道:“唐成,走吧,去驿馆”。

闻言,唐成很是诧异,“去驿馆干吗?”。

“这是观察使于大人亲自交办的差事,唐成你少年锐气,也算得一段佳话,正该请观察使大人也做个见证才是”,笑吟吟的姚使君嘴里说着,人已当先向外走去。

当唐成从驿馆走出来时,怀里揣着的那份军令状上已然多了一份观察使于东军的具名及签章。

至此,这份军令状的效力已然超越了金州衙门的职权范围。

既然于东军愿意在这份不伦不类的军令状上具名签章,事有不成时,他也就怪不到自己头上了,拿着另一份军令状的姚荣富想到这里时,脸上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昨天突如其来的这个烦心事算是彻底的了喽!

像这样的棘手事,不求有功,力求无过才是保身之根本!

一式两份的军令状分由两人收着,两人都觉得自己是赢家,是以分拿着军令状的他们此时都很高兴!

……

司田曹公事房。

唐成的房门被猛然推开,冯海洲带着一阵风冲了进来,“大人,你真应下修路的职差了?”。

冯海洲的性子本就沉实,尤其是经过去年年底的那场牢狱之灾后,如今益发的凝稳,像眼下这样失态的场面可真是不多见。

虽说名义上已经升任了录事参军事,但马别驾压根儿没跟他提过换公事房的事情,唐成也不去找那不自在,是以依旧还是用的司田曹公事房。

“是啊,怎么了?”,正自埋头翻看记载着官地空额文卷的唐成抬起头来。

“怎么了?”,唐成轻描淡写的态度倒让冯海洲有些不把本了,“我听说大人承修的这条路上边儿是不给一点钱粮和徭役额度的,不知是不是?”。

“海洲,坐下说!”,指了指公案对面的胡凳后,唐成点点头道:“对,观察使大人手头儿也紧,什么都没给,指着州里自筹呢”。

“这竟是真的?”,刚刚坐下的冯海洲猛地又站了起来,“大人,这差事接不得,接不得呀大人!赶紧推了吧。”

“晚喽!”,看着一脸惶急的冯海洲,唐成心里热乎乎的,顺手将藏在怀中的那份军令状掏了出来,“此事我已在姚使君面前签了军令状,做中人的可是观察使于大人,怎么推!”。

闻听唐成此言,冯海洲脸色立变,一纸简单的军令状看了许久都没放下手来,“完了,大人,这是个陷阱,陷阱哪!”。

唐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冯海洲。

见唐成还是如此,冯海洲已经是痛心疾首了,“大人,这修路可是容易的?道里不给一文一斗的钱粮,徭役额度也是一个不批,拿什么修路?指着州衙?金州可是个穷衙门”,心绪太过激动之下,冯海洲将军令状递回的手都有些哆嗦了,“大人,这那儿是什么军令状?这就是你当替罪羊的卖身契!”。

“海洲,别激动,坐下,坐下说”,唐成站起身按着冯海洲的肩膀让他坐下之后,又去给他倒了一盏茶水端过来,“海洲,你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马别驾把露布都贴出来了”,看到那张军令状后,明白事不可为的冯海洲情绪由激动转为低落,声音也是有气没力的,“那露布上说大人你现在是专管修路事宜,除司田曹外,西院儿各曹公事均由他本人统一署理。此次修路上面儿什么也不给的消息就是在看露布的时候听到的,现在各曹都在议论这个,都说大人……大人你是失心疯了,我原还以为只是谣言,凭大人的聪慧断不至于掉进这般拙劣的圈套,谁知……哎……”。

“噢,他把露布都贴出来了!”,唐成闻言笑出声来,“别驾大人这次可真够雷厉风行的”。

“这都啥时候了,大人你……”,冯海洲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大人?莫非你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天无绝人之路嘛,事情不做做怎么知道行不行?”,笑着回了一句后,唐成收了笑容正色看着冯海洲道:“海洲,你可愿意随我去做此事”。

冯海洲迎着唐成灼灼的目光站起身来。

“我不去,谁去?”,冯海洲的答话既不激昂,也不消沉,很平和,但这平和里自有一股义无反顾的坚定。

“好!”,唐成重重一拍冯海洲的肩膀,“说干就干,你先去给我找一个善画山川地理图的画师过来,要画工越精的越好”。

当着唐成的面说出刚才那句话后,冯海洲但觉心里轻松无比,自打正月初七从牢里放出来,又回家看过之后,对于唐成,他心里一直就憋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东西。今天,随着刚才那句话,这股憋得人难受的东西终于吐出来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就只剩下了一个心思——士为知己者死!唐成现在就是要去跳崖,他也闭着眼睛跟上去了。

冯海洲什么都没再问,自去找画师,唐成趁着这功夫到了外间的公事房,他这一露面,众刀笔吏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唐成却没说什么,走到老邓身边,交代着这些日子里由他负责主管曹里的常务。

老邓在司田曹干的时间最长,几十年下来,本曹每一个流程,每一个流程里存在的猫腻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依他的性子,开拓自然是不成的,但要说守成看家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大人放心,只要我老邓在这间公事房一日,本曹就断出不了问题”,老邓说着这话时,语气及看向唐成的眼神里都莫名的染上了浓浓的悲壮。

“邓兄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唐成笑着拍了拍老邓后,又扭头将众人一一看了一遍。

这一刻,公事房里的气氛很是特别,每个人迎上唐成的眼神儿颔首点头时,都是一脸的凝重,一脸的悲壮。就好像唐成真是去跳崖似的。

一圈儿之后,唐成拱了拱手,什么话都没说的转身出了公事房。

唐成带着冯海洲和他找来的画师一路出城直接去了三潭印月,三潭印月码头一如既往的冷清萧瑟。

下马站定之后,唐成吩咐画师的事情却也简单,就是让他把眼前的码头和远处的金州城给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