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务员 第23章

作者:水叶子

“你小子还跟我打这花呼哨”,经过刚才一番深谈,赵老虎对唐成明显的亲热了许多,笑骂了一句后道:“行,这事我下午就找老姚说去,不过等你进了县衙,以后张无颇那边儿有什么动静儿记得知会我一声”。

不愧是赵老虎,果然是半点亏都不吃的!心里想着,唐成脸上自然是含笑答道:“当然,不管怎么说县尉大人也是英纨的四娘舅嘛”。

“知道这个就好”,别看赵老虎已经五十二岁了,放声笑起来还真是豪气十足,颇有几分《水浒传》里绿林好汉们的风采,“二女儿是你什么人?还一口一个县尉大人的叫我?”。

……

尽管中间颇有曲折,但要办的两件事总算都妥当的办下来了,唐成走出李家大门时心情要比来的时候好了很多。

女家接了函礼,双方这门亲事就算正式订下来了,至此,妇人反倒不好跟着他一起回那边的住处了,这段时间直到成婚就得待在家里才行。

唐成走的时候李家人回了“答婚书”,随后就是唐成将这答婚书交给唐张氏两口子,由他们出面去找阴阳先儿看吉日子,看定之后再把日期报给李家,要是李家对这个日期没意见的话,双方就开始按这个日期操办婚事。

虽说李英纨嫁进唐家是做妾的,但整个程序走的跟娶正妻一模一样,甚至因为有了张县令和林学正这样的媒人,她这次出嫁要比郧溪县城里绝大多数的初嫁女还要风光。

半生婚姻多舛,这次妇人总算能将往日的晦气一扫而空了,由此也就不难理解她送唐成走时为什么会当着众多亲族的面儿忍不住的泪水涟涟!

妇人是喜极而泣,她高兴,唐成也很高兴,这股子高兴劲儿一直持续到车行许久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由此,另一件事也就涌上了心头,“二弟,你到底有啥事求着赵老虎了?”。

“还赵老虎,大哥你该改口叫四娘舅了”,正透过车窗往外张望的张相文先调侃了唐成一句后,才放下窗幕笑说道:“也不是啥大事,就是请他帮着跟我三叔说说到县衙的事儿”。

张相文今年也不过刚满十六岁,没想到就有了这想法,“噢!你不读书了?”。

“那鸟书有啥好读的?未必我还真能中个状元?自打六岁开蒙进学堂,我早就待腻烦了”,张相文说到读书时还真是一脸的恶心表情,“要论我的心思,其实最想去的还是军中,只可惜咱大唐的镇军太没劲,边军又太苦,这么一划拉,倒是走我三叔的路子挺合适”。

说到这里,张相文嘿嘿一笑道:“我三叔年轻的时候也跟赵伯一样,好逞性子使气打架,那又怎么样?大哥你是没见过我三叔现在的威风,走街上大老远都有人叫着‘三爷’上赶子的巴结。他如今是流外一等,再熬两年资历就能申请流外转流内了,到那时候官服可就混上手了,不也成了堂堂正正的官人?既然有这条路好走,我干嘛还要去学堂里受那罪”。

唐朝官制分的特别细,不仅是同一品级的有正、从之分,而且还有流内、流外之分,流内九品,是指官,都是与品级对应的官服;流外则是针对吏员定等次,所谓流外转流内,就是由吏员转为官员,转过去之后就是真正的官身,也就自然有了《唐律》官、良、贱三等人中官人的身份。

心性使然,唐成后世里见多了身边厌学的同学,对此也很好接受;再加上张相文家还有他三叔这么个例子潜移默化,他不想上学也就不足为奇了。

见他实在是厌学了,关于自己的未来也想的周全,唐成倒不好再劝什么,毕竟人各有志,“你要真想好了我也就不说了,说起来你要能到县衙也好,咱们今后可就成同事了”。

“可不就是,而且咱们还是一文一武,再合适没有的了”,张相文的话引得唐成一笑:“既然如此,晚上有个宴请你就一起来吧”。

“宴请,谁宴请谁?”。

“林学正设宴请你三叔,我倒觉得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先跟林学正说一下,请他出面劝你三叔更好,毕竟你三叔也是希望你能走由学入仕的正途,要是有林学正出面告诉他这条路不适合你,许是他就歇了这心思,早点顺了你的心意也说不准”。

“嘿,大哥就是大哥,想的比我周全,要说还真是邪了门了,我三叔那人就是粗人一个,年轻的时候还好些,这几年年纪上来之后怎么就越来越敬重读书人了,请林学正帮忙说道,好!”,张相文嘴里说着,已顺手挑开了帘子对车夫吩咐道:“先不回了,去林学正府上”。

唐成去了林学正府后就再没回去,先是帮着张相文说了他的事儿,随后又瞅着机会说了跟赵老虎交涉的结果,听说赵老虎已经答应靠过来,林学正自是喜形于色,当下就派了心腹家人到县衙里报信儿。

正事说完,三人就在林家坐着闲话,等到天色差不多之后,由此分乘两辆马车去了定好的酒楼。

说来也怪,张相文的三叔张文生从身材到长相都跟赵老虎有些相似,真不枉了两人既是直接的上下级又是结拜兄弟,唐成见他感觉有些脸熟,正是去年护卫张县令下乡巡查的公差头领。

张文生上次跟着县令大人下乡,一趟转下来印象最深的就是唐成,回城之后多次还多次拿唐成做例子教训张相文,这也间接促成了两人结拜。有这么个缘故在,张总捕对唐成也不陌生。

及至听张相文说他已经效仿三叔跟赵伯那样跟唐成结拜之后,张文生虽然说着“胡闹”,但看脸上的笑容却很是欣慰,当下就脱了手上戴着的一个金镏子塞给了唐成,只说是叔叔给侄子的见面礼,算是在说笑间坐实了两人的结拜情谊。

事情果然如张相文所说,虽然此前张文生跟在赵老虎身后不掺和张、姚之争,但私下里对本县文人宗首的林学正的确是很尊敬,四人寒暄着上楼进了雅阁,说说笑笑得甚是热闹。

酒过三巡,林学正将侍酒的小二打发出去后,开始正式进入主题。

有赵老虎答应在前,张文生自然没什么好犹豫的,听说唐成竟然成了结拜大哥的侄女婿,而且这桩姻缘还是张相文做的函使,张文生大笑着连称呼有缘,并一再嘱咐正式成亲的时候务必莫忘了请他。

“这事张叔得吩咐自己的侄子去”,唐成边提着酒瓯给张文生斟酒,边笑瞅着张相文道:“小侄在城里没得力亲戚,成婚的时候少不得要靠二弟帮衬,要真忘了给张叔你发喜柬,那也不是小侄不恭敬,全是二弟的错”。

这番话自然又引来张文生等人一番笑,林学正拈须而笑的同时,心里也对唐成暗暗点头,自己当日毕竟没看错人哪,这个唐成不仅学业上有天赋且肯下苦功,而且脑子好使,做人又通脱,最难得的是他这份子不委琐的气度。也真是怪哉,此人在那么个小山村里长大,但不拘是当日见着见张县令还是如今面对张文生这些有头有脸的人时,混没有乡下年轻人的拘谨,话说的好,又会活络气氛。

“怪胎”,林学正心里对唐成的这个评价并没有贬义,而是隐含着几分期许,正是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对唐成的各个方面都有所了解之后,林学正的想法已跟当日村学里的严老夫子相似。

这个唐成呀,的确是有前途!

只不过严老夫子是从唐成在学业上的天赋和勤力着眼,其落脚点也是在科举上,相对来说看的面还比较狭窄些;而林学正则是一个整体评价,他这句有前途倒更多的着落在仕宦上。十八九岁就有如此表现,再慢慢历练,仕宦途中却是可堪造就。

唐成自然不知道一脸和煦笑容的林学正在想这些,但白天了结了两件大事,晚上的事情也顺利,此时坐在这郧溪城内最豪华的酒肆雅阁中,面对一桌精美菜肴,也由不得他不心生感慨。

一年多前刚穿越来时,还在发愁饭都吃不饱,第一次进城找工作时,他也曾到过这家酒楼,当时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在这家酒楼里做个跑堂的小二哥,好歹挣一份钱填补家里的存粮窟窿,谁知就是这么个卑微的希望都没达成,还被掌柜的臊了一顿给轰出去。

那时候的他走出酒楼时是怎样的尴尬和郁闷,又何曾想过仅仅在一年多后他就以贵宾的身份在酒楼最好的包厢里谈笑吃酒?

人生无常,一千三百后如此,穿越到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后,依然是如此!

感慨着世事无常的同时,唐成也不得不感叹人际网络的强大,想他正是因为结识了严老夫子,才有了在张县令及林学正面前露脸的机会,正是这次机会使他能够跳出小山村进入县学,也正是这次机会为此后张相文主动找他结拜埋下了伏笔,而经由张相文,自然而然的又与本县总捕有了叔侄之亲;至于李英纨那边更不用说,认识一年多来,这个美妇人不仅成了他的妾,更经由她跟赵老虎结成了实实在在的扎实亲戚。

因为他出身的环境起点低,所以张县令对于他就有知遇之恩,也正是这份知遇之恩,使张县令更容易相信他,经由姚主簿拉拢的考验后,情势困难地张县令在颇有些无奈的情况下派了他去州城送礼,这次事情办的好,唐成也是借由这件事的出色发挥获得了张县令的真正信任,成为其心腹之一。

一头连着张县令,一头由李英纨连着赵县尉,另一头又由张相文连着张文生,在如今郧溪县衙三派之间,他成了张、赵之间最重要润滑剂和牵线人,应该说特殊的人际关系造就了他这样特殊的位置和作用,而他也在发挥这种作用的同时,获得了进入县衙做刀笔吏的机会,只要这次张、赵联手能顺利把二龙山给剿灭,他这个一力促成两派联手,又跟两派关系都很密切的人必定能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更好的发展机会。

表面看来,仅仅一年多时间唐成就能摇身一变成如今的模样实在是运气,但细想想的话就会发现这种说法其实很勉强。

唐成第一个最要感谢的人是严老夫子,但他为什么能得到严老夫子的青睐?最重要的原因不是他在课业上的“天赋”,而是他那种扎扎实实的态度,在这种扎实的态度之后,唐成付出了多少努力?起早睡晚,刻苦学业,可以说正是他这份实在博得了严老夫子的欢喜,并最终给了他机会。

而在李英纨那里也一样,正因为他没有图谋家财的意思,正因为他对李英纨也很实在,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实在,是啊,说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唐成这一年多来的变化其实都根源于实在这两个字儿,世界没有那么多幸运,其实所谓的幸运就是艰辛付出的必然。

对欢宴,握酒樽,唐成默默总结着这一年多的经历时,竟意外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做人和做事,就跟穿越之初在家里种地一样,都可以简简单单的归结为两句话:下多少种,收多少苗;流多少汗,吃多少饭!

在成长的过程中,在向上挣扎的过程中,且不论你对别人如何,但是对自己却一定要实在,不要空想明天如何如何撞大运,而应当实实在在的准备,实实在在的做好手头应该做的事情,惟其如此,当机会来临时才能紧紧抓住,最终把机会转化为真正的幸运。

“幸运女神只垂青有准备的人,这句话很俗气,但的确很实在”,唐成喃喃自语声中,完成了最自己这段日子的反思与经验总结,也一并确立了自己做事所应秉持的方向和最基本原则。

唐成坚信,只要能坚守这条从深沉的土地上用汗珠子摔八瓣儿换来的宝贵经验,那么,在他今后的人生历程中,必然有更多的“幸运”会如影随形!

这一晚宾主尽欢而散,原本林学正让唐成来的意思是当说客,谁知因赵老虎那里进展顺利,这边实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原本的说客就变成了陪客。虽说唐朝的酒都属于压榨酒,远没有后世蒸馏酒的度数高,但实在架不住张文生的海量,最终让唐成这个陪客醉意醺然,全凭着张相文将他送回家。

至于到家之后是个怎么样的情形,唐成一点儿也不知道,等他再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早晨了。

睁开眼的唐成见外面已是天光一片,迷迷糊糊的他顿时激灵灵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段时间连着请假,课业拉下了不少,连带着本班的授课先生看他脸色都不好了。

直到唐成看了床榻一边放着计时的沙漏后,这才吐出一口气倒回了床上,外面看着虽然亮,但辰光还早。

唐成在床上小寐了一会儿,等睡意醒的差不多了就翻身而起,梳洗过后就往县学而去。

张相文做事真够干脆,昨晚他三叔才答应他进县衙,今个儿就没见人,只是快到散学的时候,他才溜溜达达的晃荡过来,把留在校舍中的东西给收拾走了。

赵老虎做事果然雷厉风行,而且姚主簿看来也甚是卖他的面子,前边唐成进县衙的事儿因有姚主簿软顶着,虽然是张县令亲自开的口,但文书什么的就是办不好,而今昨天中午唐成才跟找老虎说这事儿,到今个儿上午就有县衙里的杂役来报说备档文书什么的都已办好,让唐成下午即可入职。

姚主簿虽然不待见唐成,前面出手就想把他的根子给彻底废了,做事不可谓不狠;但一事涉到赵老虎,此人退的也极干脆,毕竟他虽然看不顺眼唐成,但也未必就真当他是盘菜,为这么个人得罪赵老虎明显是得不偿失。进退果断,这姚主簿不愧是衙门里的老油子。

这个消息让唐成从昨天开始的好心情继续得以保持下去,跟张相文出了县学后,两人约定下午同到县衙报到,随后便各自回家不提。

等唐成赶到家后,却意外的发现本该留在娘家的李英纨竟然到了这里。

“不在娘家好好待着”,二进院子里,唐成顺手把迎上前来的妇人揽进怀里笑说道:“怎么,一半会儿都离不得?”。

昨个接了婚书,两人的亲事就是彻底定下了,这时节虽然身边还有丫头,但李英纨还是紧紧抱住了唐成的腰,“阿成,你不该那样”。

“不该怎么样啊?”,唐成虽然嘴上笑着反问,但心里却明白妇人要说的是什么,昨天立文契时,他并不是按赵老虎说的那样如果两人过不拢的话给妇人一半儿家财,而是先在文契上写明了妇人的资产总数,随后注明一旦两人将来万一过不拢,则妇人在文契上注明的财产尽可全部带走。

其情形就类似于后世里许多年轻人结婚前所做的财产公证,正是八零后男女们特有的精神面貌在婚姻关系中的体现。

后世里很普通的东西,在唐成看来很正常的事情放到唐代之后,就有了震动人心的力量,这不昨天先是把赵老虎给震了,随后才有他对唐成印象的大改变,乃至于后面两人能在一个很好的气氛下私谈也正是得益于此;而眼下真正了解了文契内容的李英纨又是如此。

哎!平等真是个好东西呀!从人跟人之间比较平等的后世里穿越过来,到这个人跟人之间,男人和女人之间很难平等的社会,后世里许多看来挺正常的事情做出来后却能让人感动不已,这……算不算穿越者的硬性优势之一呢?

脑子里胡乱想着这些,唐成见妇人要说话,索性伸手掩了她的红唇,“我早跟你说过,我娶你图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钱。再说,未必你嫁进唐家之后还真准备走不成?”。

“嗯”,因李英纨是埋头在唐成怀里,这就使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走,这辈子跟定你了,就是你拿鞭子抽我我也不走”。

“抽是自然要抽的,不过用的可不是鞭子,而是……”,唐成坏笑着刻意顶了顶身子,惹来李英纨脸上猛然腾起一片红晕。

中午这顿饭自然是吃的其乐融融,吃过饭小憩片刻后,唐成便往县衙,而妇人则留在家里开始为婚事做准备。

唐成走在到县衙的路上时,倒没感觉到什么,但当他真正站在“郧溪县衙”的牌匾下时,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激动。

穿越一年多,穷没少受,苦没少遭,但从这一刻起,他可就算正式进入本县最高的权力机关。

虽然他还不是官,仅仅是个流外的刀笔吏,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迈入了第一步,从现在起,他就是正儿八经的唐朝公务员了!

第八十三章 这回有好戏看了!

因是第一天正式入职,唐成来的就有些早,县衙里上衙的钟声也还没敲,刚刚吃完“会食”的众吏员们正在前院儿各处遛弯儿消食儿,也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聊天的。

众吏员们正是无聊的时候,这时候走进来的唐成自然就成了他们瞩目的焦点,要说这些人不认识他那是假的,好歹大家在一起做过那么长的时间的账,更别说他们现在用的“流水线”做账方法就是唐成想出来的,且唐成还因为这个缘故被姚主簿当众赞扬了一番。

但是认识归认识,这些人却多是用玩味的表情看着唐成,却没有上来打招呼的意思,唯一的例外是唐成当初的组长老刘,“来了?”。

老刘的这个招呼虽然简单,但好歹缓解了些唐成的尴尬,毕竟谁都不想在上班的第一天遇到这样的冷遇。

“来了,这些时日不见,刘叔的身子越发硬朗了,你那大孙子该又长胖了不少吧?”,唐成这边正跟老刘寒暄着,就听身后侧不远处有一人操着酸溜溜的阴阳调儿道:“人长的果然不错,难怪能让小寡妇拼了命的倒贴上去”

“唐成,你怎么来了?”,老刘正问唐成,见他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变得很难看,乃低声道:“他是林成,张县令想用你换下的就是他,你若来是有事的就赶紧去办,别跟他吵”。

唐成听老刘问他怎么到了县衙,顿时就明白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只怕还没在县衙里传开,也就是说这些人既不知道他已经正式入职,也不知道李英纨其实就是赵老虎的侄女儿,想想也是,如果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的话,作为一个在衙门里混了多年的人,就算林成再白痴些,心里对他再恨,只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也会大有不同。

作为第一天正式入职的新人,真要在这大庭广众吵起来,只能是对他的影响更坏,唐成并不是莽撞的毛头小子,这个道理他明白。

“谢谢刘叔”,唐成笑着答应了一句后,转身看了看一脸挑衅神情的林成后,什么也没说的径自走了。

来日方长,既然到了一个衙门里,还怕以后没机会?

唐朝的县衙都是前衙后宅的布局,县令大人处理公事在前衙,而三衙后就在后宅休息,这也算福利制度的一种了。唐成在前面呆着不自在,索性就直接往后宅走去。

前些时日随林学正来找张县令时走的都是后门小路,象这样光明正大的沿正路进来,仅仅是第二次。

堪堪等唐成走到后宅门口时,前面上衙的钟声悠悠响起,闻声之后,唐成也就再里走,就站在门口站定了步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官服利落的张县令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门口站着的唐成后,脸上露出个笑容,“唐成来入职了,走,一起到前边去”。

路过唐成身边时,张县令脚下略微停了停,“赵县尉的事情,办的好!”。

“我就是居中跑腿牵线的,是大人方略好”,唐成将张县令让到身前后,也动步跟了上去,“大人对二龙寨可有定案了?是剿还是抚?”。

“不能请调镇军,单靠本县的力量想剿谈何容易!虽说能抽调各里青壮助战,但这些人的战力……”,张县令摇了摇头,边走边继续说道:“若能不动干戈地抚下来自然更好,今天上午我已跟赵县尉会商过,着他从公差里挑一个头脑灵活,口舌便给的人做信使,尽快上二龙寨探探。只要这帮子匪徒愿意就抚,哪怕他们条件开的高些也可答应,如你当日所言,毕竟要先顾住县政大局”。

张县令这种筹划虽然显得对匪徒们有些纵容的意味儿,但在目前的情况下无疑是最符合政治利益的策略,唐成闻言点了点头。但不知怎的,一想到二龙寨,他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担忧,脑子里也闪现出与张相文结拜时他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

二龙寨的山匪们早不活跃,晚不活跃,偏偏张县令甫一上任他们就活跃起来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因为心里有事,唐成不觉间脚下慢了很多。

“唐成,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唐成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行走间摇了摇头把刚才莫名而起的担忧给暂时扔到了一边儿,毕竟这是毫无根据的事儿,现在甚至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他自然不好跟张县令说。

私心里唐成也希望自己刚才的想法是杞人忧天的瞎胡猜最好,毕竟他如今的前途已经跟张县令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还真盼着信使一到后二龙山群匪安心就抚,从此天下太平。

前面儿已经说过,唐朝的县衙就是前衙后宅,前边的衙门据着正衙大堂分成东西两个部分,东边的那几个偏院安置着负责文事的官员及吏员们,也就是以姚主簿掌总的这批人;西边的院子则是被赵县尉带着的人占据了,文事武事分的清清爽爽。

衙门里各人办公的房屋安排倒跟后世的县政府有些相似,几位有品级的官员自不消说是一人一间公事房,另外张文生这总捕头及司仓、司户等分管一线的判司们也都有单独的公事房,只是房间略小些,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则都是合房办公,就如同当日办账的大厅一样。

张县令的公事房既不在东院儿,也不在西院儿,就设置在衙门正堂后边的厅屋里,这个厅挺大,堪堪的分隔成两个套间儿,是分属县令与县丞办公的地方,满天下的县衙布局都是如此,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可说的。

本县县丞出缺,姚主簿虽然拢过了县丞的一竿子事,但毕竟没这个名份,也不好直接就办到这里来料理公事,加之他实也不愿搁在张县令眼皮子底下难受,所以依旧在西院,县丞的这套房子就空缺下来。

唐成跟着张县令进来,先是看了看张县令的公事房,又瞅了瞅自己以后当值的地方儿,就感觉这布局倒跟后世官场小说里所写的差不多,他俨然就是唐朝版的县长秘书。

只不过唐朝的秘书明显要比后世的轻省多了,见他两人进来,早有衙门负责洒扫的杂役上前奉上茶水,张县令简单交代了唐成几句职差上的事儿后,便挥了挥手。

从张县令的公事房中出来,唐成到了紧邻着的自己房间里去,这间屋子虽然不是太大,但胜在窗明几净的素净,尤其是这抹墙用的分明是花泥,遂使屋子里时时盎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味儿。

唐成在装满案卷的一排木柜子前转了转,伸手拍了拍窗下的栗木桌椅,这可都是真真正正的实木家具呀!随后又仔细瞅了瞅桌侧花架上的两盆花儿,心里着实有些小兴奋。

一天一百二十文俸钱,若中午不在衙门吃会食的话,还能把会食补贴给领出来,这样的话合着就是一天一百三十五文,换算成后世人民币的话就是三十九块一毛五,三十天的话基本就是一千两百块钱,再考虑上物价因素,差不离一千五六百左右。

一个月一千五六百的工资,倒跟后世县城里刚参加工作的小公务员们差不多,但工资虽然差不多,但后世刚参加工作的公务员有几个能像他这样刚上班就能有独立办公室的?更别说他这份工作还是一天里只需要上半天班儿,工作读书两不误。

顺手打开雕花窗户,外面清脆的鸟鸣声随即传进了屋里,若是以前,唐成诵书时听着这样的鸟鸣声只觉的闹喳,但此时听来却有了几分喜庆的意味。

在整个屋子内转了一圈儿后,在书案后坐下来的唐成打开墨盒缓缓砚着墨,穿越一年多,他从今天起就算在大唐真真正正的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至于能从这间公事房里走出去多高,又能走多远,那就是造化了!

刚参加工作的人难免都有唐成这样的兴奋和感慨,这也没什么俗气不俗气的,小兴奋了一阵儿过后,唐成静下心来取过后边柜子里的案卷看起来。

这些案卷都是循着仓、户、律、田等科目分类置放,郧溪县里的基本情况通过看这些卷子就能一目了然,按照张县令的说法,唐成头三天的事情就是扎扎实实的看卷子,熟悉县务。

唐成是个一做起事来就很容易沉进去的人,此番也是如此,随着卷子的翻动,他刚才的那些兴奋和小感慨很快就消失无踪,就连窗外的鸟鸣声也听不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杂役的脚步声使唐成从卷子上抬起头来,“唐录事,这是各曹判司送来的卷子”。

因张县令刚才分说过,唐成知道这个职差,他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将这些卷子大略的看一遍,分曹写一个提纲式的记录后,便将卷子送往张县令处,由张县令朱红圈勾之后,或暂时留用,或做归档处理。

“恩,放这儿吧”,其实各曹送来的卷子上早写好了提要,根本不用唐成花费太多的心思,但只抄录着做一份文档记载即可,唐成很快料理了上面的几份,及至见到下面这份的提要上署名有“林成”两字后,他的手猛然顿了一下。

现世报,来的快!

唐成放下手中的养毫细笔后,把这份卷子拿过来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是户曹送来的一份卷子,上面记载的是近数月以来本县人口的变动,生若干,死若干,还有因婚姻等等合户若干的记载,唐成一边翻看着记录,边用心算之法合计着里面涉及的数字。

翻着,算着,蓦然,唐成的嘴角抿出了一道细细的笑容,“啪”的一声合上卷子,唐成正要牵线拉铃儿召唤杂役时,伸到绳边儿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