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叶子
“鼓一敲,衙门里当即就出来人将燕兴国带进去,不过小的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升堂,下午上衙之后依旧没有,后来往牢禁里使钱打听才知道燕兴国已经被关在牢里了”,一脸风尘的来福舔了舔嘴唇,“那次之后小的又在道城里待了四五日,既没见人被放出来,也没听着升堂的消息,燕兴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窝在了里面”。
燕兴国这情况就是典型的被人给黑了,若是单靠着他一个人的话八成就是一辈子也别想再出来了。唐成伸手提过茶瓯往来福的茶盏里续满水后递给他,“燕兴国的事就没问问根子在那儿?”。
“多谢大官人”,来福接过茶盏一仰脖喝了大半盏后,这才捧着小口的呷起来,“小的使钱问过禁子,就在燕兴国被关的当天晚上,闵府二管家闵苏安到过牢禁,就是因为看到了他,小的好容易搭上线的禁子无论如何不肯再帮忙了,他既不肯打听传话,小的又进不去牢禁见燕兴国,是以闵苏安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无从得知。小的这边没了法子就只能从外面着手,忙活了好几天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道这几年每逢四时八节牛祖德往闵府的孝敬着实不少”。
“这就够了”,唐成一拍膝盖从来福对面的胡凳上站了起来,“当日知道牛祖德独霸着龙门草原生意的时候我就想着他背后得有根子,却没想到他的根子这么硬,竟然会是本道观察使闵潜”。
来福明白这事的重要性,更别说唐成的脸色还是少见的沉重,一时也从胡凳上站了起来,“大官人,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唐成也在紧张的思索这个问题,大意了,真是太大意了,当初既已想到牛祖德背后有根子,怎么就没顺势把这根子摸清楚,要是早知道这个消息的话,此前许多事情的做法或许就会变一变了,如此也不至于眼前如此被动,不,不仅是被动,现在的局势简直是危若悬卵。
后世里一个荒僻穷县县长与省委书记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自己与闵潜的差距就有多大,跟牛祖德还能较较劲,就这还是借着八千天成军的势,至于闵潜……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唐成自己给摇头否了,实力差距太大的抗衡是不现实也是没有意义的,至于对与错的判断标准更是模糊到极点,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与实力的考量。
让来福到道城实在是一着臭棋,这下子惊动了闽潜,牛祖德还没怎么的,倒把自己给逼上梁山了。此前越级上呈的请赈文书,再加上燕兴国,这两件事明眼人一看就能把根子追到他这个龙门县令身上。
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到书案后的唐成一把推开窗户,任外面凛冽的寒风扑头扑脑的吹在脸上身上,这段日子真是昏了头了,分明是混招频出竟还自以为得计。
等了许久也不见唐成说话,屋里站着的来福轻轻喊了一句,“大官人”。
“嗯,容我想想”,唐成答应一声后猛的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即便要总结经验教训也得等化解了危机再说,否则龙门刚刚开创的这一切都将随着他的去职而化为泡影。
怎么办?北地冰冷的寒风帮着唐成静定下来,他开始抛开此前的一切杂念思考起化解危机的办法。
将一切有利于自己的东西都摆出来想清楚,说不定在那一处上就能借上力,然后再仔细将牛祖德与闵潜的关系好生理一理,这不仅是化解危机的方向,更是其关键所在……瞬时之间,唐成的脑子和心思高速运转起来,在这一刻,除了家人之外的所有东西都物化成了一个个用来标记不同利益与风险的砝码,而他本人则化身成了最精细的操作员,在这些不同的砝码之间取舍衡量,既衡量自己,更衡量闵潜,利益的比较,利益与风险的冲销对比……所有的一切操作都是为了最终的平衡。
正在来福等的心焦不已的时候,唐成从窗前转过身来,“宁明远现在在那儿?”。
“在咱们手上,和他那个心头肉的独根儿野儿子在一起,五哥和小七看着”,不知怎么的,来福一看到大官人恢复了平静的脸色,自己心里的焦急也跟着舒缓了不少,“其实都不用看,宁明远知道他那份服辩的份量,这次从道城回来路过的时候,他一听说燕兴国的事情当即人就瘫了,不等小的多说什么他先说了要跟我们走的话,这厮心也够狠,为怕人多露了行踪,连家里的正妻和两个女儿都不管了”。
“好,这件事你做得好”,唐成闻言舒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的在身边的书案上叩击着吩咐道:“你出去传话,着人把杨先生和贾旭、钱总捕都叫来,我就在这儿等着。传完话后再到后衙去一趟,要是夫人不在就吩咐小青帮我收拾去道城的行装”。
从长安出来到现在已过半年,大官人又要亲自出手了!想想过去这一年多跟着唐成在山南道城的热闹和长安所经历的峰回路转,来福听到唐成说要去道城后,心里竟陡然涌起一股子兴奋来。
杨缴三人很快就到了,来的时候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疑惑,他们都是负责方面的人,各自手头上的事情一大堆,唐县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把三个人一起叫来,还叫的这么急。
“明府要去道城?”,一听到唐成这话,杨缴三人都愣了,“大人,未得上官召见或允准,身为主官私离辖境可是要遭重处的”。
“出了些事情必须要去道城处理,我走的这些日子你们帮着遮掩些,我快去快回就是”,唐成没说到底是什么事,脸上的表情也轻松,甚至还带着点笑模样,伸手在说话的钱三疤肩膀上拍了拍,“我走的这段时间梯田的事情不能有半点懈怠,杨先生,若是那阿史德支到了,你安排他在龙门客栈住下等我几日”。
“好”,杨缴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答应的时候向唐成投去了探寻的一瞥,唐成还了他一个镇定的微笑。
向三人交代完这边的事情,后衙的行囊也已经准备好了,因是郑凌意在外边忙着,这些东西就是由小青代为收拾的。
唐成打开行囊看了看,思及一件极重要的东西没带,遂又回了后衙一趟,取了物事并给郑凌意留了一纸便笺后,便裹紧能遮蔽半个脸面的大氅翻身上马,带着来福出衙过南城门直奔道城而去。
……
当唐成往道城急赶的时候,河北道妫州刺史牛祖德正在接待一位来自道城的远客。
一身富贵气的闵苏安是个典型的江南人,不仅人长得很江南,说话也软软糯糯的很江南,甚至因为软的过份而带上了几分女气。
“这大冷的天儿牛使君也心疼心疼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好歹把妫州的事情料理的爽利些,也免得我这跑腿的顶风冒寒赶远路,上次从使君这儿回去可没几天哪”,闵苏安口中的叹息很温婉很江南,但手上那两份文档却是重重摔打在牛祖德面前。
闵苏安很江南的长相已经让牛祖德看的心烦,再加上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若依着牛祖德的本心真想一脚把他给踹死。
抚着镇纸的手紧了又紧,牛祖德脸上却是挂着笑,这笑容里甚至还有些讨好的意味,事情闵苏安刚才已经说得清楚,这两份文档里是什么牛祖德也明白,是以并不曾急着打开。
在牛祖德说了一番好话,又忍疼将一袭价逾万金的火狐皮大氅许了给他后,闵苏安这才停了夹枪带棒的言语敲打,由两个丫头服侍着去出了房。
等了一会儿后,自闵苏安走后就一直端坐在书案后的牛祖德猛然一扬手,那方上好温玉雕成的镇纸就嘭的一声砸在了门上,楠木雕花门被砸出一个深坑的同时,镇纸也摔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门外伺候的下人听见这动静满怀忐忑的刚一探头进来,迎头就被骂了回去,“狗奴才,滚”。
下人头一缩当即退出了门外,站定之后心中方自狠狠骂道:“有本事冲那兔相公骂去,欺软怕硬,措大怂货!”。
借着镇纸和下人发作了一通后,牛祖德这才将面前的两份文档打开,正是这两份文档使得他不仅要被一个奴才如此发作,甚至还得对这个奴才好言赔笑,这对如今早已习惯了刺史身份的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一份文档里装着的就是龙门县的请赈文书,这份文书牛祖德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这些日子龙门县衙每三天一次送来恶心他的就是这东西,只不过这份却是越级呈报从道衙传下来的。
因着上面的缘故,这份请赈公文并没让牛祖德的心情更坏多少,但当他看到第二份文档里宁明远摁着鲜红指印的服辩时,脸上却是起了一层比酒晕更深的暗红,捏着服辩的手甚至暴起了青筋。
“来人”,等心中暗骂不已的下人提心吊胆的走进来后,牛祖德却没向他吩咐什么,而是自己捏着宁明远的服辩出了门。
一路直接走到前衙东院儿,沿途的文吏见到使君大人后都忙不迭地避让见礼,牛祖德对此视若未见,直接到了仓曹的公事房,“宁明远在那儿?”。
见使君大人一脸的阴晴不定,仓曹公事房里惶惶起身的文吏们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后,才由那最年老的硬着头皮躬身回话道:“宁判司最近三天都没上衙,属下等昨天去家里探问过,宁夫人也是直哭,她也不知道判司大人去哪了”。
尽管牛祖德心中早有准备,听到这回答依旧是心中一凉,这时闻讯的录事参军小跑着进了公事房。
“一曹判司三天没上衙本官竟然毫不知情,你这个录事参军事当的好”,就此一句话,顿时让真真假假大口喘着气儿的录事参军脸色惨白,“还不快去找!”。
“是”。
“给刘春生带个话,把手头上所有的事情都停了,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宁明远给本使找到,两天之内见不到人,这衙门你们就别呆了”,冷冷撂下这句话后,牛祖德转身出了静如坟茔般的仓曹往安别驾公事房走去。
“大人有什么事招呼一声,我过去就是,何需……”,安别驾话还没说完就被牛祖德给打断了,“从各曹抽人,即刻派下去查龙门县衙,跟他们说清楚,要是查不出问题,查不出大问题,这些废物也就不用再回来了”。
“大人……”。
“先办吧”,牛祖德烦躁的摆了摆手,“办完再说”。
……
就在龙门县衙正遭受着暴风骤雨般大清查,贾旭、钱三疤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同时,“身患重度传染病”的龙门县令唐成带着满脸的干涩与疲惫走进了河北道城晋阳的北城门。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这个唐成有点意思
就在龙门县衙正遭受着暴风骤雨般大清查,贾旭、钱三疤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同时,“身患重度传染病”的龙门县令唐成带着满脸的干涩与疲惫走进了河北道城晋阳的北城门。
走进北城门的门洞,正式踏上晋阳城街道的这一刻,来福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这口气一出,近几天强压着的疲惫与身体的酸麻顿时一起发作出来,体力过度透支的结果就是现在松劲后每迈一下步子都是如此的艰难与不情愿。
从龙门南来晋阳的这一路上真是赶疯了!来福扭头看了看身边,虽然也是一脸的疲惫干涩,嘴唇上同样有着明显皲裂开的口子,但大官人的腰板子依旧是挺的直直的,直的就像是在山南道城,在长安,在龙门县衙中的无数个日子一样。
这一刻,全身上下像有无数蚂蚁在爬的来福对大官人唐成实在是发自内心的有了一种敬畏,能享福会享福,但在该吃苦的时候比谁都能吃苦,这个主子身上总是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劲儿,越是遇到艰难逆境的时候这股劲就表现的越明显。
要说这两年来遭遇过的事情也不少了,一切顺利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在这样的时候大官人的表现甚至还有些懒洋洋的,就跟长安城里许多富贵家户喜欢享受的少爷们没什么区别;但一旦遇到危险时,这股劲就猛然发作出来,这时候的大官人也跟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尽管他也很紧张很担忧,但这种紧张与担忧却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尽管他也会很疲惫,但越是疲惫,他的腰板子挺的就越直。
想到这里的时候,来福终于搞清楚了一个困惑他近两年的问题,原来唐成在他心中的印象其实只用一件物事就能说得清楚。
腰板儿,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挺的直直的腰板子,大官人不仅是外在如此,内里的这股劲也是如此,这才是自己跟着他时即便面临再艰难的处境也能安心的真正原因吧。
搓了搓冻的通红的手,来福赶跑了脑子里这些莫名其妙的杂乱想法,“大官人,往前走不多远就有一家山南老客开的客栈,条件不错也实惠……”。
说到这里时来福才注意到唐成已经牵马往左边街上走出好几步了,当下忙住了口跟上去。
左侧路边儿有一个小小的卖吃食的货担子,除了上边摆放着的炊饼之外,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任何一个山南金州人都无比熟悉的酸浆面的味道。
因是天气太冷,加之这时又不是饭点儿,货担子的生意并不好,唐成牵着马走过去后,微微闭上眼睛深深的嗅了一口空气中熟悉的味道,“来两碗,多添些滚浆水”。
酸浆面的味道很地道,地道到浆汤刚一入口,来福脑海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千里之外山南金州的景象来,平时他跟小桃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为图省事常吃的就是这饭食。
游子对家的思念很多时间就包含在熟悉的饭菜味道里,不管离开家多远,时间多长,当早已铭刻在记忆深处的熟悉味道浮现时,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家也随之清晰的浮现出来。
“真是日怪,今天怎么老走神儿”,正在来福摇头的当口,他身边的唐成已经大半碗酸浆面下肚,见状来福忙低头大口的吃起来。
就站在货担子前的路边上,唐成很快就将满满一碗酸浆面吃的干干净净,就连浆汤也喝的一滴不剩,面又滚吃的又快,吃完他的额头上已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放下碗,全身热乎起来的唐成惬意的舒展了一下胳膊,“不错,有家里的味道,这要是再能来一碗搅面鱼儿就更好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暖暖的憧憬,“过了眼前这个坎儿,回龙门之后就得开始着手准备了,这天气稍一暖和起来,小桃她们也就该动身北来了”。
听到这话来福心里也是烫乎乎的,连日来的劳乏也似消解了不少,“老夫人做的搅面鱼儿才叫一个香”,咧着嘴说完这句后,想起眼前的事情,来福的兴奋又低沉了些,“眼前这事怕是不好办哪”。
“从龙门过来远不远?”。
来福不明白唐成突然会问到这个,捧着碗点了点头,“远”。
“这一路上咱们赶的累不累?”。
来福的疑惑更深了,“这还用说,差点没累死”。
唐成看着来福沉声道:“好,你记着,咱们这么远这么累的赶过来可不是为了接受失败的,再不好办也得给办喽”,唐成虽是在对来福说话,但里面的味道倒更像是在自语,“满怀希望千里而来,不管是小桃还是猫蛋儿,她们可不是来看咱们怎么灰溜溜被人整垮的!”。
虽然唐成说的只是最简单的话,但来福身上的血却被轰的一下点着了,男人在外马革裹尸搏的不就是一个封妻荫子,家人千里寻亲而来要是看到……不说接受,这样的景象来福想都不愿意去想。
“赏他”,唐成一牵马缰当先向前走去,“找城里最好的客栈住下”。
晋阳乃李唐龙兴之地,号为北都,城中最好的客栈因也就以兴龙名之。饶是一路赶的疲惫,住下之后也没多休息,仅仅是泡了个热水澡后,唐成两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大官人,闵赫着实是个忙的,据我从门房处打问来的消息看,最近等着见他的人确实是多,就算下名刺排队,轮着咱们怎么着也得六七天之后了”。
观察使乃一道之首自然不是那么好见的,以唐成私离职守的行径也不便直接到道衙请见,就是去了按他这县令的位份也不知要等多久才有可能见的到人。舍了这条就只能从其它的路子着手,唐成想到的路子就是观察使府大管家闵赫。
“闵赫是闵潜身前最得用的心腹,他这么忙不足为奇。不过我却没时间等他六七天”,唐成嘴里说着,人已从坐榻上站起身来,“让你打探他的行踪可问清楚了?”。
“巧得很,他就在这家客栈,不过是在前面的酒肆里”,来福话刚说完,唐成已拿起风氅往门外走去,“走,会会他去”。
不投名刺,没有通报预约,就这样去?来福稍一愣神的功夫,边走边系着大氅的唐成已经到了门外。
来福见状狠狠一咬牙,去你娘的,老子跟着大官人连当朝太子也是见过多少回的,还在乎一个观察使府的管家!
这倒也不是什么巧合,晋阳虽大但最好的客栈毕竟只有一家,唐成投宿是奔最好的地方来,像闵赫这等身份的人无论是宴请还是被宴请自然也是要往城中最好的地方去,这就跟后世里富豪们总是容易遇见一样,不是世界不够大,而是他们相对的活动圈子太小。
来到装饰华丽的兴龙酒肆,迎门小二见着唐成昂然而入当即一脸笑的迎了上来,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唐成已经先开了口,“闵管家在那儿?”。
唐成衣衫华美,气度儒雅沉凝,加之问话之中自带着八品正堂的气势,面对着这一切的小二虽觉得眼前这位客人面生,却也没敢多问的答了一句,“闵管家在国色阁”。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雅阁的名字取的有点意思”,唐成说话间已将身上的大氅解下递给了来福,“你在此等着就是”,说完,他便径直往前方大堂后的雅阁区而去。
闵赫现在很烦,连着这好几天了都是如此,自打闵苏安因那件突发的事情到了妫州之后,素来只负责官场联络的他就不得不暂接下另一摊子事情,天天跟这些满身铜臭的商贾寒暄。天天钱来利去的盘算,直让以读书人自诩的闵赫烦不可耐。
今天的宴请还是这个性质,看着对面那个殷勤而笑的参商不断口的说着,闵赫脸上虽然还保持着矜持的笑意,心里实在是腻味透了,一番心思更飘乎乎的不知落到了何处。
正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就见雅阁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衣衫华贵、气度不凡的青年施施然走了进来。
正不断说着什么的商贾见唐成进来,先是一愣,继而脸色一变,“你是何人?竟敢……”。
唐成没理会他的聒噪,甚至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闵赫身前拱手一礼道:“见过闵管家”。
闵赫看着商贾那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而唐成的气度及身上透出的书卷气也使他添了几分好感,是以倒不曾发作,“尔是何人?何以不告而入,如此无礼?”。
“本道辖下龙门县令唐成”,唐成面带微笑,但闵赫一听到他的来历却是变了脸色。
那商贾这时已经醒过神儿来,起身就出去叫人。
“听说妫州官仓常平粮亏空甚巨,以致延误灾情赈济”。
“噢?”。
“听说此事事涉观察使闵大人”。
“放肆”,此前一直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闵赫眼神就如同两根针,紧紧刺在了唐成脸上。
迎着闵赫的眼神,唐成脸色丝毫不变,带着浅浅的笑容说出了第三句话,“本县还听说已有监察御史介入调查此事”。
闻言,闵赫脸色又沉了一分,唐成悠悠声道:“事涉巨大,请闵管家借一步说话如何?”。
恰在此时,那商贾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道:“就是这厮,来呀,把这个王八羔子给老爷我叉出去”。
“住手”,闵赫深深的看了唐成一眼后,起身之间向那商贾说了一句:“改日再叙吧”,说完,人已当先向门外走去。
唐成施施然迈步跟上,路过商贾身边时停住脚步向他展颜一笑。
正在这商贾莫名所以时,唐成抬起右手“啪”的一巴掌扇在他的肥脸上,“出言不逊,辱人父母,该打”。
这一巴掌把商贾打懵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唐成已经走到了门口,尽管商贾羞恼欲狂,在摸不清唐成与闵赫关系的时候却不敢擅自动手,随他进来的那几个下人也知道老爷今天的客人尊贵,一时没得号令之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他们这边还自犹豫,唐成已经出门而去。
“唐县令好大的官威!”,唐成房中,闵赫踞榻而坐冷冷笑道:“流言诽谤上官,目无尊长,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身为属官焉能坐视观察大人清誉因妫州刺史牛祖德而受诽损”,唐成尽收了脸上的笑容一本正色道:“某兼程千里正是为此而来,烦劳闵管家代为引荐观察大人”。
闵赫听到这话,脸上有了一种似笑非笑说不清什么意思的表情,“真是好一个兼程千里的忠心,某真该替我家大人谢过你喽!不过尔既知是流言‘诽损’,来之何益?那些个监察御史未必还能受流言蒙蔽不成?便是他们真为流言所弊,我家大人又岂是可任人泼污的?”。
闻言,唐成一脸忧色的摇了摇头,“闵管家或有不知,妫州刺史府主管官仓粮储的仓曹判司宁明远已离奇失踪多日。《史记》有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素来流言最易伤人,闵大人位尊一道自不惧八品监察御史,但为此等小事有损清誉官声,甚至引得圣心疑虑却也不值”。
听唐成提及“圣心疑虑”时,闵赫眼角处猛然夹了一下,看向唐成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层意思,“唐县令既是龙门属官,必是对牛使君多有了解,左右无事,不妨说来听听”。
“此人居官昏庸刚愎之处甚多,实是一言难尽,若得请见观察大人,自当一一尽言”,唐成嘴角的笑意未展已收,“尤可鄙者此人既无抚政之才,更无贸易经营之智”,言至此处,唐成意气昂然道:“设使其敛于掌中的对奚贸易交于某手,某自信相关各方之获利至少亦可倍之”。
唐成这话看似毫无头绪,闵赫听来却是明镜一般,到这个时候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早已一扫而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闵赫端起此前碰都没碰一下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就住在这里不要乱走,等消息吧”,说完,放下茶盏的他起身出房而去。
……
河北道观察使府内书房,年近六旬的闵潜趺坐在榻上小口呷饮着剑南春酿,眼盯身前棋枰边打谱边听榻前三步远处闵赫的说话。
闵赫将备细说完,闵潜注目棋枰思忖良久,直到稳稳投下手中捏着的黑子后才开口道:“还不知道闵苏安到没到怀戎他就已经先来了晋阳,再看他找你的情形,这个唐成倒是个有意思的”。
“老爷,现在怎么办?听他话里的意思,宁明远的失踪八成是他弄的手脚”。
“不是八成,是肯定在他手上!这是他敢擅离职守前来晋阳的底气所在”。
“不过就是一个妫州仓曹判司而已,别说他能不能知道闵苏安做的事情,就是知道又能如何?至于那八品官的监察御史,凭老爷与御史大夫的交情,一封书简便能将这奏章压在御史台,唐成想威胁老爷怕是找错人了”。
“以这个唐成的行事来看当不是个蠢人,你说的这些他能想不到?敢说出这样的话未必就全指着监察御史,此外你还有另一件事也没看明白”。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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