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务员 第103章

作者:水叶子

“赵朴就是个粗人,心思倒并不算多,另外他也已当着三殿下的面写了效忠书,以他万骑军郎将的身份却写了这么个东西,就是此后想生变也不敢了,于这一节上你尽可放心”。

“要没我这一逼,赵朴能这么快醒悟走上正道?骂我?改日有他好生谢我的时候儿”,唐成伸手一拍膝盖,“既然都是自己人了,我还找他的不自在干吗?明之你告诉他,从明天起他就能妥妥儿的睡个安稳觉了”。

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什么的唐成话音一顿,就此沉吟起来,知道他这个调调儿的张亮向李隆基示意了一下后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唐成展颜一笑道:“对了,明之你帮着传个话,有件事我倒需要他配合一下”。

……

第二天到了万骑帅帐之后,唐成即向韦播奏报,言说近日以来赵朴部整训军纪已见成效,建议或将此事推向全军,或者再过几日后即可另觅他部。

“恩”,韦播闻言想了想后突然问道:“最近葛福顺与陈玄礼两人如何?”。

“这两人还在与刘幽求接触,不过或许是年节已过的缘故,他们的接触比之那十天倒是少了些。自从人日节前接到大将军的吩咐以来,属下就重点加强了对他们的监控,两人贴身长随里都有贪钱的倒也容易下手,他三人常去的那间酒肆也安插了一个我们的人进去做跑堂。从三方面监控的结果来看,刘幽求在前朝到长安来考制举的时候三人就认识了,算是旧识。此外,刘、葛两人之间还扯着一个远亲。至于三人在酒肆里说的一些话,从目前来看倒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这就好,本将军倒也知道相王爷是个恬淡人,当日陈柬之等人发动宫变迎请二圣自房州回京时王爷也是说了话的,该没有什么异常心思”,手中把玩着玉符,韦播顿了顿后道:“不过身为万骑郎将却与外臣交往密切,葛陈也该敲打敲打了,这次便选了他两人吧,若是效果好的话,这一次后即可全军铺开”。

“将军英明”。

当天下午,唐成刚从万骑回到家不久,韦播的贴身长随王顺就到了,言说大将军有请。

比之第一次的扭捏推让,王顺现在再接唐成给的跑腿费时已是惯熟的利索。

袖了飞票之后,笑眯眯的王顺瞅了瞅左右后低声道:“七爷来了,老爷现在的心情不算好”。

有王顺的话打底,唐成到韦播书房外时就刻意放缓了脚步,见状,在前边带路的王顺嘴角动了动,又看了看袖子后终究没说话,倒是配合着也将脚步放轻放慢了些。

书房所在本就是一府之内最安静的地处儿,便是下人非奉召也不得来此,静谧的环境里书房内韦睿苦劝的声音隐隐传来,“五哥,你就听弟弟一回,万骑比不得其它,军士们强性子惯了的,一下子笼头上得太紧只能是过犹不及,现在别看他们面儿上不敢怎么,心底实是怨恨,长此以往……”。

单从声音里听来,韦睿真是用心得很了,顿了顿后,他的声音复又想起道:“这若是平时,五哥这样做弟弟只有拜服的,但现在毕竟不同于其它时候,姑母那边有大事要办,万骑军实在是一点问题都出不得。要不这样?且等姑母大事忙完之后,弟弟亲自佐着五哥来做这事如何?那时候就算军士们怨恨哗变也不当什么了,五哥就再忍忍”。

到了这里时,虽然走得慢也已快到门前的王顺再不敢耽搁,向唐成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之后抬手敲了敲门。

后面的事情自不用说,只不过这一次唐成却没再忍着,当着韦播的面与韦睿来了一场论辩。

唐成恭谨平静的说领兵之要首在威权,威权不立,诸令不行。韦睿则脸色阴沉的看着他说行事当应时生变,不能拘于成法;唐成再说万变不离其宗,唯有控制住全军才是最好的应变办法;韦睿接着说竖子愚笨,操切急躁异想天开……

唐成与韦睿的论辩并非胡搅蛮缠,两人都能自圆其说、言之成理,也正因为如此,就越让性子优柔耳根子又软的韦播越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唐成口中与韦睿论辩,心底却是又高兴又烦躁,高兴的是以前韦播与韦睿两兄弟说话时若非撞上从不会主动叫他,今天却一反常态分明是近日下的功夫开始有了收效,在他日日重复不断的洗脑及发动护卫们连环攻势下,韦播在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已逐渐偏到了他这边,这时候正该是加一把猛火的好时候;而让他烦躁的也正是因为加猛火的柴火该到不到,昨天跟张亮约定的就是这时候,怎么赵朴个死货现在还不到。

难倒是张亮没通知到赵朴?唐成嘴里不断说着,心下实跟猫爪子挠一样躁的慌。

正当唐成快要彻底失望的时候,门房里的一个小厮敲门进来禀说赵郎将请见。

“他来做什么?”,不仅是韦播觉得奇怪,就连正在说话的韦睿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停住了嘴。

“赵朴此来肯定是为了属下”,唐成冷冷一笑道。

“让他进来”,韦播打发了小厮后,伸手一指房内那扇遮挡着卧榻的大屏风,“你二人也听听吧”。

唐成一点都没说错,赵朴进了书房寒暄见礼之后就开始大肆攻击唐成,单是公报私仇这一点就不止说了三遍。

屏风后,韦睿听着赵朴的大嗓门,扭头看向唐成的眼神里充满了讥讽。

唐成目不斜视,凭借闭气才生生将脸上憋出一片像极了愤怒的红潮。

很快,韦睿的冷笑就保持不下去了,只因屏风那边的赵朴在攻击完唐成后,竟……竟然言辞恳切的向韦播表起投靠之心来。

听着屏风那边赵朴真挚到竟至于涕泣的声音,随后再见赵朴甚至不惜以单膝跪地之礼参拜韦播以表忠心赤诚,唐成心下感慨不已,靠,这就是张亮所说的“没什么心思”?就赵朴这演技后世里那些个二流演员都比不上!

对于赵朴的“真挚投靠”,屏风那边的韦播沉默了一会儿,明显是被这一幕搞的有些愣住了,就连那三个被他视为可绝对信任的人也是三叔提前安排的,实非他自己的心腹。天地良心,自打上任羽林以来,抚远大将军韦什么时候享受过这待遇?一时竟有些懵了。

懵过之后,刚才还对赵朴大肆攻击唐成不耐烦的韦播顿时变得和风细雨起来,亲手扶起赵朴,亲自给他提瓯添茶,温言抚慰之后更慷慨许诺对赵朴部的军纪监察即刻停止执行,赵朴自然是感激连连,随后再将刚才投靠的话再说一遍。不过即便是如此,在赵朴走的时候也没忘了又给唐成又上了些眼药。

将赵朴亲送到书房门口见他走远之后,韦播中气十足道:“他走了,都出来吧”。

经过刚才的事情后,韦播开始听着唐成与韦睿论辩时的烦恼已经烟消云散,现在的他可实打实是红光满面,神气完足。

“赵朴是被监察军纪逼的清醒过来了”,心中得意的韦播正哈哈大笑时蓦然想到赵朴的话都被唐成听到,顿时收了笑容,“无缺,委屈你了!这赵朴就是个粗鄙的浑人,看在本将军面子上,今后你就莫要与他计较”。

闻言,唐成憋了好一会儿后才满脸不甘的怏怏声道:“是”。

“五哥”,一边站着的韦睿刚一开口就被韦播挥手止了,“老七,今天难得我高兴,你留下来好生陪我吃几觞,至于其它的就不要再说了”。

……

第二天到帅帐之后,韦播给唐成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立即取消对赵朴部的军纪监察。

大将军有令,唐成只能“无奈”遵从,从赵朴部撤走之后转向了葛、陈两部。

当葛福顺与陈玄礼看见唐成带着护卫浩浩荡荡的向他们杀奔过来时,脸上那一瞬间的表情真是精彩之极。

对此唐成只若未见,依旧如在赵朴军中一样,不寒暄不见礼,冷脸在一边盯着。

不承想葛福顺的耐性连赵朴都比不过,仅仅才过了十二天,堪堪刚进二月,他就到韦播私宅请见去了,虽然话说的不一样,但意思却跟赵朴当日没什么区别。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末将此后定当赤诚报效,一切唯大将军马首是瞻,除此之外自然也少不得要说唐成的坏话。

当晚,心怀大畅的韦播设专宴请唐成吃酒,酒酣耳热之际,韦播志得意满的高声道:“无缺,自从你入我军中以来立功甚巨,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说,你想要什么?本将军定不驳你”。

“多谢大将军”,闻言站起身来的唐成沉吟片刻后,浅浅笑道:“时令已交二月,礼部科试马上就该开始了,若是将军得便,属下倒是想要一个进士科的额度”。

第二百零七章 科考前夜

长安,镇国太平公主府。

端详着镜子里那张肌肤依旧细腻的容颜许久,太平公主李令月用手指舒了舒眼角的鱼尾细纹后轻轻的笑了笑,一个年届五旬的人仍能保持她这样的容貌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件让人自傲的事情。

都说骊山温泉有驻颜不老之功,看来这话倒还有些道理,只可惜今天的温泉泡的却不是太舒爽就被礼部侍郎派去的人给打扰了。

这几年一到科考前的那几天太平公主总是很难有清闲日子过,这也是没办法,每年科考录取的名额就那么一二十个,但想要这些名额的却有两三千人之多,选择起来也实在是个劳心劳力的活儿,才学、家世、背景那一样都少不得要考虑到,这也就罢了,怕就怕临考前又有了什么变化,一旦有了变化就意味着又得将前面已经做好的工作重新梳理。此前确定那一个人都不容易,许多甚至是已经透风许过愿,此时在这节骨眼儿上再把人拿掉,最终得罪的也许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甚或就是一个家族了,这对此时正全力笼络人心的太平公主而言实在是不愿为之。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今个儿礼部侍郎派人来为的就是这事儿,眼瞅着科考马上就要开始,本就拟定的名额却不得不做变动。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给礼部侍郎打招呼的人来头太大,这两年对科考之事问也不问的韦皇后突然张口要一个进士科名额,这让礼部侍郎如何拒绝?

身为外戚,韦氏族人凭借恩萌就可以做官,根本不需要参加进士科考试,那又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动皇后给他做说客?

等贴身伺候的宫人为她梳理好头发,太平公主满意的瞅了瞅后,这才将梳妆台上早就放着的那张礼部侍郎的大红拜帖拿了起来。

“山南东道乡贡生唐成”,太平公主看到这个名字时猛然一愣,“竟然是他?”。

太平公主一愣神儿,正为她插着金步摇簪子的宫人手上用劲一偏,簪子的尖端就戳在了李令月的脸上,瞬时之间,一滴小小的血珠从粉白的皮肤上沁了出来。

金步摇簪子落地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那宫人犹自不觉,扎煞着手呆呆地看着公主脸上的那滴血珠吓傻了。

与发愣的宫人不同,因疼痛猛一皱眉的太平公主见到脸上沁出血珠后顿时神色一变,抓起梳妆几上的锦帕揩去血珠,仔细的在江心镜中看来看去不见脸上的伤处有半点痕迹后这才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来。

“公主恕罪”,此时那宫人终于醒觉过来,猛的跪下身去连连叩头道:“念在奴婢这几年尽心服侍的份儿上,就请公主殿下饶了奴婢吧”。

“来人”,随着太平公主淡淡的一声吩咐,正在妆屋外间准备衣裙的几个宫人应声走了进来。

“有些错是不能犯的”,对地上磕头如捣蒜的秦宫人说了一句后,太平公主挥挥手:“拖下去,杖责八十。给二管家传个话,念在秦宫人这几年办差尚算勤力,待其殁后家人的抚恤可多给一倍,另外,给她弟弟在城外的庄子里安排一个好些的职司以奉养双亲,去吧!”。

“公主殿下开恩……”,全身瘫软如泥的秦宫人话没说完就已被半拖半扶了出去。

再次在面前的江心镜中仔细地看了看,确定脸上并无半点痕迹后,太平公主这才复又拿起了礼部侍郎的拜帖。

片刻后,她伸手牵了牵系于梳妆台边的红色绳索,没过多久,一个小厮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大管家可在府?”,见小厮点头,太平公主续又道:“速请大管家来此”。

不一会儿身形微微有些发福的大管家就到了。

“前些日子我让你探探唐成的底细,可有结果了?”,口中说着,太平公主顺手将拜帖递了过去。

“唐成?”,大管家想了一会儿后才忆起这么个人来,“当日得了公主的吩咐就交代下去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有回报到了”,说完,大管家从外面叫进一个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宫女走后,大管家翻开拜帖看完后皱着眉头道:“卢季礼太没担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种帖子?”。

“不是他没担当,是他根本就担当不起”,从妆匣中又择了一枚冰花芙蓉玉雕成的金步摇簪子,太平公主边戴着簪子边轻浅声道:“这个唐成是我那一心要效仿母后的嫂子亲自点下的”。

“韦后开口给唐成要名额?”,直到太平公主亲自点头带起金步摇簪子一片叮当脆响后,大管家这才确信自己没听错,但越是如此他却越发的惊诧了,“凭他的位份怎么可能跟韦后搭上线,更别说……”。

“我问过卢季礼派来送拜帖的小厮,这事根子在韦播身上”,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太平公主蓦地微微一笑,“看看雅正园及唐成进羽林军后做的这些事情,本公主当日给他的那八字考语倒是小瞧他了,没准儿李三郎正笑我”。

便在这时,刚才出去的宫人拿着一本薄薄的册页回来了,太平公主接过册页后低头仔细看了起来。

太平公主越看脸上的神情越郑重,这郑重里有惊奇更有欣赏,原本只是粗粗看去的她到后面益发看的仔细了,看的过程中还不时抬起头来思索着什么,待想明白之后这才会心一笑。

“近年以来这是本公主识人最为走眼的一次,这唐成竟是个才思别具的干才”,太平公主“啪”的一声合上册页,自嘲地笑道:“李三郎何德何能竟能觅得这等人才”。

“公主的意思是?”,大管家揣摩着太平公主的想法道:“近来李三郎在万骑军中进展极快实得力于唐成良多,或者……尽可将唐成的身份向韦氏放出些风声去?”,言至此处,大管家点着手中的拜帖,“这样以来就连眼前的麻烦也一并了结了”。

闻言,太平公主静静的想了一会儿后笑着摇了摇头,“李三郎是庶子身份,兄弟中又排行老三,他现在如此卖力不过是由郡王搏一个亲王罢了,还能有什么想头儿?而今他肯勤力做事倒是省了本公主的手尾,说起来这唐成也是在为我做事,且就让他安心做去吧”。

“那科考的额度给还是不给,卢季礼处怎么回?”。

“给,为什么不给?给了既不会让卢季礼太为难,也能让我那嫂子,甚或是李三郎都满意,一举三得的事情如何不做?”,太平公主伸手接过拜帖,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画眉的纤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记着,俟此次大事了了之后,你亲自去见见唐成。似这等人留在李三郎手下倒有些屈了他的才,还是招揽过来的好”。

……

唐成当日趁着韦播志得意满时向他提了想要进士科额度的要求,虽然韦播迟疑了一下后便答应下来,但唐成心里还是忐忑,毕竟对于他自己来说,眼前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这件来的要紧。此事的结果不仅关乎着他来长安的目的,更关系到他早已确立的理想。

若得中进士,待吏部关试选官之后还有三个月的荣亲假,有这三个月的时间做缓冲,长安的事情该也能了结了,介时,他便可快马而出长安,带着家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践行一县一州的理想。

到长安来绕这么大个圈子,为的还不就是这个!

以他如今的身份实是不能到太平公主府,经由张亮向李隆基传话之后,心中忐忑的唐成便患得患失的盼望着最终消息的到来。时隔一千三百年,他再次体会到了后世里高考后的心情。

终于在三日之后,他从笑眯眯的韦播口中得到了那个盼望已久的消息。

最终确定之后,唐成心底“嘭”的一声大石落地的同时,心中猛然一空,继而一股强烈的兴奋涌上心头,使他兴奋的并非是士子们口口传扬的雁塔题名、杏林关宴及跨马游街,而是理想的曙光终于真正的显露并开始绽放出了第一朵蓓蕾。

“离科考也没几天了,这几日无缺你倒不用到军中太勤,且好好温补下课业”,看着一脸惊喜的唐成,韦播笑着走下帅案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金榜题名之后再带你到吏部王尚书府走走,听说工部早就对你有意,本将军总不能让他们把你给抢了去”。

“多谢将军”,唐成看着韦播双眼中自然流露出的器重与赏识,第一次感觉到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将监察军纪的事情交手儿给功曹参军田双湖后,此后十多天的时间里唐成几乎没怎么去羽林军,韦播也刻意的没再找他。

这段时间唐成恍似又回到了金州书房中的日子,每天起来之后便是与书为伴,四书五经需得再次细细的过那么一两遍,免得第一科默经的时候卡了壳,除此之外他更多的心思还放在默诵诗歌上,毕竟进士科是以此见分晓的。

几天时间里唐成穷搜苦索,直将脑海里能想起的所有诗作都给翻了出来并仔细的做了分类整理,此后再以这些名作为蓝本,结合穿越以来所学的作诗及平仄知识加以分析以策万全。

晨星未落已起,玉兔东升未息,就这样苦苦用功到科考前夜,唐成再拿起那叠默出的诗作时看着看着就想吐。

咬牙将之又细细翻阅了一遍后,他拿过旁边早就准备好的铜盆,在盆子里将这叠诗作一一焚毁。

当晚,早早休息的唐成却很难入睡,一直折腾到二更天时才迷迷糊糊的睡着,睡不多一会儿,他便带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礼部的考场。

第二百零八章 突如其来的反扑

由礼部主持的科举考试早晨六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六点结束,但唐成却没用那么长时候,午时刚过没多久就提着装有文房四宝和一些蔬饭饮水的盒子从皇城里出来了。

今天是唐成参加科举的大日子,这些日子跟着苏灿不挪窝的来福特地跑过来伺候他考试,说是伺候其实也就是将人送进朱雀门后就在外面儿等着,没有礼部开的进出凭条根本就进不了皇城。

初春二月的太阳还没什么劲儿,午时刚过没多久就显出几分夕阳的模样来,天色干冷干冷的,正在朱雀门外无聊转着圈子的来福见唐成从里边儿出来后顿时一溜烟的跑了过去。

跑近之后来福一边忙不迭地接过唐成手中的盒子,一边仔细打量着大官人的脸色。

盒子离了手之后,唐成就在朱雀门前展臂扩胸的好一阵儿活动,今天这场考试委实是憋屈人,谁能想到在唐朝的时候天下最重要的伦才大典的考场竟然是在廓下庑下,简单的说就是在三面透风的屋檐下举行的,二月天气再加上穿堂风嗖嗖的吹着,那是个什么滋味儿?唐成在考场里的时候就亲耳听到身侧不远处有衣着单薄的寒士一边考一边牙齿冻的颤撞作响的声音。

天气严寒时能吃两盏热茶暖暖身子也好,但礼部供给的虽有热水,却没人敢喝,身子一动,考官就会在卷子上加盖一枚红印,意为有作弊嫌疑。有此标记在就是卷子做得再花团锦簇也要立降一等。因着这个缘故,唐成和其他考生们一样,中午都是在冰冷的屋檐下吃的冰冷饭食。

要说这两点都还不算什么,最难受的还是那专供考生答题用的书几,这书几是由礼部分管官吏承包给私人做成,偷工减料之下狭小紧窄,其间的空隙连腿都放不下,就这都还不敢重坐,考试刚开始的时候就有那么个第一次来长安应考的乡贡生手脚重了一些,结果面前的书几竟然就此断裂开了,这倒霉鬼竟然就此被轰出去取消了考试资格。

天冷风冷饭食也冷,再加上腿脚都伸展不开的一坐几个时辰,无论是谁都别想有好脸色了。

见唐成脸色郁郁,来福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大官人这次没考好”。

“礼部心黑,这地方来一次也就够够儿的了”,将身子活动开后,唐成看了看左右那些张颈等待的士子家人们后,一摆手道:“走,回去”。

回到住处,迎出来的门子先是冲着来福瞅了一眼,来福沉着脸轻轻摇了摇头。

门子一见来福摇头,脸上本已准备好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都已经到嗓子眼的恭维吉利话儿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后一路往二进院子走,沿途遇见的每一个下人都跟门子一样先瞅来福的脸色,瞅过之后再向唐成行礼时就小心谨慎的多了,而灶头杜婆子更是将原已准备好的脍鲤鱼悄悄收了起来。

鲤鱼跃龙门,这原是为科考士子们搏好彩头的,如今大官人都没考好,再把这道菜呈上去岂不是找刺激。

身心疲累的唐成没在意下人们的表现,到了二进房之后就吩咐备水备饭,热热的洗了个澡再美美的吃了一顿合口的饭食后倒头就睡。

见着唐成这样子,下人们益发坐实了大官人考的不好的猜测,当下小小的府第里人人行动之间轻手轻脚,就连说话都捏起了三份音量。所以当来福见着韦府护卫急火火的闯进来执意要见刚刚睡下的大官人时,不由分说就是一阵儿苦劝。

大官人今个儿累了,心情又不好,能不能明天再来?

“明天?”,护卫摇了摇头,见来福还在劝阻,心急的他干脆扯着脖子向里面喊道:“公子,唐公子,王均有要事请见”。

“你这人好没规矩”,来福听护卫发喊,当下就伸手去扯他要将之拉开。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下开了,睡眼惺忪的唐成走出来,“王均,你下值了?进来坐,来福你这是干吗?”。

看见唐成对王均说话时脸上还有笑模样,来福心底松了一口气,“没干嘛”。

“奉茶吧”,摆手吩咐了一句后,唐成让着王均进了屋。

王均进屋之后随手就把房门给关上了,唐成见他行为如此异常猛的停住了脚步,“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