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不言情
莫比合看着甄武,眼神中带着一些异样的光彩,他想着,他好像每次看到甄武,甄武都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出现。
这个并不魁梧,却勇猛过人的甄武,向来对敌人冷血狠辣,却又对自己人如春风般温煦。
他想到被甄武等人接纳后的那段日子,也常和甄武玩笑吵闹,不由的叹了口气,他张了张嘴,可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好像也没必要解释什么。
甄武皱起眉头,他与莫比合关系说不上多好,可是也没有很差,如今见到他这幅模样,只觉的有点心痛。
忍不住开口又说道:“当初你不是说过投效燕王的吗?为何还要如此?”
莫比合仍然只是摇了摇头。
甄武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见莫比合一直这般认命的样子,最终闭上眼,吸了一口气说道:“可有什么遗言?”
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莫比合仰起头,想了想,想着想着笑了起来,他想到初次与甄武打交道时发生的事,开口道:“说起来我与胡长勇还有一场约斗呢,如今看来要食言了。”
“其他的呢?”甄武皱眉问道,在他看来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生死关头不值一提的。
可没想到,莫比合摇头道:“其他便没有了,不过若是方便,让胡长勇日后给我上杯酒。”
说完,莫比合仰头看着远处漆黑黑的天空,如同地狱旋涡一样在卷动着他的灵魂,他想着,后悔吗?有一点,但是好像也不多,他以此身报知遇,也不枉这短短的几十年。
甄武无语的看了他良久,最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刻,甄武想到了什么,又冲着莫比合问道:“其其格你可知如何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其其格计划的。”
莫比合情绪第一次出现了比较大的波动,他看向甄武的眼神异常怪异。
甄武眉头皱起。
可是,莫比合却摇头说了句:“不知道。”
事到如今,他不愿意再参合别人之间的恩怨,只想静静的享受死亡前的宁静。
随后,莫比合转过身子,不打算与甄武再交谈,甄武本打算再询问,可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甄武还记得,当初他的队伍跟不上强度时,所有蒙古人都在嘲笑,等着看他笑话,只有莫比合向他传达了一些友善。
算了,不逼问了,就当报与之前的交情吧。
之后,甄武又开始在蒙古人当中找了起来,这些俘虏总共有一千余人,甄武一直挨个找过去也没有找到其其格。
不由得开始思索,难不成已经死了?
这时,所有的俘虏已经全部被绑到了一起,大明军士迅速的撤出,把他们全部留在了一个位置上,这个位置四周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开始弯弓搭箭,随着一声令下,漫天箭雨向着俘虏冷冰冰的飞去。
甄武看了几眼,就转头不再看了。
谈不上心软,只是不喜这种手段。
几轮过后。
蒙古人的哀嚎越来越少。
有些军士领命过去查看,有未死的直接补刀,雨后的夜风吹动,带着些血腥味,一千余人的性命从此永远留在了这里。
……
此间事了,甄武和王彦需要回燕王府禀报。
至于具体的死亡名单,还需要时间进行比对和统计,这就不属于甄武和王彦的差事了,至于死亡的人里面有没有其其格,等回头甄武询问一下即可。
两人一路快马,奔向北平城。
刚到北平城下,甄武两人就发现北平城此刻与往日的不同,城头上隐隐约约有着军士来来回回的走动,显然比往日严密了很多。
甄武两人禀了身份,进了城,城内更有不少巡逻兵在各个街上奔走。
这夜不平安。
甄武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朱棣提前在今日做了安排,随后,两人直接来到燕王府,通过通报后,甄武两人在后殿见到了朱棣。
朱棣看来是一夜未睡。
王彦上前开始把古北口的事情详细的禀报朱棣,朱棣静静的听着,其实在他得到消息,蒙古人今夜会袭击古北口,朱棣就存着几分担心。
因为今夜的天气对他们真的很不利。
可是,他听着听着,不由得看向甄武的眼光有些赞赏,在失了天时后,还能果断且有效的完成差事,值得夸赞,尤其此刻甄武身上血迹斑斑,想来也是经过一场卖力厮杀。
当朱棣静静的听完后,点了点头,再次看向甄武。
他虽想到其其格有可能会铤而走险,但是没想到他安排了巡防营,宵禁后其其格等人还能堂而皇之的杀进了甄武家,若不是甄武一再要求暗卫保护,结局可想而知。
说起来,其其格与甄武的仇恨,起源于救他女儿,加深于战场之上,说句全是为了朱棣惹的仇家,一点不为过。
想到这里,朱棣看着甄武开口道:“接下来你先好好休息几日,回头我便给你请功,本王之前就和你说过,定不会亏待与你,如今依然是这句话。”
“多谢殿下。”甄武说道。
朱棣叹了口气接着道:“现在你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是。”
甄武刚刚应是,一抹疑惑就浮上心头,回家看看而不是单纯回家?为什么要加一个看看?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惊骇。
“今夜其其格袭击了你家。”朱棣淡淡的说道。
……
第110章 -有些恨如火蔓延
清水胡同。
甄武走进胡同后,在几千人战阵中,都未曾有一丝犹豫的他,突然脚步有些踟躇,他有些怕。
他忍不住的靠在墙上,努力的舒缓着情绪。
这世间的人。
谁都需要一个根,他更不能例外。
想当初,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茫然无措的他,早就把这个根深深的种植在了家中。
更何况,他脑海中带着原主的情感与记忆。
家人对他怎么能不重要。
所以,哪怕朱棣已经和他说过,家里并没有人死亡,可依旧让他一阵一阵的后怕,满脑子只剩下若不是他心有不安的百般求得朱棣安排暗卫。
那这一家老小,怎么可能活命。
要知道最小的小七,也还不到四岁啊。
甄武尽力的平复了一下情绪,再次抬脚向着家里走去,家里大门处留着一队军士看守,甄武冲着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
这些军士也都客气的回礼。
家里已经被收拾妥当了,除了有些地方还隐隐有着血迹外,尸体已经全部搬走了。
中堂没有人,甄武先去了西跨院,发现也没人后,转头去往东跨院。
院内,张玉清领着一群孩子在石凳上坐着,主屋的房间门打开着,还能看到几个大夫在忙碌。
小六眼最亮,第一时间发现了甄武。
她捣腾着小腿跑过来,一把抱住甄武的大腿,哇的一声就开始哭了起来,小小年纪的她,说懂事也不懂事,只是在心里晓得,只有大哥这个顶梁柱才能端的起她的泪水。
小六一边哭一边还伸出手掌递给甄武。
“大哥,疼。”
甄武低头看了看,红肿的很严重,甚至能看出里面的血青,不过还好,大夫已经给上了药,甄武轻轻的吹了一口道:“大哥回来就不疼了。”
其他人听到动静一时间都看了过来,小七也随之跑了过来,抱着甄武另一条腿,哭了起来。
张玉清和四妹五妹眼睛都是红红的,此刻看到甄武,也都忍不住的泛起润气。
“放心吧,没事了,我回来了。”
甄武劝慰了几人一句,随后,示意张玉清把小六和小七带走,然后他向着主屋走去。
主屋里。
摆着三张木板,躺着张武,老三和曹小满三个人。
二贤此刻也不避讳了,细心照料着,三个大夫分别再给张武三人上药。
甄武上前看了一眼,老三和曹小满尚无什么大碍,但是张武身上却有好几个刀痕。
“大夫,他的伤势如何?”甄武小声问道。
负责张武的那个大夫还没说话,张武便笑着说了起来,他只觉得二贤在旁边照料他,再重的伤也不觉的疼。
“甄老大,莫忧心,王府的人就在左右,所以我身上看着重但也只是些皮外伤。”
甄武没搭理张武,反而冲着大夫道:“还望大夫尽力而为,莫要让他留下暗伤之类的。”
“放心,殿下早已下令全力医治,我自然会尽力而为,而且老夫和刀剑外伤打了大半辈子交道,还是有些心得的,在我看来,最严重的这个伤口,也没伤到要脉,并无大碍。”
“如此便有劳大夫了。”甄武说道。
说完,甄武又看向张武,想要说声感谢,可想到他们两人的关系,便有点张不开口,只是眼中满带感激。
说起来他本还想着替张武避免将来病逝的死劫,没想到张武却先因为他而受此伤害,若是这次留下什么后遗症,病逝再应在这个后遗症上,甄武真的就没脸见张武了。
二贤此刻眼圈红肿着,不晓得哭了多少次。
甄武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老三和曹小满,这两人伤势轻了很多,老三因为甄武的目光转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可下一刻,他就抬起头有些激动的冲着甄武说道。
“哥,你别担心,那些贼人蠢笨的很,今儿王府的人带着我们嘎嘎一顿乱杀,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曹小满听了此话,神色中也带着些亢奋。
甄武其实在看到伤势的时候,就已经大致明白,张武的身手他知道,七八个好手围攻下,不说可以毫发无伤,可只要他心存周旋,也不至于凶险丧命。
可现在张武伤的最重,不用想也知道,打斗时定是多有照顾老三和曹小满。
想到这里,甄武忍不住瞪了两人一眼。
“您俩负责嘎嘎?学了这么一点本事也好意思叫唤,你俩若有张武的身手,张武岂能受这么重的伤。”
两人顿时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二贤突然冲着甄武道:“哥,你也去看看梁方吧。”
“梁方怎么了?”甄武问道。
二贤神色添了一抹难过,她向来心思婉转,有时还多愁善感,此刻忍不住带着些哽咽道:“梁方也伤的很重。”
甄武一愣。
顿时心中有些羞愧,当得知家里出事后,他脑海中竟然一点没有想起梁方两人,亏他还总是标榜自己不会对仆人如何如何,可事到临头,还是没把他们当做家里人,自然而然的有所忽略。
甄武从院里出来,来到了梁方住的瓦房里,此刻,梁方身上的伤已经被大夫优先处理了,甄武一眼就看到,自脸上到他胸间长长的一道伤疤。
他孙女小喜陪在身边细声和他说着话。
甄武压了压情绪后,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让你们受了无妄之灾。”
梁方听到声音,扭头看过来,看到是甄武后,连忙摇了摇头道:“老爷这般让我如何自处,我只恨自己无用,让三爷也受了伤。
说到这里,梁方牵动到伤口,嘴角疼的咧了一下,可下一刻还是忍着疼说道:“我们是晓得好歹的,往日里家里人对我和小喜都很好,小喜还和我说过好多次,她喜欢咱家,在咱家她比以前欢喜呢,如今家里来了贼人我怎能不拼命抵抗。”
小喜这会儿看着甄武也是连连点头。
俩人的眼睛里都带着良善和坦然,仿佛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依旧会不计生死上前阻挡。
甄武见状,心忍不住的抽动了一下,梁方一口一个咱家,让甄武有些羞愧。
一家人?!
是啊,收了人家的卖身契,就是一家人啊。
想到这里,甄武叹了口气,开口道:“这几日好好养伤,以后好日子等着咱呢。”
说完,甄武拍了拍小喜的脑袋,叮嘱了两句好好照顾后,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甄武回到中堂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心中的后怕在此刻全部转换成了浓浓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