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不言情
此刻已经喝了不少时间,大部分人都已经喝的醉醺醺的,说起话来也控制不住音量,连吼带喊的。
而其中一位南军将领叫做廖平。
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喝多了,在众人谈论谁该是靖难第一功的人选时,忍不住站起来高声的指点江山。
“张将军自靖难起便坐镇中军,更是在陛下冲锋时,常常指挥全军,论功谁能比的上张将军,更何况以张将军的年龄和资历,谁又能和张将军争,至于坊间呼声最高的甄武,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年纪轻轻跃居高位,还不是因为娶了永安郡主之故?若他不是陛下女婿之身,他焉能和张将军相提并论?说不定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
话音还未落。
砰的一声巨响传出,所有人被震的精神一激灵,连酒都醒了不少,所有人向着巨响的声音处看去。
只见在座的一个年轻将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他怒气冲冲的直视着廖平。
张辅等人连忙相劝那位年轻将领。
“三勇,别冲动,别冲动。”
廖平听到这话,嘴角反而更加不屑的轻笑了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甄勇,小甄将军啊,怎么?你对我的话有何见教?”
他的官职不低,现下他靠向张玉,会给张辅几分面子,但却不会给甄勇的。
甄勇咬牙道:“我大哥未娶我嫂子时,便已是指挥佥事,何来你小小千户一说,而且你替中将军张功,我自是没有意见,但你三番五次的贬低我哥,你当我甄勇不存在吗?”
“贬低?”
廖平说道:“确如你所说,你哥在迎娶永安郡主时便已经是指挥佥事,可我也听说了,你哥是有一次救了永安郡主的性命后,从此才步步高升的,你敢说这其中没有永安郡主之故?在座的又有谁敢说我说的不是事实?!”
甄勇气息一滞,可下一刻,仍旧咬牙道:“可自靖难以来,我大哥攻密云,破居庸关,白沟河俘虏潘松,北平驰援战连破李景隆数营,济南城门血战,绕后奇袭阵斩盛庸,难道都是吹出来的?”
“是不是吹出来的,我不评价,不过我今日倒可以问你一句,在你心中,你觉的你哥和张将军谁该是这靖难第一功?”廖平横着眼问道。
甄勇怒火上头,当即便打算说出是他哥,可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到张辅一声爆喝打断了他。
他看向张辅,张辅隐蔽的冲他摇了摇头,这时甄勇才想起他所在的场合,在座的可都是中军之人以及靠向中军的南军将领。
这种情况他又怎能冲动之下,随意表态。
更何况他从内心之中,也颇为尊敬张玉,不想因他之故,让张玉也遭人非议。
甄勇冲着廖平深深的看了两眼,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狠。”说罢,甄勇直接从桌上起身离去。
张辅见状,连忙安抚了一下场中众人,让他们接着吃,然后他匆忙的追了出去。
在张辅身后,亦有几个甄勇的生死战友,心中担忧甄勇,起身追了出去。
不多时,张辅已经在酒楼外,追上了甄勇,他看着甄勇愧疚道:“对不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论谁的功劳大,能争的这般厉害,害得你如此为难,不过你放心,今日场合不适合收拾那个廖平,等改日得空,我定然给你一个交代,不会让他恶了我兄弟,便安然无恙。”
甄勇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他替中将军声张,你若对他出手,旁人怎么看你,更何况这事本来和你没关系,你何必掺和进来和我一样为难。”
张辅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恰好,后来追出来的人,也追上了他们两人,这几人都一脸尴尬的看向甄勇,其中一人开口道:“三勇,咱们兄弟生死与共,刚才那廖平辱你大哥,我们本该替你声张,可…”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心情激动道:“我们为人你知道,我们对右将军从来也是尊崇有加,亦知右将军的能力,我们从没有贬低右将军的念头,可是这些时日右军那群犊子们,搞得声势越来越大,如今有人替咱们中将军声张声势,我等实在不愿意拆台。”
另一个人接口道:“是啊,我们不像你和张辅,你俩可以在这其中高高挂起,不做争论,因为不管靖难第一功是谁的,你们无所谓,甚至你们封的官职低了也不怕,因为你们身后有人帮你们在往后的日子里谋划,但是我们不同,这次可能是决定我们一生官职的重要时刻,我们谁不想功劳大一些,受封的官职高一些呢,毕竟若是中将军是靖难第一功的话,同样的功劳,我们中军将领受封的官职,定然会比别人高上那么一点。”
甄勇一一看过这几人的面容,这几年的战场生涯,他们在一起并肩作战,不是兄弟也胜似兄弟,如今看着他们说着掏心窝的话,他什么责备的话语也说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尚且还好,只是争论,可这些日子多有贬低我大哥之语,有些话我实在听不下去,你们知我,我哥也罢,中将军也好,谁是靖难第一功,我无所谓,但我听不得他们贬低我大哥的话语,这话不只是对你们说,便是在右军中对我姐夫和妹夫们,我一样是这个话,如今我实在为难,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去找中将军,调离中军罢了。”
“三勇三思啊。”几人都是一惊。
可甄勇却无心再多说,他翻身上马向着中军营地而去,他知道这时候张玉就在中军营地之中。
等到甄勇见到张玉后,把他的顾虑和想法说给张玉后,张玉没好气的大笑了起来。
“你们啊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尤其是你三勇,想得也太多了,你两头好处都沾,有人骂你哥,你大嘴巴抽他就是了,你又不在乎他们争论的,谁还会以为你偏了谁吗?”
说完张玉摇头道:“行了,没别的事就滚吧,想要调令,让你哥过来和我说,真他娘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若有个弟弟,我他娘的都想扔给你哥带着,你他娘的还犯傻想调离。”
三勇愣呼呼的不明所以。
张玉再次摇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回去问你哥,我没空和你叨叨这个,快滚吧。”
随后,张玉不再搭理甄勇。
不过这时张玉心中却在琢磨起一事来。
‘是不是该找甄武碰个头了,这事总不能任由旁人煽风点火吧。’
……
第320章 -册封!
傍晚时分。
甄武在临时的宅子中,正捧着最近给他送过来的一大堆请柬,琢磨着是不是该挑选其中一些人请进府里,培养培养感情的时候,老三从外面回来了。
老三深深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的坐到了甄武的身边。
甄武放下手中的请柬,好奇的打量了两眼老三,这小子随着经历越来越多,主动找他聊天的功夫也是越来越少。
就好似天下男儿都是如此一般,随着成长,会越发的学会独自面对这世界上的风霜。
“今儿怎么有空找我了?”甄武好奇的问道。
老三憋了半天说出了一句:“我想调到右军来。”
甄武微微有些吃惊,问道:“发生啥事了?”
老三低着脑袋把今日他身上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给了甄武,甄武听完后,忍不住的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把老三笑的更懵了,不明白甄武为什么和张玉一样,听到这事后,第一反应都是笑出来。
甄武笑了一阵后,问道:“张将军怎么说?”
老三把张玉的话复述了一遍后,甄武笑了笑道:“这不就行了,以后你听张将军,遇到让你不爽的大嘴巴抽他。”
“可…”老三开口,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甄武大概明白老三是不愿意听到有人诋毁他,含笑的摇头道:“你啊,也太认真了些,你当我被人私下说上几句,我就会生气吗?”
“但是我生气。”老三这次头脑清明的,坚定的说了出来。
甄武看着老三认真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些欣慰,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老三的肩膀,随后叹了口气道:“这世上谁不被人私下议论,便是陛下也难免,所以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开些,再者说,被别人说上两句,也掉不了一块肉,你那么计较做什么,当然若是说的确实难听,或者说故意在你面前说那些话,你这些年的武艺也不是白练的,打他狗日的就是了,总不能你替我教训几个跳梁小丑,张辅他们还会孤立排斥你吧?”
老三脑袋瞬间摇了起来:“不会的。”
“这不就得了。”甄武笑道:“至于调到右军,这件事你以后不必再提了,你需知你和张辅还有所不同,张辅未来注定会接张将军的职位,而你呢?我的职位你能接?更何况我年少力强等我老死的时候,怕你也不见得有几年好活,所以你的未来,还需要你自己去走出来。”
甄武叹了口气接着道:“你自小有些争强的性子,我当大哥的岂能不知,若是你在右军,一辈子都会在我的阴影之下,右军所有的人脉也永远变不成你自己的人脉,然而你若是在中军,你可借我的关系,打造出属于你自己的圈子和人脉,说不得将来有一天我还需借你的关系行一行事,而这才是你未来的路,也只有这样,你才是甄家老三,而不单单是甄武的弟弟,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老三陷入了深思。
甄武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向着外面走去。
外面,侍卫们已经开始在忙着掌灯了,甄武看着灯笼里亮起的光晕,叹了口气,说到底是他在右军的影响力太大,大到完全没有老三发光的余地,甚至大到不管老三做出什么英雄事迹,也都会淹没在甄武的光环之下。
这说起来有些可悲。
不过还好,大明的天下够大,大到足够容纳下所有试图在这个时代绽放出光芒的人。
……
第二日朝会结束,甄武正在向着外面走去,瞧见张玉向他靠拢过来,心中了然的也迎了上去,随后两人避开众人,一边并肩走着,一边交谈着。
俩人简单寒暄了两句,便说到了最近的争论功劳之事上。
甄武笑着问道:“既然说到这里,张将军对此事有多少了解?”
他们俩人说起这个,自然不会说一些坊间的八卦传言之类的,而是相互默契的直指这件事的背后。
“查了几天,倒查出了几个名字,什么雪和尚,云门僧之类的,不过却查不出具体是咱朝堂上的那位在吹风卷浪。”张玉一边说着,还一边回头扫了一眼走在路上的朝堂众臣。
甄武默默的咀嚼了一番着两个名字,可也想不到关于这两个名字的一丝线索。
张玉瞧见甄武在暗中琢磨,说道:“不必多想,想来是新用的化名,便是查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今日才打算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咱们是不是该出手,把这风波往下压上一压?”
甄武想了一下,摇头道:“以我的愚见,此事咱们不插手的好,下面的崽子们吵一吵也是好事,试想咱们燕军若始终抱成一团,南军其他将领怕是不容易融入我们,甚至说不定还惹得咱们燕军和南军再次对立起来,若是这样反倒不妥,还不如咱们内部有些矛盾呢,只要咱们几个不掺和,就闹不出大乱子,而且…”
说到这里,甄武小声附在张玉的耳边说道:“而且此事陛下已知,想必陛下定有安排。”
张玉微微惊色的看向甄武。
甄武点了点头,确认道:“昨日陛下与我说了一嘴此事,依照咱们陛下的性子,这件事入了他的耳朵,您就瞧好吧,会有热闹瞧的。”
张玉点了点头:“既然这般,那我们便坐观其变吧。”
他心中也明白,朱棣动作定然不会温和,而权利的过渡中,势必也需要血腥的再清洗一些人,一方面杀鸡儆猴,另一方面也是要给听话的人腾出位置。
事实也确实如甄武他们所想。
六月末,陈瑛被调进京师出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入京当日,朱棣更是亲自接见,相谈数个时辰,以显宠信。
而都察院是大明最高监察机关,专事官员的考察,监督,弹劾,建议之事,类似于现在最高人民检察院,是绝对能横着走的衙门。
至于陈瑛,甄武有过一面之缘,之前陈瑛是北平按察使,洪武三十二年时,陈瑛暗通朱棣,被别人告发,最后被朱允炆贬到了广西,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按察使,一朝成为罪臣,这几年陈瑛过的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陈瑛的心中更是把建文旧臣恨的要命。
如今这样一个家伙被叫来了京城,还安排进了都察院,仿佛已经说明了朱棣在准备搞一个大动作。
就在甄武感叹陈瑛入京的同时,一个消息再次传来。
朱棣重启锦衣卫,以前那个替朱棣牵马扶蹬的书生纪纲,鱼跃龙门出任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什么职责,不用多说,而纪纲此人,自小孤苦,遭遇太多不平,如今一朝得势,不用猜想,定然也要在京师里闹出滔天的风浪。
更可怕的是这两个人都是朱棣的信臣,加上这两人再得到朱棣的暗示下,怕是两人心中都不会牢记分寸两个字。
甄武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慢慢的走到院落当中,看着这京师中的天空。
朱棣两把刀都准备好了。
那些找死的人,可准备好接刀了吗?
……
时间很快来到了七月。
七月初一,朱棣在南郊大祀天地,昭告天下,正式登基为帝,废建文年号,仍称洪武三十四年,定明年为永乐元年,并且废弃建文在位时,所有对祖宗成法有过修改的政令,悉数恢复旧制。
另着兵部官员,开始归纳整理所有靖难人员的功劳,准备册封靖难功臣。
这一举动,仿佛火上浇油一般,让本就在坊间对靖难第一功的争论更加激烈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场争论愈演愈烈,甚至各军旗下的军士都产生了摩擦和私斗。
可在这种情况下,各军的主将却仿佛浑然不知情一样,谁也未曾对这件事表一次态,好似放任不管一般。
就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匆匆来到了九月份,兵部官员终于把所有靖难将士的功劳整理完毕,送到了朱棣的手中。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看向了皇宫之中。
谁都知道,万众期待的靖难册封终于来了。
这一日,甄武穿戴好他的都指挥朝服,早早的向着皇宫而去,九月的天已经有些短了,这个时辰天地间还有一层朦朦的灰色。
不过当甄武来到奉天殿外后,发现此处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甚至张玉,朱能,张武等人也都已经早早的过来了。
甄武心中一笑,这些日子他们虽然对争论功劳之事,看似淡然,但是心中谁又不曾暗想过,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册封。
即便是甄武也无法免俗。
这么多年的执念,这么多年奋斗的目标,终于要实现了,谁又能不激动。
光宗耀祖,就在今日啊。
这时候,张武突然来到甄武的身边,他低声道:“大哥,我突然有些紧张怎么办?”
“紧张什么?”甄武侧头看他。
张武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道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册封,我以前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甄武笑了一下,道:“别紧张,想来你应该在第二等中名列前茅。”
张武点了点头,他自己猜想的也是这般,接下来就看朱棣大方不大方了,若是甄武他们能封公,那他应该就是个侯,而且按照以前朱棣的习性,想来他封侯的几率会很大。
不多时,奉天殿大门打开,群臣进殿。
朱棣身穿龙袍,头戴皇冠,早已坐在了龙椅上等着群臣,他的腰板仿佛永远挺的都是直直的,好似多年战场生涯历练出来的铁血气质,他威严的看着鱼贯而入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眼神中自信且明亮,展示着他有一颗绝佳的大心脏。
许多人看到这样的朱棣,这样的皇帝,不由得拿朱允炆来进行对比,可很快大部分的人得出了一个结论,好似朱棣的样子,才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样子。
群臣齐齐跪下参拜朱棣,山呼万岁。
等到行完大礼,朱棣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他简短且干脆的说道:“想必你们都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朕也不和你们废话。”
说完,朱棣一挥手,一旁的狗儿捧着诏书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