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不言情
这让黄子澄心中一时慌乱起来,甚至来不及去考虑若是盛庸败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而是条件反射的想要给予朱允炆信心,让朱允炆再次信任他。
“陛下何必这般忧虑,陛下拥有全国百万之兵马,先不说盛庸不会败,即便盛庸败了又如何,江南顷刻可再聚几十万兵马入淮安,燕军即便再能打,难道还能一直胜下去?可燕军只要败一次,这天下将再无燕王,而太祖诸子谁也不会再挡陛下的削藩之策,我建文一朝定会明耀古今,陛下亦会被千古称颂。”
这话语中仿佛带着一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朱允炆好似看到了他被人称为千古一帝的场面。
这种诱惑,任何一个心有抱负的帝王都难以阻挡。
朱允炆静静的迷失了片刻。
等他回过神后,看着黄子澄等人坚定的神色,随后他逐渐也坚定起了平燕的信念。
他默然的思索了一会儿,最终结合了黄子澄的两个建议,决定封盛庸为大将军,总各路平燕军,联合副将军吴杰,都督徐凯,再战燕军。
同时调遣淮安与京师兵马入山东增员盛庸,又下令江南各地集结兵马入淮安,构建第二道防线。
这般即便盛庸再败,他也有后手可以应对。
等到这些事情决定好后。
第二道防线的统兵之人让朱允炆为难了起来。
他在脑海中把善战的将领过了个遍,发现值得他信任的,已经全部丢进了山东河北战场之中。
这时齐泰看出了朱允炆的为难,开口道:“徐辉祖可为将,他现下只带了两三万人在山东防卫大军后方,而徐辉祖极为善战,这般多少有些大材小用,可令他去征集江南各地兵马入淮安。”
大材小用吗?
朱允炆又岂能不知,可徐家和朱棣的关系,世人皆知,他怎么敢让徐辉祖统兵守护他的第二道防线。
若是盛庸败了,他的性命岂不尽在徐辉祖的手上,这如何能行!
齐泰见朱允炆久久没有应声,心中叹了口气道:“若是徐辉祖殿下觉得不妥,驸马梅殷也可以,太祖在时,常念其老成持重,想必亦能不负殿下所托。”
朱允炆大喜:“如此最好,梅驸马乃朕之姑父,亦是太祖所托的重臣,有梅驸马在,朕可高枕无忧矣。”
梅殷?!
黄子澄和方孝孺想了想后,觉得也甚是妥当,对此也是大为赞同。
这件事敲定好后。
朱允炆心情也逐渐好转过来,便与黄子澄三人商议起征兵之策,而这个时候,门外的一个小太监隐隐约约听着书房里的声音,见朱允炆等人商议的正热,无需他们这些太监看顾,心中突然惦记起他的干爹,御马监,监督太监安公公。
他的干爹在前两日被朱允炆罚了几十重棍,打的到如今都下不来床,只是因为他干爹听闻,燕军中有太监亦可领兵作战,而且像什么狗儿,三保等身残之人几场大战下来声名鹊起,战功赫赫不低于常人,更是在燕军中其他将领称兄道弟,备受燕王器重。
他想到这些突然有些向往。
谁说太监无男儿之志,只是天下又有几个主子能像燕王那般给予机会?!
他回想到他自己每日只能小心翼翼的侍奉主子们,还时不时的备受藐视和呵斥,心中百味回转慢慢全部化成了酸溜溜的味道。
同样是太监。
怎能不羡慕那些能领兵的太监。
而与此同时,梅殷的府宅中。
梅殷正在对着一个牌位絮絮叨叨的说着心事。
这是他妹子的牌位,当年死于难产,今日刚好是她一年一度的忌日,梅殷喝了一口酒,想起当年与妹子相依为命的寄宿在亲大伯家的心酸往事,又想到妹子乖巧懂事的模样,便觉得一阵的心疼。
他趁着酒劲埋怨道:“当年我就不同意你嫁给他,你偏要嫁,可你瞧瞧现在,那混蛋那还记得你这个旧人,续弦新妻,儿女双全,日子过得别提多逍遥了,老天若是有眼,怎能容他这般。”
一阵风吹来,桌上的牌位有些摇晃。
梅殷眉头一皱,不满道:“每次一说他,你就不乐意,不知道你看上他哪点好,我说两句牢骚怎么了?怎么值得惹的你这般,你不想想,要不是你临死前求着我保着他,当年他得罪了蓝玉,怎么可能有机会调到东昌逍遥自在。”
风好像又大了几分,好像又没有。
可梅殷却仿佛迷失在这风中,宠溺的看着牌位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一定保他平安,你知道哥哥说话向来算话的,大哥还是那句话,哪怕哥哥看不上他,可谁让他是你唯一喜欢的人呢,哥给你保着他,让你在这世间能多些念想…”
梅殷的语气轻柔,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像极了年轻时候哄妹子睡觉的场景。
……
济南城经过燕军整顿后,终于再度回归了往日的平静,这一日朱棣召集起众将,开始商议下一步的战略目标。
可是在会议处,甄武却显得沉默和忧愁。
朱能在其一旁小声问甄武道:“怎么回事?胳膊还用不得力?”
甄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今日好像感觉好了一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别太担心,也别着急,毕竟像你那日那般的用力,休养个两三个月一点也不稀奇。”朱能说道。
甄武苦涩一笑,没在应声。
自前几日在城门口处血战,初始他还没发觉有什么问题,可是到了第二日,双臂却如刀割一般的疼痛,仿佛胳膊里所有的肌肉组织都在被扯裂。
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用力过度的缘故,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甚至他以为他身体中的那股怪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认为他的身体在怪力的改造下,不会出现如常人一般的身体负状态。
但是没想到这种负状态却在前几日出现了。
而且一出现便汹涌的让他难以忍受,让他一个常年征战,身上常常受伤的他,疼痛的在床上都忍不住的打滚。
这事第一时间也惊动了朱棣,朱棣过来看到甄武的状态,吓的脸色大变,他比甄武还要在意甄武的身体状况,当场请了军医过来,用了各种上好的外敷药材抹在甄武的胳膊处,这才让甄武好受一些。
可依旧让甄武疼痛了整整一天。
而之后,疼痛感虽然消退了下去,可他的双臂却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胳膊哪怕稍微想要用力,疼痛感就会再次来袭。
其余众将听说到甄武这般状况后,虽说有些担忧,可在他们心中也大多理解。
甚至有人还觉得,这般才理所当然。
毕竟甄武干了什么?!
抡战马。
那可是战马啊!
若是甄武这样过后,依然活蹦乱跳的,屁事没有,那他娘的才是个大问题。
可这件事对于甄武来说,却是让甄武格外的有些慌乱,他这些年的战场生涯,他承认他最大的自信来源就来自身体。
如今若是身体出了意外,他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和战场生涯,又该怎么去面对。
虽然军医说了,只是许多肌肉拉伤,休养些时日就好,但是甄武却心中打鼓,他晓得他身体的这股怪力来有些莫名其妙,并不是身体本身就存在的,所以这件事不能用常规视角去看待,他很怕这股怪力再次莫名其妙的消失。
就在甄武心忧之际。
朱棣这时担忧的看着甄武,这几日甄武的状态都看在他的眼中,他有点担心甄武因为这次拉伤,影响到他自己的心态,其实在朱棣心中,甄武的悍勇固然重要,可甄武才能的重要性亦不差悍勇分毫,可他的这些看法说给甄武后,却没有改变甄武的状态,朱棣只好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这些事情,恐怕还得甄武自己想通才行。
随后,朱棣把目光收了回来,开始和大伙商议起接下来大家该如何进军。
场中的众将一时间都开始发表意见。
有的说接着往南打,有的说休整消化得到的地盘,各种意见都有。
甄武在一旁听着这两种意见,都有道理,一时间心中更加慌乱了几分,他晓得原本历史上朱棣没有攻下济南城,而今攻下济南城后,带来的变化势必是庞大的,他不确定他们之后会不会就顺利的打下南京城。
朱棣听着众人的声音,头疼的敲了敲桌子,等到众将安静下来后,朱棣才开口说道:“现在的局势很明显,咱们南下兖州便是盛庸,而西边是徐凯带着败军驻守的东昌,东昌的北面真定还有吴杰,加上平安也在咱们后方骚扰,若是南下的话,一旦攻击受挫,咱们在朝廷大军的各路围困下,必败无疑,所以我的意思是先稳固一下,再行南下。”
说到这里,朱棣看了一下张玉,再次开口解释道:“我知道大家的担心,觉得咱们兵少,济南城长守不利,最好的办法是不管身后的徐凯,吴杰和平安,长驱直入打到京师,可仗打到这个份上,有件事我也不瞒你们。”
朱棣站起来环视了一下众人,沉声道:“东昌城的徐凯是咱们自己人,我们只要打徐凯必赢,而且可以顺势整编徐凯手中的人马,到时候咱们兵力大增,一边固守济南城,一边可以回头收拾吴杰和平安,这样咱们有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打出一个稳固的大后方出来。”
说完,朱棣不再说话,坐了下来。
众将震惊。
即便甄武也不例外。
试想如果他们身后没有威胁,那么他们将可以大胆的南下进攻。
张玉同样心头震撼,他愣了一会才开口说道:“若是如此,我支持殿下的决策,南下朝廷兵马依旧有几十万之众,并不好打,若是咱们能整编了徐凯兵马,那么咱们不管再做什么决策,也将容易很多。”
朱棣点头再次环视众将神色,见没有人再提出其他意见,便沉声道:“那就这么定了,大军再休整几日,然后西进东昌。”
“是。”
……
第293章 -忠武铳现世
之后的几日中,燕军一直都在准备着接下来的东昌之战。
朱棣见甄武状态不好,便特意找到甄武,让甄武留守济南城,毕竟东昌徐凯是他的人,有徐凯做内应,这场战斗他们是必赢的,没必要让甄武也跟着过去冒险。
倒不如让甄武多休养休养。
甄武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后,也没有逞强,闷闷的点头同意了朱棣的提议。
朱棣看着以往锐不可当,向来喜欢主动进取的甄武,破天荒的看见甄武的神色中竟也藏着一抹失落和低沉。
他的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股心酸,一时间让坚强的他眼眶中产生了一些水润。
朱棣仰头吸了口气,脑海中浮现起前些时日的城门之战,那时候他正危急,他亲眼看着甄武嘶吼的慢慢抡起一匹高头大马甩在他的身前,他第一次见甄武发力怒吼,第一次见甄武脸庞上的青筋浮现。
这些都能让他想象到,当时甄武在心忧他的情况下,激发了多大的身体潜力。
如此爆发,岂能不伤身。
可让朱棣没想到的是,甄武突然的虚弱下来,竟然会对甄武的状态造成这么大的一个影响,朱棣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甄武的肩膀。
“别多想,总是会慢慢恢复过来的。”说着,朱棣转头眼光向往的看向了北方,他好似看到了无边的草原,嘴里轻轻的说道:“我等你调整过来,我也相信你能调整过来,别忘了我们真正的战场在草原,马踏漠北,纵横草原可是咱爷俩共同的期盼。”
甄武抬头看向朱棣。
朱棣再次拍了拍甄武的肩膀,然后大步离去。
等到燕军打算出发前往东昌时,朝廷朱允炆的最新安排也传到了燕军阵营,许多将领听到盛庸挂帅,淮安兵马入山东增援,一时间有些庆幸,幸亏他们没有贸然南下,要不然被盛庸拖住,他们的结局不见得能落多少好。
朱棣担心盛庸趁他们大军不在时攻济南,给甄武留下了二万多兵马,然后再不耽搁时间,当机立断的挥军西进,兵发东昌。
他需要赶在盛庸整备好大军前,解决掉徐凯,要不然盛庸和吴杰,平安等人支援东昌,他很可能就会被困在东昌,不得不与盛庸再次打一场大决战,这样的风险太高,一旦失败可能把所有的战果都得全部吐出去。
这也与朱棣他们定下的战略不符,他们的战略是要火速拿下东昌,整合徐凯兵马,北进真定,然后一举消灭残留在他们后方的威胁力量。
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再与盛庸对决,即便败了亦可退守济南,而真定,德州等地没有了南军,他们也会有广阔的后方,来支持他们坚守济南。
要不然放任吴杰几万人马在真定,平安万余骑兵周旋在德州等地,他们连粮道都不敢保证,怎么谈坚守济南城。
这一点甄武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在朱棣率领大军离去的那一刻,便直接派了无数的巡哨和斥候出去,而斥候更是深入兖州盛庸大军处,盯着盛庸的一举一动。
他需要看死盛庸,不能让盛庸破坏他们的大方针。
这一日,济南城自昨夜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到了白日间雨势不见小,反而越发大了起来,豆大的雨滴如瓢泼一样撒在济南城里,让所有的街道上不消几刻便积累出不小的雨滩。
到中午时,甄武坐在窗边,一边让军医给他换药,一边看着窗外仍旧不见缓的雨势,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甄武终于忍不住了,他冲着门外喊道。
“曹小满,殿下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消息送过来?”
曹小满听到声音,走进屋子,他身上披着蓑衣,雨水顺着蓑衣滴在地上,不一会儿,便染湿了他脚下的地面。
“禀右将军,今日的信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过我刚才登高向着殿下他们的方向望了望,一片阴云密布,蔓延极广,不见边际,估计殿下他们定也遇到了大雨阻路。”
甄武的眉头一时间皱的更深了。
这可不是好消息。
东昌虽然是十拿九稳的事,但若是拖得时间久了,指不定出现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里,甄武见军医换完了药,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打算向着外面走去,他刚刚起身,习惯性的就捞起放置在他旁边的马槊,可刚刚捞起马槊,胳膊上一阵刺痛再次袭来。
可他在这时却愣了。
之前他的胳膊抬都费劲,更别说拿兵器了。
房间里的曹小满和军医见状,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喜色,右将军身体逐渐好转代表着什么,他们这些右军之人最是清楚。
只要右将军出现在战场上,那不亚于一根定海神针。
军医连忙上前把马槊从甄武手中拿走,道:“右将军身体虽说有些好转,可这几日最好还是不要用力,还需调养为上。”
甄武点了点头,他尝试着捏了捏拳头,虽说还是刺痛,可他明显感觉到力量已经开始在他的胳膊中流转,甚至在一点一点滋养着刺痛的肌肉,这让甄武之前担忧的心终于落下了大半。
这身力气,只要还在,那就好极了。
于是,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