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不过这对于金陵城中的达官显贵来说并没有影响,不同于百姓的困苦,他们是很高兴的,无论如何,周国退兵了,杀神史从云从金陵城下回去了,他们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得以保全。
许多有识之士也痛心不已,他们原本是以唐王朝的继承者自居,但随着江北丢失,意味着再无办法北顾,只能偏安江南。
而最近国主李璟因为史从云兵临金陵城下,把他吓得不清,开始准备迁都,要从下游的金陵迁到上游的洪州去。
这个提议一出来,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只有枢密使支持国主。
可国主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因为史从云率大军兵临城下,逼迫投降,给他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他再三于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金陵已经不安全了,不能在这待下去,大梁的军队随时可能渡过长江而来。
而以韩熙载等为首的一批比较有见识的大臣都告诉他,短时间内周军是不可能南下的。
而且就算他们来了,大梁要打仗,不是送些兵马过来就成,大江宽十几里,他们的后续补给跟不上,除非能在江上搭座桥。
只要他们闭城坚守,周军自会退去,金陵是坚城,不用那么害怕。
反倒洪州地势狭窄,上游江面也窄,那里更不安全。
而且如果迁都,文武百官,皇族亲贵,那么多人过去,需要大兴土木,靡费巨大,洪州又地势狭窄,说不定都住不下那么多人。
不过国主李璟不听,还怀疑韩熙载是北人,心向北面。
韩熙载从此不敢再议论朝政,整天游山玩水,饮宴朋友,不再过问朝政。
另外一边,周宗反倒是受到人们的追捧,因为他女儿成了周军主帅史从云的爱妾,那史从云宁愿什么都不要,这要一个女人,足见宠爱。
而这样的年代,别的什么都靠不住,只有兵权是实实在在的。
那史从云率着大军过江时,连国主都要唯唯诺诺,讨好服软,“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这就是当今世道。
所以不少人开始准备后路,都悄悄的讨好周宗,想在将来有条路走,如果周军再次南顾,很有可能又是史从云领兵。
而朝中连国主也对周宗感激无比,因为说动史从云退兵,周宗是大功臣。
随后,国主李璟不顾众人反对,一意孤行,准备年后迁都洪州,同时准备传位给太子。
许多人依旧试图以洪州不适合作国都,迁都花费巨大,划不来等等来说服国主。
“到如此地步,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赶快享乐,把家国大事丢给儿子,到时如果亡国也不是亡在他手中.......”金陵望山楼,韩熙载无奈的对老友徐铉道。
“所以他们再劝也是没用的,根本不懂国主的心思,不是洪州适不适合作国都的事,也不是迁都会不会靡费巨大的事,而是洪州可以苟安一阵子,让他安心享福,再把国主之位往下传。
老夫也该退出朝堂了,只是不知道这江山社稷还能支撑多久.......”
徐铉许久没说话,见老友郁郁不得志,他最终安慰道:“太子或许是明主。”
这点韩熙载没有反驳,“只是国主好诗文词赋,性犹豫软弱,太子与他性格不同,只怕得不到信任,如果太子能顺利几继位也是好事。”
“我听说皇六子李从嘉王妃是周宗爱女,被史从云掳走,国主为安抚他,让他入宫值岗,陪同父亲左右。”徐铉开口。
“皇六子与国主性情相似,都是喜爱词赋诗文,又无勇略,只盼国主能明白国家需要一个果决枭悍之主,而不是一个书呆子.......
罢了罢了,老夫明明说了不理朝政,总忍不住说那些事做什么,说些别的吧。”韩熙载叹口气。
两人边说边吃酒吃菜,屋内的炭火哔啵作响。
“既然不说国中的事,或许能说说国外之事,周国接下来还会出兵吗?”徐铉提出问题。
韩熙载肯定道:“老夫看周国皇帝是个胸有大志之人,当初一开战国主便提出以江北六州之地求和他不同意,一直用史从云夺了江北十四州才善罢甘休。
他的雄心大志如果不变,必定会逐步吞并天下,要吞天下,当下最危险的应该是蜀国吧。”
“北汉与他们有世仇,不该先取北汉么?”徐铉不理解的问,他是做学问的,对这些事没有老友韩熙载看得清。
韩熙载摇头:“北汉背后是契丹,晋阳是他们南下的门户,打北汉就是打契丹,周国当下确实在中原南方没有敌手,却也不是契丹的对手。”
徐铉点头,“这么说来那史从云倒真有韩信的味道了。”
“看他的作为,比韩信聪明多了。”韩熙载感慨,“老夫和他交过手,明白其人的厉害,好些东西都是后知后觉才明白被他算计了,要我看,他不是韩信,是王翦。
想当初,秦王扫平六国,王家父子两人帮他灭了五国。
如今周国要得天下,说不准也要依仗这史家父子两了,也难怪周宗府邸上如今门庭若市,差点踩断门槛,真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丢了个女儿,可谁说得清是不是多了条康庄大道呢。”
“可惜你我没有漂亮女儿啊。”徐铉开玩笑道。
两人顿时相视大笑起来。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韩熙载念了一句史从云兵临城下时留下在江南的大作,早在江南传开了,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那史从云是敌手,是我唐国丢失半壁江山的罪魁祸首,可和他交锋下来,再见这些日子的事情,反而恨不起来,倒是对这人很钦佩。
年纪轻轻文韬武略,有不世之功,却没骄傲自满,心中冷静,还知道弄出些小错给君主以把柄。
若史家在周国能长久,往后得天下的只怕必然是周国了。”
徐铉却摆摆手,小声道:“慎言,这样的话还是放在肚子里吧。”
韩熙载不再说了,两人又接着喝酒,说起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再不去谈论那些可望不可即的烦恼事.......
第181章 、历史的脉络
年前,大梁也沉浸在一片喜庆气氛中,南方和西面的事人们并不知晓。
史府开始采购过年物资。
史从云买了很多,因为很多人都要来他家里过年。
当今天下大乱几十年,很多人都是漂泊异乡的。
像李处耘一家、司超一家都是漂泊往南的,董遵诲的父亲原本是幽州的守将,后来遭了契丹之祸家破人亡,也是独在异乡的可怜人。
王仲、邵季两人更不用说,潘美也不是大梁人,他虽是官家的亲信,但不可能去后宫过年的。
王审琦也是辽西飘零来的人。
其实有不少人和王审琦、史彦超、董遵诲有着差不多的经历,他们多数是辽东、辽西、幽州、云州附近的人,辽国南下之后,他们南逃,便到了河南、河北、齐地。
大家都是飘零人,过年就一起过吧,还能报团取暖。
不过史从云慢慢也遭遇了三个和尚没水喝的困境。
赵侍剑、符金铃、周宪没打起来让他很欣慰,三人都是饱读诗书的女子,喜欢词赋文章,又让她们有了共同爱好,平日里经常聚在一块谈论风雅事。
这本来是好事,让他放心不少,可慢慢史从云发现事情不对了,因为没人陪他睡觉了,找这个推那个,找那个推另外一个。
周宪给她解释,她和赵侍剑、符六是朋友了,自己自私的留他总感觉背叛了朋友。
史从云一时间头大,当初只有赵侍剑一个人的时候,他想怎么睡怎么睡,爱在哪睡在哪睡;有赵侍剑和符六的时候,他也经常两头跑,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怎么现在有三个老婆,个个都不收留他了!把他往别人那里赶。
差点把他鼻子气歪了!这算什么鬼.......
腊月十五,朝廷举行大朝会,这次没有在垂拱殿,而是在文德大殿,因为此次朝会不是为讨论国家大事,而是会见各国来朝贡的使者。
今年,各国纷纷派来贺岁的使者,没有万国来朝的景象,但也足足有十几个国家和部族。周边的南唐、西蜀、吴越、武平、荆南、南汉统统都派人来了,毕竟淮南大战才过去不久,不少人吓坏了,赶紧来朝贡。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远千里迢迢来朝贡的国家和部族。
这得益于汉唐余威。
历经历汉、唐之后,这个时代无论中原怎么改朝换代,翻开历史记载就会奇特的发现,外面的国家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朝贡。
加上信息不对称,所以不管中原局势如何,力量如何,东北的部族,南面的海岛国家,西域和青藏高原上的一些部落国家,都下意识来朝贡中原王朝。
周朝就是这种情况,这个年代信息传递很慢,他们中多数想必并不知道中国早已风光不再,当今的周朝其实只是割据一方的政权,所以依旧保持着汉唐以来留下的习惯。
这也算一番奇特景象了。
史从云看着鸿胪寺的官员和这些衣着各异,言语不通的使者交流,也感慨很多,有高丽、女直,还有在河西走廊附近的一些民族和国家,最远的有从马来西亚那边从海上来的国家。
他们大概以为中国还是以前的中国。
在大殿上接待这些人时沟通需要用文字,言语是行不通的,史从云第一次感受到历史的厚重感。
秦、汉、唐的积累导致这种局面,连只有四省之地的周朝也享受这样的待遇,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些子孙能否延续这份荣光,承受这种荣誉。
......
不知不觉,听着他们在那叽叽喳喳,思绪开始飘远了.....
西汉是这种格局形成的最重要时期。
那时的附属国也是最多的,明确记载的就多达五十五个。
西汉选择了秦朝的制度,又决定向外扩张,就奠定了往后的历史脉络。
西汉的扩张是很难的,并不是单纯的军事征服就可以,因为那时候世界还是一片迷雾。
河西走廊、西域、云贵山川、漠北等等,在此之前根本没人知道是什么样的,那里的习俗,文化,实力等等一无所知,张骞等人第一次让中国知道外面的面貌。
那时的很艰难,并不是单纯的军事征服就可以,写不成充满个人英雄主义的故事,却非常厚重磅礴,也奠定往后的所有基础。
向河西走廊、西域(新疆)、河套、阴山、云贵、两广(广东、广西)、越南、朝鲜等地的扩张都不只是军事征服那么简单,还需要输送人口,开垦田地,传授知识,进行文化扩张,使之文化认同。
如果文化不认同,统治就是建立在沙丘之上,文化制度的传播和称霸为是为后世留下一笔取之不尽的遗产。
不过汉朝也有弱点,他们的对外政策和唐朝不同,汉朝根据刘邦的决定,一开始就继承秦国的法律,是地地道道的军国体制。
又没有科举制度,所以决定了汉朝人想要往上爬,打仗杀敌是最主要的一条路。
所以对于汉朝而言,吞并周边国家建立统治是不符合国情的,除了一些战略要地之外,否则他们会陷入当初秦朝一统天下后的困境。
将士没战打,底层没上升渠道,国家就会乱。
全国上下多少人翘首以待,都等着打仗立功。
所以汉朝的战争非常频繁乃至是为打仗而打仗,一直打到穷兵黩武.......
历史书上一般不表汉朝的战争,因为太血腥,不少时候就是汉朝故意去挑起战争,毫无正义可言。
打仗不是为统治,不是为国家百姓利益,只有一个目的,将士割头立功,获得上升渠道。
所以王夫之说“故国恒以弱丧,而汉以强亡”算是非常精彩的论断了,是军国体制决定的,从刘邦立国时决定遵循秦制,加上以军功为功等举措就已经决定。
在末期内斗严重的情况下,文武重臣要获得政治资本的办法居然还是打仗,把周边的国家和部族按在地上打以彰显自己的实力,用这种穷兵黩武的办法。董卓就是这么发家的。
到隋唐之后,有科举制度,一下就文明起来不少。有汉朝打下的基础,周边国家、民族都有文化认同,因为许多都曾经是汉朝的附属国,也十分惧怕武德充沛到疯狂的中原大国,统治起来就很方便了。
在历史长河中,汉朝相当于狠狠的给周边国家部族打了当头一棒,唐朝聪明的开始一边打一边给甜枣了,这点起初做得很聪明。
而且因为科举制,唐朝人想上升就不仅像汉朝那样只有杀人了,氛围也一下子文明起来。
战争上的区别也很大,唐朝的战远没有汉朝多,打法和目的也完全不同。
汉朝打匈奴、打南越、打朝鲜等,那就是往死里打,几乎有种族灭绝的嫌疑。到东汉末年,国家内部矛盾重重时,打西羌等部族也是赶尽杀绝的打发,一路追着不放过,大大小小一百多战,除了投降的几千人,追杀到一个不留。
唐朝文明起来后已经知道开始为统治而打仗,而不是为打仗而打仗,只要打服了,认输了,名义上归我统治,那就不再打了。
这是一种相互成全的进步,就好像站在巨人肩膀上。
秦朝为汉朝留下制度,汉朝为唐朝留下文化认同和霸主地位,唐朝则利用文化认同的遗产转化为政治控制。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些后人能不能重拾旧日河山,继续守住这份遗产,并逐渐发扬光大,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
朝会完后,史从云和众人说笑着往外走,虽然触景生情,想到一些厚重的东西,不过他很快就忘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心大得很。
一大群人说闹着往北门走,纷纷说过年去史从云的大宅,又讨论起刚刚来造型稀奇古怪的各国使者,一路就这么笑闹着出了皇宫。
最后在皇城南门外分别。
回家之后,三个女孩正在一张桌前写什么,史从云凑过去,原来在写春联,不过这时候不叫春联,叫桃符。
而且也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写在木板上,这年头纸张太贵,经不起风雨。
史从云去凑热闹,不过只是指手画脚,不敢献丑,因为他的字是真的丑,一动手就成字面意义上的献丑了。
他一边看着三个小姑娘兴致勃勃的写联语,一面说了今天朝中的趣事,特别是奇装异服的各国使者,她们也很感兴趣。
赵侍剑一面写字,一面给他们补充小知识:“其实女直人早就来朝贡了,他们是盼着中原能像当初的唐朝那样,为天下理公道,他们被契丹人打得厉害,所以盼着中原王朝能帮忙。
可惜他们盼错了,当今的中国早不是几十年前的中国了。”
史从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还有这么回事。
契丹人在北方扩张十分迅猛,女直也就是后来女真人的祖宗,他们顶不住契丹人的进攻。
而辽东及其周边区域,在汉唐强大时都是可以做主的,所以他盼着中原王朝能够帮忙调停战争,让辽国不进攻他们,所以频繁进贡。
只是他们不知道,当今辽国可是老大,中原根本没法做主,没把把手伸到辽东去,别说辽东,连幽州都没办法.......
再过两年估计他们也快认清现实了吧。
史从云叹口气,这原本是个对付辽国的好机会,扶持女真打辽国,哪怕他们实力不行打游击也成啊。
可惜中原这时候也乱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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